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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第三十一章 我离家出走

作品名称:母亲的红嫁衣      作者:清纯芳心      发布时间:2015-02-13 08:40:34      字数:10348

  罪孽深重的我们还睡在老奶奶家的炕上,睡的真香哩。
  我家云集了一屋子的人,母亲已经被抬到炕上,家志和家昌两个人小跑去请郑先生了。家志这时候心里特别害怕,母亲的昏迷,狐狸的死,我的出走,使家志害怕的忘记哭了,他跑的比家昌快多了。他知道母亲很弱,不能耽搁时间。家志跑到郑先生家,家昌远远地还跟在后面,家志连敲带砸地喊门:“郑先生,郑先生,我妈昏死了,郑先生……”家志的喊叫声惊醒了郑先生,郑明亮也被吓醒了,郑明亮听出是家志的声音,吓得哆嗦着跑到他父亲屋里,对穿衣的郑先生说:“大大,家芳去河南少林寺哩。”郑先生急得只顾穿衣服,没有理会郑明亮。郑明亮揉了揉眼睛:“大大,郭家芳去河南少林寺哩,大大!”郑先生已经穿好衣服:“你睡糊涂哩,睡吧,大大出诊哩。”家志将门砸的嗵嗵响:“郑先生,郑先生,我是家志,我妈晕死了。”郑先生急得边勾鞋边往外走。“大大,家芳后晌来寻我一块去少林寺,我没跟她去,她把她家和村里的狐狸毒死了,她妈被气死了。”郑先生这下相信他儿子的话了,急忙拿了药箱子,推着自行车出门了,出了门也不顾家志,自己骑着车子走了。家志在郑先生家门口坐了一会儿,起身向祥龙口中学跑去。
  祥龙口中学的大门已经关了,家志翻墙进去,他跟着家壮来过学校两次,所以他对学校还是熟悉,他直径走到家壮的教室里,那时教学条件不好,男生们晚上将教室里的课桌并在一起当床睡,家壮和他的一个同学在临时床上一支蜡烛下看书,家志从敞开的窗子看见三哥在学习,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三哥。”家壮被这熟悉声音吓得跳起来,穿着母亲给补过裤裆的军线裤,就跑到家志的面前:“志,咋啦?家里咋啦?”家壮在家志的脸上寻找答案。“三哥,芳跑了,妈……”“妈咋啦!你说话呀,妈咋啦!”“妈晕了。”“你不去叫郑先生。”“叫了,郑先生已经骑着车子去咱家了。”家壮听郑先生已经去心里稍微安慰了点,他回去给那个同学说了一声,拿了一件衣服,光着膀子就出来,边穿鞋边问家志:“你把芳打跑了,是不是?”“我没有打她……她可能毒死了所有的狐狸,不敢回家。”“……”家壮愣在那儿不知所措了。“三哥……呜呜!”家志哭出声来,家壮边穿衣服边向家妮的通铺宿舍里跑,可是他到了门口又回来了,他没有叫家妮,他知道家妮胆子小,这么晚了会吓着家妮的。家志看见家壮没有叫家妮:“三哥,咋不叫我姐哩。”家壮拽着家志往大门口走:“你姐胆子小,就先别叫她,妈不知道咋样哩。”家壮和家志轻而易举地翻过学校的大门,上衣的扣子没有扣,畅怀凉腔子地往回跑,汗水湿透了家志的后背。
  郑先生用了十几分钟就到了我家,母亲已经被父亲掐人中掐醒了,躺在炕上直哭。这会儿四家人已经确定我们是离家出走了,大家发现我们带走了自己的衣服,家莉和彩玲还将家里的钱带走哩。家莉将二娘放在棉絮里的五十块钱偷着带在身上。彩玲也将香月娘放在鞋坑里的八十块钱带走了。只有我和绣姑没有钱带。大家都不知道咋办了,父亲一边给母亲掐人中,一边听完二娘她们的汇报:“家豪妈,你醒醒,拿水来。”二娘帮着父亲给母亲灌水,母亲被凉水击醒了。郑先生也进门了,他和其他人打了一招呼,就给母亲号脉,又给母亲打了一针。母亲醒了所有的人这才放心。母亲哭着:“这死女子活活地要将人气死不可哩。”大家给母亲开导了一会,这会儿大家都是互相安慰着。郑先生这才知道郑明亮告诉他的事是真的,他就将临出门时郑明亮告诉他的话说了一遍。“河南?!死女子们跑到河南寻少林寺了,这可咋办哩?”二娘红着眼问大家也问自己。父亲的心也烂了,都说女儿是父亲心肝宝贝,这一句话一点不假,女儿和父亲的心连在一起,可是这没有良心的女女,不顾忌父母的伤心就跑到河南,翅膀没硬哩,就想扑棱棱地高飞。没心肝的小东西,枉了我一天再累,回到家里将她抱在怀里,或是让她坐在膝盖上,她胖乎乎地小手能将所有的累赶跑了,抱着她,啥苦呀、啥累呀都没了。可是我的女女不要她大大她妈了,要跑到河南去,女人们可以哭哭啼啼地发泄,可男人只有将泪往肚子里咽。父亲撕心裂肺地撂了一句:“寻,明儿我就去河南挖地三尺也要她们寻回来。”就和郑先生商量着咋办。
