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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第三十章 改革开放

作品名称:母亲的红嫁衣      作者:清纯芳心      发布时间:2015-02-12 08:22:32      字数:11688

  正当人们在我家忧心忡忡的开始顾虑起来,一个宏亮的声音告诉人们:“这次政策是不会变,大家就在郭段支书的带领下,好好的大干吧!”人们随着声音望去,只见文质彬彬的李乡长站在我家的门口。大家赶忙起身给李乡长让出一条道,面秀的李乡长大步走到父亲的身边。父亲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和李乡长握手。父亲让李乡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说:“咱们,欢迎李乡长讲话。”父亲带头鼓起掌,顿时掌声一片。李乡长站起来双手做了一个向下按的动作,掌声停了下来。李乡长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我呀!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哩,也听见了大家的议论,我今天收获可真不少哩,也真是的了解了咱民众的心声,我真高兴,咱们大家的觉悟很高,顾虑也不少,这次真的请大家放心,土地包产到户的政策是不会变。而且以后我们的生活一定会是大米饭,白馍馍都会吃腻,天天能吃上大鱼大肉。”人群里一下子沸腾起来,“谁会把白馍馍吃腻呀!”“一想起吃肉,我这不争气的涎水就留下。”涎水叔不好意思的吸了吸自己的口水。“你的涎水几时倒争过气哩,我们可没见过。”“骚猫还想清高。”一阵哄堂大笑,父亲赶忙阻止他们开玩笑:“大家静静,凡是都要去行动,天上不会掉馅饼,大家请李乡长给大家出谋划策,看我们用啥法子过上好日子。”李乡长说:“我昨天到县里开会,就咱们乡的具体情况向县领导汇报了一下,县里根据咱们实际情况进行研究,给我们提出来两个方针,第一我们可以发展养殖业,养猪是大家的老本行,但是我们不能用我们的土办法养,我们要用科学的办法发展养殖业,用科学就要用知识,咱们清江村现有的劳动力都是文盲,我想给咱们村办一个扫盲班,让郭家轩给咱当老师,家轩是咱们这儿十里八乡的秀才,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哩。让大家学会基本的常用文化,能看书看报。第二,要搞一些特色项目,刚才大家也听郭支书说的养白毛兔,这也是这次会上提倡的事,我打算过一段时间,我和郭支书一起去外地考擦,看有没有比大白兔更能赚钱的好项目,咱们现在就要找一个赚钱快的项目,等有了结果咱们再说,先将咱们的扫盲班办起来。”李乡长的一席话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父母挽留李乡长在家里吃了一顿油泼面,李乡长回味无穷地摸着嘴走了。
  十天以后我们村里的扫盲班在村公房里开课了,我的父辈们坐在这个简陋的教室里上课,这是他们平生第一次,大家甭提有多兴奋和新鲜。母亲更不用说了,将家里的小碎布给父亲和她各个缝了一个书包,父母的书包让我们都很羡慕,母亲却说:“你们现在没有这么好的书包,你们以后还会有的哩,我和你们的大大,这一生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背书包,你们就满足我们童年的梦。”我们听了母亲的话,谁也不闹了,看着母亲像个孩子一样背着她的书包去公房里上课。母亲的老师是母亲的二儿子家轩,母亲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美滋滋的看着家轩神采飞扬的站在讲台上给他们讲课。父辈们上课的态度很让我们感动,他们的课堂非常安静非常认真,那简单的一二三都让他们学的那么认真,他们记忆力没有孩子们记忆力好,常常是学到后面的就忘了前面的,家轩就一遍一遍的教他们。而家轩就像找到了他生命的真谛,他将每一节课都讲的很细致。这是一个特殊的课堂,也是我生命里最不能忘怀的课堂。
