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邂逅第七十章 艰难
作品名称:情怨 作者:蒺藜草 发布时间:2015-02-10 18:55:35 字数:6096
第六十九章 邂逅
青山是一副画
小时它画在我的眼前
山是绿的,心是绿的
那突兀的线条,折断
跳跃。像欲飞的心
城市里始终没有家的感觉,月月不喜欢这里。仿佛从小就习惯了河滩上的广阔,很难融入那嘈杂的人群和拥挤的街市。一切都改变了,繁华和热闹让她头晕,她极力想冷静下来,可又找不到一个出口。故乡的山,故乡的水,往事,都勾起她美好的回忆,可惟独这个她奋斗十几载来到的城市,提不起她的兴趣。――她在这里就没有感觉。没有希望,没有目标,没有爱好,只想早点结束。
又到了星期五的下午,学校的舞厅开了,宿舍楼这边传来悠扬的舞曲。月月正要去水房,忽然遇到打扮一新的林香荣。这个老乡见人还是那么热情,不过,自从上次月月受她之托,给她捎回去几双破鞋之后,她们之间就少了来往。(她托她带东西,具体没说,月月背回去交给大海,嘱咐他送到她的家中,林香荣的家距离大海单位还有很长一段路,生气的大海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几双破鞋。)那天晚上,月月乘很晚的火车回去,还领着林香荣托带的一个聋哑孩子。在那样一个又黑又冷的秋夜,她拉着那不会说话的孩子,背着林香荣的几双破鞋,下了火车,摸黑走了十几里的路才看见街市。一路上,脚底下坑坑洼洼,路两边一人多高的玉米田发出飒飒的风响--至今她一想起都会感到害怕。回来后林香荣对她说,那是几双破鞋,自己背回去嫌丢人,叫月月给她带回去了--林香荣这样对待了她,她一想就很伤心。今天她又来了,还像以前高高兴兴的,她的脸上总化着妆,衣服总那么鲜艳时兴。她叫月月跟她一起去玩。
在这个晚会上月月邂逅了一个男生。如果她不见到他,就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大海不如的人。你想找一个怎样素质差的人,都是有的。就好比一片瓜地里,要找一个长得最差的西瓜,那无论如何总能找到。人总报着好的想法以为这次就走对了,谁能想到又错了!舞厅旋转的灯光把整个舞池都要掀翻了,一群年轻的男女在里面蹦跳着,月月和林香荣坐在一旁,这时,门口进来三个男生,他们是林香荣的同班同学。其中一个个头不高,看上去很忠厚。他微笑的眼神让月月感觉亲切。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人与人是冰冷的,还会有人用这样温暖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仿佛在那眼睛里找到了自己。
林香荣上去跳舞了,留下她一个人,这时,这个人走了过来,在她的身边坐下,他从容地和她说着话,那样子好像没有任何的欺诈。月月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语言了,大海说的话是假的,宿舍里人说的话是非人的,这个人,他讲着人最朴实简单的话。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是多么温暖啊!不容她表示,他已伸开一只手臂,将月月揽在怀中。月月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晕倒了,他让她感到温暖,这个人,难道就这样找到了,在这里?她不敢相信,可是生活已经将她带到了另一个方向。
第二天,月月找到林香荣,想向她了解这个男生的真实情况。林香荣笑着,什么也不说。到吃饭的时候了,她们一起去食堂,林香荣点了一个最贵的饭,她一边享用这个由张月月带来的美餐一边讲述:“他叫强建军,这人老实。”然后她什么也不说了。月月急于想知道的她一个字不提。林香荣来到西安后,做了城郊一个生产队长的二奶,她觉得自己已经堕落了,月月也不该有好下场。张月月费了很大的劲,却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还为她白白破费。――结交恶友是不会有好报的,她还没有认识到结交狐朋狗友的危害。世上人面兽心的人最可怕!