  四位母亲哭哭啼啼地心里慌了神。憨玲娘摇着香月娘:“你说这女娃家晚上睡那儿哩,叫狼吃了,一口气还好着,可是要是遇上坏人,被人糟蹋了,这娃还小,以后可咋办哩,哎哟,妈呀,你说让人熬煎不熬煎。”香月娘狠狠地甩开憨玲娘:“你别摇我,我的肉都被筛糠哩。彩玲,你是不是要妈的命呀,我的彩玲呀,哎哟呀!”母亲挣扎着要下炕,被二娘按住了:“姐,你干啥去呀?”母亲看了一眼二娘:“我去寻她们哩。”香月娘不哭了,眼泪巴巴看着母亲:“姐,她们去了河南。我们都不知道河南在啥地方,咋寻哩。”“那……坐在我家哭,她们也回不来呀,这一夜可叫人咋过哩。”憨玲娘也不哭了:“姐,我们不哭了,你别叫我回去,在你家,我心里还踏实点哩。”
  家壮拽着家志跑到四队的门前,家昌正好也要过河,三个堂兄弟看着半山坡家里窗子的灯光,迟疑了一下,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村子只有我们四家亮着灯。家壮看见自家的灯光,心里害怕,眼泪就流出来,他连鞋子都没脱,裤腿也没挽就趟过了清江河,一口气就跑回家里,看见母亲这会儿在郑先生的那一针药的作用下,躺着炕上,不出声地哭着哩,绷紧的心弦才放松下来。
  父亲布满愁云脸,母亲和几个娘脸上的泪水,让家壮不安心。让家志害怕。我这一次的出走在家志心里留下了一个病根,家志从我离家出走的那一次就开始在心里特恨河南以及河南人。家志对河南人的憎恨从而证明了我离家出走对家人的伤害。父亲和郑先生商量半天,大千世界、茫茫人海,现在只有掌握我们走的路线才能找到我们。父亲回到小房问炕上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女人们:“娃们问过你们河南咋走哩么?”大家蔫蔫地摇着头,父亲看了一眼出去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找明亮问问。父亲坐在郑先生的自行车后面,无力的将头靠在郑先生的背上,两行泪水从父亲的眼里无声的滑落下了,初十的月亮将河川照的亮亮堂堂地,父亲的眼泪也被照的晶莹透明了。空旷的山川,冰冷的山风吹的父亲直感脊梁骨凉飕飕地,父亲一下子沧桑了许多:“唉!在六个娃里,芳儿老小,也是我最疼的一个,我从来没打过、没骂过,就连一句重话也么说过她,就算狐狸的死与她有关,我也不会打她的哩,她咋能跑哩。”郑先生安慰着父亲:“娃不懂事,可能害怕不敢回家……不会有啥事哩,四个娃哩。”借着月光郑先生将自行车蹬的飞快,郑先生心里放心不下的是母亲。是呀!母亲的情绪很不稳定,受不了任何刺激。
  从郑明亮的嘴里,父亲很快知道了我们的行军路线和行军方法。父亲估摸着我们连县城都没走出去,最远也只能走到沙河子。这样一算几家人心里也就踏实了,他们估摸着我们晚上会去彩玲她大伯家住。父亲怀里揣着几家人的钱,领着家壮连夜往县城赶。
  一缕阳光把我们晒醒了,人要是每天都能睡个自然醒,那该多好呀!我们在一缕阳光中自然醒了,伸了两个懒腰。听不见父母熟悉的声音,猛喳喳的还有些不习惯,那绝对不是想家的表现。老奶奶已经将早饭做好了,同样的糊汤饭,同样的苞谷面糕糕。我和绣姑趁老奶奶不在,偷偷地将两块苞谷面糕糕塞进我们的包袱里,我俩是身无分文的主,可怜呀!在饭桌上奶奶问我们害怕啥东西。我们都说害怕狼。奶奶不紧不慢地说:“狼,现在都很少见,可是色狼满世道都是哩。”“色狼”我们是第二次听说,大家都是面面相觑,老奶奶和那两个女人说的一样,满世界都是色狼。男人=色狼?这会儿我们在心里都相信那两个女人的话了。老奶奶看了我们一眼:“娃们,你们还小不知道世道的深浅哩。”我实在有些按耐不住了:“婆婆,这色狼是啥样的?满世道都有,我没见过哩。”我有意问了一下老奶奶,来证明老奶奶说的和那两个女人说的是不是一回事。