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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机场 第五章 (9)

作品名称:落霞机场      作者:麻雷子炮仗      发布时间:2015-02-12 12:42:50      字数:4094

  第五章(9)
  
  亮黄色的迎春花,开了又谢了,接着的,便是些白色的樱花,粉色的桃花,都像是要借着那芳草的绿色,一次次地提醒着人们,春天来了。
  春天总是想要钻到人们的心里,去向人们告诉些什么,撺掇着人们去开启些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就不歇气儿地在人们的心里拱怂着,涌动着,要他们从心里萌出些愿望来,让人明明是刚刚从冷月清风的寒夜中醒来,却又要生出些花花草草的白日梦。
  从机场里出来,成峪走在白沙河边,看到脚下那些岁岁枯荣的芳草,此时早已是满眼皆绿,漫坡遍野的又都长满了,隔着河岸,放眼向东望出去,就见那由浅渐浓的绿色,从河岸一直连接到极远处的天边。在那里,绿色逐渐的暗了下来,终于,是被阻在了兀立峭耸的崂山脚下。因为那山,你在极远处看它时,它便依旧还是那么黑黝黝地,并不因着春天的到来,它便现出了绿色让你来看,怕是非要走到近前去,才会知道,原来这晴翠的绿色,终于还是不依不饶地攀援上了山顶。
  过去的这一年,成峪的日子就那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虽然别人倒也没觉着他有些啥不对劲儿,可他自己知道,心里的那一潭水,就如同他后来去到过的以色列和约旦之间的死海,死一般地寂静着,泛不出些许的涟漪,对周围的事儿,似乎都没了兴趣。要不是头一年里,机场里热热闹闹地打了一夏天又加上大半拉秋天老蒋的气球,加上前些日子瞅着人家南海舰队痛痛快快儿的在西沙对南越的入侵者迎头痛击,大胜凯旋,怕就再也没有什么事儿,能够提起他的精神来。
  成峪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做了个梦,火车猛的一震把他惊得醒来,梦是断了,神情却是还在恍惚着,瞅着车窗外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致扑面而来,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要往哪里去,去做什么。心里便想着,随他去吧,大家不都是这么着,盯住了眼前,心无旁骛地坐在车上吗,管它以后是在个什么时候,到了个什么地方,兴许就会有个什么人来把他唤了去,也许,那也就是他的个归宿,好歹便都是个了结。
  他还不到二十岁啊,怎么就会有了个这么怪异的念头?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下着大雨的时候,却要他探出个头去朝街上瞅,那满眼看到的,还不都是些灰蒙蒙像蘑菇一样在晃动着的伞吗,这样的时候,他哪里还会有什么心思,费心巴拉地去琢磨,在那些灰蒙蒙的伞的下面,会是一张张什么样的脸儿呢。
  有时候,成峪也会跑到海琴那里去弄回些书来看,却还是觉得无情无绪地,涉猎不少,却心得全无。倒是阅人多多的振华,像是已经洞见了他的心,虽然不去问他什么,却已是把他的心境全看在了眼里。尽管他自己的日子过得也还是那么苦着,却仍没忘记要伸一把手过来,拉扯一下自己的这个小兄弟。
  红学对于成峪来说,显然是深奥了些,振华觉着这事儿和他说不着,就换了个法子,把一套自己心爱的《鲁迅全集》拿来给成峪,想让他读一些,读进去。再往后,就也常过来问问他读到了些什么,在做怎样想,又隔三岔五地在一旁给他些点拨,还把自己读鲁迅时的一些心得,丝丝扣扣地说与他听。可是,却见成峪那时的心思,还是没有搁在这档子的事儿上。振华就干脆学着海琴带他逛青岛中山路那样,拉着成峪跑到机场外面的大野地里,漫无目的,信马由缰地那么晃荡着走着,其实却是在留心地陪着他,就想用些宽解的话,来对成峪说。
  已经返了青的麦地里,生出些肥肥嫩嫩的荠菜来,振华蹲下身子,挖出几颗,来问成峪:
  “你认得荠菜是长什么样子吧,这东西味道非常清鲜,江浙一带人用它来做馄饨,北方人用它来包饺子,我上中学的时候,常常有同学让我挖些回去给他们,可我懒,就去流亭集上买些回来给他们带去。”
  成峪顺手也从麦地里挖出几颗,一面又答道:“我妈妈就是这里的崂山人,她就特喜欢荠菜的这种清鲜味道,家里老侯师傅,每年都从莲花池的菜园子里挖回来不少,搁上些韭菜海米,就能包一顿饺子全家吃。”
