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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作品名称:乡愁      作者:独行的闰土      发布时间:2015-02-15 15:00:03      字数:4738

  工地上不见一人影,守夜的小屋里,老张头的收音机声音在这清静的环境中显得特别的大。在门口的躺椅里躺卧的老张头一见高大为就叫开了:“嗨,大力士,今天没吃饭哪,焉头耷脑的!又想来睡懒觉?也好,先养精蓄锐,吃饱睡足。一旦开工,你就大显身手!哈哈......”
  大为软塌塌的靠躺在老张头的床上,一言不发的乜斜着眼睛把头搁在床架上。
  哎,老张头扭着头对他说道,听说了没有,方家二小子方红兵和那朱红梅昨晚遭人暗算了,被打得头破血流,单车也被丢进了河里,方红兵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大为一下坐起来,查到了吗?有些什么线索?
  查?谁去查?你去啊。哦,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大人物啊?现在县长和公安局长都跪在台上接受批斗,他们算个屌?裤裆里的跳蚤,能撑出一片多大的天!呵呵,那朱红梅醒来后,一问三不知,说是在他们没有一点防备的情况之下,突然遭人袭击的,也没看清对方是什么人,有多少人。有人猜测应该是“东风战斗队”的人干的,有的人说是阶级敌人的蓄意谋杀。文攻武卫嘛,大揭发,大批判。今天你打过去,明天他打过来,搅成一锅粥!哼哼,老话一句,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大为轻松的一笑,复又躺下说:“哈哈,老张头你尽讲反动话,幸灾乐祸。让人听见,把你也揪上去斗一场,看你怕不怕。”
  “哼哈,你懂个屁,我这叫反动话?我怕?我怕个屌!老子十三代都是贫农!”
  天完全黑了下来。广场上的高音喇叭又开始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陆陆续续来到会场的人们聚集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没有围墙的宿舍区的悄无声息,高大为在宿舍前的树影下,眼睛盯着一楼梅家透着昏黄亮光的窗户。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
  他在老张头的床上美美的睡了一整天。老张头看他睡得香,就悄悄的掩上门回家干他的私活去了。直到他从家里吃了晚饭过来,老远就听见小屋里鼾声雷动。他在高大为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哎呀,大力士,你真是能做能吃又能睡啊,天亮啦!他一个翻身坐起来,这才发现夜幕已经降临。他舒展一下腰身,满足的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一下就清醒了。走出小屋,外面轻拂的晚风徐徐吹过,脑子里马上浮现出梅晟旺奄奄一息的画面。他匆匆赶往梅晟旺家,甚至忘了自己已经两餐没吃饭了,没有一点饥饿的感觉。他走到梅家门口时,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转身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当他买了两斤面条再回到梅家门前,他没有片刻的犹豫,直接敲开了梅家的门。
  眼睛红肿喉咙嘶哑的梅淑芬惊愕的说:“高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你爸呢,吃了东西没有?”大为问。
  梅淑芬痛苦的摇了摇头,哽咽着说:“我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爸现在也一心求死。也罢,反正这家也散了,我也劝不了他,就一起等死吧。”
  “哎呀,妹子,你才十几岁的人,怎么说出这么糊涂的话呢。你去拿个大盆把这两斤面都煮了,跟你说实话,我也没吃。一会我帮你,就是灌,也不能让你爸饿死。”
  梅淑芬顺从的马上刷锅洗碗开始煮面条,大为到里间看了看两天滴水未进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梅晟旺,走出来坐在门口对梅淑芬说,你爸和我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他的为人我清楚。别看他是工程师,我是个拖大粪的农民,他没有半点架子,和我谈天说地很合得来,一直把我当朋友看。还有你介绍我到基建队做事,帮了我很大的忙呢。你或许不知道,我在基建队干活的事,我们队里任何人都不知道。我每天拖一车大粪回去,队里就要给我记15分工,这就等于我每天赚的是双倍的钱。而且你也知道,在基建队做定额,谁搞得过我?我的工资比他们多几倍呢。我没别的,就这一身笨力气。你说,你们父女两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今天轮到你家有了难处,我能袖手旁观不管么?我今天特意没回家,就是放心不下你们父女两。实话告诉你,你爸的两处伤,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三个多月恢复不了。这期间还要好好营养,让他心情好。你爸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伤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吃喝拉撒很不方便,你又是个姑娘,照顾起来多有不便。还有居委会那些人隔三岔五的又来批判他,这心情肯定好不了。
  十七岁的姑娘梅淑芬听了高大为的开导和分析,绝望的她好像在黑暗的深渊里看到了一丝光亮。今天上午就已经打定主意陪父亲一起绝食的梅淑芬,突然有了饥饿的感觉。
  两人手忙脚乱的费了好大一会功夫,终于把一小碗的面汤灌进了梅晟旺的肚子里。梅晟旺终于睁开了疲惫的眼睛,惊喜的梅淑芬急忙把面条端来,两人又强迫他吃了半碗。渐渐地梅晟旺的神情有了明显的好转,眼睛开始有了光芒。他咳嗽了一声,对他们俩说,你们知道么,与其被他们折磨死,我还不如这样悄悄的没有痛苦的死去。我们这一茬牛鬼蛇神都逃脱不了被整死的命运。原来三十几个,被打死的,自杀的就有十九个了。原厂负责人黄斌自杀了,保卫科的王科长被打死。唉,当初把我打成现行反革命的就是他们俩人,后来他们也被打倒并丢了性命。现在有许多原来不曾被批被斗的人被揪出来,而且采取的手段更加残暴,不把我们这些人当人看。我怎么逃脱得了?
