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明放暗保 （二十六） 里应

　　（二十五）明放暗保
　　
　　深夜，两个执行枪毙王必开任务的士兵没有归来，不知怎么回事，秦大来叫来周连长查个究竟。周连长说，听有人讲，看见我们的人把王麻子押到后山沟里，还听见两声枪响。既然人是被枪毙了，那我们的人为什么没有回来呢？周连长也很茫然，就亲自到后山去看个究竟。回来对秦大来说：“没看见尸体，也没见血迹。”
　　“那见鬼了？”秦大来愤怒地说：“给我查！查个水落石出。有结果立即向我报告！”
　　早上，秦大来走进办公室，收到一封匿名信。他打开一看，信中写道：
　　“秦团长，很对不起，我用重金买通了你们的人，让他们把王司令放了。他们拿了钱，已经回家。请别怪他们，因为他们不想打仗，想回家种田，想回家孝敬父母。
　　我是什么人，你也别细查。但有一点我要说，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你知道，你要是杀了宪兵司令，重庆方面绝不会放过你，岂不是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再说，你侄女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看完信，秦大来顿时火冒三丈，气的把信撕得粉碎，“啪”一声把茶杯砸到地上：“他妈的，什么人竟敢干涉我的行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骂娘。然而，他静下来一想，觉得对方似乎也确实是在为自己着想：我如果在气头上真的杀了王麻子，重庆必将追查，而自己肯定要遭革职，搞得不好也难逃一死。关键是，侄女已被救起。不过，这口气，秦大来无论如何也咽不下。他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再找机会杀他不迟。这时周连长跑来问：“团长怎么发这样大的火？”
　　“我？......哎！”秦大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停了一下说：“他妈的，两个兵拿了王麻子的钱，开小差跑了！”
　　“那王麻子呢？”
　　“给他们放跑了！”
　　“那要不要追查？”周连长又问。
　　秦大来说：“算了算了，人都跑了，到哪去查？算了算了。”
　　在宪兵司令部，第一个想王必开死的，就是胖大队长。如今，王必开居然没有事，好好的回到了宪兵司令部。这是大家没有想到的。胖大队长司令没有当成，面对王麻子也不好说什么。表面上还讲：“司令啊，你被他们抓走了，让我们好难过啊！今天，你能完好的回来，真是太安逸了。”
　　王必开很不满地朝胖大队长望了一眼，说：“我还没被分成几段，是完好的回来了。”
　　胖大队长看见司令有些不高兴，就改口说：“不，我是说司令能凯旋归来，我们太开心了。”
　　王麻子见胖大队长话都不会说，很不高兴：“我这叫什么凯旋？是九死一生！好了好了，废话少说。看在这几年，你死心塌地跟着我的份上，你还是当好自己的大队长吧！不过，我要告诉你，不要说我不死你当不了司令，我就是死了，你也当不了司令。”他站起来当众宣布：“现在，我决定，提升邓安为宪兵司令部副司令，大家以后都要听邓副司令的！”
　　胖大队长见王麻子提拔邓安当了副司令，自己落了空，从此对王麻子怀恨在心。
　　经过这次险恶，王必开天天夜里做噩梦，竟生了一场大病。过了半个月，又提起要杀人的事。一是想重振威风，二是重庆早有交代。就对邓安说：“邓副司令，上次讲要处决一批共党分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我想，李狱长应该拟好名单了吧！司令，要不要我再跑一趟？”邓安说。
　　“哎，你现在是副司令了，这事还让你亲自去？我派其它人去取名单就是了。”王必开说。
　　“不不不，还是我跑一趟好，有始有终嘛！”邓安笑着说。
　　“这点小事，还让副司令亲自去，岂不让人瞧不起我们。不用了，我另外叫人去。”王必开觉得这样做是为了树立邓安的威信，坚持不让。
