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品名称:乡愁 作者:独行的闰土 发布时间:2015-02-10 18:57:59 字数:3319
一个下雨天,宋天鸿买了些毛线,交给单丽说:丽姐,看你手巧,给六哥织的毛衣很好看。就特意买了些毛线,请你也给我织一件。单丽笑着接过毛线仔细的捏了捏说:“哎呀,你可真舍得,还买了这么高级软和的毛线!你六哥穿的可不是什么毛线衣,淑芬给了我一袋纱手套,我把它们拆了,用靛蓝煮煮,变个颜色。哈哈,你以为是毛线衣啊!去摸摸就知道了,硬梆梆的像麻袋。”天鸿说:“是这样啊,我还真没看出来它是棉纱织成的!是这样,我爸身上穿的那件毛线衣,以前也是我的,这么多年了,毛线失去了弹性,有些发硬,穿着不太暖和了。他以前的羊毛衫,在家被抄的时候,莫名其妙的丢失了。刚好见六哥身上的毛衣挺好看的,就倾其所有买了这些毛线,把我爸的毛衣换过来。”单丽说:“想不到你一个大小伙子的,还有女孩子般细腻的心思,真是难得!你也喜欢这款式呀,昨天淑芬也说你六哥穿的毛线衣好看,还问我如何织这些图案,她也打算给大为织一件。来,六子,把你的‘毛衣’脱下给天鸿试试,我就知道大小长短了。”天鸿接过海六子的毛衣穿上,除了腰身稍显肥大之外,长短正好。单丽前后左右仔细看了看,对海六子说:“你看同样一件衣服,这城里人穿上那感觉就是不一样。你呢,就是穿得再好,一看就知道是泥腿子,也真怪!”“哎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天生的呗。”海六子笑着说。天鸿跟着笑道:“其实,我发现淑芬姐父女两的举手投足也不像农村人,六哥,我从代满爷的口中知道了你们夫妻和七爷的故事,太有意思了!这大为哥他们是不是也有不同寻常的经历呢。”单丽和海六子会心一笑说:“代满爷这老乌龟嘴巴闲不住,跟你说这些破玩意呀。我们有什么呀,当初我爹把我嫁给他的原因现在说起来好笑,我爹说,那山冲里有柴烧,那小子看样子也不像个懒汉,凭着这两点就稀里糊涂的嫁给了他。”
啧啧,单丽同志,你怎么怪起你爹来了!告诉你,你爹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最英明的事,就是把你嫁给我。海六子拍了拍胸膛,我这样的还怕找不到老婆?哼,那天晚上就该直接把你驮回家——哈哈。
哎呀呀,就是的,我幸亏嫁给你这个顺毛捋的冲天炮,你看看你那兄弟大为,他像你这样成天瞪着牛眼高声大叫么。
嘿嘿,你要那样说的话,一千个人一千张脸,就是亲兄弟,性格也会不一样。就拿大为来说吧,我们兄弟在一起几十年了,说句笑话,除了老婆,其他什么东西都不分彼此。我还不清楚我兄弟的性情么?他那人品是没话说,最大的特点是能吃能做,唯一的不足就是有点愣和犟,缺心眼。他看准了的事,就会不顾一切去干,就是九头牛也拉不转。不懂得遇事要前思后想,考虑后果。
哎哟,啧啧,天鸿你听,他是不是老鼠爬上了秤钩——自己称自己呀!我看呐,大为幸亏有这么一个特点,不然到哪里娶一个像淑芬这样既漂亮又体贴的老婆!
三人笑闹了一阵,单丽将毛线分开搁在椅子上,一边缠着毛线团一边说,要讲他们的故事一时半会还真说不完。她抬眼看了看天,这雨恐怕一天都不会停,也好,闲着无事就说说呗,免得闭臭了嘴。不过,等一会的中午饭归你们两人做。天鸿点了点头道:那当然。海六子在一旁悠闲的抽他的水烟筒,不时的插言做些补充,不过夫妻俩反复叮嘱他千万不可外传!
