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返乡第七十二章　重逢

　　第七十一章返乡
　　月月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走－－第二天早上发毕业证。这天下午她收拾好行李，感觉特别轻松。这时，闫亚萍走进来，告诉她晚上武运在外面等她。（其实她们好长时间都不说话了。）月月心想，他怎么就知道我会答应他呢？这几年武运因为那天的事，一直对自己不好。那么，不好就不好吧，怎么现在又要见她？……他会说些什么？－－这个一直没对她说过什么的男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答应了他。可在她心里，现在他说什么都晚了，往事电一般闪过心头：他在课堂上故意让月月难堪，感觉特别惬意；他跟赵宁坐了同桌，两个人关系融洽；他在众人面前，极力疏远月月，让别人都知道他很讨厌她……，她接受了这一切。明天她就要离开，这时，他又想起她了！
　　夜幕降临了，城市燃起了灯火。红的，绿的，黄的，五彩缤纷，扑朔迷离，天上的星星黯然失色。明亮的灯光下，城市里有着怎样幸福美好的生活！月月望着眼前美丽的西安，这是她最后一次坐在这里远眺了。在这个城中的高土台上，她跟林香荣坐过，在炎热的夏天，两个人坐在酸枣树前面的土埂上，看着眼前繁华的世界，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她想大海，有大海的地方生活才有美，否则再美丽的风景在她眼前都索然无味。林香荣想那个有钱的男人，他四十多岁了，跳起舞来屁股一扭一扭。变换的灯光下，他们相拥在曼妙的舞池翩翩起舞，他的口袋里装满了她花不完的钞票，那才是她的心爱。这地方她跟强建军坐过，他坐在那里竟然说不出一句动听的话，他不懂幽默，也不善言辞，只会吹笛拉曲，除此之外，再也不能带给她什么。黑夜因为他更黑了，她什么都感受不到，那时她只想这一切快些结束。现在是和武运，这个与自己同桌过，又分开了的男生。她一言不发，武运开始了忏悔：
　　“月月，三年来，我一直觉得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不知道怎样对你说，我一看见你就不知道说什么……”月月不去想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无论如何，她明天都要走，从此再不相见！“我想，如果你不原谅我的话，我会一辈子不安！”想一想，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痛悔，月月说：“我原谅你了！”武运说起他以后的工作，他已经如愿留在这里了，会有好的生活。在他的叙述里，根本没有亚萍的影子，也没有赵宁。月月不知道他是打算和赵宁一起生活，还是另有其他。她感觉他俩也是不可能的。
　　他们一次次望着眼前的城市沉默了，灯光在闪烁，像悄悄的人语，像眨动的眼睛，像流动的水波。武运在月月面前不停地诉说，可后面的月月已经听不进去了。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武运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吧，想一想明天就要离开，她心情无限好。你叫我出来不就是想跟我说话吗？你说的我爱不爱听，相不相信那与你又有什么呢？几年里宿舍里的不和都因你而起，你害了一群的女生，她们之间有着怎样的仇恨你又怎知！对别人造成的伤害那是你一句话就能消除？――她不能原谅他！但她不想让他知道。他觉得自己好容易有了一个敞开心扉的机会，今天他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听得好多，她好累！高坡上很热，平日里到了晚间，会有很多人来这儿纳凉，老人悠闲地散步，孩子跑来跑去地玩耍，中年人三五成群地聊着天，一些小商贩干脆把小物品小玩具也搬了上来。五颜六色的风车呼啦啦地转，寂寞的土疙瘩顿时热闹起来。可是今天，上面空无一人。一片漆黑里，月月只觉得热。没有风，一片燥热里，让人感觉城市像个巨大的怪兽，正不堪重负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人世间的一切因为没有了情，都失去了光彩。谁的心一旦成了爱情的俘虏，他（或她）就必将成为爱情的奴隶！他知道她心不在焉，她从不想着自己。于是说：“走吧！”
