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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任丰勤赴宴起风波林虎彪醉酒说诳语

作品名称:丹江姐妹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15-02-15 21:57:36      字数:7350

  第一章 任丰勤赴宴起风波林虎彪醉酒说诳语
  
  1944年冬特别冷,冷得眉毛梢上挂着冰碴儿。
  北风时不时地刮着,天总是灰蒙蒙的,像要下雪,却又下不来,空气异常干燥,使人感到憋闷、压抑。
  连绵起伏的伏牛山夹了一道川叫淅川,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世世代代勤劳的淅川人把这里打扮得美丽如画,境内有一条河叫丹江河,碧波蓝天,淙淙有声,蜿蜒的丹江河边有许多美丽的村庄,其中,杨营村就位于丹河的北岸。
  村里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叫严丹丽,是木匠杨长贵的老婆。这女人嘴上功夫和手上功夫都很了得,男人说不出口的话她敢说,男人不敢做的事她敢做,性情像梅雨季节的天气,变化无常,刚烈时,能一脚把杨长贵踹到床下,温柔时又像秋风中吐蕊的棉花。
  鸡叫,被窝内,呢喃声。
  “长贵,你往那边挪挪,我这边都快盖不住了!”
  “你那边那么宽,怎盖不住了?”杨长贵打了个呵欠。
  “雄雄尿床了,我把他放在干处,我睡在湿处,你挪挪嘛。”
  “鸡叫三遍了,我要起床了,我腾开地方你睡到干处。露水退了记着把被子拿出去凉凉。”
  “长贵,别急嘛,我想和你说会儿话。”
  “有啥话,你说,我听着呢!”
  “冷冰冰的,一点也不体贴人。”
  “白天累得够呛,一粘床就想睡个够。”
  “长贵,只要你能养得起,我就给你再生一个,再生一个,再生......丹丽说着,小鸟依人般地扑到了杨长贵怀里,杨长贵紧紧搂住她。
  “得了,得了,别生了,再生就要把我逼跳崖了,我真得走了。”杨长贵向推开严丹丽,又不忍。
  “你就不能不去吗?今天咱家也需要人数啊!”
  “那家跪着求我,你说我能推掉吗?”
  “那你把鸡杀了再走!”
  “要杀你杀,反正我下不去手。”
  严丹丽一把推开杨长贵:“亏你还是个男人,除了会站着尿尿外,你还能干啥?嫁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杨长贵开始点灯起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就你那个狗模熊样老鼠脸,能嫁个木匠就很不错了,还想当贵妃娘娘?做梦去吧!”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我现在要是多看林虎彪一眼,他要不抬举姑奶奶,我就不姓严!”
  “哪壶不开你提哪壶,提那个瘟神干什么,你要气死我啊!”杨长贵举起拳头后又放下了,“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想怎么样你怎么样,反正我还要去赶活路。”
  “滚,滚得远远的,不见你不恶心。”
  杨长贵走了,丹丽给身边的孩子盖了盖,也开始起床,敞着怀,到屋檐下的鸡笼里逮鸡子。
  公鸡和母鸡圈在一起,丹丽好不容易抓住一只,拉出来一看是母鸡,又放进去了,接着再抓。
  终于抓到一只,她用脚踩住公鸡的两只脚,用一只手拉长了公鸡的脖子,另一只手拿起刀,牙一咬,割断了鸡脖子,那无头鸡在她脚下乱扑腾,溅了她一身血,接着用同样的方法宰掉了另一只鸡。
  听见鸡叫,公公杨军富一瘸一拐赶过来,问:“你咋这样杀鸡?长贵呢?”
  看着手上、腿上全是血,丹丽来气了,本想对公公说“死到外面去了”,又觉得今天说这话不吉利,就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出去给人家赶活去了。”
  杨军富一阵气喘,骂道:“这个王八羔子,也分不出个轻重缓急,办事没一点章法,唉,逆子啊。”
  丹丽抢白道:“还不是你自小给惯的,那怨得了谁?”
  杨军富不吱声,开始收拾院子,一喝冷空气,他喘得更厉害了。
  雄雄醒了,开始哭,丹丽进屋照准雄雄的屁股轻轻拍了两下说:“没出息,就知道哭,再哭就把你光腚扔出去。”
  雄雄继续哭,丹丽抱起他开始喂奶,这时婆婆踮着小脚赶过来,丹丽把孩子朝她怀里一塞,说:“你给他穿穿。”
  丹丽婆婆翻出箱子里的一双虎头棉靴,给雄雄穿上,边穿边说:“雄雄,你看奶奶给你做的靴子,穿上好看不?这针线放到你妈身上,她会做吗?”
