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娘，慕风哥哥醒了。”姝兰从门外进来，手里捧着一碗温水。
　　妇人听见声音，从灶房跟了进来。妇人身后站着慕石。慕石的右手上缠着一层纱布，即便离得这么远，慕风还是能嗅到从纱布里散开的中药味。
　　这么说昨晚的事应该不是梦才对，慕风心想，然后抬起头环顾四周，四周是空空的墙壁，那柄会发光的剑早已不知去向。
　　“风儿，你是怎么了？”妇人在床沿上坐下，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娘！”慕风摇了摇头，剑的事让他欲言又止。
　　“既然没事，那你就先歇会儿吧！”妇人起身，准备向门外走去。
　　好半天，也许是再也忍不住了。慕风斗起胆问：“娘，那柄剑呢？”
　　“什么剑呐？”妇人停下步子，淡淡道。
　　“就是昨晚的剑，昨天是那柄剑救了我和慕石的，而且那柄剑还会发亮。”慕风说着，挣扎着想从床上翻下。但右肩无意间触到被褥的一刹那，一阵钻心的刺痛袭遍全身。慕风不禁倒抽几口凉气。
　　慕石站在原处，不敢说话，昨晚的事让他到现在仍旧心有余悸。
　　妇人见瞒不过。便索性把昨晚的事合盘说了出来。
　　“只不过风儿，那不过是把普通的铁剑罢了。”末了，妇人说道，“后来，李老二说能当点钱，我就让他上来福镇当去了。”妇人说完，嘱咐姝兰几句，之后回到灶房。临出门前，妇人回过头，看了看半倚在床上的慕风。慕风的气色已没有昨晚那般难看。妇人的心也随之松了绑，渐渐放缓下来。
　　来福镇上的打铁铺里。李老二正和店里的伙计讨价还价。
　　“这剑的成色是不赖。不过做工粗糙了些。所以就这个价……”铺里的伙计把剑端起来看了看，之后把剑放在一旁的木桌上，伸出五根被打铁锤磨起茧的手指在李老二面前比划了两下。
　　“五百钱？这也太少了吧，”李老二拿起剑，准备起身。却被背后的伙计叫住。
　　“那这样吧，我再加两百钱，一共七百钱，你看怎样？反正整个来福镇除了咱们的隆德铁行。我敢说没人再肯出七百的高价了。客官要是真心想把剑当了，我劝您还是赶紧出手，省得再走回头路。”伙计说完，故意摆出一副轻慢的模样。
　　李老二听了，有些心动。再想这剑原本就是自己捡来的。于是把拿起的剑重新放回桌上。
　　“那好吧，算我吃亏。”李老二说道。之后接过几锭碎花银子向店门外走去。
　　李老二走后不久，一个江湖打扮的人走进隆德铁行里。那人眉目清秀，一身的书生气质和从头到脚的江湖打扮显得极不相称。那人的左肩上系着一小块布，布头上用线绣了一个大红色的“镖”字。
　　“客官要点什么？”店里的伙计放下手里的账簿，抬头问。
　　那人看了看四周，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各式的铁器。几把被錾过边的弯刀上泛着一层银白色。“你们店当家的呢？”那人一边问道，一边走到那面挂着弯刀的墙前。
　　“这位客官，我们店当家的正在后面忙着呢。如果客官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就成，”伙计从柜台后走出来，赔笑道。
　　“你就告诉你们当家的说有急事找他。”那人似乎并没有听见，仍旧顺着墙壁的一角低下头，最后目光落在了斜挂在木桌一侧的剑上。
　　“可是当家的吩咐过，不准外人随意打扰，”伙计面露难色。
　　“我知道。你就说是来福镖局的枫肃找他。”那人说道，语气依旧显得不急不缓。
　　伙计看了看眼前这个叫枫肃的人，之后摇了摇头向里屋走去。
　　半杯茶的光景。从里屋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男人的腰间系着一条围裙。围裙上到处是被铁花爎破的洞。
　　“叶老板，好久不见了，贵店的生意如今也兴隆了。”那个叫枫肃的人见了男人，拱手道。
　　“哪里，哪里。鄙店再怎么兴隆也比不上来福镖局啊，”男人用手掸掉吸附在围裙上的铁屑道，“只是不知客官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老实说吧，”那人转过身子，“我们镖局现在要押送一批要紧货。临时想换几件家伙。不知这笔生意叶老板做得，做不得？”
　　“做得，做得，当然做得！”叶老板笑着答道。
　　“既然叶老板是个爽快人，我们还是老规矩。十把錾金弯刀。钱，镖局自然会照付的。这次外加一柄剑，”枫肃说着，一只手将那柄斜挂在桌角的剑提起。之后，消失在隆德铁行门前的街道上。
　　等枫肃走远了。刚才的伙计才从男人后面站出来。
　　“叶当家的。刚才那人是来福镖局派来的？”
　　“是啊！”男人点头道。