  逃脱?就逃脱!高大为说:“梅工,你们干脆到我家去住几个月,先把伤养好保住命再说。我家在那山冲旮旯里,又是独门独户的,没人会知道。今晚就悄悄地走,我用板车拖着您最多一个半钟头就到了。而且我天天来拖粪,这里有什么动静也会晓得。您看呢!”
  梅晟旺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建议吓了一跳,梅淑芬也是毫无思想准备,父女两个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梅晟旺说:“那怎么行呢,两个大活人突然住在你家,瞒得了谁呢。”
  “这个还不容易,我父母去世得早,一些老亲戚别人也不知道,就说您是我表叔呗!”
  海六子夫妇在睡梦中再次被高大为唤醒。
  夫妇俩听完他的讲述大吃一惊,平时头脑灵泛的海六子搔头挠脑没了主意,叫苦不迭:“哎呀,老弟,你把事情闹大了。姓梅的是专政对象,你一家伙把他弄到了家里,还一下子来了两个,这大活人往哪里藏呀!你没听那高音喇叭每天叫唤的是什么吗?别人碰到这样的事,躲还躲不及。你倒好,一家伙从外面拉两个回来。你这不是脑子进水没事找事么。”
  听着海六子的责备,大为的头皮麻麻的,先前想好的主意,犹如沙筑的水坝,顷刻间就崩溃了。疲惫中带着的沮丧也变成一张有形的透明的皮,覆盖在他那张汗渍渍的脸上,显现出一种黑不溜秋的狼狈。
  看着两个犯了难的男人,单丽对喋喋不休地啰嗦的海六子说:“行了,行了,废话少说。人既然来了,就要想办法安顿好,主意总是人想出来的。我和大为先过去。你就去弄点草药,再把七爷叫上,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不过,这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
  海六子怨天恨地的嘟哝着把一大团捣碎的草药用报纸包好,又从碗柜顶上取了几块当夹板用的陈年杉树皮,径直往皇甫七家走去。
  睡意正浓的七爷被海六子叫醒并带到了大为家。单丽站在灶台边忙乎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蒸腾的热气,大为在帮着烧火。一见他俩进来,大为嘿嘿的笑着道:“折腾了大半夜,饿了。下点面吃,每人一碗,先吃饱肚子,定定神。”
  海六子苦笑一声说:“你倒挺安逸的,我先去看看梅工的伤势。”
  海六子在梅晟旺的腰与腿的伤处仔细的捏摸,完了之后,对梅晟旺说,梅工,不幸中的万幸,您的两处伤,都是骨头断了,好在没有移位。您的伤实在有蛮重的,主要的问题是只能躺着,不能随意翻身。不过,您放心,我可以保证把您治好。我刚才还责怪大为鲁莽,现在看来他的做法很妥当。如果不住医院,就在您那宿舍干躺着,那不知会是怎样的结果。大为,你去找几块厚一点的木板来,把头部位置的床脚稍微垫高一点。七爷,我们这附近谁家有夜壶啊?
  现在谁家有那玩意!七爷笑着说,我还是解放前在宋家大屋见过,如今宋家大屋连砖头都拆得稀稀散散,七零八落。就是有一百个,也没了踪影。
  也是。大为,我们只能想土办法了,你去锯一截竹筒,权当夜壶吧。还得把这床板掏一个便洞。海六子转过头对一直怯怯地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梅淑芬说,妹子,没办法,你爸的护士只能由你来当了。除了要服侍好你爸的大小便,更主要的是要勤换衣服,身上勤擦洗。你现在就去舀点水来擦洗一下,我得把草药给敷上,夹板上好。
  七爷笑着打趣说,看不出哩,张飞也能绣花!呵呵,六子,你比文半仙强多了!