　　夜晚的城市异常热闹，街旁摆满了各色小吃，灯光下，人们三五一桌享受着生活的快乐。武运看着眼前问月月：“你想吃什么，我今天带了五百块钱，你把它都花光！”月月摇头，热闹跟她是没有关系的，她只想尽快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动身回家。他建议着，希望什么能引起她的注意。路边的小贩使劲吆喝着，火锅喷着灼热的火焰，风扇摆着头吹向每一个光顾它的客人，月月目不斜视地走过。武运知道，自己失败了！“明天我送你，你走时不要忘记告诉我一声！”他说出最后一句话。
　　夜晚，宿舍空无一人，她一个人面对明亮的灯光，灯好像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明亮柔和，――在这里，她没有落下任何事。她清理完记忆，点数了一下东西，床上只剩下一张席子――明早卷起它就收拾好了一切。窗外也静下来了，世界安静得出奇。她就要奔向新的生活，她仿佛看见生活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她听见了她的笑声，看见了她的美丽。一切仿佛刚刚开始，就像春天的原野，小草钻出了地面，鸟儿在蓝天上歌唱，河水跳着舞，群山披着绿，白云也加入了欢快的行列，不停变换着姿态，笑着，走着。小城，那美丽的风景，她还没有看到，就已展现在眼前，她爱她，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如此的可爱啊！学习中文，她已经掌握了基本知识，剩下的是实践，在广阔的工作生活中，有她创作的源泉！
　　第二天一大早，她刚从学校回来，就碰到强建军在宿舍外等候，他一看见月月就说：“月月，我送送你！”“好的，我马上走！”“你去收拾，我去叫辆车！”对他这个热情的建议，她没有理由拒绝。（她想反正是要走了。）当她拿着行礼走来时，强建军及其他几个同学赶上来帮忙，东西不多，车辆要启动了。这时，楼道里走出了赵宁和白海媛，她们站在一旁送她，月月忽然感到一丝难过！她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发觉她们之间有感情！眼泪欲夺眶而出，她不想哭，她不想对她俩说什么，因为她心里从没有想过要伤害她们中任何一个人！可她们始终不这么认为，总认为她是故意的。现在她要走了，她是宿舍里第一个走的人，所有人呆呆地望着她，看着她离去，……车子顿了一下熄了火，司机又重新发着，这几分钟的时间比三年还要长。白海媛站在原地，她不明白月月为什么不向自己道别，不说一句话。赵宁望着月月，心里生发出难过和后悔。她知道月月善良单纯，她们不该把她当成了攻击的对象。现在她走了，生活一下子变成了空白。
　　车子启动了，转过了弯，她看不见她们了，泪水夺眶而出。月月心如刀割。生活了三年的学校和同学，今天她不辞而别。她走得匆忙，很多人不知道。晓越一大早去找工作，她不看见她也不难过。亲密无间的朋友，她好像觉得她就在自己身边呢，不会想到此地一别，十几载难觅！
　　出租车在汽车站前转来转去，找不到停车位，司机开始发火。计价器上的钱数不停地翻跳，强建军对此毫不在意，他递给司机一根烟，司机在一个路边停了下来，不客气地叫他们都快点下。男人都下去了，月月付钱给司机，整整十几块，司机嘴里嘟囔着，把钱丢进只显示了十块钱的计价器旁。他觉得多收几块钱是对这群年轻人的惩罚――路边随便停车抓住是要罚款的！
　　他们把行李搬进车站，强建军要走了。月月巴不得他早点走，他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难道还要自己请他吃一顿饭不成？刚才他耍阔叫来一辆车，却让自己出了钱，他觉得这是当然的，因为她走了，他还在这里，在这里就要花钱。他永远先为自己着想。坐上汽车开上回家的路，月月早忘记了早上发生的不快。
　　第七十二章重逢