　　“十把弯刀，那可是大手笔呀！你说这来福镖局到底是什么来头？”刚才的伙计还想继续问下去，却被男人用话打住，“像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就别问那么多了。反正人家不会赖咱们工钱，咱们只管干活就是。”
　　伙计被男人说得没趣，回到柜台前继续拨弄放在账簿边上的红漆算盘。男人转身回到里屋，不一会儿，里屋里又响起了打铁捶敲击在铁条上的脆响。铁花飞溅，像元宵时的焰火。
　　来福镖局二楼的一间厢房里。几个人正围在一张圆木桌上商量押货的事。门外，瞳茗靠在一旁的木门板上，静静的打探屋内的动静。
　　“照我说，这货送不得！”门内，是老伍的声音。
　　“是啊，伍哥说得对。当时天色暗，我们弟兄们都没看清楚。哪知等天明了再一瞧，竟是一口寿材。”另一个人听了，说道。
　　“诶，小声点。俗话说，隔墙有耳。这寿材的事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依我看，这批货现在是能送就送，不能送也得送了。”其中一个声音说道。
　　“还是周兄说的在理，”王镖头截住话头，“反正现在咱们也没个退路了。不过这回，货非同小可，说不定沿途有诈，所以这回我亲自押货。至于镖局的事就交给掌柜应付，顺便叫瞳茗打个照应。”
　　“可是王大哥。这镖局万一出乱子怎么办？“另一个声音问。
　　“没事的。这个大家尽管放心。掌柜的跟了我二十多年，他办事，我信得过！”王镖头小声道，”如果路上准备妥当。咱们明晚就动身运货。”
　　门外，瞳茗静静地听着，一丝窃笑从瞳茗的两颊不声不响地掠过。一个念头开始在他的心里拼命滋长。好半天，瞳茗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干什么呢？你，”一只手，从背后拍在瞳茗的肩上。
　　瞳茗转过身，枫肃早已站在他的面前。
　　“没，没干什么。这不恰巧路过，”瞳茗满脸堆笑道。之后，快步从另一端的木质楼梯转下来。最后一步走下楼梯的一瞬，瞳茗扭过头，对着枫肃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晚饭后，冬雪回到房里。一个人，对着灯，绣着十字绣。细腻纤长的玉指牵着银针在布上来回穿行。宛若一只素蝶在花团锦簇间肆意翻飞。线起针落，一对鸳鸯跃然眼前。橘色的烛光映在那两只鸳鸯上，让人不免觉得有些落寞，有些凄然。
　　绣到一半，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声。
　　“谁呀？”冬雪捻下线头，向门边走去。
　　“是我！”门外，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声音极小，声音里似乎还混杂着怯怯然。
　　“瞳茗？”冬雪心想，之后在门前停了下来。“这么晚了，你来这里作甚？”冬雪柔声问道。
　　门外的声音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冬雪姑娘！我，我觉得你还是离枫肃远些的好。”
　　“离不离他远些是我的事，与你何干？”门内，冬雪的声音里多了一份气恼。
　　“冬雪，我是为你着想啊！”门外，瞳茗接下去说道。
　　也许是被刚才瞳茗的话激怒了，冬雪的声音变得更大：“谁让你关心了，你要是再赖着不走。我就叫人了。”
　　门外的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瞳茗走后。冬雪回到灯下继续绣鸳鸯戏水图。但后半部分，冬雪始终静不下来。心池，仿佛被人搅浊。原本沉淀在池底的泥沙随着上升的池水，一并泛起。
　　一整天了。慕石和慕风的伤渐渐愈合。剑的事也不知不觉被两个孩子抛在脑后。
　　大宋京都的国师府邸，一匹快马深夜来报。枣红色的马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的脸上蒙着一层玄色的纱布，腰间挎着一柄马刀。从纱布上方露出的一双眼被从府邸里漏出的烛光映着，透出几丝阴冷和杀意。
　　马，在府邸大门前停下。之后，那个人下马，径直向深宅大院内走去。
　　瞳茗从冬雪房里回来。冬雪的态度让他变得更加坚决。只有想办法除掉枫肃那小子，他才有可乘之机。只有让枫肃从这个世上消失掉，冬雪才会对他死心塌地。在瞳茗的眼里，他和枫肃之间有的，只是洗不清的仇怨。他要枫肃带着这些仇怨，一并终了。
　　瞳茗把手重重地拍在桌上，瞬即，一片血红染遍他的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