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皇太奶现身说法 皇后婆同病相怜（二）

　　上官皇太奶意味深长地说：“你生活在乡下民间，不知道皇宫里的险恶。哀家六岁能当上皇后，这是一个例外。实际是个后门皇后。如果当时辅佐大臣不是大司马大将军我的外公霍光和祖父佐将军上官桀，我是不可能成为皇后的。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谁不想当？进了宫的女人，个个都想当皇后。就像战场的的士兵，人人都想当将军。可是将军太少。皇后比将军还少，要想当上皇后谈何容易。于是就展开了为占有一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的争斗，这种争斗是残酷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角逐，你想躲避都躲避不了。高皇帝的爱妃戚夫人，就是因为长得好看才遭到吕雉皇后的嫉恨，才被砍掉手脚扔到猪圈里当猪养。多么残忍，多么恐怖！”
　　王政君第一次听到关于皇宫里的争斗，她真想逃回元城县委粟里继续洗衣做饭。也不愿意在这皇宫里当什么太子妃。
　　上官皇太奶像似看透了她的心思，指指她怀里的刘骜说：“你有了他，你就是明天的皇后。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自古就是这个理。”上官皇太奶停了停又说，“当然，皇后也有被废的。当然被废的原因又是各种各样的。但总的来说就是两种，一种是遭妒忌陷害被废的；二是皇后本身问题被废的。当然前者多后者少。这就是斗争的严重性和复杂性，谁处在皇后之位上，就会成为众人之的。特别是对皇后之位有野心的人，为了达到她们的目的，她们会不择手段，将皇后拉下马。被拉下马的皇后下场往往很惨，因为她怕皇后东山再起，非置你于死地而后快。”
　　王政君说：“太子刘据死的也太窝囊了。”
　　上官皇太奶说：“嗷，好像您听出了点什么，说说看，让哀家听听。”
　　王政君说：“太子是不是有点虑事不周。既然知道江充是个奸臣，又知道父皇特别信任他，自己却不严格约束家人，到御道上驾车飞奔，不是故意授江充以把柄吗？太缺乏斗争的策略性了。刘据是不是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真的有点迫不及待了？如果自己真的没有这种想法，何必要去找江充求情，自己主动去找父皇说清楚不是更好吗？也不至于搞得如此被动，以至最后无法收拾，还动起了刀兵。”
　　上官皇太奶说：“太子妃，你说的和哀家想的一样。就当时的情况而论，汉武帝也是很难做出准确判断的。因为就事论事而言，江充是秉公执法，你太子纵容家人在御道上奔跑是违法。办事一向公正的汉武帝只能表扬和夸奖江充，挨批的肯定是你太子刘据。另外，馆陶公主在御道上奔跑，就曾被江充没收了车马，你还不严格约束家人，还要到御道上飙车，就不能不让人觉得你是真的有点迫不及待了。你表现得迫不及待，是你父皇刘彻最忌讳的一件事。因为你这是在盼望你的父皇快死的一种表现，你父皇能认同你的做法吗？最后你虽然把江充杀了，但你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是很可悲的一件事。”
　　王政君说：“我看您皇太奶的皇后坐的就很平稳，没谁给你抢和争。”
　　上官皇太奶咯咯地笑了，说：“哀家是被权欲熏心的辅佐大臣我的祖父上官桀为了对抗第一辅佐大臣我的外公霍光而被推到皇后之位的。共四个辅佐顾命大臣，其中有两位是我的亲人，一位是第一辅佐大臣我的外公霍光，另一位是佐将军我的祖父上官桀。谁还敢打我这个皇后的主意？这叫有后台。”
　　王政君说：“真没有想到皇宫里会是这样险恶。您刚才不是说，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吗？为什么汉武帝要让儿子刘弗陵做太子继承皇位，又要将他的母亲钩弋夫人杀死呢？真是不可思议！”
　　上官皇太奶说：“这是皇权至上的观念让他这样做的。主要是怕外戚掌权干政。”
　　王政君说：“我看您外公霍光比外戚还干政，谁当皇帝都得他说了算数。刘家的皇帝刘家不当家，未免太霸道了！”
