第三十三章

　　晴朗的夜空里皓月当空，如水的月华将晒谷场照耀得如同白昼。
　　正在床上看小说的天鸿忽然听到大为宏亮的叫声：“天鸿啊，我们拜师来了。要请你这个年轻的老师傅带徒弟，哈哈！”后面还伴随着梅淑芬与羊小静银铃般爽朗的笑声。
　　“好嘞，”天鸿一边赶紧翻身下床开门，一边爽快的应道，“呦，后面还跟着条尾巴呐！”
　　“谁是尾巴？”小静忽闪着好看的大眼看着他娇声斥道，“你才是大尾巴狼！”
　　“哎，哎，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呀，一见面就斗上嘴皮子了。我可是来学骑车的啊，要斗的话，等一会我们走了之后，你们到屋里斗到明天早上也没人管，是不，大为”梅淑芬故意逗趣。
　　“嗯呐，先教我们骑车，按顺序来啊，小静。”大为也附和着。
　　笑闹之后，天鸿先给他们讲解一些基本要领与注意事项，便让大为在后面扶着车架，淑芬跨了上去，脚用力往前蹬，两人就歪歪扭扭踉踉跄跄的往前奔。几圈下来，大为累得满头大汗，口里直叫唤，这玩意比我拖两千斤大粪还累。淑芬也是气喘吁吁，好几次从车上摔下来，幸亏高大的大为及时的伸手抱住。天鸿观察到了问题的所在，他再次告诉大为，不要用蛮力扯着，要灵活把握。大伟因为自己不会骑车，很难体会到天鸿所说的要领，也担心摔着他如花似玉的娇妻。马上说，老弟，还是麻烦你老师傅，我吃不了这碗饭。
　　天鸿在后面抓好车架，叮嘱淑芬放心大胆的往前蹬。说来也怪，几圈下来，她感到轻松不少，握着的车把变得灵活许多，没有大为扶着的那种僵硬感觉。这几圈下来，她只掉下来两次，都被天鸿及时扶住了。看着天鸿在后面跟着跑，淑芬怕他累着，就推说要休息一会。大为马上说，我先试试，我不用扶，天鸿你也休息一会，等一会再教小静。让她们两成为我们队上第一代女骑手，哈哈。他也学着天鸿的样，将单车往胯下一塞，两脚一蹬，竟毫不费劲的骑了好几圈。他大笑，这玩意太容易了。淑芬嗔道，谁像你们长着两条马腿！大为边骑边突发奇想，要是在我的板车前安一辆单车，我不是要轻松好多？天鸿笑道，那怎么行，遇到上下坡和拐弯就不行了。要是把公路修通，买一辆手扶拖拉机就行了。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大为一边说着，一边将单车交给小静。
　　小静看着天鸿，心里“怦怦”的狂跳不止。天鸿挨着她讲解要领时，她有些慌乱，心不在焉。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和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皂味令她陶醉，他的声音虽然就在耳边，她的感觉却好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撞击着她的耳膜，让她神情恍惚。骑车的时候变得四肢僵硬，笨手笨脚的不听使唤，走不了几米远就摔下来，天鸿眼疾手快的将她抱住，并反复安慰她，要她放松。被他拥在怀里的感觉真好，她不好意思的嫣然一笑，又跨了上去，结果又是那样直直地摔在他的怀里。梅淑芬见状，忍不住又来打趣：“小静，我最多三两天就学会了。你那心思不在车上，三十天都学不会，信不？”
　　“放你的狗屁！”小静外强中干的回应着她。说话间她再一次摔落下来，慌乱之中不知怎么的把脚别在了车架里拔不出来，被她们的对话分散了注意力的天鸿猝不及防的伸出左手，紧紧揽住了她的腰身一齐往后倒了下去。结果是天鸿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小静结结实实的侧躺在他的身上，单车压着她。脚被卡住，她就是想爬也爬不起来，两人就这样巴巴的躺着。
　　看着两人尴尬的摸样，淑芬是拍手大笑，大为想伸手把单车扶起，她连忙拉住他：“我们回家吧，让他们这样天当被子地做床多好！小静，明天早上把我的单车还回来就行啦”
　　羊小静躺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一动也不敢动，一方面她很享受，一方面又担心刚才摔伤了他。只得求饶：“大为哥，快帮我把脚拿出来”。笑够了的大为故意又捱了一阵，才帮他们解了围。
　　爬起来的天鸿讪讪地笑道：“小静第一次骑单车，太紧张了”。
　　梅淑芬故意不依不挠的揶揄：“是哩，小静是太紧张了，就是因为有我们两个在，大为，我们先回去，让天鸿单独给她开开小灶，辅导辅导，她就不紧张了。”
　　羞得无地自容的小静扑过去，紧紧地箍住她：“让你个乌鸦嘴乱啄！”
　　望着三人远去的模糊背影，天鸿意犹未尽的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脑子里回想着刚才无意间的多次触碰，一种久违了的温温软软的感觉——特别是小静侧身压在他身上的那种少女所特有的温软与瓷实，让他心潮澎湃。直到此刻，仍然觉得那种带着她体温的压迫感依然附着在身上，他静静的躺着享受着这种感觉，不敢轻易挪动身体，生怕一动之后附着她的体温一下就跑没了，空气中还残留着女人特有的体香。他好奇怪即使和羊环珍有过好几次的实质性的体验，有的只是动物本能的发泄，他的心里从未有过今晚的这种感觉。