　　邓安停了一会，说：“那这样吧，司令，我给李狱长打个电话，让他们把名单送过来给司令过目，好不好？”
　　“也行，就听副司令的。”王麻子点点头同意。
　　邓安拨通了监狱李明高的电话，说：“李狱长吗？我是邓安，上次让你把要处决的共党名单拟出来，名单拟好了没有？”
　　电话那头的李明高说：“邓副司令啊，你不是关照要先杀那些不老实的人吗？现在个个都老实得很啊！”
　　“是啊，要先处决那些不老实的共党，这是王司令的意思。我们要按照王司令的指示去办。怎么，现在还没弄好？”邓安在电话这头问。
　　“是啊，按照司令的指示办，有点难啊！”
　　“那好，让我再请示请示王司令再说！”邓安这话是说给王麻子听的。他放下电话，对王必开说：“司令，李狱长按照你的指示，说现在牢房的犯人都老实得很，名单不知怎么拟好。”
　　“那就随便拉一批出去枪毙，不管老实不老实，也好向重庆交差！”王必开说。
　　邓安给王麻子倒了一杯水，坐在王麻子身边，低声说：“司令，看在你对我器重和信任的份上，有几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么话，尽管说。”
　　“那好。”邓安说：“司令，共党是要杀的，关在监狱中的共党分子，现在一个也跑不了，都要杀。可如今，你刚从死亡线上回来，大病还未痊愈，又忙着操这份血腥事，这恐怕对你的身心健康很不利吧？前几天，我去庙上为你抽了个签，道人说：杀生者，必自杀；积德者，必自得。如十日之内，此人再杀生，必有灭顶之灾。我想，司令不如缓几天，好好养养身体，躲过十天半月再说。到时让李明高把名单交给你也不迟嘛，司令，你说呢？”
　　“你龟儿子真是时刻为我老子着想，就怕重庆方面追查下来，怎么办？”
　　“如今是天高皇帝远，他们要是问这事，就说我们已经按照重庆的指示，处决了一批。难道他们为了这事，还会跑到万江来督查不成？”邓安为王麻子点上一支烟，又说：“司令，你的身体最重要，道人的话，不可全信，咱也不能不信。我还要仰仗你升官提携我呢。等过了这个灾难当口，那些事交给我办。现在重庆方面的战事，都让他们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万江这边的烂事。我担保，这事他们早忘记了。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我原本想三天之内处决共党，好，就信道人的，过十天，十天之后处决一批共党。共党一天不杀尽，我心里就不安。限五天之内，把处决名单交上来。”王麻子说。
　　邓安见阻止不了王麻子要杀害我党人士，就来个缓兵之计，把事情尽量往后拖，以便他与地下党联系，设法营救。就说：“难得司令对党国一片忠心，既然司令作了决定，那就按司令指示办。十天之后处决一批共党分子。”
　　王麻子见邓安同意了自己的意见，就换一种口气说：“副司令呀，说真的，这两天我还真没有缓过神来，想起303团那档子事，就心有余悸。唉，还是你龟儿子体谅我，关心我。其实，我真有些累了，这事就全权交给你办了。”
　　“请司令放心，我会抓紧办。”邓安说。
　　随即，邓安又拿起电话，对李明高说：“李狱长，我是邓安。”
　　“副司令，又有什么指示？”
　　邓安看了一下王麻子，说：“王司令说了，十天之后，处决二十名共党，你要尽快把名单拿出来，不得有误！”
　　“明白，坚决按照司令的命令办。”李明高放下电话，又说：“一会这样，一会那样，都是他妈的主意。”
　　
　　（二十六）里应外合
　　
　　十天后就要处决一批共产党员，邓安感到时间紧迫，得赶紧把这个情况告诉地下党。在这紧急关头，这次他必须亲自上阵。第二天他带着几个宪兵，突然闯进范立波的“波波书屋”，喊道：“谁是老板？”
　　“我就是。”范立波站起来答道。
　　“今天是例行检查，你不用紧张。”随即对几个宪兵说：“搜！看有没有赤色书刊。”
　　“长官，你们都搜查过好几次了，我们卖的都是政府出版的合法书籍，哪有什么赤色书刊啊！”范立波说。
　　邓安一边翻台面上的书籍，一边说：“少啰嗦！弟兄们，仔细搜查。”
　　几个宪兵在书架上乱翻一通，架子上的书，滚落一地。