　　上官皇太奶长叹一声说：“是啊，是啊，都是为了一个‘权’字。”
　　王政君说：“谢谢皇太奶给我讲了这些好听的故事。您老保重，改日我再来看您！”
　　王政君辞别了太皇太后上官小妹，离开长乐宫，抱着儿子刘骜又来到婆婆王皇后的椒房殿。
　　王皇后看到王政君抱着刘骜进来，高兴的两眼笑成了一条缝，忙接过刘骜抱在身上。逗了刘骜一阵之后，没见王政君吭声。以为是只顾了逗皇孙玩高兴，冷落了媳妇，抬头一看，才发现王政君的脸色不对。于是忙问：“太子妃，你病了？”
　　王政君只好向婆婆王皇后倾诉了自己不幸的身世和被选为太子妃三年来被刘奭冷落在太子东宫的孤独和寂寞，想请求婆婆能帮助自己排忧解难。
　　王皇后说：“太子妃，您的心情哀家很理解。但感情的事情和别的事情不一样，勉强不得。”
　　王政君说：“这一点我能理解，可我该怎么办？”
　　王皇后说：“只有面对，想回避是回避不了的。太子刘奭虽非哀家亲生，但哀家一直视他为己出。有些事情你太子妃还不知道，今天你既然说到感情问题，哀家也给你叨唠叨唠感情的问题。”
　　王皇后未曾开口，眼圈早已湿润了。说：“哀家祖籍房陵，后来父亲王奉光来到京城长安，结识了典狱长许广汉。因为两个人都特喜欢斗鸡，就成了好朋友。恰好许广汉与自小就入狱的刘病已，就是当今的宣帝刘询同住一间宿舍，许广汉便与刘询成了忘年交。哀家的父亲也因此和刘询相识，后来并成为朋友。”
　　王皇后停了一下又说：“刘询是汉武帝刘彻的嫡孙，在他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他的父亲刘进因他爷爷刘据谋反被杀，成了孤儿的他，被关进牢房。十七岁时，刘询娶了许广汉的女儿许平君为妻。元平一年丁未，汉昭帝驾崩，无子，遂立刘询为皇帝，就是我们现在的宣帝。”
　　王皇后说：“这个时候宣帝和许平君已经有了刘奭。汉宣帝即位后，许平君成为皇后。霍光为了让她的女儿霍成君当宣帝的皇后，以控制宣帝为霍氏家族所用，霍光的妻子霍显就派女医生淳于衍暗杀了许皇后。第二年，霍光的女儿霍成君便当上了宣帝的皇后。”
　　王皇后擦了一下眼泪继续说：“霍成君进宫当了皇后后，视刘奭为眼中钉肉中刺，欲置他死地而后快。为了抚养和保护刘奭，宣帝把刘奭交给哀家养护。歹毒的霍成君曾多次谋杀刘奭未果。”
　　王皇后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说：“五年后霍光家族谋反，被汉宣帝全部诛灭。二十三岁的霍成君皇后被打入冷宫，结束了她梦寐以求的皇后生涯，由于晚景的凄惨，她选择了自杀。”
　　王皇后说：“为了抚养年幼的刘奭，宣帝册封哀家为皇后。并封哀家的父亲王奉光为邛成侯。”王皇后说着，脸色变得煞白，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知道哀家是怎样进宫的吗？”
　　王政君茫然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王皇后说：“那是我十六岁那年，家里给我说了一门亲，亲刚定下来的第二天，那个男人去河里捞鱼没上来岸就给淹死了。第二门亲刚定下三天，那个男子上山打猎就从山上跌下山崖摔死了。为啥倒霉的事都让我摊上了，我很伤心，就不想再嫁人了。可是父亲说，哪有女儿不嫁人的道理。大概又过了一年多，又说了一门亲，定亲的时候那个男子还好好的，不知为什么，没几天时间也暴病身亡。
　　我真的很绝望，我想死。有一天，我带上绳子，偷偷地离开了家，来到村外的小树林里。在最低的一个树杈上，好不容易才把绳子拴好。可是，当我把头钻进那个绳套并把脚下的那块半头砖蹬倒时，树杈咔嚓一声断了，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想肯定是没有死。我生气地从地上爬起来，哼了一声，自语道，‘连死都不让死，是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活受罪的，我偏不受这个罪。’于是我又找了一个粗实的树杈，把绳子拴好，等我再次把头伸进那绳套蹬倒脚下的那块半头砖时，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抬头一看，绳子从树杈下面半尺处断了。我正要接好那断了的绳子再次寻找树杈时，父亲来了。