　　时间悄悄过去了半年多，月月从生活在乡下，到后来经常辗转于城乡之间，她的生活平静又简单。这天晚上，她独自走在城市斑驳的路灯下。大风吹过，树上落下层层枯黄的叶子，细碎的树影乱作一团，黑黝黝地在脚下扫来扫去。街道上空荡荡的，没个人影。她还没有在这里正式工作，县城的一切与她都是有隔阂的。
　　今晚她去了局长家，局长是她的一个老亲戚，外婆娘家侄女的丈夫成了县上有名的局长。舅舅找到他，把自己安置在他的身边。想一想她心里很委屈，她曾想凭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份工作，可茫茫人海，她发现那是不可能的！去年夏天，彩凤陪着他，还有魏勇胜――彩凤和魏勇胜在两年的分离后又重逢了，有段时间魏勇胜天天来找彩凤，这让彩凤对生活又看到了希望。三个人跑遍县城，最后在一家饭店里给月月找了一份工作，一个月200块钱，端盘子洗碗。当时，月月想先解决生计，就答应下来，在那几天里，她每天早起晚睡，顶着烈日，刷洗碗筷，还要忍受老板的责骂。老板有两个，小老板总找她的茬，好像觉得一个女人能考上大学，是一件无论如何让他不能容忍的事。她忍受着，想一想在这个县城里，企业几乎没有，只有事业单位，可那也是要靠社会关系才能进去的。而她，希望在那个局长姑夫那里，多年不走动，人家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关心。
　　她要自己养活自己，就得多受劳累。我已经长大了，她这样对自己说。利君因为学电脑，和月月住在一处，她把月月在饭店打工的事告诉给了振中。振中在县委工作后去乡镇任副乡长锻炼，他不能忍受妹妹去饭店当服务员――那里面养了一群妓女！－－月月刚走上社会。他心急火燎地赶到城南酒家，在外面叫利君去把月月叫出来。月月正洗盘子，忽然利君走进来，一看见她就说：“我叔叔叫你回去呢！”她知道瞒不住了，向老板辞行，大老板笑而不语――她在这里工作了8天没给工资；小老板支支吾吾――她只好走了。临走借伙夫一块钱，坐公交车回去。伙夫看在眼里，摆摆手说：“算了吧，一块钱算我送你了。”从酒店出来，她看见哥哥的脸阴黑着，这张脸从来都这么暴冷。
　　想到这儿她感到害怕，那是她头一回找工作，被哥哥臭骂了一顿。之后她再没有出去过。县上的分配一直没有下来，她的工作暂时没有着落。寒风吹过冬夜，凄冷而漫长。这里她没有熟人，别人不关心她，她也无处可去。每次去局长家她都极不情愿，但又没有办法－－觉得不得不看人的脸色。每次从那里面出来，都感觉如释重负！一个人走在冰冷的长街，前面，黑黝黝的林阴一直伸向远方，偶尔有一辆小车疾驰而过，留下一阵旋风。
　　大海左等右等不见月月，几次晚上他给学生辅导完路过彩凤的窗下，看见楼上的灯亮着好像看见了她――她就在楼上，可跑上去却发现只有彩凤一个人。他失望地叹了口气，问彩凤：“她什么时候来呢？”彩凤看着他茫然地摇头，她知道大海已经有女友了，怎么又来找月月！也不怕女友吃醋？有一次大海喝醉了酒，在彩凤面前开始说以前自己和月月的相处，彩凤看着他，知道他喝多了。他时而说到高兴处大笑起来，时而又说到那个女子，说月月见到她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他打住了，炉火旺旺地燃烧，火苗向上一蹿一蹿，他把抽完的烟蒂丢在上面，烟头立刻被火苗团团围住，化成灰烬。他看着它，愣在那里。彩凤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就当个听众，不发表意见，只是倾听。大海一会儿跑出去呕吐一会儿又回来，她觉得他真可怜。大海说他们的不和，也说自己过去是有过对不起月月的地方，但他现在对她已经死心塌地了。他恳求彩凤帮忙，劝劝月月。糊涂的彩凤经不起几句好话竟答应了，虽然她不知道月月什么时候来。
　　信梅的病仍然没有好转，她以顽强的毅力和病魔作斗争。家境艰难，她从无怨言，依然早起晚睡，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她盼回儿子毕业参加了工作，又盼回了女儿。儿子娶了妻，眼看要生子了，女儿又让她放心不下。一天，振中在院子看到母亲一脸愁容，他知道这个宽容大度的人是从不为自己着想的――她担心女儿，他又看看妹妹，还是几年前孩子的装束，低下头去自言自语：“怎么还不知道去害人呢？”说完抬起头望着远方，可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有看，说道：“都长大了，还不知道去害人！世上多少好男人都叫坏女人给害了！好好个丫头！”