  母亲每天做完作业后才作家务活,母亲为了省点煤油,常常是摸黑干家务活,白天她将时间都挤到学习上。功夫不负有心人,母亲的学习成绩特别好,到现在母亲都能看一些简单报纸。母亲又一次为我们竖起了一干旗帜,让我们明白活到老学到老,我们离不开知识。母亲的日子是困苦的,但她的精神世界是丰富多彩,我亲眼看见母亲坚强得走完每一天,母亲从不把苦难当一回事,母亲就是一个平凡的小女人,用微弱的肩膀支撑一个家庭的一大半。我常常看见母亲在灯下为我们做着布鞋,嘴里不停的念着白天学的课文,静悄悄的夜晚有了母亲的身影和母亲柔美的声音,夜不再是孤独了,有一种无比亲切的感觉,最起码在我幼小的心灵里,黑夜不再是那样的恐怖,因为当我从恶梦中惊醒来的时候,始终能看到母亲亲切的笑容,那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笑容。
  父亲和李乡长,在清江河一年中最后一次汛期的开始,冒着雨就去了外地为全村人能发家致富找项目。五天之后父亲和李乡长回来了,父亲还给我们村上带回了五笼子十只狐狸。村里人看到这五笼子的狐狸,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父亲和李乡长,眼前是一片云啊雾啊的迷茫,大家不明白父亲和李乡长这葫芦里买的啥药,明明说去考擦养殖大白兔,可是现在却是买回来的是狐狸,这是一个新项目,谁都没有养过这玩意,对它们是极其陌生,所以大家心里有说不出的疑惑。父亲看出大家心里的疑惑,和李乡长交换了一个眼神,李乡长笑着对大家说:“我和郭支书在外地跑了一大圈子,才给咱们跑到这个项目,大家别小看这些不起眼的狐狸,狐狸皮可值钱哩!我俩带去的钱只能买五对,也就是说眼下只能五家先养,让它们自己繁重,等繁殖之后再带动全村全公社。那五家人先养自愿,一家一对雌雄,回头我给咱们请一个专家来上课,它们可是咱们的金元宝,是咱们脱贫致富的好项目,过两年再到咱们清江村来看看,那是清一色的青砖大瓦房,儿子娃再也不怕说不上媳妇了,咱们清江村从现在起就要结束了光葫芦的历史,再过一段时间,争取给咱们通电,到时大伙手里有钱,在买个大电视在家里看电影。”这一句话说的母亲的心花怒放,母亲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憧憬着她的四个儿媳妇,憧憬着她怀抱着她的孙子。那是多么美好的事呀!现在听李乡长这么一说,压在母亲心头的大石头被搬开了,母亲觉得心里一下子畅快了许多。母亲心想只要这东西能赚钱就行,再苦再累都不怕,穷苦人家出身的母亲,把苦和累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只要能为她的四个儿子娶上媳妇,母亲什么都不怕了,心里热乎乎的站在人群里看着父亲。
  父亲还是看出人们心里的疑惑和不安,父亲并不心急,而是心有成竹的冲着大伙笑。人们被父亲笑的不好意思,大家纷纷议论起来:“这么娇贵的东西,好养吗?万一养死了,那可不是一两个钱的事,那会让我们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是呀!是呀!到时候娃的媳妇没说上,连孙子也耽搁了。”“大不了,让娃去当上门女婿。”“你以为当上门女婿好呀?就拿咱们村的少峰来说,少峰没谁家的儿子娃长的好,要人才有人才,要身材有身材,可是现在和公公一样被人给骟了,男人不是男人,女人不像女人的当了二姨子,这就是上门女婿的下场哩。”一句话将村里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少峰哥可以说是我们村人才的代表,可现在却被计划生育结扎,在村里人的眼里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带给少峰哥一生耻辱的莫过于当了上门女婿,莫过于被结扎了。从此少峰哥很少回来,我只见过少峰哥一面,对他的容颜我没有多大的印象,他不幸的一生点点滴滴的事,都是母亲唠唠叨叨的牵挂。