　　邓安拿起一本《水浒传》，说：“这是什么？”
　　范立波笑了，说：“《水浒》，长官，这是中国的四大名著啊！”
　　“名著？这不就是讲宋江领着一帮人，上梁山造反吗？卖这书就有鼓动平民造反的嫌疑，这书也不准卖，没收！”邓安说。
　　“长官开玩笑吧？上几次来搜查就没有说什么，这次怎么就不让卖了？”范立波说。
　　“怎么？我们长官的话，你还没有听明白？长官说不能卖就不能卖！懂吗？”一个宪兵上前拿过书往随身带的包里一放。
　　“把你的抽屉打开，让我检查！”邓安指着范立波锁住的抽屉。
　　范立波只好打开抽屉，说：“今天生意还没开张。你看，除了几张零钞票，什么也没有。”
　　邓安在抽屉里翻了翻，的确没发现什么，就说：“那好，你把抽屉锁好吧，锁之前，看看钞票有没有少，我们只是搜查赤色书刊，不会要你一毛钱。”说完，对宪兵一挥手：“把没收的书带走！”
　　邓安在街上又随便搜查了几家书店，就回到宪兵司令部，王麻子问：“今天收获怎么样？”
　　“没有什么大收获。”邓安说。
　　“司令，我们邓副司令搜查可严格啦，连《水浒传》都没收了。”一个宪兵讨好地说。
　　“啊，为什么？”王麻子好奇地问。
　　“《水浒传》也是造反的书，当然不能让老百姓看。”邓安说。
　　“很好嘛，有像我们邓副司令这样的铁杆反共军人，这是我们宪兵司令部的荣耀，大家都向邓副司令看齐！”王麻子又转向胖大队长说：“胖队长，你说呢？”
　　“对对，向邓副司令学习。”胖大队长连连点头。
　　范立波待宪兵走后，就去清点抽屉里的钱，发现多了一个卷着的纸条，觉得很奇怪。作为党的地下工作者应有的警惕性，就赶忙关好门，把纸条打开看。原来是上级组织营救狱中同志的计划，落款又是“树叶”。他决定去找江心文、牛马几个同志商量。
　　晚上，范立波、江心文、老董、老程几个人来到牛马的诊所，他们紧闭门窗，拉好窗帘，连电灯也用布包起来，尽量不让灯光外露。范立波压低声音说：“树叶同志派人送来情报，说十天以后敌人又要枪杀我们20名在狱中的同志，组织上让我们配合营救。”
　　“怎么配合？”江心文问。
　　“你让范立波讲完。”牛马说。
　　“情况是这样的......”范立波把上级的计划从头到尾详细讲了一遍，最后说：“虽然在宪兵司令部有我们的同志策应，但这个计划还是有风险。有成功的希望，也有失败的可能，搞不好，救不出同志，连我们也会牺牲。”
　　“只要有可能救出我们的同志，不用考虑我们的危险。”江心文说。
　　“江心文说的对，救我们的同志要紧，再大的风险，我们这些在外面的同志也要去做。”牛马说。
　　老董、老程说：“把最危险的任务交给我们。”
　　范立波见大家信心很足，就说：“我们还是要把意外的情况想的周全些，避免不必要的牺牲。”
　　末了，范立波又说：“江心文要多联络些人力车夫，掩护狱中的同志疏散逃脱。有些同志在狱中伤病不轻，让他们坐上人力车，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最好跑出城。牛马专门负责医治受伤的同志，老董和老程负责协助内线同志抓宪兵司令王麻子，我重点负责营救侯志强同志。好了，时间紧迫，大家分头准备。记住，时间是下周星期天晚上十二点，地点在山湾道口。你们，老董，老程都把枪带上。”
　　大家点点头。临走时，几个人紧紧握了握手。预祝行动成功。牛马先到门口看了一下，没什么不正常，就让大家分头走了。
　　几天时间很快过去了，行动就在今天晚上十点，离处决20名共党还有两个多小时，王必开让勤务兵突然把邓安叫去，说：“今晚的行动，我不想参加了，就交给胖大队长去执行吧！我想到道人的话就害怕。”
　　邓安一听，出乎意料，说：“司令，道人的话就是讲十天之内，只有一过十二点，你的灾难就过去了，没事了。这样大的行动，你司令不督战？万一要有个意外，你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什么意外?难道还会有人劫法场？城里的共党都抓尽了，游击队也赶不到，还有什么意外？副司令，你说呢？”王麻子“哈哈”大笑着说。
