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六十三）

　　梁艳梅好不尴尬，忙丢开苗清泉去迎吴珍，拉住一看她脸蛋发红，竟低头羞得更惨，回头支苗清泉说：“你有事先走吧，我妹妹来了。”
　　苗清泉正在难为情中，听见这话赶紧逃了。
　　梁艳梅拉住吴珍双手偏头笑看。也是被撞心虚的原故，已十分没了自然,却又强下台阶,因此大着嗓门问：“怎么窜到这儿来了？约了人吧？姐姐不知道,这里原来是你的地点呀？让出来还给你就是了。”说完大笑以掩窘境。
　　吴珍看苗副县长去远了,这才抬头用食指划着脸臊道：“我都羞死了！姐姐反倒有脸说人。是心急走错路才碰上的，是来请姐姐的。”
　　梁艳梅就笑，说：“真是鬼使神差，敢说不是天意?不然怎么会撞上?怎么样你还好吧？想我不？”
　　“都想死了，差一点就真的死了！”
　　“胡说！”
　　“真的，上个月和老东西关门打了一架，他都差点没掐死我。”
　　“哦？还在纠缠？”
　　“这事改天对姐姐细说，中午请你吃条大草鱼。”
　　“啊？！还请谁了？”
　　“专请你。”
　　梁艳梅很高兴，看了看表说：“鱼在哪走吧？”
　　吴珍说：“先不忙，我知道苗副县长和老婆离婚了。你俩就要办了吧？看你们抱得都不想分开了，我要头一个先知道。”
　　梁艳梅皱眉问：“谁说的就要办了？”
　　“猜的。”
　　“打你！”
　　两人欢欢喜喜地走了。
　　
　　朱德贵和苏桂琴一直在饭馆门口迎候梁艳梅。
　　朱德贵心中没底，问：“听说梁艳梅这位小姑奶奶不好侍候，她要是来了又不肯赏脸，一大桌子菜可怎么办？”
　　苏桂琴感叹道：“想想世上的事也真是怪，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前头还恨得水火不容，今天又盼能一桌吃饭。还是老话讲得好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可惜天下人尽都事后才明白，搞得人成了个龟孙子。”因站得腰酸，捶打着又说：“有吴珍这个野山姑在旁边使反劲，就是把那条四斤重的土鲶鱼换成四斤重的金砣子，这位任性的梁千金也不会多看半眼。只可惜她偏又是个浪漫人，喜欢弄哥哥妹妹这些事，竟然敢从别人的床上夺人。以前恨这点才不饶她，今天又要借这个毛病来降服她。一前一后虽然反着，内中道理是一样的，做人千万不能有大短处，免得到时不自在。”
　　朱德贵听了佩服得直点头，深吸一口气问：“吴珍要是叽里呱啦唱反调咋收拾？”
　　苏桂琴咬牙说：“记住，我跟吴珍这个小妖精的事不算完。先哄过今天，总有算账的时候。去搬把椅子来,老娘想坐一会儿。”
　　朱德贵就喊：“王老板，王草鱼……！咋不应声?没长耳朵吗？快搬两把椅子来。”叫了两遍没人理，只好自己进去搬来。
　　两人刚落座，见有辆北京吉普车开来停下。朱德贵认出是苗副县长的车，赶紧起身说：“前姐夫来了。”迎上去摆手招呼。
　　苏桂琴也笑嘻嘻走上前，心中有点不自在，为难该怎么改口。见刘小川下了车，又见朱德贵开了后座门朝车里探望，就想管他妈的,再叫次姐夫又能怎样?想起姐姐苏桂兰和外甥爽儿又伤心起来，怨恨苗清泉这人绝情绝义，于是收了笑容。
　　朱德贵见车内是空的就问刘小川：“苗副县长没来？”
　　“你不是看见了吗？”刘小川边答边往饭馆里走。
　　朱德贵又问：“那你小子跑来干什么？”
　　刘小川见苏桂琴也在，点头而过。进去就喊：“三叔，出来见客。”就近坐了四下一看又说：“变亮堂了？柱子也漆成大红色了，桌凳也是新的了。”
　　王老板笑眯眯跑出来，未开口先敬烟，双手比了个礼。等刘小川接了，又掏出打火机打燃火苗，双手奉上请他点了，这才一拍腿欢喜道：“真是想神神就来,盼仙仙就到。”胖胖的脸上双眼笑成了两道缝。
　　虽说是不拜同一个高祖的远房表亲，但红白喜事有来往，辈份还是要讲的。刘小川起身回了礼，也只是稍微欠了一下身子，喊声三叔重又坐下。
　　这王老板五短身材，性情随和，只大刘小川七、八岁，从没真把自己当成他叔，近来倒想认真巴结这位县长司机。这时他说：“年前送的熏鱼,我姐吃着还行？现在又新添了烤鹅，吃着比卤鸭香一倍不止，还有另几道新学回来的南方炒菜，想请我姐得空过来尝一口?”