老奶奶慈祥地笑了一下,转而又一丝苦涩:“娃呀,记住婆婆的话,色狼就是男人。”老奶奶将“男人”两个字从牙缝里吐出来,我们能感受到老奶奶的咬牙切齿。“男人是色狼?”我们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叹。老奶奶平息了一下她的愤怒:“娃呀,世道上最可怕的是——人,而不是动物,婆婆一生将要走完了,婆婆只想告诉你们,狼一口将人吃了,人不会痛苦。色狼要是吃人,人不会死,但人被痛苦折磨一辈子的哩。娃们,回家吧,婆婆知道你们不是走亲戚哩。”我们的秘密在老奶奶面前泄露了。彩玲站起给老奶奶盛了一碗饭:“婆婆,我们想去少林寺,婆婆少林寺您知道吗。”老奶奶笑了:“河南少林寺?傻娃子,那远的很哩。坐车都要好几天,翻山越岭的你们走不到,重要的是少林寺不要女娃哩。”我们还想说,却被河堤上一声熟悉的:“平喜哥”的叫声惊慌了。那是父亲的声音,唱秦腔的父亲,嗓音高亢有力,很有穿透力。我们放下饭碗,四处寻找藏身的地方。老奶奶看着我们慌乱的样子,指了指她家的猪舍。我们就躲进老奶奶家的猪舍里。
  父亲从河堤上下,向彩玲她大伯家走。父亲向平喜伯家里走正好要经过老奶奶家的猪舍。我们屏着气,听着父亲的脚步声和那一声高亢的:“平喜哥,你在屋里么?”平喜伯在屋里正吃早饭哩:“宝存兄弟,你咋来?快到屋里来。”父亲一听这话,心想这下麻瘩(麻烦)哩,娃们就没有来这儿,踉跄了一下就坐到地上:“哥,彩玲她们没来你家吗?”“没,娃咋啦?”平喜伯扶父亲起来。父亲已经瘫痪地站不起来:“四个女子夜个后晌跑了,说要去少林寺,几家人一夜都没睡,寻了一夜,几个婆娘都瘫痪哩,哭地死去活来,原想着她们天黑害怕哩,能跑到你这儿,没来?这可咋办呀?”我听见父亲颤抖的声音,我要出去,可是被她们拽住了。
  老奶奶走到猪舍的傍边敲着早已风干了的猪槽:“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寻她干吗?”父亲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老奶奶:“既是猪狗不如,那也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呀!自己身上的肉没有多余的哩,娃娃再多那也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哩,谁家的娃谁心疼,找不到我的瓜女子我也不想活了。”父亲悲伤地说着,说的我的眼泪流了出来,老奶奶却笑了一声:“平喜,我家猪舍里有四个猪娃子不听话,你进去拽出来。”平喜伯真的跳进来,将我们拽了出来。父亲一看见我们,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我的面前抱着我就哭:“芳儿,我娃没事吧?彩玲、家莉、绣姑来叫伯把我娃抱一下。”彩玲她们也涌进父亲的怀里,我们一起放声地哭着。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睛,青黑色的嘴唇上一层厚厚的干痂,土色的面色。父亲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而这些都是我的不懂事造成的,哪一刻父亲的容颜像一把利剑一样插在我的心里:“大大,我错了,我……狐狸是我用老鼠药毒死……我不想让它们成精,祸害人。”“伯,狐狸是我们毒死的哩,我们害怕将狐狸养成妖精哩,祸害人……”她们赶紧也向父亲认错。父亲没有责怪我们,而是将我们紧紧地拥在他的怀里,害怕他一松手我们又扑棱棱地飞走了似的,眼里充满了疼爱。
  因为害怕母亲她们担心,父亲谢过老奶奶和平喜伯,领着我们往回走,在县城里父亲将我们领进了一家食堂,给我们买了五笼包子,让我们吃了一顿饭馆里的包子。这一路上我们轮换着爬上父亲的背,气得家壮脸都发黑了。父亲却乐着,唱着秦腔,背着我们回家。