  雄雄小手抓奶奶的头发,傻笑,咿咿呀呀。
  奶奶笑着说:“雄雄,今天是你的一周岁生日,是好日子,奶奶等你快快长大,长大了给奶奶穿针,给奶奶买糖买包子。
  丹丽瞅了婆婆一眼,不吱声,只顾把从邻居家借来的桌椅板凳摆满了小院。早晨的天很冷,但她身上却汗津津的。
  财运赶过来帮忙,丹丽笑着打招呼:“是财运啊,刚才还寻思去请你呢!”
  “别人家我不知帮了多少忙,今天遇到咱家雄雄添岁,我能不上心吗?我来找点活干干。”
  “正等你给掌大厨呢。怎么?芳芳呢?我不请她她不来?”
  “你说哪里话,到王福家帮忙去了,一会儿就过来。”
  “不来我还要找她算账呢,中午记着让宝根也来。”
  “那得等他们放学以后。长贵又出门了?”财运问。
  “邻村家死了人,赶过去给人家做薄木棺材去了。唉,这时光难过啊,听长贵说那家断顿好几天了,肯定是饿死的,这大冷天没吃的,谁受得了?”丹丽哀叹。
  “战乱年代,有把粮食全让强盗给弄走了,谁的日子好过?听说王福家也断顿了。”财运说。
  “可不是,正赶上王福老婆今天生孩子,我忙里偷闲给她送去了一碗白米、一斤红糖,赶上这年月,大人孩子都遭罪。”
  “现在连接生婆也难找,听说是她婆婆亲自下手接生孩子?”
  “她不接谁接,孩子生下来后,王福的老婆昏死过去几次了。”丹丽说。
  财运家的大黑狗黑子也跟着财运到了丹丽家,见了丹丽尾巴一摇一摇,显得特别亲热,其实,黑子应该属于财运和长贵两家的,它三天两头在长贵家蹭吃蹭喝,见了长贵一家就像见了主人一样。
  “去,呆一边去!”丹丽抓起两个鸡头扔了过去,黑子见有了吃的,就懂事似的把鸡头噙到柴垛边,边晒太阳边啃起来。
  财运撂下外衣开始劈柴,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丹丽给他搭帮手,两个人说着干着,很快,厨房内就烟雾腾腾。
  丹丽的爹严君璋牵着一头毛驴来了,毛驴的背上骑着丹丽的娘,丹丽的娘是个小脚女人,她想闺女和外孙,就随丹丽的爹一起来了。他们送来了几尺洋布,几斤棉花,还有花生、香油,老人家抱住雄雄亲了又亲,一人给孩子怀里塞了一块银元——战乱年代,金银短缺,一块银元能换一斗小麦。
  杨军福一跛一跛赶过来给亲家递上旱烟,拉上两句乡土话儿,婆婆忙三赶四到偏房烧了荷包蛋,亲热地把亲家喊过去加小灶。
  接着是保长林虎彪在大洋、大龙的陪同下,带着厚礼,也来道喜了,杨军福大吃一惊,他愣了一下,马上一跛一跛迎过来,拱拱手说:“惊动保长,不敢当,不敢当!”
  “杨掌柜,孩子平安过岁,可喜呀,我来蹭杯酒喝!”林虎彪喜笑颜开,“可得赏脸呀!”
  “快请,快请!”杨军福表面显得热情,内心却五味陈杂。
  严丹丽见了林虎彪,眼都红了,她想摔碟子摔碗出出气,但忍了,她明白“见面都是客”这个理儿,只瞪了林虎彪一眼,又忙别的去了。
  林虎彪和杨家有过节,别看他平时飞扬跋扈,丹丽却不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今天却委身到普通百姓家,而且带了厚礼,严丹丽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陆陆续续都来了,但来的并不多,年景荒,很多家有心没力,来的人拎几斤鸡蛋,带二斤糖,算是最好的礼物了。主人家待客也是尽心尽力,老黄酒、炒花生、煮鸡蛋,然后鸡丁萝卜白菜粉条一大盆端上来便是最好的招待了。
  严丹丽站在高台上,指挥着一桌一桌的来客按辈分坐下,俨然是一个专业的执事。严君璋见女儿里里外外一把手,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暗暗高兴。
  呼呼啦啦过来一群孩子,一个个瞅着穿长衫的任丰勤,到远处的一张桌子边你挤我扛坐了下来,他们不时偷偷看任丰勤,然后吐舌头做鬼脸。
  开席了,杨长贵匆匆赶回来给客人敬酒,当到岳父岳母跟前时,他小心翼翼地斟满一碗酒,双手端起来递给岳父:“爹,您请喝!”