　　月月在楼上听到了哥哥的话，心想，人为什么要害人呢？爱他为什么要害他？如果爱就是害就是毁灭，那我情愿这辈子不结婚！她看见楼上有一张新案板，想想哥嫂他们的案板就十分地好，怎么还要做一张新的，于是问：“这个案板给谁做的？”“给你陪嫁用的！”振中说。嫂子春燕在一旁听到这话被逗笑了。
　　月月听到哥哥的打趣心里非常难过。她想，为什么哥哥要赶她走呢？她不想结婚，至少是现在。她不知道人为什么要结婚？她谁也不爱，对什么也没兴趣。每当她看到年轻的男女亲亲热热地走在大街上，都会不解地摇头。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现在要赶她走！她的眼泪涌出来。信梅听了儿子的话高兴地笑了。这句话说到了她的心上，她急于给女儿找个好婆家，了却心中一桩大事。振中不说话，心里盘算着，以前，别人给妹妹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都是当兵回来的，初中毕业，他知道给妹妹不合适，就以妹妹正在上学为借口推掉了。给妹妹一定要找个好男人，他相信。妹妹长得漂亮又聪明，虽然脾气上显得不大随和，但论各方面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女人很少才貌双全！想到这儿，他擦着皮鞋，显得格外轻松。
　　春天，气温回升，彩凤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前的法桐蹦出一棵棵嫩芽，一片片舒展开来。她在学校时和一个四川的小伙子相恋了，毕业后他回了老家，他们分开了，起初他还有信件，后来信越来越少，到现在没有了。频繁的信件往来，使得这个不大的单位都知道了。大家看着她从热恋走到失恋，觉得真可怜。魏勇胜来了，怎么又走了呢？起初他每天都来，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他是彩凤的男朋友，看门人也不过问他了，可是后来又不见了踪影！看门人心里直犯嘀咕，问过彩凤好几次，彩凤觉得很没有面子。她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去了一个叫做紫玫瑰的地方，哪儿有个发廊女……，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两个男人都从她的生命中走过了，她好孤独！做饭总希望有人品尝，坐着也希望有人说说话……，都成了奢望！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彩凤！”她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月月来了，她等了很久！她还没有忘记大海的嘱托。夜深了，微风吹过，世界只有她们两个人。“你在想什么？”彩凤看着月月，试图打开话题。“以前我们在高中上学，住在一个宿舍几年，那时晚上只有你和我。我们就没有想过，今天……”彩凤笑了，说：“月月，大海来找你！”月月大吃一惊，她不相信地望着彩凤，彩凤认真地说：“他来过好多次了，都不见你。”月月望着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懵住了。“他说了好多话，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他不是找了个护士？”“你听谁胡说的？”“我亲眼见。”“那大海说没有！”月月越发不明白了，彩风说：“你一定是多心了！我看大海挺好的。酒后吐真言。”人生能在一夜间改变，经过一两年的没有联系，她已经忘记了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近况，现在……她不知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