  我的无知将父母重新推进痛苦的深渊,虽然父亲答应赔偿这几个家人的损失,但每次开会父亲都会被人揪出来批评,父亲已经成了全公社致富失败的典范。母亲整天为了这些钱愁眉苦脸,不赔偿咋行哩,因为祸端是我引起来,我家必须承受这一切的损失。父母这是要用行动来教育我们,人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也要学会自食其果,父母这是替我赎罪哩……
  不过父亲再苦难,也不会在我们的面前将痛苦表现出来,但我知道父亲为我们是熬煎的整夜不能入眠。政策好里,村里的人能活泛的已经活泛了,不活泛的开始活泛了,手里有钱的都在盘算着盖房,就连老实巴交的地瓜叔都在想着盖几间房,地瓜叔将他想盖房的想法告诉父亲的时候,已经是我犯错误的第二年夏末了,一连几天的小雨,将人们都下的颇烦起来了,父亲心烦地看着雨暂时停了,就到照碑岭的自留地里务习他的旱烟哩,父亲爱抽烟,他种的旱烟的叶子大,味道浓,父亲是村里有名的旱烟能手。庄稼活要想好就要付出成倍的劳力。父亲只要有空就到烟地里务习他的烟苗子。地瓜叔拖拉着一双没有后跟的黄胶鞋,戴了一顶边沿都烂的像狗啃了的草帽,在照碑岭的坡上放牛,看见父亲了就喊着父亲的名字:“宝存哥,这雨你看啥时能晴哩。”父亲看了看天,天阴沉沉的没有放晴的意思:“这天没有放晴的意思,不知道还要下几天雨哩。”地瓜叔将牛向披上赶了赶,就下来和父亲谝闲传:“哥,上次狐狸……娃娃们都不懂事,我……也过意不去哩,”父亲下了地,正忙着将烟叶子之间的花苞子折掉:“过去就让它过去,提起过去的事情干啥哩,没啥,你也别往心里去哩。”地瓜叔也跟着父亲下地,帮着折掉花苞子:“哥,我跟你商量个事。”地瓜叔已经压低了自己的嗓子。父亲没有抬头只是听着地瓜叔说:“哥,我想盖房哩,我手里有一千块钱,我盘算了一下,我有两间房的木头,我想盖三间大瓦房,缺一间房的木头,缺三间房的瓦,叫人帮忙的吃上,麦子我有一格子柜,苞谷两格子柜,粮食是够哩,钱可能还缺点,眼看娃子们都长大了,不盖房不行,我们家的哪几个纯粹是愣娃。”父亲听地瓜叔说出要盖房的盘算,父亲的心里咯噔一下子给震惊了,惊慌地抬起头看着地瓜叔,不过父亲很快就镇静下了:“兄弟,盖房是好事,三间房下来得二千块,你有两间房的木料,我想想看,有一千五百块就够了,你手头有一千块钱,下来也缺不了多少哩,那你就盖吧,常言说‘先蹬窟窿后补上’借一点钱只是倒个手嘛!”“我也是这么想,盖房借的钱,勒紧裤带也就还上哩,这大毛、二毛也要说媳妇哩,没有房我害怕给娃说不上媳妇哩。”地瓜叔家的牛跑上庙岭子了,地瓜说完就跑去追牛了,庙岭子上还有几家人的庄稼地,地瓜叔害怕牛糟蹋庄稼。父亲震撼地看着地瓜叔:改革开放,村里人多多少少手头都活泛了,筹备盖房,给娃说媳妇,张罗给娃结婚,让村里人忙的不亦乐乎了,眼看着村上新盖的大瓦房就要如同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了。父亲心急如焚的想着致富的路子,农民要致富还得依靠土地,想个能在土地上做文章的好项目,可是眼下也没有一个好的项目,就是有个好的项目也没处挖抓(筹备)钱,为了能够拿到扶贫款,可是说是绞尽脑汁了……李乡长说养狐狸是一个很好的致富之路,狐狸没养成自己到成了“典型”,只能怪自己的瓜女子不懂事,一把老鼠药就把财路断了,现在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祥龙口公社,不,现在叫祥龙口乡人民政策,已经不信任了自己,现在连一分钱的扶贫款都不给贷,就是有一条好的致富路,自己也是老虎吃天——无法下抓哩。看来自己先想法子致富,等自己有资金有经验了以后在领着全村人致富,不能再盲目地胡乱逞能哩,人往往过于逞能了,就会挨了洋锉还不知道洋锉是钢做的哩。父亲在烟地里好好地计划着自家先致富,再领清江村人致富……