  严君璋接过酒,一仰脖子倒进了肚里。
  岳母也象征性地喝了一点。
  杨长贵害怕岳父岳母看到雄雄想起另一个孩子,所以就匆匆过了礼数,到别的桌上去了。
  轮到林虎彪时,杨长贵有些踌躇,他压根儿也没想到这家伙会在这里出现,丹丽在不远处暗示他:该倒酒时就倒酒,别小家子气。于是他硬着头皮对林虎彪说:“来,保长,碰一碗如何?”
  “好啊!满上满上!”林虎彪笑得像弥勒佛。
  两人一饮而尽,都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说:“痛快,痛快!”
  接下来是杨长贵给财运敬酒,说:“亲家,请满喝一碗!”
  财运的脸有些发烧,笑着点点头,说:“为了孩子以后有本事,干了!”
  严君璋迷惑地看着他们,丹丽悄悄贴在她母亲耳边说:“娃娃亲,我们攀了亲家!”
  杨长贵又来到任丰琴跟前,任丰琴抱抱拳,歉意地笑道:“见笑,见笑,实在是不会,我投降。”
  任丰琴是村里的教书先生,自小父母宠爱他,给他起了一个女孩的名字,你别说,他说话办事儿温顺得真像一位女人。
  “不行,他说‘投降’就该罚他酒!”林虎彪起哄道。
  “实在不敢从命!”任丰琴鄙夷地看了林虎彪一眼,“林保长的好意兄弟领了!”
  “是好汉宁死不屈,千万别投降!”林虎彪站起身,大声说:“尤其是不能在小日本面前装怂。”
  桌上的人狐疑地看着林保长,猜不透林保长的心思。
  按照当地贺岁的规矩是酒席中间让孩子抓周,有人端出托盘,盘子里放着有象征意义的书、算盘、秤、钱串子等等,丹丽抱出雄雄,让他抓,雄雄好奇地看看,选中了书本,大家都喝彩。
  “将来孩子有出息,是喝墨水的。”有人说。
  “对,这孩子要给杨家争光了。”有人附和。
  “球,喝墨水有啥用?百无一用是书生,书呆子能打走日本鬼子?要玩就玩刀枪棍棒,和小日本对着干。”林虎彪听不进人们对雄雄的称赞,慷慨激昂地说。
  林虎彪一插话,场上冷了下来,不过,林虎彪有他自己的一套,就是你不出击我出击,变被动为主动,他端着酒碗走到严君璋跟前,热情地说:“严掌柜,您是贵客,我们对饮一碗如何?”
  “保长抬举了,您高看严某,严某奉陪,以后长贵有得罪保长的地方,多多包涵!”严君璋站起身说。
  “好说,好说。”
  两个人碰过酒之后,一饮而尽。
  林虎彪红光满面,显得特别高涨,他端起酒碗,走到任丰琴的身边,道:“兄弟,我们对饮一碗如何?”
  任丰琴有点措手不及,但很快镇定下来,抱抱拳,歉意道:“海涵,海涵,兄弟向来滴酒不沾,多有得罪,望林保长网开一面!”
  “请教任先生,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给杨长贵的儿子贺岁!”任丰琴不紧不慢地说。
  “既是贺岁,那就得喝酒!不然,离开杨家院,人家还以为杨长贵小气,大家伙儿说是不是?”林虎彪开始寻找统一战线。
  “任先生,喝一杯!”有人起哄。
  “贺岁与喝酒是两码事,贺岁是祝贺孩子长命百岁,而喝酒则根据一个人的能力,林保长不要混淆概念!”
  林虎彪本来酒量不大,喝高了思路特别清醒,他和任丰琴关于喝与不喝争得面红耳赤,其他客人看着他们,有时发挥一两句话,任丰琴看再争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就举起双手,随口说,“兄弟实在不胜酒力,我服输,我投降!”
