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作品名称:南果河 作者:红色 发布时间:2015-02-11 14:28:29 字数:5117
夜里的森林,有着一丝丝惊悚。盘枝错接的林木、树藤,让人寸步难行。仿佛到了人间地狱,要把人困在这里。树干的影子就像一幅幅狰狞的面孔向人扑来,让人心里泛起一阵阵余悸,怀疑会不会有明天。巴嘟和娜姑当天晚上就这样不停的走着,他们不敢停下来,他们知道更恐怖的在后面。如果他们追来的话。那些人比地狱可怕多了,宁愿下地狱也不能让他们捉到。
夜很深了,巴嘟和娜姑走过梯田中的小道。寨子就在眼前,走过前面的那段小坡就可以进寨子。他们很激动,一种死里逃生的激动。他们都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出去一个月的时间,感觉是多年的游子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娜姑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她停下来,双手捂着脸,抽泣起来。巴嘟在后面看着她抖动的双肩,只能远远的站在那里,不停的安慰。他越安慰娜姑越哭,到后面他就干脆坐在田梗上,左顾右盼,看看土匪追来了没有。
对于娜姑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是有家室的人,走近了又不好,就只能远远的坐着。他的肚子饿得他不知如何是好,走也不是。他知道娜姑这样伤心是有说不出的苦衷,这次回来估计她老公是不会要她了,嫌弃她的身子被土匪玷污了。拉祜的离婚过程很简单,男女都可以提出离婚。只要离婚的男女双方拉住一棵细线的两头,然后用火在细线的中间一烧,细线一段,就算离婚了,婚姻关系就解除了。巴嘟知道娜姑担心的事情,但作为外人,巴嘟不便于多说,只能坐在那里等,等娜姑什么时候哭完。肚子虽然饿得难受,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只能忍忍了。再说现在进寨子也有点害怕,万一来了土匪怎么办,那不是今天白跑了。今夜就只能在野外凑合一下了,要进寨子只有等到天亮。
大清早,寨子里的人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的树林里草丛中走回寨子。他们看到巴嘟和娜姑回来了,他们很疲倦的样子,脸上有一种失魂落魄的表情,都用呆滞的目光看着巴嘟和娜姑,不说话。他们根本不相信巴嘟和娜姑能够回来,都认为是看到了巴嘟和娜姑的鬼魂。在拉祜的理念中认为,如果人们看到哪一个人的鬼魂,就说明这个人已经在外面遇难了。寨子的人都认为巴嘟和娜姑死得一定很惨,鬼魂都不散,现在又回到寨子里。很多人心里难受极了,这回老甲长俩个要怎么过。
老甲长的妻子看到自己的女儿和巴嘟一起回来了。她们母女一个月不见,仿佛是过了多年才见面的失散母女,母女俩抱头痛哭。老甲长也跑了过来,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女儿,两眼红润,把头转过去蹲下看着地上抽泣起来。这时呆滞的人们才反应过来,麻木的表情褪去。他们两个不是什么鬼魂,他们两个真的回来了。大家的脸上刚才还挂着迷惑,现在变成了喜悦:没有看错巴嘟这个人。
“巴嘟,是你吗?”人群中有人问道。
“是啊!各位大哥,肚子饿得受不了了,不要这样看见鬼一样看我嘛!给有饭,昨天晚上的冷饭也可以,我是从昨天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巴嘟脸上露出一幅痛苦的表情。
“哦!巴嘟你是命真大,竟然从老虎口里救回娜姑!”扎裴说道。
甲长抹了抹眼泪站起来:“是啰,赶快!克我家,整饭吃,久久没有吃饭么,肯定很饿。”
“你们赶忙回克煮饭,越快越好,多煮一点,带着饭克山上躲克,东西该收拾的收拾一下,今天也许是白天,也许是晚上,土匪肯定要追来,老鹰寨是马上就要遭殃啰!”巴嘟和大家说道。
“这些土匪还在垭口啊?你们是偷跑出来的?”娜姑的男人问道。
“不是,我趁着他们出去掳夺芭蕉寨的时候,只有黄义发在,我就两斧头把他劈了,带着娜姑顺着南果河跑回来了!”巴嘟说道。
寨子里的许多人对巴嘟投来了敬佩的眼光,也含着一种敬意,一种崇拜的敬意,同时心里也有一丝丝的愧疚,看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话说的不错,巴嘟不是什么胆小鬼,而是真正有胆量的人。大家都觉得巴嘟是如此的伟岸,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他不愧是一个真正的勇士。他不是人们以前看到的那个巴嘟,他就像是犹太人的赛弥亚降世,来解救他们。使他们对这个世界重新充满了希望,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希望。巴嘟能杀掉黄义发,那么有一天肯定能灭掉这群土匪的余党。
“什么?你把黄义发劈死掉,真的吗?”
“那个狗一样的东西被你杀了?巴嘟你胆子真大。”
“看来是要的赶快跑躲了,其它的人今天怎么说也要来报仇。”
“那个大恶魔被你杀丢了?”