  狐狸事件之后,断送了家壮的学业,也断送了我的学业。看着父母痛苦不堪的容颜,我真恨自己,内疚使我躲在无人的地方重重地扇自己的嘴巴,该死呀!家芳,你纯粹是个饭桶。这是我在那段时间里对自己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也是我最憎恨自己的一段时间,可是不管我咋样自惨,也解决不了父母的惆怅。父亲强装笑脸的对待我,依旧疼爱着我。我知道父亲不想给我压力,他害怕我再一次的离家出走。母亲更是无话可说的对我好。在一家人的眼里我还是家里的饭桶公主,无忧无虑,可是我的内心没有人能看到——我是多么痛苦和憎恨自己,以前我盼望父亲去乡政府开会,现在我害怕父亲去乡政府开会,父亲每次从乡政府回来脸色总比去时难看了许多。虽然父亲掩饰了他的心情,可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痛苦,他的痛苦使我更加痛苦,我有时真的承受不了这种看似平静,其实很不平静的局面。痛苦使人成长,我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别人理解的冲动,可是我不知道找谁来诉说我的痛苦,我想到最多的人是郑明亮,可是我同样的憎恨他,没有他,我可能已经在少林寺学武,我逃离了亲情,我就不会痛苦了。那么我现在最起码不会被父母的愁眉不展所折磨了,我不知道逃离了亲情,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局面,我也不知道亲情对一个人有多么重要,更不知道亲情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但我从狐狸事件之后,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父母永远能宽容孩子的错误,孩子不一定能宽容父母的错误。
  为了能弥补自己的错误,我决定不上学了。父母知道我的决定之后,父亲脸更加黑了:“你不上学,想干啥?”我毅然地说:“我回家帮你们,我知道我不是上学的料,老师上课我像听天书一样,对于书,我真的是狗看星星一片明——看不出啥名堂。”我的话逗的父亲大笑了:“哈哈!我的瓜女子,你都能说出‘天书’和‘狗看星星一片明’大大看我娃才是念书的料,好好地上学。”父亲太疼爱我了,我知道我说啥,父亲都会欣赏我的,这使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说服父亲,可是我不能再增加父母的负担了。
  于是,我还是下定决心辍学,我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从学校的场阶塄上跳了下去,我的左腿摔断了。呵呵,我就可以不用上学哩,我没有哭,只是笑,同学们都被我的样子吓坏了,我的左腿在一瞬间就肿的像发面,我却坐在那儿笑。几个男同学将我抬回教室,女同学就去叫我的老师也是我的二哥——家轩。家轩进来看着我的腿肿起了,我还在那儿笑,他在我的头上打了一下。我就不笑了,我不笑的原因他打我的头,而不是我的腿疼。家轩将我背进卫生院。我就开始杀猪般的嚎叫,郑先生在给我接骨,接骨那个疼真不是人能受的住的,疼急眼的我嗷嗷大叫之后,就开始骂郑先生:“狗日的,会看病不?你看病咋这样疼,你就不是一个好医生……”家轩忙捂我的嘴,郑先生阻止他:“娃娃,受不住疼,嗷嗷大骂了就不知道疼。”他的话给予我了最结实的后盾,我嚎叫声和骂他的声音更加猖獗更加难以平息。这会儿我全然没考虑到以后我还要当他儿媳妇那茬事情,所以我的骂声极为恶劣。等我从接骨的痛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真的后悔,后悔的我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我那样粗鲁的骂郑先生,郑先生一定不会同意我和郑明亮的婚事,这下我真的就完了,我无脸见郑明亮了,后悔呀后悔,我真的后悔。不过郑先生的接骨术还真好,我的腿没有留下后遗症,但我当时还是被郑先生用甲板固定住了腿,我在家里整整坐了三个月。我也很成功的辍学了。
