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二十六)
作品名称:伤痕 作者:云之恋 发布时间:2015-02-16 16:25:17 字数:3088
(三十九)
“小蓉啊,最近矿上要精简机构,搞一次全员下岗,竞聘上岗和各种岗位技能大赛。是非常关键的时刻,你工作细致入微,财会工作做得井井有条,账目明晰,多少年来,没有一点纰漏和瑕疵,深受领导的赏识和同志们的好评,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掉链子啊,家庭的困难,想办法克服吧。听说了吗?你以前在的洗衣组撤消了,十几个女工正待岗等候处理呢!”财会主任还没能我开口说出请假的事,就语重心长的对我循循善秀地说道。当我听到洗衣组撤销的时候,我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道:“科长,这是真的吗?那洗衣组的姐妹莫非要全部下岗不成?我下了班得去看看季姐去。”
一下班,我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地来到洗衣组,姐妹们都在收拾整理东西,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见我来了,都说小蓉啊,你真有福气,我们都快下岗了。季姐呢?季姐去哪里了?我四处环视,不见季姐的影子。“季姐去找矿长理论去了”。人群里有一女工说道。正说着,季姐穿着工装出现在昏暗的走廊里,大家一窝蜂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季姐:“怎么办呢?”
季姐摊开了双手,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洗衣组解散是迟早的事情,姐妹们,各自须寻各自门吧,有的女工说话间就拭起了眼泪,这眼看着年纪一大把了,又没有一技之长,我们可怎么办呢?十来个姐妹们唉声叹气的,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矿上很快公示了下岗人员的名单,洗衣组的姐妹们也都纷纷下岗,四十岁以上的,矿上给了内养的政策,四十岁以下的,有的干脆就回家了,有的通过找关系走后门,去了材料库,以及火药库,做了保管员,大家闹哄哄了一阵,季姐还算不错,她当人事科长的爱人,给季姐找了工会女工管理的岗位,人们闹腾了几天,也就没什么动静了。
父亲在医院呆了几天,医生就说回家养着吧,不能下地。这不明摆着,需要人侍候嘛,丽丽根本指望不上,成天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她能侍候父亲?小凡?归根到底,虎子就是说破天,终究还是愧对小凡的,何况,小凡没义务去尽这样的孝道啊,我就和刚子说了:“我们不如去中介所找一个保姆来侍候吧!”刚子说:“那好吧,明天我休息一天,我带你去县里的中介所去看看。”
刚子就骑上自行车带着我去了县上的中介所,中介所里挤满了前来找工作的中年女人,一看有雇主来了,都纷纷围了上来,突然,一个穿着劳动布制服的,看上去很丰腴,大约有三十五六岁样子的女人脸上无限惊奇地喊道:“你不是刚子哥吗?”我仔细地端详着面前这个朴素的有点寒碜的女人,两只胳膊上戴着蓝色的袖套,手里正拿着一块脏抹布擦拭着中介所的铝合金门框。“你是?”刚子愣怔了半天,愣是半天也想不起来。“刚子哥,你咋忘了俺了?俺是淑娟啊!”淑娟停下了手中的活,已走到了刚子的面前。她的脸上布满了很深的皱纹,粗糙黝黑的面孔一看就是饱经沧桑。刚子这才想起,半天才才认出来:“淑娟,你怎么在这里啊?”刚子惊异地问道。“嫂子,这是嫂子吧,哎,都怪我当年没脑子,一心听我娘的,非要什么洗衣机的,为了一台洗衣机,黄了一场好姻缘,真是睁眼瞎啊!”我们就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闲聊了起来。淑娟说着说着就落起泪来:“俺真是命苦啊,嫁了个县上的头头,就是身体羸弱,生了一儿一女,这不前几年,得了癌症死了,靠留下的一点积蓄勉强把孩子们供出学来,女儿还好,初中毕业,考了一所技校,儿子说来就心酸了,那年回他爷爷家,在池塘里玩水,淹死了,我这孤儿寡母的在老板家做保姆呢,这不,春节刚过,就过来给拾掇拾掇。”
我们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很白皙很年轻很蓬勃的女人,没想到,今天落了这样一个下场,刚子被她说得明显地有些替她难过起来,我也听了,觉得怪可怜的,我就从包里拿出了五十元钱,塞进了她的衣服口袋:“大姐啊,你看你也不容易的,给孩子买点水果吃吧,也不枉认识刚子一场。”淑娟就满含着眼泪地说:“刚子哥,你们真好。”
我清晰地想起,那次去给刚子哥还自行车,正好赶上刚子哥和淑娟订婚,淑娟那天穿着一件鲜艳的红西装,烫着时髦的发卷,那会红润白皙的脸庞,一双杏子眼水灵水灵的,可如今这般模样,不过才十几年的光景,和刚子哥黄了以后,有媒人给她介绍了城里的干部,据说身体不好,人们在淑娟结婚的时候,不无担心地说着小心日后成了寡妇。没曾想,时光辗转,果真应验了那些长舌妇的恶毒之言。真是命运戏弄人啊!