　　父亲见我寻死，把我大骂了一顿，说我没出息。说我不该瞒着他来寻死。说死了的是他该死，与自己无关。自己该怎么活还怎么活。你还小，时间长着呢，等明天爹爹再给你找一个好人家。于是我只好跟着父亲回了家。”
　　王皇后停了停接着说：“又过了一年多，父亲的朋友把我说给一个王爷做妾。做妾就做妾吧，总比嫁不出去好。我天天都在祈祷，千万不要再出现前几次的那种事。谢天谢地，老天保佑，我天天在祈祷。但是，终于没能熬过结婚的头一天晚上。噩耗传来，那王爷暴病身亡。我将所有嫁衣付诸一炬，烧个精光。再也不想嫁人了。当然，再也没有谁敢来为我这个‘命中克夫’的女人说亲。”
　　王皇后的心情似乎轻松了一些，说：“我父亲的一位朋友许广汉，把我的事情说给了已经登上未央宫皇位的刘询。宣帝怕我克夫的名声嫁不出去，看在父亲这位朋友的份上，就把我选入了宫，为婕妤，免得我嫁不出去。”
　　王皇后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本始三年，刘奭的母亲被霍光的老婆霍显毒死后，到了地节四年，霍光的女儿霍成君的皇后被废。宣帝为了让儿子刘奭能有个人照顾，就于元康二年封哀家为皇后。”
　　王皇后似有些委屈地说：“哀家虽然被宣帝封为皇后，但他却很少见到哀家，也从来没有亲近过哀家。哀家与其说是宣帝的妻子，倒不如说是刘奭的养母更为确切。世人还以为哀家这个皇后整天躺在宣帝怀里撒娇呢，谁会想到哀家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给宣帝带好刘奭。一个地地道道的带看孩子的皇后。”
　　王皇后说着说着，湿润的眼眶顿时又飞漾出喜乐，颇感自豪的说：
　　“许皇后被害时，太子才两岁。宣帝就把太子交给哀家来看护，可见他对哀家是多么的信任和放心。霍成君依靠她爹霍光的权势继任为皇后后，就千方百计想谋害太子于襁褓之中。哀家与霍成君就展开了斗智斗勇，每次用膳的时候，为防止万一，都是哀家先尝，然后才让太子吃。就这样才确保了太子的生命安全。大概是宣帝看到了哀家对他儿子是真心实意的疼爱，才选哀家当皇后吧。”
　　王皇后想了想又意味深长地说：“宣帝除了和哀家没有夫妻之实外，他没有对不起哀家的地方。他相信哀家，就连太子选宫女的事，他都交给哀家去办。”王皇后长叹一声说，“没有夫妻之实那是没有法子的事情。问题很复杂，有感情的问题，有社会偏见的问题。但哀家觉得，夫妻之名比夫妻之实更重要。有了夫妻之名，就能名正言顺的办事。而只有夫妻之实，没有夫妻之名，办事就名不正言不顺。”
　　王政君听了婆婆王皇后的话，很受感动。她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堂堂的大汉帝国的皇后，竟然没有跟皇帝丈夫睡过一次觉，实在不可思议。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皇后婆婆竟然克死了五个没过门的男人，想想自己才克死了三个没过门的男人，心里的那些不平，想想自己还生养了一个很受宠的儿子，比比婆婆，自己不是在天上吗？还怨什么天忧什么人？于是王政君激动地说：
　　“谢谢皇后婆婆的谆谆教诲，以后奴婢一定要以皇后婆婆为榜样，当个大汉朝的好媳妇！”
　　王皇后说：“你很幸运，幸运得让许多嫔妃妒忌。那么多嫔妃睡过太子那么长时间，个别生了一个公主，许多嫔妃连个公主也没生出来。你只睡了一个晚上，竟然就为大汉朝生出了第一个皇孙，你成了大汉朝的有功之臣。这一点谁也抹杀不了，你是没有看到他皇爷爷宣帝的那个高兴劲。当然，宣帝为了这个皇孙付出了很多心血。没有皇上亲自过问的这次选太子妃，就不可能有这个皇孙。所以皇上高兴地又是给皇孙取名字，又是亲，又是抱。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在其次，不去管它，顺其自然。有些事情也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首先管好自己最重要！”
　　王政君高高兴兴地告别了皇后婆婆，走出椒房殿。她感到自己不再孤独，对皇宫里的生活像是有了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