  纯美并知道家壮为了她放弃了学业,跑到了州城收破烂,家壮在每个黑夜里都在心里对邵纯美说着一番话:纯美啊纯美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么苦吗?我知道你的苦,我有多苦你就有多苦,我爱你和你爱我一样深,可是我真的没有能力……不上学跑到州城挣钱是我不得以的决定,我要改变我家里的处境,亲爱的人儿,对不起,如果有来生的话,来生我一定娶你。纯美更不知道家壮为了她吃尽了苦头。家壮只有将自己的苦衷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里,像一个饱满的气球一样在州城的收破烂行业里滚打,好在他还有二大在旁边指点,二大可以说是收破烂行业里的前辈了,经验很丰富,家壮就跟在二大的后面,和二大合伙用一辆架子车走街串巷,收点破铜烂铁,废纸,因为家壮没有本钱,只能跟在二大的后面曾二大的光了。二大也乐意带家壮,家壮的勤快是所有的人有目共睹的,只可惜,收破烂也只是一个糊口的事情,一个志向勃勃的人在这种生活里也被刺激的泄了气。
  整个清江河流域的人们在解决温饱的情况下,潇洒地沐浴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不断地自我解放思想,人们不再骂那些穿西装戴领带戴帽子人是:打扮的说是人,可戴了个拴狗的链子……肯定是投机倒把的瞎瞎怂的话,很多男人们开始临摹这种打扮,尤其是那些年轻的时髦小伙子,花色的衬衣有意识地只扣下面两三个扣子,将胸部露出来,清一色的喇叭裤,一走路地上连个蚂蚁都找不见,全部被这个大裤腿扫没了。女人的爱美是无话可说,她们的衣服更是随着时代变化了……也有胆大的跑到城里将头发烫成圈圈,卖支口红将嘴巴涂的性感而张扬……
  村里的电影更是满足了人们自我解放思想的需求,手头宽裕的人们不自主地学会了攀比,红白喜事不用说,就连孩子过满月这样的事情,也有人包场电影热闹一番,农村的文化生活就这样不断地丰富多彩起来。人看人的热闹不在局限于赶集这样的日子,只要有电影,十里八乡的人早早吃过晚饭,成群结伴涌入露天电影场,银幕上的电影如火如荼的上演远不及银幕下热闹……每次有电影,家妮就会穿上紫霞给她的衣服,在镜子前梳妆打扮一番,母亲对家妮的行为不反对反而很支持,常常是看着如花似玉的家妮,欣慰而惊叹一番之后,准会把我拉到背地里,很恰当地给我下达任务。母亲一般会说:“芳儿,你姐胆小哩,害怕黑哩,我娃要寸步不离你姐,记住你姐走到那儿你跟到那儿。”我知道母亲给我下达的任务让我看住家妮,不准男人靠近家妮。女子大了母亲就多了一份操心,害怕自己的女子吃亏又不能阻止女子和男人交往,母亲在矛盾中想到这样的办法,起先母亲将这个任务指定给家志,可能是母亲觉得家志不可靠或者是家志跟在家妮的后面不方便,所以后来才将这个任务下达给我。母亲对我的信任大大的鼓舞着我,使我有了一份史无前例的荣耀,不管在什么场合我都会寸步不离地跟在家妮的后面。
  王海涛被我那一次咬害怕了,每次看电影的时候,只要我在,他就很老实地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眼巴巴地看着家妮……直到后来家妮让彩虹给王海涛点明打破这种无奈局面的方法——那就是王海涛先要将我贿赂好,他才有机会。王海涛每次看电影的时候,提前都会准备一些水果糖和瓜子来巴结我,我真的也就应了那句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家妮和王海涛好上了。在王海涛心里美滋滋地牵着家妮的手又心不在焉地看着电影的时候,郑明亮却在人群中痛苦地看着我的一言一行。我才不理他了,一个叛徒,自从那次我们离家出走,他告密之后,我对他再也没有以前那样信任了,心里还有一丝的鄙视他的情绪,这样胆小如鼠的儿子娃是不值得想我这样女娃爱……郑明亮好像也知道他自己在我心里是几斤几两了,眼巴巴地在人群里看着我,哼!让你羞先人地慢慢看呀,想让我和你说话,连门都没有,我虽然是家里的饭桶,可是饭桶也有饭桶的原则,我才不会和胆小鬼说话哩,我是十三妹哩,是侠女……