“妈的,巴嘟,做得好,那个人早就该死,死得太好了!巴嘟,没有看错你!”
“哈哈,那个死杂种早就该死,早就该拿克喂豹子老虎!”
“巴嘟!你胆子大啊!太厉害啰!为我们除害!”
“么,他们今天是肯定是要来啰!”
“肯定要来,要得回去了,克收东西么跑躲起来!”
大家纷纷议论开来。
“赶快回去,收东西去,该躲的就赶快躲了!下午左右他们就到了!”巴嘟催促大家。
大家在议论中被巴嘟催促开去,纷纷散去,都马不停蹄的跑着回家了,收拾东西。猪鸡是不用管了,这里的猪鸡是放着养的,几乎成了野鸡,白天很难捉到他们。大家都忙不及做饭了,回到家里把该藏的东西藏起来,背起米、盐和辣子,就三五成群的消失在寨子里。很快,就像过街的老鼠一样迅速逃窜,心里的恐惧就是喊打的声音。整个寨子大清早就变成了寂静的死村,没有一点点生机。巴嘟和娜姑狼吞虎咽的吃着昨天的冷饭,平时这样的残羹冷炙是家里用来喂猪,现在成了巴嘟和娜姑的美味。
甲长夫妇收拾好东西,拿好准备在山上吃的粮食,就急急忙忙的带着娜姑和娜姑的丈夫扎罗进山了。他们害怕土匪这次出现又带走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不想重蹈覆辙。巴嘟上无老下无小,家里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自然不急。肚子的问题解决了,他慢慢悠悠的走在这林间的小道上,看看两边树上叫的是什么鸟,在路边摘几个苦凉果、野番茄吃吃,很悠闲的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他的家还要翻几个凹子,土匪也不会知道那个地方,所以不用着急。即使土匪来了,他往草丛中一钻,就会无影无踪。
巴嘟哼着俏子,他为自己的勇敢感到非常的骄傲。可以说自己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他感到一丝丝的心满意足。晌午巴嘟就到了家,把口粮装进一个土罐子,埋进早已挖好的土坑里,手里拿了一把刀,就到附近的树林里躲了起来。他不敢做饭,怕升起的炊烟引起土匪们的注意。他拿这把刀就是进到山里去找可以吃的东西来充饥,其次也可以用来防身。山上的老虎豹子经常出没,听说晚上会来咬人。
老鹰寨火光四起,红透了半边天,炽烈的火焰熊熊燃烧,一看就知道是土匪们愤怒的火焰,如此热烈,如此狂躁。弥漫的火烟布满了整个天空,随风而动,不停的摇摆着,烧成碳的茅草灰也随着火焰四处飞,四处飘零。寨子里竹子被烧而爆炸的声音夹杂着土匪们叫嚣的声音,震动整个山野。听到的人,会有一种就要窒息的感觉,让人很久不能喘过气,似乎是听到了死神在召唤,久久不能平静,全部都是恐惧。
躲在山里的人们,看到了自己的寨子里火光遮天,他们在暗自庆幸,庆幸大家抓紧时间跑出了寨子,不然就要被土匪千刀万剐折磨死。只要人没有事情,其它的一切都无所谓。房子烧了,重新盖是很简单的事情。几根柱子、几根椽子和茅草是随时都准备着。土匪烧完一撤,柱子和椽子一搭,盖上茅草就是新家,墙是用泥巴糊的,烧不坏的。大家都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只要没有伤到人,管他怎么弄。
有的人在小声咒骂着这群土匪,说他们应该得到老天爷的惩罚,总有一天会遭到雷劈,到时候必死无疑,还会断子绝孙。大家比较警惕的观察着寨子里土匪的动向,看他们会往那个方向走,以防他们朝自己所在的地方走来,好见机行事。娜缇的父亲在默默的祈祷,祈祷寨子的人都能逃过这一劫,希望大家相安无事。
大家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余悸,是啊,他们烧的是毕竟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家被这些土匪想烧就烧,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样任意妄为、为所欲为。这是什么世道,好人躲躲闪闪,夹起头做人;坏人大摇大摆,昂起头胡作非为。
“是不是寨子里没有人啊?我怎么好像一个都没有看到!”罗明安问朝自己走过来的赵克。
“妈的,大当家!老鹰寨的人一个都没有!好像是跑完了!肯定是跑进四周的树林里躲起来啰!”新的二当家赵克向罗民安汇报。
“可能是巴嘟回来到了,说给寨子里的人听啰,叫寨子的人先躲起来了,不然的话按理来说白天应该有人!他们是跑躲了!”罗明安说道。
“大哥,我们是不是进克寨子周围的树林克找找看?”赵克问罗明安。