  “啪!”林虎彪把碗摔到地上,怒目圆睁:“姓任的,你除了会投降外,还会什么?真是小人、汉奸!”
  “啪!”任丰琴也把酒碗摔到地下:“姓林的,别以为当个保长就了不起,你是日本人的狗!”
  于是两个人都开始指手画脚,只听林虎彪慷慨激昂地说:“奶奶的,日本人到咱的土地上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你一口一个投降,老子就不信你除了投降,还能干什么?今天我把话撂到这里,以后谁再给日本鬼子添屁股,谁就是婊子养的!”
  “听口气你说得很有骨气!你除了会假借保护村子之名,派粮派款,收受贿赂外,你还会什么?日本人可恶,你这号人趁火打劫,更可恶!”任丰琴声色俱厉。
  “老子保护村子,怕的就是你这号汉奸败类!”
  任丰琴还要抢白他,被严君璋摁下了:“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看我的薄面,都消消气,再争下去,弄得都下不来台,这碗酒我替任先生喝,也给林保长个面子,谁要再纠缠,可就没意思了!”
  严君璋从桌上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林虎彪冲着严君璋抱抱拳:“严掌柜,谢谢你给了林某一个台阶!”然后他扫了大家伙儿一眼,沙哑着喉咙说:“乡亲们,不是我林虎彪吓唬大家,日本的先遣队马上就要开到这里来了,我们面临着灭顶之灾。小日本可不是什么好鸟,他们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林保长,你喝高了吧?日本鬼子哪能说来就来?上次他们不也来过咱们这里吗?我看也没对咱们怎么样?”四愣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打着饱嗝说。
  “你知道个球,那是被国民党打败的一群散兵游勇,迷路了,和日本大本营失去了联系,走一处打劫一处,说白了,这伙日本人是逃兵,为了逃命,当了强盗。这次可是日本先遣队出手,要占我们土地,弄不好我们都要成为小日本的阶下囚。”
  “林保长,咱淅川有陈重华的民团,陈司令天不怕地不怕,会让日本鬼子到他的地盘上作威作福?”严富成问。
  “陈司令的民团配合国军到周口参战去了,日本鬼子就是钻这个空隙要来这里占山为王,我们要不防着点,后悔都来不及。”林虎彪说。
  “我们每年都要缴两次公粮三次军粮,难道咱们的队伍靠不住?”又有人问。
  “靠他们?那些吃军粮的都是喂不饱的白眼狼,指望他们赶走日本先遣队,做梦吧!”林虎彪轻蔑地说。
  “林保长,你说的也太离谱了吧?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难道日本人侵略哪里还要和你商量商量?”外号叫一阵风的杨国栋讥讽道。
  “不信算了,算我林虎彪在放屁!我林虎彪今天就是把心掏出来放到这里,你们也不当成回事儿,大龙、大洋,咱们走。”
  桌上的来客都以为林虎彪在说醉话,他的话谁也没有放在心上,该吃的照样吃,该喝的照样喝。
  严丹丽赶过来,礼貌性地送林虎彪,林虎彪掏出两枚银元塞到了孩子怀里,然后拧了拧雄雄的脸蛋,雄雄咧开小嘴笑了,林虎彪也笑了,笑得很特别:“小子,快长,长大了当爷们,打他狗日的小日本去!”
  “林保长,你来就高看杨长贵了,这钱不能收!”严丹丽掏出钱要还给林虎彪。
  “怎么,嫌少啊,要不是我那不务正业的舅舅今天讨债似的追着我借钱,我给孩子的就不是这个数了。”林虎彪打着酒嗝,站都站不稳。
  “走好啊,林保长!”严丹丽不冷不热。
  林虎彪并没在意丹丽的脸色,和大洋、大龙一起一摇三晃地扬长而去。
  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严君璋走进上房,喊过闺女,悄声问,“林保长抗日热情很高,是条汉子!”