我也从母亲的唠叨中得知了少峰哥的优秀,少峰哥的人格魅力,母亲对少峰哥的牵挂在我的心里就像一枚深深地烙印,是我一生无法摸去的痕迹。少峰哥也成了村里人的警戒。这会儿有人提起少峰,又给大家敲起警钟来。“当二姨子,倒不害怕哩,万一这狐狸都养成精了那个可咋办?”“男人们都会被狐狸精迷住了咋办哩,就像精明能干的郑先生那样,咋的活人哩?”李乡长看着人们只谝闲传了,没有养狐狸的意思,李乡长气愤地说:“啥狐狸精,那都是迷信,迷信的思想不能要,扶贫款可不是让你们装在兜里暖着的钱,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这么干。”
  父亲在议论声中看出人们犹豫,这次不养狐狸,以后我们村里再也得不到扶贫款了,父亲想到这儿便夸下海口:“大家不要害怕,少峰上门那都是以前的事,说他也没有用,一人一福一命,这都是命。我和李乡长给咱们带回来财神,每家投资不多,也就是一百五十元左右,一年下来利润翻一翻。”“妈呀!一百五十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哩,好好想想。”涎水叔凑到父亲的跟前:“那赔了怎么办?”父亲肯定地说:“赔不了。”憨玲娘也凑到父亲跟前:“那万一赔了,算谁的。”父亲慷慨地大声说:“算我的。”有了父亲的保票,憨玲娘第一个搬走一对灰色的狐狸。涎水叔一看憨玲娘动手搬笼子,嬉皮笑脸地说:“我要那对白狐,白狐成精快,我光杆老汉就喜欢狐狸精……”平民叔搬走了一对蓝狐,二大也搬走了一对白狐,父亲给我家留下一对红狐。村里人眼巴巴地看着我们五家人先养起狐狸,都在心里憎恨自己太胆小太犹豫了,现在也只能期盼着我们的狐狸能为他们家的金元宝“传宗接代”。
  紫霞再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正好是狐狸在我们家安家的第三天。刚放学的我们还在清江河里玩,我和家志看见紫霞背着一个大背包从公路下来,我们就高兴的奔跑到她的面前。家志自告奋勇地背上紫霞的大包,我牵着紫霞趟过了清江河,紫霞一进村就不由的捂住鼻子,我知道都是那该死的狐狸的骚味熏的紫霞捂住鼻子,我在心里埋怨起父亲来,养啥不好,非得养这骚狐狸吗?真是财迷心窍哩,让这难闻的骚味害的我新姐捂住鼻子。我并不知道父亲在村里人面前打过保票,要不然我也不会这样憎恨狐狸了。紫霞一直捂着鼻子进屋,和家里人都打过招呼之后,将她带来的大包打开,紫霞给我们每人买了一件新衣服,紫霞先将父母的衣服让父母穿上,父母更是爱不释手地看着这些新衣服,在心里高兴自己能有这样的儿媳妇,那是上辈子积的福气。云彩的衣服最漂亮,美的她脸上笑开了花,家轩去县里开全县的小学老师会议了,没在家,云彩就替家轩谢过紫霞,收了礼物。我们都高兴坏了,尤其是家妮美的不知道咋美哩,紫霞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还给她带了几件紫霞穿过的旧衣服,但和新的一样,那条新裤子还是能横扫街道的喇叭裤。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大裤腿口的裤子,羡慕的不得了,不过我也不错,拥有了一件方格子上衣,我将我平生的第一件新衣服在身上比划了老半天,心里美滋滋地想:我穿上这件格子衣服,郑明亮看见会是啥样的表情,一定看的涎水都流下。家妮肯定也想穿着这么好看的衣服让王海涛看,王海涛看见一定也是垂涎欲滴的美的呲牙咧嘴哩。“哈哈!”我莫明其妙的笑声,让各自美滋滋地在比划自己新衣服的家人齐刷刷地看着我。紫霞更是开心,她知道她的礼物带到家人的心坎里。
