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海六子看了老婆一眼，坐着没动，又抽出了一支烟点着了。
　　七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代奇林的想法是，他是党员，当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帮共产党做的，或者说都是共产党要他那样做的！他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在琢磨，我当年在修铁路的工地入党后，工地上每隔两三个月就要过一次组织生活会，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总结工作经验，提出下一步的工作重点等等内容。而我回来这么多年，就没有参加过一次组织生活会，就好像根本没这个事！党员呢，还是那几个人。我甚至不知道我们大队现在到底有多少个党员。所以代奇林就会想，我帮你共产党做了那么多得罪人的事，今天我老了，就应该享受享受了。”
　　“我刚回来的那一年，他还能在外走动，他对我说的话和看我的眼神总是很不友好，似乎我们宋家人都和他有着深仇大恨，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那种深藏的敌意。总想在我的面前表现出他共产党员的优越与崇高，要给我一种虎死不倒威的感觉。”一直默不作声的天鸿也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吧，六哥你们说得对，该帮的还是得帮，再去计较他的过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宰相肚里能撑船，过去了的就让他成为过去！俗话说，予人玫瑰，手留余香。童队长，我是真心的佩服你们这一大帮子人的智慧与善良。正如天鸿他爸宋老师和我说的，在这里能找到那块心灵的净土。我们都是有过经历的人，我在你们这里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四年多了，我现在也很满意这样的田园生活。我还告诉你们，原来我在厂里有一个半声咳的毛病，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消失了，这就说明乡村的空气质量好！”
　　“呵呵，梅叔，您到底是文化人。我们呢，是真正的大老粗，就只能按大老粗的理解做人做事。您在这里过得舒心就好，衷心祝您活到一百二十岁！”海六子笑着站起身准备回家，刚走一步又折转身来说：“哎呀，光顾着闲聊，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梅叔，得请您将化工厂管销售的负责人的一些情况告诉大为。大为你就尽量的找机会结交他，时机成熟了，我们再一起去想办法。‘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唉，没办法，不想点歪门邪道又弄不到化肥”。
　　就在跨出门槛时，七爷还不忘调侃他：“我看你倒像是个读了几箩筐书的人哩，满脑子的阴谋诡计，要是在满清的时代当个县太爷应该没有问题！可惜了，生不逢时！”
　　哈哈.....
　　第二天一早，把猪过了磅，将票据收好，海六子就倒拖着空了的独轮车从公社肉食站出来往莲花桥走。经过兽医站门口时，正好和兽医站的老万迎面碰上，老万走路像企鹅般的一摇一摆，肚子上的肉一甩一甩的，笑起来的时候，本来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寸草不生的头顶上冒着富态的油光。老万一见到海六子就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般亲切，他的这份热情让海六子也颇感意外，还未开口和他打招呼，对方就高声的叫了起来：
　　----六哥，送大肥猪啊！
　　----什么大肥猪呀，年头喂到年尾，也只有一个萝卜大！
　　----嘿嘿，六哥就是谦虚！哎呀，真应了那句老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些天我正寻思着要去找你，不想就正好碰上了！走，到我那里聊一会！海六子有些狐疑的跟着他来到了兽医站，一进门老万就将房门关上，递了香烟又沏茶，看着有些茫然的海六子，他这才问道：
　　“我听说六哥你还会给人治跌打损伤，家里还种了不少的药材，是不？”
　　海六子点了点头说：“当年我家老爷子教的，算是略知些皮毛吧！药材是有一点点，不多！”
　　“你家还有一棵大杜仲，黄姜有没有？”
　　海六子一笑：“老万，你怎么这么清楚啊？杜仲还是我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栽下的，好几十年了，从未剥过皮。黄姜不多，晒干了的话，不过二三十斤。”
　　老万的手轻轻的拍了一下桌子说：“好！六哥，你回家就去把杜仲皮给我剥了，黄姜挖了，晒干之后给我送过来！我出的价钱绝对比卫生院的高！你要不信，就先去卫生院打听之后再送来，杜仲皮比卫生院的每斤高两毛，黄姜每斤高三分，怎么样？”。
　　海六子又点了一下头说：“行，没问题！”