“你克嘛,你不是克送死,寨子里现在我们能走的就是我们来的那一条路,其它的地方不要乱克,到处是捕猎野猪的倒刺坑。一不小心踩踏下去,进了倒刺坑,你就像野猪一样,全身都会刺穿,连救的机会都没有!”罗明安对赵克说道。
“兄弟们能带的东西尽量带,有什么拿什么,想要什么拿什么,拿不走的全部统统烧丢,烧!房子全部烧,狠狠的烧!我他妈太气愤了!我罗大爷太他妈气愤啦!”罗明安大声的向众匪们说道。
众匪分成很多路,抬着火把四处点火,见房子就烧,大火烧得越旺他们就越兴奋。这些恶魔之火点燃的是他们的激情,一种犯下滔天罪行的激情。他们边放火边嚎叫,就像一群好几天没有进食的饿狼闯进了羊窝,兴奋的只顾着把羊统统咬死。老鹰寨的所有房子就这样没有过半个钟头,就被这些土匪付之一炬。从远远的山林里,可以看到的是一块绿色的小树林间有许多小块小块的黑色的小黑块,那些小黑块就是老鹰寨房子被火烧后的杰作。老鹰寨的人无不痛恨,咬牙切齿的痛恨。
“兄弟们烧完了吗?没有烧完的快一点!马上收队了!”罗明安大声叫道。
一帮匪徒陆陆续续从寨子的四面八方跑过来,来到罗明安的周围,等着随时撤退。
“妈的,这次是没有得逞,抓不着巴嘟这个小杂种,我是心不甘。我和老鹰寨,仇不报的一天,我不会罢休。他们逃得过初一,逃不了十五。走着看,我有一天会抓着,我抓着么给他们皮子都扒一层。你们听说过大理土匪张结巴没有,他有一次在鹤庆一回就扒了两百多个人的人皮,用人皮做椅子、皮球。我也要像他一样扒了老鹰寨人的皮。人家说张结巴天天都要吃人的心,没有人的心就吃人的肝,没有人的肝就吃人的睾丸,他为吃这些东西天天都要杀人。妈的,这个张结巴到底是不是人,连人都吃,这种事情我倒是干不出来。如果是遇到这种爬龙背的人,我倒是宁愿躲开,跟他斗么如果死了,自己的心、肝都被他吃掉,太不划算了!”罗明安和陆续过来的众匪侃侃而谈。
“是啰,大哥!我也听说过,那个人是盘踞在大理、鹤庆和丽江那一带。他每次掳夺,把那些人质拉回克以后,让他们饿肚子,饿得抵不住的时候,就把人质脱光衣服栓在柱子上,中间摆一口油锅,油锅里面的东西露出油外面一点,肚子饿的人质会低头克吃,吃的时候把人质的头突然使劲按进油锅里,越挣扎越往油里面按,死了把整个人丢进油锅,炸得差不多就拿出来,割开胸膛把心和肝、睾丸拿出来吃。哦!这个张结巴已经不是人了,他是鬼!”赵克说道。
“妈的,那个肯定不是人,只有鬼才会做这样不是人的事情!人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你想想看,一次就把两百多个人质的人皮扒掉,然后做各种各样的皮具。妈的,你敢用?如果是我绝对不敢!”罗明安说道。
“我也不敢,我是杀过一些人,但他那样我还是害怕的,是我晚上睡都睡不着!”赵克说道。
“兄弟们,咋个说?都烧的差不多了嘛!人也到齐乐嘛?”罗明安问道。
“到齐了,大哥!”赵克说道。
罗明安左看看右看看,视察一下火势,看到几乎烧得一塌糊涂的寨子,一片焦土,他的心中浮起一丝丝的快感,一种得意忘形的快感,一种胜利的快感,更是一种为所欲为,唯我独尊的快感。熊熊燃烧的大火,是一种欲望,欲望吞噬被燃烧的一切,它更是罗明安欲望的膨胀,他不喜欢张结巴的残暴无度,但它渴望得到张结巴的威慑力。就像张结巴在大理一样的威慑力,他迫不及待的要把自己的名字让这些拉祜人知道。
“应该差不多了嘛!兄弟们!走!妈的!过段时间再来!”罗明安说着就带着众匪浩浩荡荡离去。一路上土匪们都骂骂咧咧,他们心里因为没有捉到巴嘟、甲长和娜姑而怏怏不快,心头好像被一团棉花塞住,很不爽。本来打算掳夺一些东西回去给黄大爷做丧事用,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虽然从芭蕉寨抢来东西的也足够用于吊丧,但那些东西不能闹多久,用不了几天。到时候来吊丧的不只是土匪兄弟们,还有黄义发的邻里乡亲,要办得轰轰烈烈不多抢东西就很难办。老鹰寨的这一趟一无所获,罗明安便打起了离老鹰寨不远的八甲寨。
“兄弟们,我们刚才没有抓到巴嘟和老鹰寨的一个人,东西也没有抢到,办丧事昨天抢的那些用不了多久。我们现在克八甲寨,那里的人应该不知道我们要来,突然袭击,抓到人就让他拿出钱,没有钱的就砍丟。主要是拿东西,能吃的,能喝的,能花的,能拿的就拿,这次我们时间紧,今天晚上还要赶回大伙房。必须赶快去!”罗明安与他的土匪兄弟们说道。
“是!大哥!”众匪答道,浩浩荡荡的又向八甲寨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