  紫霞在全家人还未从喜悦的气氛中恢复平静的时候,就问父亲:“大大,这村里咋和我上次回来不一样了,有一股怪味。”父亲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我们家养了个宝贝,我和李乡长考察了几天才决定的哩,人家说了这个狐狸可是个宝……”父亲还没有说完。紫霞那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又睁的和铜玲玲似的:“狐狸,在那儿哩?”父亲及全家人领着紫霞去看狐狸,一对火红的红狐正在吃父亲抓回来的野兔子。紫霞捂着鼻子,好奇的看了一会:“人们常说狐狸精,狐狸精,还别说,这狐狸的眼神真媚,真是狐媚呀!我还是第一次见狐狸,也真正感受到了狐狸的妩媚。”也许是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就是紫霞的这一句话让我下了一个决心,就连紫霞都是狐狸是狐媚的妖精,更加让我有了燃眉之急。我在心里开始计划着,我真的很傻,我没有考虑到我这样做会给父母、会给家人带来什么样的痛苦。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我家的狐狸成精,不能让狐狸精祸害我们家,不能让父亲和郑先生那样抛妻舍子,不能让狐狸精将我的哥哥们迷惑住,我一定要阻止我家的悲剧发生。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愚昧无知反而是家里的祸端。
  紫霞告诉父母她就要去家豪的部队和家豪结婚的消息,父母及全家人为他们的决定而欢呼中,家豪已经从军校毕业分配都原单位了,他和紫霞也了解了两三年,他们的决定很成熟。父亲从郑先生那儿有借了三百块钱给紫霞,让她带到部队操办婚礼,懂事的紫霞没有要父亲借来的钱,就去了新疆和家豪结婚。父母的高兴是无法用语音来表明,在父母还沉睡在儿女们的幸福之中的时候。我的计划已经施行了一半,我已经和家莉、彩玲、绣姑商量好了,她们和我一样恐惧和憎恨狐狸精,所以我们的计划是一拍即合的事情。当我将家里的老鼠药分给她们的时候,我们稚嫩的脸上流露出骄傲的表情,我们要将村里的狐狸全部毒死,让狐狸在我们这儿绝种。毒死狐狸之后我们就去河南少林寺,少林寺一定会收留我们这些犯错误的孩子,电影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做错事的娃娃跑到少林寺当和尚,少林寺的方丈很慷慨地就收留了他们。我们就决定去少林寺,等我们家里没有人的时候,我们就把有毒的肉抛向狐狸们。我们看着自家的狐狸口吐白沫的一命呜呼了,就去了涎水叔家里,光杆一人的涎水叔下地了,眼下是种冬小麦的季节,包产到户了家家都忙着种地,村里除了几个不能行动的老人,和一帮子小孩子,再没有大人了,这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很快涎水叔家的白狐也一命呜呼了。我们看着村里这最后一对白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大家兴奋地紧紧地抱在一起。我说我知道我们怎么走就可以到少林寺了,大家也很相信我的话。其实我没骗大家,我真的从紫霞那儿打听好了去少林寺的路,只可惜我当时不知道要去少林寺是用我们的脚丫子走不到,少林寺离我们家是那样的远,我只知道我们随着去县城方向向东走就可以到河南,我将我们要走的路线告诉大家,然后一再强调不准走漏风声,回家悄悄地拾掇自己的东西,东西不要带的太多,带点吃的,有钱都带上,拾掇好了就上雪岭等我,各走各的,注意不要被发现了。大家听明白之后就回家准备去了。我穿上紫霞给我买的那件格子衣服,飞跑着去找郑明亮,我要把他带上,他是我最信任的人,只要他在,路上我们就不会害怕。
  我疯狂的跑到郑明亮家里,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但是我说不清那种复杂的心情,我觉得我就要和他远走高飞了,和一个自己很在乎的男娃一起远走高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一定要带上他一起走,这是我下了很大决心的决定。我跑到郑明亮的家门口已是大汗淋漓了,郑明亮正在写作业,听见我的叫声,从屋里跑出来,红着脸看着我,不好意思的将一块手绢递给我:“你真好看。”我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顾及他贪婪的目光,更没有接他的手绢,这会我没有时间和他情意绵绵。我用袖子将脸上的汗水擦干净,将他拉到墙角,将我所做的一切告诉他。