  我和郑明亮的冷战结束在他们祥龙口街道谁家娃过满月的那场电影里。电影是在他们村里上演的《小二黑结婚》。郑明亮有了“狗仗人势”的底气,用雄赳赳气昂昂地的势头拥挤到我的身边,将一把花生米塞进我的手里,用乞求谅解的眼神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花生米,也许是花生米的威力,也许是我心里对他压根就没有那样的仇恨,我居然吃着他香喷喷的花生米和他和好如初了。他告诉我他的父亲没有疯,也没有被妖精迷住,他父亲只是每天晚上和一件衣服说话。一个人和一件衣服居然能话说,而且一说就是一年多,这就让我无比的好奇,我问他是一件啥样的衣服。他说是一件红色的缎面、领子和前襟绣着花和鸟的图案,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红嫁衣。郑明亮一听是嫁衣,更是纳闷更是惊奇地看着我:“你咋知道是嫁衣的哩?”我很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我妈就有一件这样的衣服,我妈说是她的嫁衣,她亲手给自己绣哩。”“你妈的嫁衣咋会在我大大那儿?”“你别胡说哩,我只是说那衣服是嫁衣,又没说那就我妈的嫁衣,咋话都不会听哩。”“那……那我们看看是不是嫁衣,我大大也在看电影,这是个机会哩。”郑明亮说着就拉我往人群外走。我急忙瞧了一眼人群中的郑先生,郑先生真的在那儿看电影。郑明亮拉着我很快就看到了那件嫁衣,我也傻眼了,那件衣服确实是嫁衣,而且是和母亲的红嫁衣一摸一样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郑明亮,母亲的嫁衣咋会在郑先生这儿?是母亲送给郑先生的?还是这个世界上就有同样的两件嫁衣……许多问题困扰着我和郑明亮,我俩都下定决心将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王海涛和家妮的婚事,在我还没弄清嫁衣是咋回事的时候就定下了,父亲和母亲对这门亲事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满意。王海涛的父亲在外地工作,吃公家饭的人总比农家人强,王家的条件在祥龙口这一片地域来说还算的上是富裕人家,最重要的是家妮看上了王海涛,自家女子的心已经被人家收买了,大人也就不好再说啥了。家妮将自己和王海涛的事情给母亲说了,母亲又和父亲商量,父母没有啥意见,就让家妮告诉王海涛,让他们家请个媒人来说就成了。双方家长没有意见,两个年轻人又是情投意合,这事就好办了,没几天王家就请我们家去看家(订婚),这事很快就定下了。父亲用家妮的彩礼撩乱着给家壮说媳妇,自从邵纯美结婚之后,家壮的婚事同样成了父母心头的一块病了,给家壮说了几个女子都被家壮拒绝了,家壮一直强调等家里的情况好了,他再说媳妇,可是父母心里担心家壮的年龄大了媳妇就不好说了,农村娃娃普遍都是订婚早,这就让父母不得不愁。
  惊蛰刚过,太阳就将人晒的想打瞌睡。不过,勤劳的庄户人家不会将这明媚的时光浪费在睡觉上的。惊蛰是一切事物苏醒的节气,也是春意盎然的见证。人们觉得身上的棉衣像一个包袱一样让人承受不了它的温暖了。在自家的土地里务弄着庄稼的人们,开始在阳光下脱去棉衣,穿着补补丁丁的烂线衣在地里干活着。虽然是汗流浃背,但大伙心里很踏实,再也没有人“磨洋工”。每个人都想将自家的地收拾的干净利索,人哄地一时,地哄人一料的道理庄户人不用说,谁心里都明白的和镜子一样。土地包产到户已经三年了,人们同时也看到勤劳的成果了,才三年的时间,人们不仅吃饱穿暖哩,手头还有了余粮、余款。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好过了,幸福的曙光照耀着大地,照耀着人们的心,大家只有一个目标,把着吃饱穿暖的好日子进行到底。
  父亲将自己的希望洒向他心灵的土地上,父亲因为有了希望,他的额头慢慢地舒展开了,干劲十足的父亲在雪岭上为我们盖起了一座石头房子,如果后来不发生意外的话,那儿将会是我们老郭家的养殖基地了,那一场撕心裂肺的伤痛夺走了父亲的生命,打乱了一切程序,破碎了父亲的梦,同样也打碎了老郭家所有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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