强建军第二天就来找张月月出去玩,这天,他表现得很绅士,请她吃饭,坐公交也主动买票。(月月不会想到,这只是个开始,以后就再不会这样了。)一路上,他吹着好听的口琴给她听,喜欢艺术的月月陶醉其中,而且她知道了每天晚上男生楼上吹好听的笛子的人也是他!他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那么,他当然也会有常人没有的聪明了!她高兴极了,觉得上天对自己这么好,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公交车上,人们回头瞅瞅这个吹口琴的小伙子,没有人对他表示出赞赏。他们却看到了他旁边的姑娘,一个多么清秀的姑娘啊!月月不知道这些。她望着他,觉得有一个跟自己说话的人也不错。她总想讲理,可她发现,世间的人都不讲理,她不知道为什么?(多年后,她才知道,原来正直不能当饭吃,人们故意歪曲事理)
山坡上,她把宿舍里的故事讲给他听,李爱梅爱占人小便宜,她老是故意借别人一点钱不还,让人很讨厌又没有办法;闫亚萍爱没事找事,一边不要武运了,一边报复自己;王晓越喜怒无常;白海媛看上去很文静随和,其实心眼很多,上学几年都没买过肥皂,老是用别人的;侯姗姗泼皮不讲理,也没人跟她理论;秦凌云害了自己,自己不害她,她在晓越面前说自己的坏话;赵宁这个人很有心计……他认真地听着,仿佛她在讲一个好听的故事。(多年后,张月月知道了,谈恋爱是谈出来的,聪明的男人都知道用心倾听女人。听女人说话,那样会得到一个清高的女人的心!)强建军是个情场老手,玩过无数的女人,却从没有见过像月月这样单纯的女孩子。他只想跟她在一起,他以前那些风流韵事一个字不提!
月月突然回过神来,推了推强建军:“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他微笑着,其实什么也没听进去,说:“我们去那边走走。”张月月却以为他听懂了,心里在为自己打报不平。她还不知道人在矛盾中生活,生活充满了矛盾。
他们站立的位置是一块高地,据说当年王宝钏的寒窑就落座在这里。“你看,你也是王宝钏!”强建军挽着月月的胳膊说,他觉得自己是个穷光蛋,月月如此灵性,说不定还很有钱,要“下嫁”给他。“我怎么会是她呢?”月月哈哈笑。她跟强建军才刚认识,相互还不了解,根本不会想到结婚。戏上看到的,她也不当真,戏剧与生活的距离,她从不思考,仿佛觉得那只是一个故事。(这种思想上的天真、幼稚害得她后来吃尽了苦头!)她欣赏着眼前的风景,这里并不美丽,一个高大的土疙瘩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棵酸枣树斜挂在土坡上,矮小又枯黄。呼呼的风从坡上刮过。想找到什么好看的,都不能。他拉着她的手,刚下过雨,地上有很多泥。他向前一踢,踢出去很远的泥巴,月月试了一下,却不如他远,他又踢了一下,这次踢得更远,她赶不上他。笑声,在尖利的风声中飘远了。
月月总以为找到了幸福,幸福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她发现他是一个感情骗子。吃饭他总等在食堂外面,别人都以为他们是很亲密的恋人,可事实上,他对她毫不关心。起初月月没在意,她是个爽快的人,可很快她就发现,吃饭总是自己掏钱,他从不出钱。都是学生,你让我父母负担几个人?她不好意思问,一段时间里,悄悄疏远了他。等到她去吃饭的时候,他已经从食堂下来了。又过了些日子,有一天,他忽然高高兴兴地来叫她,她想,是不是他已经改过了呢?他高兴地告诉她:“走,我们去吃饭!”他点了一个最贵的饭,而且只要了一碗。月月惊讶地看着他,饭一端上来,他马上拿起筷子来大口大口地吃,等到他吃完了以后,碗里只剩下一点饭汤和几块不想吃的土豆,这才把碗推给她说:“给,你吃去吧!”他拿过一张纸来擦着脸上的汗,一边不停地打着饱嗝。伤心的月月一想自己什么都没有吃,可他连问都没问。这时,强建军又说:“去,把账结了!”那命令的语气仿佛他是家长,她就应该听他的。她想大哭一场,神给了她什么?
