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作品名称:乡愁 作者:独行的闰土 发布时间:2015-02-19 15:50:06 字数:3354
梅晟旺关切的向宋天鸿打听他父亲的近况。
梅晟旺与宋伯龙本来两个不相识的人,因为命运的安排把他们牵扯到了一起。每年的寒假、春耕、暑假、秋收四个假期,学校都要放假,公办老师也都要下放到生产队支援农业生产。宋伯龙就回到儿子身旁,队长海六子也知道他的体质,就安排他和梅晟旺一起割点牛草。并且嘱咐他们,能干多少就是多少,不要勉强。社员们平时割牛草,都是用镰刀那么一搂就行了,至于草里夹杂些什么干树叶呀小树枝的,没人去讲究。而这两位工程师出身的老哥俩割来的草,干干净净,绝对没有丁点的杂物,还束成小把小把的。有人绘声绘色的描述,两人带个草帽顶着太阳割草时,用镰刀像在菜地里摘菜一样精致,一根一根的割,沾着的杂物都要细心地抖掉。选定一块地域后,就弯下腰开始割草,中途不会停歇,任凭汗水流淌。只有在汗水蒙了眼睛时,才会站起身来,取下眼镜擦擦汗。一天下来,两人割的草竟有几百斤,让人咂舌。下雨天,两人就惺惺相惜的一起聊天。他们做事时的那份认真劲,一丝不苟的神情让平时干活毛毛糙糙马马虎虎的社员们忍俊不禁,戏谑中带着佩服与敬重传诵着。
天鸿就把他父亲的近况谈了谈,也将下午在学校的见闻给大家复述了一遍。七爷除了宝贝儿子正阳还没到上学年龄外,还有三个丫头在校读书,面对学校现时的状况,他也是满腹牢骚:“我都活到五十了,还从未见过哪朝哪代是这样办学的,学生一天到晚不要读书写作业,专门搞劳动,简直就是胡搞!”
梅晟旺也说:“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政府如果不把教育抓好,于国于民都不利!”
海六子抿了一口酒,又抓了几粒豆子丢进嘴里,边嚼边说:“我儿子他们这一代人,将来的出息就是从父辈的手里接过锄头把去改天换地!上面那些人,都是糊涂蛋,尽搞些没屁眼的事。每天大吹大擂喊口号,好像靠喊口号就能填饱肚子!我他妈又想骂娘了!”
单丽连忙端起那个豆子碗递给他:“我的好六哥哥,这形势的好与坏,不是你说了算。您多吃点豆子把嘴塞住,少喝点酒,免得嘴里又蹦出反动话来。”
“反动话?这也叫反动话?哧!我这是大实话!”他接过豆子碗,复又放到桌子上,不屑的说:“我不用到学校去看,就知道个大概。我家强子说,现在搞什么开卷考试,就是翻开书本照抄。我问他,那你们不是每个人都得百分?你猜他小子怎么说,也有不及格的哩。哈哈!你看看,照着书本抄都有这种情况!他娘的,人造卫星都飞上去几年了,就是没有人去想,这卫星是靠些什么人搞上去的。只晓得左一个运动右一个运动,在报纸广播里瞎诌!美国和苏联都成超级大国了,要是还像当年小日本那样打到你家门口了,他们一看,咦,你们还在开斗争大会呀,还不把人家笑死?”
“你知道个屁,美帝和苏修都是纸老虎!”七爷的话里明显带着揶揄。
“哼,自吹自擂!”海六子不屑一顾,他的一番酒后阔论将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单丽和梅淑芬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单丽说:“你呀,就是一个既忧国又忧民的现行反革命!”
“呵呵,我是反革命?依我看,他们才是真正的反革命!把一些真正有知识有能力的人下放到农村里翻泥巴,简直就是驴唇马觜!我举一个例子,七爷,五六十年代我们扮禾站在禾桶旁死劲的扮,一天下来能收割多少亩?现在有了打稻机,脚一踩呼隆隆转得多快,功效比以前提高了好几倍!这打稻机的构造原理其实看来挺简单,但是它要靠有才能的人才设计得出来,不是我们这号泥腿子能想得出来的。更别说国家那么多高科技的东西,比如人造卫星什么的。搞这些个玩意需要的是人才!妈拉个巴子,老子一个农夫子都能想得清的道理,未必他们不知道?我看是用人不当,祸国殃民!”