他惊讶的张着和老碗口一样大的嘴,我看着他的傻样就大笑起来。他却很认真的说:“都到啥时候了你还笑哩,你想好了,真的要走哩,不给家里人说一声就离家出走,你妈会很伤心的哩。”我被他的罗罗嗦嗦气得瞪起眼珠子:“我只问你,你去不去,痛快点哩,别婆婆妈妈的,我气。”他看见我真的生气了,点点头回家。没有两分钟,他出来了,什么也没有拿,我一下子失望,我知道他不会跟我去。我没理他,我再也不理他了,我在心里暗暗的发誓以后再也不理他,我头也不回的往回跑。此时我的汗水和泪水挂满我的脸上,我擦也擦不干。我跑回家拿了东西,害怕被人发现,看了一眼我可爱的家,有一点不舍,但很快也就消失了,我知道小姐妹们在雪岭上等我,我不能耽搁时间。我出了家门,一个撒欢的跑上雪岭。她们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我看出大家脸上写着对我的不满就说:“对不起,对不起,大家向山下看最后一眼,以后再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们就是武林中的女大侠,我们会飞檐走壁,看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要做真正的女大侠。”大家被我的话说的情绪高亢了很多,看了一下雪岭脚下的清江村,看了一眼清江河对面的学校,拜拜啦!我们一个撒欢的向县城跑去。
  我们这群没肝没肺的东西,一会儿就将父母、兄弟姐妹、将我们惹下的祸端抛在耳朵背后了,没有一丝的不安和不舍。当时大家一致觉得少林寺就是我们的天堂,我们快乐地向我们的天堂奔跑着。我们穿过县城繁华的街道,县城新鲜感没有迷失我们前进的脚步。我们出了县城的东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夕阳将这个陌生的县城东门口打扮的很迷人,虽然山峦起伏比不是清江村那片的高大、雄伟,但也有它们的自己平凡而美丽的一面,很温顺地多了几份女人的妩媚,它们很安静地向东方延续着。清江河在这儿给自己铺平了一块很宽大的河床,很舒坦地将她蛇一般的身躯展开,欢快地淌过这片黄土地。
  我们和清江河一样不会停留下来。夕阳最后一丝余光躲在山背后,我们懵懂地看着这片陌生的大地,心里的兴奋也随即消失了,我们的心开始紧张起,向东望去,天际黑压压地压在黑黝黝的群山上,很恐怖的蔓延着。我们无主地挪动着我们双脚,离家越来越远了,我们再不用上气接下气地跑了,我们知道家里人一时半会,是找不到我们的,所以我们很安心的挪动着我们的步伐,这时肚子也开始咕咕地叫了,脸上的汗水滚动地滴在衣服上,我们干渴的嗓子眼像燃烧着的熊熊烈火,我们奔到清江河里喝了一肚子清凉的河水,一股刺骨的清凉使我们一下子精神起来,我们四个相互看了一眼,懵懂的四张人脸上写满了不到少林寺不死心的决定。我们就要成为侠女了,不再是羡慕电影里的那些行走江湖的漂亮的女子,而我们现在也是行走江湖了,多好呀!等我们学会一身的好武功,我们就劫富济贫,而后将那些坏蛋打的落花流水、稀里哗啦的多过瘾呀!!!这是我们当时所有的精神。可是面对离家第一天的黑夜,大家心里都有些害怕,可是面子上谁也不说自己害怕,我们都怕让自己的好伙伴瞧不起自己,所以都装着无所谓。清江河清凉的水让我们打着饱嗝,看着天色不早了,商量着不能向前走了,万一前面没有村子,我们就要露宿荒山野岭了。虽然大家都是在深山里长大,可是谁也没有经历过露宿荒山野岭。比我大一岁的彩玲很有主见地看着我们:“天快黑了,咱们还不知道离少林寺有多远哩,咱们应该找个人问一下,河南还有多远哩,要是远着哩,咱们就找个村庄里过夜,现在的坏人多,大家不要胡说话,知道不?”我们点头同意了,可是找谁问路,成了我们很郁闷的事,大家都觉得不能胡乱问人,那样会对我们产生不利,也会引起坏人的注意。所以我们小心地思谋了一会儿,决定找一个老实的女人问路,可是这会儿正逢做晚饭的时间,路上压根就看不见女人。