　　好久好久之后他才吹熄了煤油灯，定定地看着窗外静静流泻的月光，给远处黑幽幽的山峦、房屋及田野都盖上一层似有似无的虚无缥缈的薄纱。熄灯后墙上的老鼠们开始活跃起来，它们唧唧吱吱的打闹声使他忽然从自我陶醉中醒悟过来，一下又回到了让他痛苦让他无奈的现实中——这么一位纯真漂亮的姑娘，已经隐讳的向她所心仪的人发出了爱的信息，而他却不敢接受！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办法，只能是雾里看花，如那缥缈的海市蜃楼。
　　与宋天鸿感觉完全不同的羊小静，和梅淑芬夫妇一起回家的路上，她让推着单车的大为他们走在前头，她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脑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情境之中，浑身燥热，在这样皓月当空的夜晚，走在这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上，竟然有高一脚低一脚的飘忽感觉。在岔口分手时，梅淑芬还不忘补上一句：“今晚回去做个美梦吧，小静！”
　　“不理你了！”她故作镇静的回应着。单纯的少女陷入了对爱情无限的憧憬之中，她无法去理解宋天鸿的难处与苦衷。自从回到家里参加集体的生产劳动，她和他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也从许多上了年纪的人的议论中，知道宋家当年的辉煌。老人们都喜欢用他们一生中所积累的生活阅历，对青年人评头品足，抒发他们对事物的真知灼见——这宋天鸿天庭饱满仪表堂堂，将来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别看他现在走麦城，如果天假之年，将来的出息定是了不得的。少女的心里也就有了更多的感悟。晚上开社员会的时候，在昏黄的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她会悄悄的尽情的打量着他，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念报纸，心里头想入非非，报纸上的内容她一句也听不进去。散会后回到家里，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桌旁，对着小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要不就是用钢笔在纸上一遍一遍地书写着他的名字，以此来释放她对心上人无尽的思念。有时甚至会幻想着两人一起过着夫唱妇随，儿女成群的田园生活。羊小静回到家时，她母亲还没有睡觉。听到女儿回来关门的声音，她神采飞扬的告诉女儿一件大好事！
　　原来在羊小静晚饭后和梅淑芬夫妇出门没多久，大队副书记伍力雄来到她家。平时从未登过羊家大门的伍副书记的突然造访，让羊家人感到既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来者何意。好在伍副书记一反平常的严厉，倒是满面春风，以少有的客套与平易近人的微笑与羊家的每个人打了招呼，嘘寒问暖的。手脚都无处安放的羊老婆子赶紧用衣袖擦了擦本来就没有灰尘的凳子小心的放在书记的身后，又吩咐儿媳洗锅刷碗烧水炒糖豆子，老头洋鬼子则拿出平常舍不得喝的加了当归等山药泡制的米酒，抖抖索索给书记斟了满满的一杯。一番礼让后，大家终于坐定。伍副书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咂了咂嘴，这才说明他的来意。因为现在学校学生呈现出人满为患的境况，为了加强师资力量，上面决定还要在所属地招收几个有知识有能力的青年民办老师。经过大队革委会的努力，争取到了一个名额。本大队符合条件的青年有好几个，经过他的极力推荐，大队革委会领导班子研究讨论，一致决定让羊小静同志去大江学校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这从天而降的喜讯将羊家人----特别是羊老婆子被砸得喜笑颜开，晕乎乎的找不着北。洋鬼子也是一个劲的劝酒，口中一个劲的说些感激淋涕的好话。就在羊家人满心欢喜的用无法形容的感激之情招待着眼前的父母官时，并没有预料到这件从天而降的大好事，对于他们家如花似玉的小静来说是一场惊动四乡八邻的劫难，以至于豆蔻年华貌美如花的姑娘消香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