我赶紧地拉着刚子逃离了中介所,这些苦命的过的异常艰辛和苦难的女人,我实在不想再去听什么哀凄的故事。刚子,快走吧。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吧。
等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一天算是白跑了,刚子就说:“小蓉,你是不是怕我同情淑娟啊,怎么保姆还没找到,就急着离开呢?”我坐在刚子的自行车上,轻轻地揽着他的腰身:“刚子,你觉得我是吃醋吗?”刚子就用一只手摸摸了我揽着他腰身的手:“淑娟能和你比吗?你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就是她过得太恓惶了,看着有点难受。”我就轻轻地掐了刚子一下:“你看,你还是蛮同情她的嘛!”
“我得去照顾父亲,刚子,都走了大半天了,父亲还没吃饭呢!你赶紧回家照顾阳阳去吧,阳阳淘气,你可记得督促他完成作业啊!”夜色里,我对刚子说道。刚过了元宵佳节,夜里凉气很重,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冰箱里有馒头,你炸馒头吃吧。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当我推开父亲的房门,屋子里让我眼前一亮,一切都收拾得有条不紊,透着一股少有的清爽,隔着窗户,我看到厨房里的晾衣绳上挂满了父亲的衣服和床单,父亲居住的是三十多年的老式居民楼,一直靠生火做饭,我过年刚给洗过的床单,怎么到又洗了?一个女人穿着一件咖啡色的毛衫,一条灰色的高尔福布料裤子,从厨房里端了一脸盆水走了出来,这不是那个穿红袍子的扭秧歌的女人吗?我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小蓉,这是你桂珍姨,她男人前些年在小煤窑出事死了,这不住在儿子家,儿媳一脸的不高兴呢。”父亲躺在床上,用力地支了支身子说道。“老景,你可千万别动。”叫桂珍的女人赶紧地放下手中的脸盆,坐到了父亲的床畔,给父亲拉了拉被子,轻轻地掩住了父亲打着绷带的腿。
“小蓉啊,我和你桂珍姨也认识时间不短了,你桂珍姨在儿子家住的很不舒畅,天天得看儿媳的脸色,你桂珍姨说了,你要是同意,她就来侍候我,不要工钱的。”父亲一字一顿地说道。
“爸,你看你说的,你这不是要人家给你当保姆吗?咋能不给钱呢?”我急中生智的来了这么一句,是啊,父亲的心事,我多少还是有些明白的。可再婚这么大的一件事,父亲,你可再不能鲁莽行事了。
就这样,桂珍姨以保姆的身份住进了父亲家。三个月来,我们也看到了桂珍姨对父亲的悉心照顾,父亲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实话,桂珍姨蛮勤快的,身体也看着硬朗,年纪比父亲要小一些,虽说也是一个家庭妇女,但爱好文艺,和父亲有一定的共同语言,父亲自从和她在一起,明显变得年轻了许多,脸上的胡子也刮得勤了,头发虽说是花白,但也清理得干干净净,精精神神。我和刚子就商量,不如让他们结婚得了,免得邻居们说闲话。
父亲每月的退休金拿不到五百块,家产嘛,就这所年代久远的简易楼房,桂珍姨要是和父亲领了结婚证,万一父亲哪一天不在了,桂珍姨还会领到一笔家属困难补助,我和虎子商量,虎子说了,老爷子的事,他不管了,现在长大了,自己能吃饱了,再也不用饿肚子了,老爷子怎么好过,就怎么过吧。他那所旧房子,有心的话,将来借着孙子枭雄的名义,留给小凡吧。至于继母嘛,活一天,就住一天,我们做儿女的,也敬她一天。
我们全家选了一个日子,五一劳动节,没曾想,恰巧是我和刚子的结婚纪念日,小龙也带着他的媳妇和儿子回来了,我们热热闹闹地给父亲和桂珍姨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婚礼,就在虎子的“幸福之家”。
那一年父亲六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