  我们东张西望地向前挪着步伐,寻找着我们一直认为老实的女人,可是寻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一个老实的女人,就连女人也只见了三个,可惜这三个和我们擦肩而过的女人用同样怪异的眼神看我们,我们都觉得她们不是好人,真奇怪,我们无意识地学会了观察人。好不容易看见两个不像坏人的女人从我们身边走过,她们俩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样的话题,看样子她们争吵的很激烈又很开心的样子,只是沉醉在她们幸福的讨论中,不肖已顾地从我们身边走过,身上还飘着淡淡的香味,和紫霞身上的香味一样。所以这香味我觉得很亲切,我就在彩玲的腰间戳了一下。彩玲会意地看了我一眼,我们大家也交换了一下眼神。看着她们穿着高跟鞋,扭着水蛇腰,优美地走远了,急得彩玲百米冲刺般跑到她们的屁股后面,我们也紧跟着跑了过去。彩玲胆怯地问了一声:“姐姐,你们知道这儿离河南有多远?”两个讨论的女人同时到回过头看着我们,其中一个“卷毛子”(头发被烫成卷卷子,乡下人将这样的时髦女人叫卷毛子)笑的脸开花似的:“你刚才说啥?”彩玲更胆怯地重复刚才的话:“姐姐,你们知道河南离这儿有多远?”女人仰头大笑起了,笑的我们心里发毛。她冲着她的伙伴说:“看看,还不信我的方法,听见她们叫我什么里,姐姐,哈哈!姐姐。”女人只顾自己开心地笑,不顾我们的害怕。她的同伴的声音比她柔美多了:“看把你臭美的哩,你拾掇地和年轻的妖怪一样,娃娃们只能叫你姐姐哩。”我们这才发现卷毛女人很像妖怪,浓妆艳抹地,尤其嘴上涂摸着红红的口红像吃了死娃肉似的,一笑就像一个喷血的妖怪很吓人。彩玲她哥铁蛋给我们描述的城里女人一点都不假。我们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一个转身,大家拼命的、一个撒欢地跑到离她们有十米左右的地方,捂着肚子喘着粗气看着那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冲我们大声地:“你们要去河南呀!远着哩。你们还没有走到河南就会遇上色狼的哩。”绣姑懵懂地大声问:“我们能走到河南吗?”彩玲也喊了一句:“世上只有大灰狼,那儿有色狼哩,别哄(骗)我们。”那女人笑着:“瓜女子们,你们走不到河南,去坐车吧,对于女人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男人,男人就是色狼。”另一个女人也跟着说:“很对,男人看见女人眼睛发绿,就像一口将女人吃了似的,色狼比大灰狼还要害怕。”那两个女人说完哈哈大笑了,笑毕了,她们依旧扭着水蛇腰飘然地走了。
  “男人就是色狼?”我们懵懂地念道这句话,看着水蛇腰远去的背影,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家瘫痪般地坐在地上。路没有问成,把人的魂差点吓跑了,幸好那两个水蛇腰只是大笑了一番就走了。要不然……我们都不敢往下想了。一轮明月从黑黝黝的山背后升了起来,皎洁的月光将这片陌生的地方照的蒙蒙胧胧起来,我们的心也被照得蒙蒙胧胧起来,大家齐刷刷地看着我,我被她们看的心里直发慌,我可怜的心像小兔子一样“咚咚”地响。我低着“犯罪”的头,我知道不是我怂恿大家的话,大家也不会毒死自家的狐狸,大家也不会离家出走……我要不去找郑明亮,也不会耽搁大家的时间,大家说不准已经到了少林寺,已经开始拜师学艺了,死郑明亮,臭郑明亮,干吗不和我一起走,真是一个王八羔子、猪头,不是他,我们已经到了少林寺……我这时把所有的怨气归结与郑明亮的身上,我在心里不停地骂着郑明亮,我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不理郑明亮了。绣姑站起来像要斗地主似的开始批斗我了:“家芳,你说,你叫我们在雪岭上等你那长时候,你磨磨叽叽干啥哩。”我低着头……像犯人一样的低着头。家莉也站起来:“芳,你是不是找郑明亮哩?”见不我不吱声,她们异口同声地说:“猪头哩,害得我们等你。”我被她们骂急眼了:“是哩,我找郑明亮只是想让他保护我们……”绣姑努努嘴巴:“就他那样,一副少爷气派,保护咱,笑死人哩。”“是,真的……我……保护……他。”我语无伦次地起来,抬着头看着她俩。我的话让她们开怀大笑了,她们笑的我莫明其妙起来,有什么好笑的哩,他不保护我,我保护他也一样吗。在月光下她们三人“勾肩搭背”地笑的捂着肚子。我依旧坐在那儿,两胳膊放在膝盖上环抱着将头埋在里面,眼泪嘀嗒进土里,死郑明亮看我以后还理你不哩。过了一会儿她们实在是没有力气笑了,才发现我流眼泪了。彩玲拉着我的胳膊:“行了,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哩。”