　　“这个我到没有多想，难道你就这样放心胖大队长？你忘了，上次他就想当司令。其实，我只是替司令着想。多杀共党，正是在重庆面前表现自己的时候，正是你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你升了官，我们也有好处。可现在你却往后缩，这岂不是把功劳让给胖队嘛？司令，要是我，肯定不能不去。”
　　“那就你去。”
　　“我倒是想去啊，可名不正，言不顺，我是分管后勤的，我要去了，人家还不说我抢头功？”邓安说。
　　“你龟儿子还真是替我着想。”王麻子笑了。
　　“那当然，我跟你是谁跟谁呀！”邓安也笑了。
　　“好，就听副司令的，我和胖队长一道去。时间定在十二点之后。”
　　“哎，司令，这就对了。我等着好消息。”邓安说。
　　午夜，十一点半，宪兵司令王必开和胖大对长领着宪兵，到监狱提走了要处决的二十名共党分子，开车出城了。
　　范立波几个人，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潜伏到山湾道口。马路边有七八个人力车夫在悄无声息地游动着。
　　夜深人静，邓安躲在山崖暗处，不断地看时间。手表指针指着十二点。他立即用手电光向山下闪了三下。这是告诉范立波按计划行动。
　　范立波对身边的同志说：“按计划行动。”
　　不一会，远处一辆十轮卡车开来，两道强烈的灯光，把山湾道口照得通亮。坐在驾驶室的王必开看了一下路边，一切正常。又看了看手表：十二点。就对身边的司机说：“快开！”
　　宪兵司加大油门，向前开去，结果，汽车轮胎都被路上的钉子扎穿，轮胎瘪了。
　　“怎么回事？”王必开问。
　　“我下去看看。”王必开的勤务兵卫迟道说。
　　卫迟道下车看了一下轮胎，对王麻子喊道：“司令，你下来看看，轮胎没气了。”
　　王必开随即跳下车。
　　胖大队长站在汽车上，问：“怎么回事？”
　　“出了点意外。”卫迟道说。
　　胖大队长对宪兵们说：“看好车上的犯人，加强警戒。”
　　勤务兵卫迟道指着轮胎说：“司令，你看这轮胎。这轮胎被钉子扎穿了。”
　　王必开便低下头看。此时，卫迟道突然用手臂卡住王必开的脖子，掏出手枪顶住他的脑袋，一边往路边拖，一边大声说道：“命令宪兵都下车！”
　　王必开一愣，说：“你疯啦！”
　　“没疯，我是共产党员，快下命令，不然就打死你！”卫迟道又说。
　　胖大队长见此情况，立即掏出手枪朝卫迟道开枪。“嘭！”一枪未打中，接着又是一枪，子弹从王必开耳边飞过，把王必开吓得直发抖。
　　老董，老程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胖大队长就是两枪：“嘭！嘭！”胖大队长受伤倒下。
　　车上的宪兵见状慌了，立即向路边开枪。范立波边朝车上的宪兵射击，边大声喊：“同志们，快跳车，快跑！”
　　卡车上的共产党员和爱国人士纷纷往车下跳。路边的人力车夫一齐围上来，叫道：“同志们上车，快上车！”
　　车上的人还在往车下跳。
　　宪兵不停地朝跳车逃跑的人开枪，不断有人倒下。
　　范立波没看见侯志强，一边找一边喊：“老侯，老侯！”
　　车上的宪兵有的跳下车，有的在车上射击。胖大队长从地上爬起来，又朝卫迟道和王必开这边开枪。
　　卫迟道再次用枪顶住王麻子脑袋，厉声说：“叫他们放下武器，我喊一二三，再不放下武器，就打死你。一，二……”
　　怕死的王必开终于对宪兵喊道：“别打了，快把枪放下。”
　　听到司令的命令，宪兵真的把枪放下，不打了。卫迟道转身对范立波说：“同志们，赶快撤退，带着越狱的同志们撤退！”
　　“老侯，侯志强同志！侯志强同志！”范立波边找边喊。
　　“别找了，他在狱中已被打，打死......”卫迟道话还没说完。“嘭！”胖大队长的手枪子弹正好击中卫迟道。卫迟道掐住王必开的手松开，倒在地上，鲜血立刻从胸口涌出。
　　王必开立刻朝宪兵队跑过去。
　　看见卫迟道中弹倒下，老董，老程就想冲上去救人，被范立波叫住：“听命令，听泥鳅同志的命令，赶快撤退！”
　　范立波和几个同志立刻消失在树林中。王必开此时也回过神来，对宪兵们喊道：“追，快追啊！”
　　宪兵们便追上前，朝树林里乱打一通：“嘭，嘭，嘭，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