  振华把手上的荠菜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顺手扔掉,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土,对成峪说道:
  “你别看这玩意儿不起眼儿,可还有古人把它写进诗词里去,辛稼轩的一首《鹧鸪天》,末尾一句就是‘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那就是在夸这荠菜,没人费心劳神地去种它,也用不着谁,像是对桃李那样地来呵护,这东西就能顽强随意,岁岁年年地长在这山野田间,春天来了,它就漫坡遍野地长出来,就给人们留下这满口的清香。”
  成峪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这东西本来就是些‘离离原上草’,要赶在这‘春风吹又生’,那也就没啥稀奇。我看这麦地里长了挺多这玩意儿,还挺大挺肥的,要不然,咱俩今天就挖回去一些,拿到国典那儿,包上一顿饺子。”成峪说着,就从裤兜里掏出水果刀来,蹲在麦地里挖了起来。
  振华见成峪并未理会他话里的意思,就笑了笑说:“算了,别费那劲了,我看咱还是老法子,到流亭集上去买一些吧。”一边说着,就把蹲在地上的成峪拽了起来,帮他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泥土,拖着他走出麦田,向东溜达着,打算要到流亭镇上去,像他以前那样,去买些荠菜回来。
  走在路上,振华又对成峪说:“你刚才没把这‘春风吹又生’当个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可说实话,这可正是野草的一种最叫人赞叹的特质,古人写诗夸它,其实看重的就是这个。它岁岁枯荣,年年生发,亘古以来,就是这样,看上去,那似乎就是一次次再简易不过的轮转,可你想想,这要换了是人,他们还能有这野草一样的韧性,还会是这样,轻易地就可以做到吗?”
  这道理,成峪曾不止一次地从些个书本里看到过,有人是在直接地,也有人是用了些比喻写在了书里,他读过去,就觉得这道理,实在是再浅显不过的。可今天,听到这话从振华的嘴里说出,就觉得还是有了些深意。
  他默不作声地走在振华身边,在琢磨着振华刚才的话。
  振华接着又说:“没错儿,赶在这在姹紫嫣红,万象峥嵘的春天里,都来吟咏感叹什么‘春风吹又生’,意思当然是不大。其实,真正要把这句话拿出来念的时候,应该是在肃杀的深秋,或者是在凛冽的严冬。野草到了那个时候,是要用尽一切办法地活着,或是倾尽全力来把种子留下,那才会有来年的一阵春风拂过,就又见满目的苍翠。人要不是这样儿,那可就只要一次倒下,也就万劫不复了。”
  成峪晓得振华是在说着自己现在这灰灰不振的样子,就说:“我可还没倒下,这阵子就是感觉懒懒地,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来。”
  振华当然知道成峪是在遮掩着不承认自己的萎靡,此前,他从不想刺得成峪心痛,今天见他这么说,就想着,干脆还是说个透彻:
  “成峪,你心里有痛,用不着对我瞒着,去年36团晓枫从西安回来,就跟我和国典说到过小小,那是多好的一个女孩儿,别说是你,我们也都在心里为你痛着。”
  振华说完扭头看了一下身边还在一言不发地走着的成峪,见他脸上掠过一片乌云,心里在为他酸涩,脑袋里却在仔细地斟酌着该怎样对他说:
  “没错儿,你在心里珍惜小小,这样的女孩儿,当得起你一份儿一生一世的珍惜。在她心里,一定也有着一份儿同你一样的珍惜。其实,最最珍贵的,就是你们珍藏在各自心底里的这份儿珍惜,有了这份儿珍惜,就知道了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的有多好。”
  成峪从胸膛里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来,沉沉地说道:
  “振华,我找不到小小,可我止不住自己去想她,我给赵阿姨去信,也不见她回,心里苦死了。”一边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振华停住了脚,面对着成峪站下,把一只手放在成峪的肩上,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
  “赵阿姨的这份儿爱,要比你有的那份儿还要深,还要重,你应该懂得她的那份儿沉甸甸的爱,知道怎么来珍惜它,你明白我这样讲的意思吗?”