  在寂静的山村里,我们敲开了一户陌生人的家门。我们商量来商量去的决定住陌生人家里,这样就不会暴露我们的身份,要不然我们就去彩玲她伯家住了,她伯是祥龙山水库修好后移民到这个村子,彩玲对这儿还算熟悉,我们就敲开了一个孤寡老人的门。老人慈祥,满头的白发,她让我们坐到她家的炕上,给我们端上一梢笼子(筛子)金黄金黄的苞谷面糕糕,我们狼吞虎咽地将一梢笼子的苞谷面糕糕吃完了,眼巴巴地看着老人,我们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的苞谷面糕糕。老人的脚也是“三寸金莲”,和当时所有的奶奶一样,一走路就扭着腰,不过奶奶们扭的比水蛇腰扭的好看,是那种实在的扭动,老奶奶看见我们狼吞虎咽地吃完那些苞谷面糕糕,就出去给我们重新弄吃食了。我们从彩玲的嘴里才知道,老奶奶是一个革命烈属,年轻的丈夫死在什么战场上了,给她留下一个儿子娃,可惜闹饥荒的时候,在一次发洪水的时候,为了上游冲下来的一只羊羔,她年轻的儿子被清江河冲走了,儿媳妇领着娃改嫁了,家里就留下老奶奶一个人。
  老奶奶重新端着一梢笼子苞谷糕糕地放着我们的面前,绣姑童言无忌地问老奶奶:“婆,你咋不改嫁?”老奶奶没有回答我们,眼睛死死地盯着墙上那一对容貌相似、又同样年轻的两张照片,沉思起来。我们知道那是老奶奶的丈夫和儿子。我们也不理老奶奶,只顾自己吃饱。许久,老奶奶等我们吃饱了,才盘问我们起来,我们谎称我们是那儿那儿的来这儿走亲戚,说了很多,可是,反正一句也没有真话。老奶奶没有说啥,就让我们睡了。我们也实在累的不行,现在吃饱喝足看见这炕早想睡了,我们一倒下就睡的和猪一样哩。可是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的父母这一夜是咋过。
  四家的大人从地里回来已经是夜幕低垂。在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我们失踪了。起先是憨玲娘满村里喊着:“绣姑,噢!绣,回家吃饭。”憨玲娘每次喊绣姑的时候,声音拉的细长细长的很好听。她喊了五六声也听不见绣姑给她答应,还在心里骂着:这死女子,不知道跑到啥地方疯去哩,吃饭也不回来,看今晚给她吃饭才怪哩。紧接着是我二娘站在场阶塄上,也喊起来:“家莉,家莉,噢!家莉,家莉噢家莉。”还是没人应一声,二娘看见家志端着饭碗从屋里出来,坐在院里的柿子树下的捶布石上,吃着母亲烩的搅团,吃的香的像猪娃子吃食一样。二娘就问家志:“家志,家莉在你屋里没。”家志忙着吃饭,吧唧着嘴挤出一个:“没”字,又低着头吃饭。二娘前两天因我家的芦花鸡吃了她家的鸡食骂过我妈,所以家志不理二娘。二娘还想问,有看见家志那副样子,气一下子就串上了:“怂娃样子哩。”骂完扭身进屋了。家志边把嘴伴奏的叭叭响,边挤出一句:“你才怂样子哩。”母亲端着碗也出来,正好听见家志骂人,母亲东瞧西瞅也没见个人,母亲看了一眼家志,也站在场阶塄上喊叫我了,没见我的答应,母亲到猪圈里看猪哩。二娘在屋里听见母亲叫我,也不见我的答应,心里踏实了很多,她家的饭桶也不在,也就好了,家莉和饭桶一起跑到啥地方耍去了,一会她们就回了。