　　老万对准备起身的海六子说：“等一下，六哥，我还指给你一条发财路，你愿不愿意干？”
　　海六子说：“哼哼，你能给我什么发财路！说说看，只要不犯法，我就敢干！”
　　老万压低声音道：“我且问你，这年月想赚点钱，不冒点风险行吗？”
　　海六子看着老万神神叨叨的模样，点了点头说：“那倒也是！”
　　老万又问道：“你们队上去年的工价有几毛？”
　　海六子道：“能有几毛？一毛七八分钱一天！”
　　老万眉开眼笑的说：“已经不错了，还算你领导有方，有的队上八分钱一天，刚够买一包‘经济烟’。是这样，我这里有点无萸子种子，一直在想着寻找合适的合作对象。哎呀，你看巧不巧，刚好碰上了你，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一下就想到了找你合作绝对没问题！你拿回去种上，以后归我回收，这玩意价钱好。还有就是来年的清明前后，多种点黄姜和洋姜吧，不管你有多少，我都要！本来洋姜这东西很多人家都有，你如果肯和我合作，别人的我都不要，只收你的，怎么样？”
　　海六子苦笑着说：“怎么多种，每家每户就那么一块巴掌大的菜园子，光种黄姜洋姜也不行啊，还得种菜吃饭呢！其他的地都是集体的，现在是‘以粮为纲’呢，是不？”
　　“哎，你还忘了下一句----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呀，都是毛主席说的，就没错，是不？你可以发动亲戚也种一些啊！”
　　“我呀，除了岳父家，就再没有亲戚了，你们兽医站要收这么多这些东西干嘛”。
　　“不是，这个你就别问了，反正是你有多少，我就要多少，哪怕是一吨，我都不嫌多。哦，你千万不要送到兽医站来，晚上直接送我家里，不要让外人知道。”
　　“呵？你是搞投机.....”
　　老万迅速挥了挥手说：“你悄悄的干就行了，千万别张扬出去！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当年你在公社的台上接受批斗，我就知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正好你又有这些东西，就想着让你搞。”
　　海六子笑了：“我不偷不抢，干嘛要怕？我还怕他们开除我的农民籍？你这主意好倒是好，能赚几个钱。我现在缺的就是钱，不过也得容我想想办法。”
　　老万道：“当然，我相信你会想出好主意的。你不是队长吗？现在哪个地方都有的是种红薯的地方，你少种点红薯不就行啦！当然最好种到那种鸟不拉屎人家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对社员们交代几句别外传就行了，社员应该不会反对，谁也不会嫌钱多！再说了，你们大队林场不也种桑叶养蚕嘛，还有些茶叶啊，桔子什么的。不同的是林场的收入归大队所有，你们的收入归队上所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海六子接过老万递过来的吴萸子种子，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你说的也有道理，大队能干的事，我生产队也能干！”
　　老万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老弟，我就叮嘱你一条，千万不要对任何人透露是我收购！”
　　海六子当晚就将生产队几个领导成员破例召集到自己家里商量种植药材的问题，没有去队上学习室。他对大家说：我有一个熟人，偷着收购这些药材，价钱比公社卫生院的收购价高许多。我就想我们干脆把四宝峰那二十多亩的漏水的‘大寨田’改种药材，大家同不同意？
　　队上的会计也是四宝峰单独的住户罗大伟第一个就赞成：我早就想提议把这些田恢复种红薯，自从那年‘农业学大寨’开垦成稻田到现在，快十来年了，我们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每年的收成还抵不上成本！你说种药材，不但能增加收入，又能减少投入，我举双手赞成！
　　老会计乔书明说：好当然好，谁也不会嫌弃钱涨着袋子，就是不知大队和公社同不同意？
　　海六子就说：老乔，你知道今晚为什么不去队上学习室开会吗？目的就是不让他们知道！
　　罗大伟马上说：没问题，我在四宝峰住了几十年了，从未看见哪位干部爬上去看过。
　　出纳董云生也说：只要队上的社员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依我看，就算公社和大队的干部知道了，又能怎样？你大队能办林场，那些收入什么时候给过生产队？州官能放火，百姓就不能点灯？
　　看到大家都同意，海六子就对一直没作声的七爷说：七爷，你怎么哑巴了，说说你的意见！
　　七爷笑笑道：大家都同意，我当然也同意。把工价提高了，能让大家的钱袋子充实一些，谁不喜欢！不过我的主张还是不让大队公社的人知道为好，干脆一致对外封锁消息，免得人家眼红！
　　海六子道：那就干，哪天晚上的社员会上，趁徐佑生不在的时候，与大伙说明白。明年开春就把种子种上，大伟你就多费点心照看一下，秋冬季节把黄姜洋姜挖了之后，把队上的晒谷垫子背上去几张，安排几个妇女就在大伟家里切晒。大家觉得我的安排行不行？
　　行，就这样！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