　　刘小川说：“我妈先说熏鱼香是香,就是有点咸有点柴。最近又说越嚼越有味道，总之还行吧。”
　　两人闲扯了几句，客套完刘小川要说正事，见朱德贵在旁边,不想让他知道，说：“三叔你来，和你说点正事。”两人去了门外。到了车旁,刘小川小声对王老板说：“苗副县长要请一位北京来的客人吃饭，问我去哪里好?我说招待所对面的王草鱼好吃，他同意了,我就先来订好。”
　　王老板感激得脸都笑烂了，说：“县长肯来小店生辉，我这儿记着你的情呢。”
　　刘小川说：“坐个单间，事前事后别张扬，不然可没有下回啊?”
　　“知道知道，不然弄单间干啥?”
　　刘小川走后，朱德贵凑上来问王老板：“他想干啥？”
　　王老板笑嘻嘻的吹嘘说：“来我这要单间你说想干啥？如今书记县长全愿意来，这儿成县城一号了。”
　　朱德贵急忙去告诉苏桂琴。
　　苏桂琴听了愁眉不语，然后问朱德贵：“县长们请客不是从来都在招待所吗？会不会同时想请新人梁艳梅又怕人看见？吴珍也白请了？”
　　朱德贵也奇怪：“怎么今天都在请她？”
　　就听王老板喊：“二位来了?快请进。”朱德贵回头一看，见吴珍挽着梁艳梅走来了。
　　朱德贵忙说：“吴珍把人都领来了。”
　　苏桂琴说：“是有点乱。”
　　
　　其实梁艳梅她们早就看见这两人了。
　　吴珍说：“忘了告诉你，刚才来送鱼正好碰上他们两个，大概也是要请什么人吧。各吃各的离远点坐就是了。”
　　梁艳梅全当没看见他二人，只抬头看那块被吴珍吹嘘过的老店招，再跨过门坎往里进。王老板恭恭敬敬地侧着身子哈着腰将二人往后院引，这里果然另有洞天。
　　吴珍问：“包间我可用不起，领进来算谁的？”
　　王老板指着东边一间说：“进就是了，还能让你吃亏出钱？只当到了三叔家，一切全有照应。”
　　梁艳梅问：“怎么?是你三叔开的？”
　　吴珍解释说：“嗨!刘小川开车后表叔数不清，都把我也认了。”
　　梁艳梅进去后,见两厢都是带走廊的房间，柱子漆成灰红色，下有栏凳，两边一数共八间，都是雕花格子的古式木门窗。院子中间有棵大榕树,荫蔽了半个天空，顿觉幽静。再看庭园,洒扫得干干净净，散摆了许多古怪的盆景。几株花树分立其间,桃花李花白玉兰花正开的好，有香气侵人。再有几行路边栀子,剪裁整齐浓绿茂盛，便很喜欢这里。又见顶里头有个月亮门，里面更是洞天福地。好奇地问：“还有一进?”
　　王老板说：“真好眼力，里面更是高间，中午正好就有一桌，是苗县长请客。”
　　梁艳梅听了惊问：“他请谁？”
　　王老板笑嘻嘻说：“我们从不乱打听。”
　　梁艳梅又追问：“苗副县长他常来这里？”
　　王老板依旧嘻嘻笑，说：“这个嘛？贵客人你最好别多问，因为这里头有个老规矩，那些当官的来吃饭不让往外瞎说。”
　　梁艳梅问：“那你告诉我是苗副县长请客?”
　　王老板悔得直打嘴。
　　梁艳梅不高兴了。吴珍看出来，叉腰对王老板说：“从没见过比县长还大的官吧？哪天他爸爸也来这里，你就知道她是谁了。再说要论和苗副县长熟，谁能熟过她去？不信你当面问。今天不说苗副县长想请谁，就是在赶我们走!”
　　王老板急得连连道歉，解释说：“是刘小川来订的，客人是谁我真的根本就没问,只知道是从北京来的。”
　　吴珍还要问，被梁艳梅劝住。
　　
　　两人进到包间坐定，用递来的热毛巾捂过脸擦过手，吴珍就喊快点上菜，又叫拿酒来。不大一会儿菜上来了，吴珍一看气道：“我的豆瓣草鱼呢？这一大盆红汤疙瘩是什么？变成什么鱼了？”
　　这时苏桂琴走进来笑眯眯说：“是土鲢烧大蒜,我叫换的。”
　　梁艳梅和吴珍都大大的吃了一惊。
　　朱德贵也进来了，笑着说：“草鱼有股土腥臭，还是大蒜烧的鲶鱼好吃。”说完便看着苏桂琴，见她自去坐了，自己也去坐下，说：“有件特别的事要对梁艳梅讲。”
　　梁艳梅不知两人何意，脸上平静心里打鼓，坐着不说话。见朱德贵打发走了王老板，又见关了门，心里不安起来，便对吴珍说：“不刮风不下雨关门做什么？这屋子小我觉得闷，你去打开门。”说完自己起身去开了窗户，冷风迎面吹来，鼻子发酸，赶紧用手去捂，到底没捂住，忙侧过身子避开众人低头打了个喷嚏，自恨失态，恨心慌什么，皱眉归了坐,有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