  母亲吃完一碗,端着碗站在场阶塄看着黑压压的河北,又叫了两声:“家芳,家芳。”香月娘从屋里出来也叫着:“彩玲、彩玲,家豪妈,家芳也不在家吗?”“不在,这死女子不知道跑到阿达去哩。”“肯定几个跑啥地方耍去哩。”香月娘和母亲相互安慰了一番,也就没在意。可是到了月亮升起的老高的时候,也不见我们回家,四家人这才真正意义的恐惧了。四个不到十岁的岁女子能到那儿去,看样子不是去寻猪草,家里的笼子都在院子里静静地呆着了,到那儿耍这时也该回来哩。憨玲娘已经跑到四队里找了一遍,满河谷回荡着憨玲娘叫:“绣姑噢绣姑……”的声音。这时候涎水叔一鼻涕两眼泪哭着喊着:“我的白狐死哩,妈呀呀!我的白狐死哩……”跑到我们家大声地哭泣着:“宝存支书呀,我的白狐死了呀。”父亲不在家。家志一听涎水叔说他家的白狐死了,就赶忙跑到我们家的狐狸笼子一看:“妈,妈,咱家的红狐也……死了。”这时慌忙找孩子的几个大人不找娃子了,连爬带滚地跑到自家的狐狸笼子一看,全都傻眼了,狐狸们长长地躺在地上,嘴吐白沫——死了,傻眼的大人们很快就反应过来:“我的狐狸呀……”哭声一片,家志跑到几家的狐狸笼子看了一遍,跑回家扶着哭泣的母亲小声地说:“妈,饭桶会不会离家出走了?”母亲摸着眼泪不解地看着家志,家志冷静地给母亲分析起来:“妈,我看过所有的狐狸,它们的死状态一样嘴吐白沫,好像吃了什么之后才死的,家芳她们又一起不见了,你不觉得很蹊跷吗?我想想,家芳,她们可能知道狐狸死了,不敢回家,她们为啥不敢回家,狐狸一定是她们弄死的,所以她们离家出走哩。”这句话让母亲一下子紧张起来,离家出走,离家出走会去那儿呢,糟糕的是四个女娃子离家出走,熬煎死人了,母亲额头的汗水已经滚到脸上。憨玲娘嗷嗷地哭着,但心想狐狸死了是小事,娃娃找不见才是大事,得赶紧找娃呀,哭着喊着跑到我家房山后,听见家志给母亲分析的一番话,一下子发疯地哭了起来:“绣姑,你要妈的命呀哩,你咋会离家出走哩,哎呀!你要妈的命呀!呀呀!哎哟呀!……”母亲被这哭声揪的心疼,赶忙出去扶住憨玲娘:“他娘,我们是思谋着瞎说的……”憨玲娘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和鼻涕:“瞎说的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哩,哎哟呀!我那绣姑呀!”又哭起来啦,这时香月娘和二娘闻声而来,平民叔和二大去州城了,二大去收破烂,平民叔去看铁蛋哥和山菊姐了,山菊姐怀孕了,铁蛋哥嫌清江村条件差,就将山菊姐觉接到州城了。地瓜叔去野人沟给憨玲娘的二弟盖房,晚上也不会来。父亲正好在公社开会,公社刘书记的孙子过生日,父亲和其他几个大队的支书被刘书记请到他家喝酒。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每个人掏了两块钱给刘书记凑个份子。给刘书记的这个份子的钱是一定要掏的而且是逃不过。凑份子的时候父亲在他穿着家豪给他的那身军装的四个口袋里,掏遍了也没掏出一分钱,父亲心里清楚自己的口袋里比洗过还要干净,父亲还装着掏钱得样子,是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贫穷。后来,还是邵刚的三哥邵纯美的父亲解了父亲的围了,虽然邵刚和四姑退婚了,纯美和家壮的爱情也被现实残酷地抹杀了,但邵湾的所有人都敬佩父亲和母亲。父亲和其他人在刘书记家喝酒,到现在才回来。已有九分醉意的父亲刚上场阶塄,就被屋里的女人们哭声吓得出来一身冷汗,疾步跨进门槛。
  母亲她们看见父亲回来了,都停下了哭声。父亲问明白之后,父亲的醉意被一下子吓醒了,狐狸死了,四个女娃一起离家出走,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父亲擦着头上的冷汗:“没四处找?”憨玲娘哭哭啼啼地:“找哩,没找见,家志说她们离家出走哩,我家绣姑可是好娃哩,肯定有人勾叫(勾引)我家绣姑的哩。”香月娘一下子跳起:“胡说啥哩,谁勾叫谁哩,都是娃娃家,就你日能的胡说。”憨玲娘又哭泣来:“不是勾叫是啥哩,我家绣姑最小了,这黑境半夜,熬煎死人。”二娘也呜呜地哭起来:“这会不是说这些屁话的时间,哥,你说咋办哩。”“谁说屁话哩。”憨玲娘和香月娘异口同声地冲着二娘喊叫着,屋里的气氛一下子都紧张起来。父亲也火了:“都闭嘴,这娃们要把人活活地气死哩,回家看娃走时带啥东西哩,都想一下娃能去那儿,是不是去谁家耍去哩,同学家也有可能……”父亲还没说完,就“哐啷”一声母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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