“呵呵,打稻机就是一个简单的杠杆原理,这些只能算比较初级的农具。我国在64年就已经设计生产出了联合收割机,如果国家经济建设能得到很好的发展,搞上去了,应该在全国推广的日子也就为期不远了。”梅晟旺说。
“哎哟,我的个乖乖,这收割机发明出来快十年了,我们连个影子都没见过,圆的还是方的?你说现在的经济发展了吗?哼哼,不知道我们这辈人能不能见到那玩意!”海六子的牢骚继续发泄着。
一直陪着大家笑的大为说:“这样的运动也应该会搞不久了。你看从大跃进大炼钢铁,又到红卫兵大串联发展到武斗,不都是搞不下去了就没搞了。”
七爷看了看天鸿和梅晟旺:“那样的话,你们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都别争论这些闲话了,”单丽打断他们的高谈阔论“我看你们都是红薯饭吃多了,涨着你们的肚子,操那份闲心,尽说些无边无际的话,让别人听见就不得了,讲点别的不行呀?”
“也是,免得我越说越有气,上面的什么政策我们这些泥腿子管不着,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每回开会一听那些个不着边际的豪言壮语,就烦躁,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们谁家的广播都响,就我家的不响——我把那线拔了!不着边际的东西,听着烦躁!我想的就是怎样多打几粒粮食填饱肚子,再寻思该想些什么赚钱的招,增加集体的收入,把工值提高一点,到年底大家的袋子里满实一点。”海六子说。
七爷抿了一口酒说:“我们是该搞点什么副业才行,不然这工值真没法搞上去。就是想不出什么招来,还有就是不知能不能搞!”
“眼下一时半会想不出赚钱的办法倒是实话,至于能不能搞,我真不怕,赚了钱是集体的,又不是揣进哪个私人的兜里。万一有人追究,我也扛得住,早就在公社斗过一回了,多斗几回也无所谓了,斗来斗去还是泥腿子”,海六子点了一支烟:“大为,天气晴了的话,你就去于塘拖两车石灰回来,有几处山塘塘坝和水渠要重新用石头修砌,队上那块晒谷坪不大,晒早稻谷没问题,晒晚稻谷的时候,日子短,气温也不高。我们领导小组开过会了,决定把四狗子屋前的土坪改作晒谷坪。还有就是代奇林家的房屋年久失修,恐怕很难经受一场大雨的考验。只能把他两间旧屋全拆了,重新打地基给他建三间正屋和一间厨房,这就要用不少的石灰。一家老小六口人挤在一间房里,也实在不像话,连个挪脚的地方都没有。遇上深更半夜屋塌了的话,就是六条人命。这是关系到人命关天的大事,队上不可能坐视不管。”
“代奇林这家伙现在倒成了全队最大的负担,”大为愤愤不平的说,“当年靠打人整人当积极分子入了党,在管理区当干部有多少人挨过他的打!公共食堂抢过多少人的饭碗!他动不动就不给你饭吃,让你饿着肚子出工。全队就数我挨饿最多,经常饿得我口吐绿水,我饭量大也要遭他骂。他以前当干部的时候,可能是喉咙吃滑溜了,现在每天躺在床上让全队的人养着他一家人,他还嫌不自在,每天要见点肉才舒坦。队上每次分粮后的那一向,他老婆必定会趁天还未亮的时候,偷偷背些米去山枣黑市卖给别人。左手把钱接进来,右手立马去买肉,我不知碰过多少回了。别人家分了粮,心里都要划算一下这一个月如何过。他倒好,卯吃晨粮。还扬言他是党员,共产党不会饿死他的。哼,有些事情现在想起来都窝火,只是懒得去想罢了。”
海六子道:“老弟,讲怪话发牢骚的人,也不止你一个。你说他有病吧,那医生和郎中都没给一个说法,没病吧,他又天天躺在床上哼哼。说实话,一家六口全靠队上负担的,我们大队仅此一家。上回队上把他家一千二百多的欠款给销了,我和七爷就去骂了他一顿——呵呵,别人也不会去做这个恶人的,只能是我们俩去——我就骂了!菜里有点油放就可以了,你凭什么天天要吃肉!不吃肉会死啊?我看你就是一条十足的寄生虫!。但是骂归骂,做归做,四个孩子都这么小,他老婆人还是蛮好的,不多事,待人也热情,就是不会操持管理家务。大家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家老少哪一天被压在瓦砾下,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再说了,全队三百几十个人还养不活他六个人么,这样去想的话,心里头的那股子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你或许还记得,当年李五爷的丫头因为看书做作业耽误了出工,他不但不给她饭吃,还将她的书包塞进了火灶里烧了,嘴里还叫嚣,‘老子不识几个字,照样当干部!’他抢我的饭碗时,我还跟他打了起来。”单丽接着说:“队上的社员也有议论,代奇林这人做事从不留后路,当年还逼死过人。没有多少人同情他,特别是那些当年被他打过饿过肚子的人。都是同情他老婆孩子,早一向他老婆又生了一个儿子,不过孩子刚落地,就被人抱走了,说不定这个被人抱养的孩子以后倒是能过得舒心些。现在他家的情况摆在那,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不帮谁帮?哎,童大队长,时候不早啦,明天还得早起去送猪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