  “爹,他为人不咋的,阴一阵,阳一阵,一喝酒什么话都说,越喝思路越清,越喝越闹事!当他喝醉酒时,他看上去是个人,说的是人话,可他平时干的全是鬼事!”她本来想把她和林虎彪的过节给爹说说,又怕娘担心,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爹看他的骨子里有一股霸气、匪气,其实,乱世出英雄,他应该是个人才!”严君璋说。
  “他这人就是这样,村上人都知道他是挨了刀的肥猪——耐得住开水烫,你别听他胡咧咧。”
  “他并没有胡咧咧,上次你们这里遭日本人暗算,果真就是一伙战场上逃难下来的兵痞。”严君璋说,“可惜你们不反抗,都一个劲地往深山老林里钻,自己把自己弄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早知道这样,我和他们拼了。”看着雄雄,严丹丽想起了另一个孩子,眼睛有些潮湿。
  “世上难有早知道。你们真要和这伙强盗玩横的,鹿死谁手还保不准呢!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村里人要是拿起锄头、头砸也把他们砸扁了。”严君璋不想旧话重提扫了闺女的兴,就转了话题说,“那个任丰琴深藏不露,爹看也是个角色!”
  “那人是个教书先生,对人很有礼貌,也有分寸!”严丹丽说。
  “妮儿,现在世道不太平,市面上的各色人各有心事,你和长贵得留一手,爹以前告诉你的话你得记住,那是保命的根本!”严君璋正色起来。
  “爹,什么话?你说的可是医治跌打损伤的那一招?”严丹丽问。
  “那是小儿科。爹说的是你出嫁的前一个晚上,爹嘱咐你的话,没记住就算了,爹不会说第二遍的!”
  “爹,记着呢!你说无论遇到啥事不能躲,不要怕,要勇敢地去面对,你还说让我弄点防身的东西放在手头上,万不得已就来个鱼死网破,还有......
  严丹丽像背书似的说开了,严君璋满意地打断他的话头说:“行了,别说了,记到心里,烂到肚里!”
  “嗯,我知道!”
  “你在我们身边时是严家姑娘,出了阁就是杨家的媳妇,就要自己担起一片天了,就要想着好好过光景,我和你娘你不要担心,一点薄地由镜子和帽子给耕种着,我很娘冻不着饿不着。”
  “粮食收了,给镜子哥和帽子哥送一些,别光使人家。”
  “这个不用你操心,给人家人家也不要,一对犟驴。说实话,帽子和镜子比淅秀强百倍,淅秀和你爹在一起干活时,说不上十句话爷儿俩就抬杠,有时候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也争不出个名堂。”丹丽母亲插话。
  “淅秀呢?淅秀现在好吗?”丹丽问。
  严淅秀是丹丽的弟弟,血气方刚,还未成家。
  “说他干什么,一提他就来气,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整日跑得摸不着家门。”丹丽的母亲数落。
  “好了,好了,有时候我也烦他,不过回过头想,让这小子出外闯荡闯荡也好。有一点你放心,他有弹性有刚性,别看他老爱和我抬杠,我就喜欢这样的人。”严君璋说,“现在世道不平静,很难沟通消息,遇到情况,能报了报个平安,我们就放心了!”
  “嗯!”严丹丽眼眶一热,想哭,但不敢。
  “长贵在外,认识的人多,听到的信儿也多,以后再遇到难事,和村里人抱成一团,闲的时候让他琢磨琢磨怎样做枪,实在不行就高价买一些,放到家里以备不测,没有点防身的家伙就很难镇住宅子!”
  “爹,你放心,天阴下雨没活儿的时候,他做了几个枪托,还像回事儿,我给你拿来看看?”丹丽接口道。
  “光枪托还不如烧火棍,要玩就得玩真的,玩不了真的不如不玩。妮儿,庄户人命不值钱,但也要顾惜,一有闲空你就和长贵多琢磨琢磨,不过,弄的东西得放好,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严君璋嘱咐。
  杨老汉跛着脚赶过来,笑着说:“亲家,难得来一趟,你就不能在这里多呆两天?”
  严君璋说:“不了,家里还有一摊子事。亲家,咱这穷家薄业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呀,你没听林保长说小日本已开始蠢蠢欲动了,咱可得提防着点。”
  “上次他们来,不一阵风地又走了?咱是庄稼把式,又没招惹他们,大不了再往山里躲躲。”丹丽公公喘着气说,他显得有些气短,直喘。
  “亲家,你想得太简单了!”严君璋说,“以前咱这里搞宛西自治,陈重华组织的民团就像是一堵铜墙铁壁,遮拦着咱们,现在听说陈司令的队伍开到外地作战去了,别看现在咱这里风平浪静,谁知道日本人以后会怎样刮歪风掀恶浪,事到临头,后悔就晚了。”
  说到这里,屋里响起了碗碟落地的响声,杨军富瘸着腿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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