高大为从小就父母双亡,三个姐姐都已出嫁。他和海六子身高差不多,膀大腰粗,特别健壮。手掌和脚板奇大,供销社买不到他穿的鞋,靠姐姐们给他做。夏天就是一双从县城买的用板车轮胎切的草鞋。他力气大,饭量特大。有一回队里组织劳力去区政府所在地——于塘拖石灰。他与人打赌吃包子,人家问他能吃多少。他笑着说,一双筷子能插多少就吃多少。那人乐了,心想一双筷子最多能插十多个包子。平时油水少,谁的肚子都是空荡荡的,一餐吃它十五六个包子不在话下——你插吧,我来吃。
只见他伸出那双蒲扇般大的手掌,十指交叉合拢来,叫人把包子放在中间,轻轻一压,包子立马变成一张薄饼。众人一看不对劲,照他这个搞法准输!大伙立马叫停,说他使诈。大家估计这两根筷子至少能插四十来个,你就是再能吃,最多也不过是三十来个就撑破天了。抱着存心想要他输的心理,就问他敢不敢赌,高大为毫不惧色的满口答应。于是大伙压的压,插的插,一阵忙乎,两堆挤扁了的包子就那样颤巍巍的杵在眼前,看不见筷子!店主人一数完,伸出了舌头,瞪着双眼,打着手势告诉他——四十!看热闹的男女老少把卖包子的小店都挤满了,大家都屏声静气的把目光投向他。只见他不慌不忙,拿过一条凳子坐着,胸有成竹的微笑着扫视了窃喜的同伴们一眼,大嘴一张便开始了狼吞虎咽,两边的腮帮子在快速的抖动,瞪大眼睛的人们张大了嘴巴,耳朵边传来他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当他风卷残云的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围观的人才回过神来发出震耳的欢呼。他又喝了一大碗凉开水,抹了一下嘴唇,打了一个饱嗝,笑着对目瞪口呆同伴们说,你们赶快把包子钱给老子付了!当时有同伴就戏谑他——你他妈真是吃起来像头猪,做起来像头牛。当大家用独轮车拖着三五几百斤的石灰还在半路上灰头土脸的艰难前行时,他用板车拖了一千八百斤跑得飞快,早已回了家。
因为化肥的限量供应,队里又地广田宽。在缺肥还要看天气讨饭吃的情况下,稻谷的产量并不高,较为肥沃的稻田亩产量也就五百来斤。全年的收成除去上交的公粮,所剩下的稻谷虽说按人按月发放。但是仍然有很大一部分的家庭会出现新旧不济接不上茬的状况。政府号召和鼓励人们大肆开荒种红薯。队里把家家户户灶膛里的草木灰收集起来放在粪库间,用那大粪沤上几天,就是顶好的肥料。不但种红薯豆子都离不开它,还可以做水稻的追肥。当时许多生产队都派人去县城一带拉大粪回来当肥料。海六子特意叫木匠做了一个特大的粪桶,把拖大粪的任务交给大为。根据大为能一个顶两的实际情况,社员会上大家毫无争议的一致通过,每天拖一趟回来给他记十五分工。
高大为和梅淑芬本来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但命运却不可思议的把他这个拖大粪的农民与城里的娇小姐联系到了一起,并结成了夫妻。梅淑珍的父亲梅晟旺祖籍山东,是一名机械高级工程师。她母亲是俄语翻译,河北人。当年一家三口随苏联专家从河北来到了湘中这座小县城的化工厂工作。后来同志加兄弟的中苏两国闹掰了,专家回了苏联。夫妇俩本来就想回河北老家工作,但厂里不愿放走梅晟旺这样的高级工程师。梅晟旺考虑到没有了用武之地的妻子的工作问题,就和厂里领导磋商。梅淑芬的母亲长相非常漂亮但眼睛高度近视,那眼镜不知多少度,镜片和那酒瓶底一模一样。在她的工作安排上着实让人伤脑筋,一段时间后,厂里一个叫黄斌负责人说,他们托关系走后门,总之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帮他们联系了郊区一所学校,让她去学校教书。梅晟旺就问学校的环境怎么样了,离厂里远不远。那负责人就详细的说明了所有情况,末了,用居委会主任做思想工作的口吻,对他说了一大通诸如“干革命工作要以大局为重,不能挑三拣四,要为人民服务等等......”梅晟旺说出了自己的难处,他说妻子因眼睛问题不能骑自行车上班,毕竟三公里的路程对一个眼睛高度近视的人来说确实很困难。其次是每天放学后其他老师都回家了,偌大一个没有围墙的开放型学校让她一个人住学校也不现实,安全问题得不到保障。那负责人听了面露不悦,有些不耐烦说,哎呀,梅工,我知道困难是有的!我刚才不是说了,都是为革命工作嘛,这样吧,克服一下,先将就着去试试。我相信严老师那么高的学问,去教高中学生正是人尽其才!以后我一定给你想办法在厂里找一个轻松点工作。无助的夫妻俩商议后,只好服从安排。让读书的女儿转校,陪在妈妈身边读书,家里锁上门,一家三口住到了学校。梅晟旺每天徒步往返六公里上下班,好照顾妻子。这样就苦了同样高度近视不能骑自行车的梅晟旺,他的一帮徒弟就有些同情师傅,为他感到忿忿不平,告诉他,厂里生产科那个刚提升为副科长的黄为民,在副科长的位子上屁股还没有坐热,马上把他初中毕业的堂侄女从包装车间过磅的岗位上调到了厂化验室当化验员!大家一致鼓励他找厂工会反映自己的实际困难,他笑笑说,以后再说吧,这个时候去提要求,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让人家以为他的动机不纯,挤兑别人。嘿,什么事情都具有两面性。我现在虽然看似有些辛苦,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锻炼了身体。徒弟们听了直摇头说,师傅您真好,真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