她总能感觉到人的兽性,有没有人身上没这种东西呢?人哪,你为什么总要人一半兽一半的活着?让人看不清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此,她与他再不来往。而他在此之后,也不再找她了。林香荣看着她老乡和同学,两个人相处了几天就分开了。月月不理强建军了。她见到月月,总显得有很多的责怪又说不出口。她会说:“你看,你一天惹宝贝做什么呢?”“谁是谁的宝贝?”月月厉声问她。她不好说什么,就说:“你们中文系的学生嘴皮子厉害,我说不过你。”然后生气地走了。在她眼里,月月对强建军不负责任:“他以前谈了二三十个女朋友,不过,这回他最喜欢了。”月月很生气,心想你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这情况呢,“那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事情都过去了!”林香荣显得很不在意,“我看过他跟我们班一个女生拍的照片,两个人手拉着手坐在草地上,谈了就两个星期。”
林香荣的话警醒了张月月,强建军是个爱情骗子。在他的眼里,跟谁谈朋友,谁就得养活他,但这是不可能的。难怪,他谈了很多朋友,都没有谈成。想一想马上要毕业了,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再不见到他,这样她又高兴起来。
第七十章 艰难
经过了强建军,月月的处境更艰难了。她时常一个人坐在学校花园里,不想看见任何人,也不想做任何解释。
宿舍里早就炸开了锅。闫亚萍笑谈这段恋情,侯姗姗冷眼旁观,赵宁笑而不语(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李爱梅反唇相讥。晓越也不喜欢呆在宿舍里,可是这天她在的时候,李爱梅忽然当着全宿舍人的面大声说:“张月月现在空虚着呢,现在谁追她都追得上!”一向沉默的王晓越暴发了,说:“你这是嫉妒!”一句话惊得整个宿舍都鸦雀无声。一片震惊中,晓越愤然离去。
迎面吹来了习习的风,她长出了一口气。宿舍里发生了很多事,大家离得近,没有马勺不碰锅沿。李爱梅和醋文斌同居了,可之后不久,她就发现醋公子又有了新的。她决定拼个你死我活,来保卫她的爱情。赵宁跟武运走到了一起,武运先是跟闫亚萍,后又跟月月,再换成了赵宁,一个宿舍,他在三个姑娘间周旋,月月的处境更艰难了。侯姗姗头脑有问题,她是被闫亚萍用金钱收买了的,闫亚萍这人很懂得用小利去拉拢人心,月月却从不肯。白海媛跟她们是一伙,只有自己和月月同心。她时常想找月月谈谈,可她们也疏远了。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想来想去不知道原因,觉得很烦。
月月感觉到宿舍的压力,她总不想回那地方去,晚上回去了就睡觉。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就仿佛她又退出了。夜深了,她面对黑漆漆的夜,回想着走过的路。大海……,他可能已经结婚了。――她已经不能考虑了。强建军她离开了,不想再看到了。幸好毕业后他跟自己不是一个地方的,这就意味着一毕业,再不见面。她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但她不表现出来。强建军太自信了,他不想失去她,却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她如果立马说出心里话,那么强建军的反应可能会很大――她不想闹大了,惹人笑话。顺其自然。她为自己打算好了后面的路。
她在路上看见他了会装作没看见,迅速离开;只要有他的地方,她就不呆;他想跟她说话,她从不给他机会。强建军明白了,他冷静地想了很久,慢慢地不来找她了。安静,世界好容易又安静下来了!
彩凤走了,两年读完她回去在县上参加了工作。眼看自己也就再有半年的时间了,失恋的晓越同她相伴的时间也不多了。到了这时候,大家都忙着找工作。林香荣拉着“大款”让他为自己“做主”,不顾他的妻子患有癌症已到了晚期。王晓越因为不想回她们那个山城,一心想留在这里四处努力。宿舍的其他人很镇静,他们觉得回去就回去。强建军忽然不安分起来。他先是让他的父母从老家来,去一个老亲戚那里给自己说工作,后又发动月月也找一份在这里的工作。月月觉得,在这里学习了几年再回去有点“丢脸”,更何况,回去了又如何面对大海?