  “懂了又能怎么样,心里还不是更痛了吗!?”成峪声音颤栗着说。
  振华把两只手都放到了成峪的肩上,两眼直盯着成峪,提高了嗓音问他:
  “就是你自己在痛吗?赵阿姨,小小,她们的痛会比你少些吗?要是你爸爸和王阿姨知道了所有这些,心里就不痛吗?这些,你都想过吗?……想一下吧成峪,你自己要好好的,不要让心里的那种灰凉把自己带了去,不要辜负了她们对你的这份儿沉甸甸的爱,这份儿爱,其实就是巴乌斯托夫斯基笔下的那一枝金蔷薇。”
  一连串的问,把成峪一下子给问住了,他低下头来,在费劲地想着。等他再抬起头来时,却看到在振华的眼里,竟然满含着泪水。
  成峪惊呆了。
  “成峪,春风吹又生,那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有的时候,那是要比下炼狱还要难些。难在你不知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春天才会到来,难在了当你奋力挣扎着要向春日里去的时候,心里面却止不住在想着被无奈地留在了严冬里的亲人。可不管怎么样,成峪,你还是要拼上把劲儿,让自己向着春日里去。”
  沉吟了片刻,振华又接着说:“成峪,你痛,你冷,可你不要让自己冻僵了,你要使劲儿地来温暖自己,像野草一样,要在心里头,把留给春天的种子好好地种下。这样,你才是把赵阿姨和小小的那份儿沉沉的爱接住了,留在了心底里,你也才能够把你的这一份儿温暖,带去给还在严冬里的她们,记住雪莱的那句话,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振华这是把自己心底里的感悟说了出来。凭了这样的感悟,他自己已经不少次从重重的磋磨中艰难地走出来。算起来,他已经背负着重压艰难地走过了几个年头儿,此间有过颓唐和萎靡,愁闷直到了耐受的最底。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地走多久,就在不久前,他还刚刚又一次从灰冷中艰难地爬上岸来,此时在他的身上,也载着一份儿沉甸甸的爱,为了这样的一份爱,他也在拼命地挣着自己,努力地在向春日里去,他眼里面的泪水,是在为赵阿姨和小小感动着,也是在庆幸自己终于没有被冻僵。
  成峪觉得心里有些乱。
  “我懂得,我会的,我冻不死……”成峪嘟囔着说。
  振华点点头,拉一下成峪,慢慢地又向前走,随后又伸出手,指了指远处峭削耸立的崂山对他说道:
  “你看那山,你看它那种厚重和笃定。盖住它的,会是冰雪,也会是苍翠,遮住它的,有时侯是浮云,有时侯是雾霭,可它自己却什么都不改变。咱们也要让自己生得厚重一些,要对自己有一份笃定的确信,你要用这份儿厚重和笃定,载起赵阿姨和小小搁在你心底里的那份儿沉甸甸的爱,她们的爱那么厚重,那么深长,她们是要你快乐,是要你向春日里去,所以你要记住,你不要辜负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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