  七爷的一句笑话把在场的人都逗乐了,就连梅家父女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一切都在海六子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完成了,梅晟旺的腰上、腿上都缠上了用床单撕成的绑带。带着淡淡清香的草药凉丝丝的紧贴着皮肤,痛感似乎一下消失了,身上立刻有了一种说不出的久违了的舒适感。
  厨房那边,单丽把面条也下好了。她给梅家父女端来两碗,让梅淑芬在房间里陪着她父亲。把大为他们三人都喊到厨房,四个人围着张小桌子坐着吃面。大为把梅晟旺绝食的事情告诉了大家——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们父女两个就这样饿死!
  大为,姐认为你做了一件大好事。单丽的眼睛潮潮的,你们看这姑娘瘦得像根竹竿,那脸颊,下巴尖得,哪里有一点肉啊。这么高的个头,恐怕八十斤都不足,哪里像个城里长大的姑娘?
  也是的,海六子看了七爷一眼,让我碰上,也不忍心不管。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想个什么主意对付大队和公社,他们肯定会问的!
  七爷喝完面汤,把见底的碗放下,咂了咂嘴,嗯,还是县城买的面条好吃,软和!哪像公社做的那些东西又黑又硬!嗳,这事啊,说难也不难,说易呢也不易。现在呀,我看现在的城里是搬出当年农村搞土改镇压地主富农那一套。前天晚上,莲峰大队那个当过国民党宪兵的陈汉江和他的地主老婆及全家十三个人,举家外逃了,公社正派人四处打探寻找。有人说他们跑到新疆去了,有的讲他们跑到江西的大山里去了......
  哎呀,七爷。你扯那些屁谈干嘛,海六子急不可耐的打断他的话。
  你听我的下文呐。我老表——就是莲峰大队的书记——昨天对我说,早几天的一个晚上,他们一家人到亲戚家参加追悼会去了,回来的有些晚了。发现家里的后门被人撬了,奇怪的是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丢。蹊跷的是他放公章的抽屉也被撬开,里面还有二十多块钱都在。这事一直让他摸不着头脑,就一直捂着没出声。直到陈家人出逃,他才回过神来。你想现在外出少不了什么东西?
  介绍信呐。海六子恍然大悟,那陈家的两个儿子都是在县城教过书的,是何等的聪明!他先把证明写好了,再偷你的公章盖一下,哈哈,聪明,不,硬是高明!
  就是!七爷仰头大笑,我赶紧嘱咐老表,千万不要出声,不然你是穿蓑衣救火——若火烧身!
  真是聪明有种,单丽也笑着说,问题就是梅家父女的证明上哪去开呢,别人还有地方偷,我们可连个偷的地方也没有啊。
  一直没插言的大为怏怏的说,我大姐夫也是他们大队的革委会主任,就是路程有些远,两百多公里,来回得两三天......
  咦,对呀。隔得远一点就是好!七爷拍了一下腿,你姐还是当年修湘黔铁路时结识的对象,那时我们都在一起并肩作战哩。我就是在工地上入的党,那时叫火线入党。这些年很少见她回娘家,估计也是被一群孩子拖累了。唉,都过得不容易啊。
  那就好办了!海六子的一双大眼就像刚换了新电池的手电筒,放射着耀眼的光芒。兄弟,事不迟疑,你马上去准备。天亮之后,先到大队陈四爷那里开张介绍信,就说要到你姐姐去有点事。走的时候,还和往常一样,把大门锁上。我那里还有一点木炭,去拿来给梅姑娘做饭菜,那东西不冒烟!要尽量做得隐蔽,不让外人看出端倪。哈哈,娘的屄,没搞过地下工作,这回过过瘾!
  我有木炭。大为道。
  那最好,我们现在就和他们父女交代一下,晚上我们夫妻两个会过来陪陪他们。只是七爷,这次把你这个共产党员拖下了水,和我这个落后分子同流合污了,哈哈。
  单丽横着眼睛瞥了丈夫一眼,看你这神经病的样!
  放你的狗屁,共产党员也是人。你小子就是这嘴巴欠打!如今我们这些党员好像都只挂一个名啦。刚入党的那几年,每年还要过两次党组织生活会。这些年?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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