留在大城市几乎是每个人的希望,月月听取了强建军的建议,到处去参加人才交流会。他们去过很多个地方,可是,人家要的都是已经毕业的学生,对于还没有拿到毕业证的学生是持怀疑态度的。有二三年工作经验的人优先。月月几次受挫,可强建军却屡败屡战。他想让她留在这里,有一份工作,这样以后他在这里,就能跟她在一起了。他们各有各的想法。有一次,第二天就要考试了,月月还跟着强建军跑出去找了一下午。晚上她回来,晓越着急地把自己的整理的复习提纲给她,让她快去记,说:“同学们晚自习都在呢,我到处找不见你!”明天要考试了,考试是不留情的,她知道。就着外面楼道上昏暗的灯光,她熟背了第二天可能涉及的内容。时间已是深夜两点了。
第二天,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明媚的校园,鸟儿在枝叶间跳跃歌唱,晓越正走着,回头看见了月月。刚考完试心情无比舒畅,她叫上她,两个人没有相互询问考试的情况,而是有说有笑,高高兴兴地往前去了。晓越知道月月底子好,考试是难不住她的,她昨晚的猜测命中率几乎达到了90%,只要考上60分就过关了。离开真的不远了。
这以后,月月不再见强建军了,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是不可能的。强建军的父母给儿子安排了工作,不为自己打算。那么就不用再解释了。强建军知道最后的努力失败了。他从此不愿再见到她了。他跟着同班同学一起聚会,跳舞,一个人不说话,唱很多酒,喝多了一个人哭,林香荣看见了会过去安慰一下。时间是一列疾驰而过的列车。林香荣看着他俩难受,她知道张月月看不上强建军。强建军什么也没有,配不上张月月。她只想快乐一天是一天,什么事也不去想。村长给她找工作,找了好几次,人家都拒绝了。别人用看不起的眼神看着她,她感到低三下四极了!所以苦中作乐,跟班上的一群男女生到处狂欢,晚上同居一室,有的睡在沙发上,有的睡在地板上,沙发上的女生一伸手就能摸到地板上的男生。英语系的学生用这种方式宣泄着心中的留恋和不满。
每当林香荣很不在意地对月月谈起这些,张月月都会感到特别厌恶。可林香荣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婚姻中又没有爱情,婚姻就是责任。爱情是自由的,比如他们班男女生彼此几乎都谈过恋爱。这个跟那个,那个又跟其他的,喜欢就在一起,没感觉就分开。他们管这叫做浪漫。她看着张月月说:“你以为你以后的公婆会对你好啊!媳妇灵性公婆就会害呢!”月月听不懂那个世界也不想介入,反正强建军去哪儿又不会叫上她,毕业迫在眉睫。就像那位教文学欣赏课的老师所言:“每一年,我都会看见一大群的孩子高高兴兴地来到工商学院,走的时候都好像上当受骗了一样。”他微笑着看着坐在下面的孩子们,学生们觉得这句话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这就是他们此时的心情。
“然后又会有新的学生来到,历史又会重演。”这位老师留下了他的名言。月月现在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离开的。她感到特别兴奋,总算要离开了。那曾经千辛万苦努力得来,现在只想一走了之。读过的书她提前就带回家了,免得最后走的时候东西太多。天慢慢热起来了,她感觉不到,宿舍里争吵突然少了,同学聚会多起来了。强建军有一天忽然来找月月,他送回了借她的照相机,说完转身离去。――他总算不烦她了。
一个阳光明丽的早晨,在学校最大的阶梯教室,月月和同学们一起参加了英语补考,教室里坐满了人,几位老师在前面来回踱着步子。后面有学生在打电话,叫外面的同学快回来参加考试,对方好像说自己很忙没时间。这边说已经要开考了。听了这话,连监考老师都忍不住笑了。月月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复习之后,对今天的考试充满了信心。试题她这样的熟悉,她很认真很迅速地答题,这张大学最后的一份考卷,今生不会再有,此生不会忘记!她为它伤心过多少次,多少个日落黄昏她都愁眉不展。今天这一切都在太阳下消融!走出考场,她抬起头,只见学校的花园里百花盛开,各种颜色的月季明媚鲜艳,深红映着浅红,反射着太阳的光辉!一切都仿佛刚刚开始,她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它的美丽呢?
时间像哗哗的流水,带走了一切,悔恨的,痛苦的,幸福的,美好的,阴暗的,灿烂的,那一页一页就仿佛一张张色彩斑斓的图画,一闪而过。不容她细细回味,就已经被抛到了脑后,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到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