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沿湖路。这个湖泊，横跨两个县。听人说，邻县有个男子在广州打工，结识了一个有钱老板，那个老板投资几百万承包了这个湖泊用来养螃蟹，邻县那个男的就帮着管理，请了很多人来照看。
　　有段时间，我经常跟村里一个名叫娟娟的女孩一起上下班。
　　有个看湖的，名叫阿杰，来自江西，他经常在沿湖路上“巧遇”娟娟，每次总要聊上几句。我只得在旁边等她。没有社会经验的她很快就接受了阿杰的追求。
　　那天是星期一，我们上夜班。阿杰约娟娟吃早饭后到他那里玩，因为他那里可以开快艇兜风。娟娟答应了，但她害羞不敢一个人去，就叫我给她做伴，性格开朗的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上午十点多钟，她到家里来叫我，当时我正在床上看歌碟。我对她说：“你一个人去好了！”
　　“我一个人害怕。”
　　“大白天的怕什么？那儿离村里又不远。”
　　她硬拉着我，一定要我去。没办法，我只得换衣服随她去。我告诉她我只陪她两个钟。
　　到了那里，娟娟和阿杰坐着快艇驶向湖心。我在岸上跟另外几个看湖的聊天。我与他们聊工作，聊社会，聊着聊着，竟把时间忘记了。
　　徐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凶神恶煞地说道：“你给老子立刻回去，回去后老子才跟你说！”
　　“有什么天大的事现在不能说，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你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要吃人！”
　　他扬手就给了我两个耳光，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痛。我冲上去就打。他更是拳打脚踢，把我打倒在地好几次。
　　最后，看湖的人把我们拉开了。
　　他跑回家就躺在床上。
　　我拿了一根棍棒冲上去就要打，嘴里说：“今天打死了一个好安心，从来没见过这么狼心狗肺的人，我哪点对不起你？还是我做了见不得光的事？”
　　徐博凶狠狠地说：“你再说一句，老子今天要你死！”
　　“今天不打死我你是猪！”
　　他冲起来就开打，这样我们又扭打在一起。
　　我在床上打着滚哭。有时候我从床上滚到了地上，也不起来，就在地上哭。这一次打得我破天荒地旷工了。
　　徐博睡在后面的房间里，却丝毫没有受到我的影响。
　　就这样一直哭到凌晨五点左右，我边哭边说：“我不想活了，我想死！”
　　徐家人以为我疯了，这才着急起来，叫来隔壁家的姑姑来安慰我，又打电话叫我的母亲过来。
　　天还不亮，哥哥就骑着摩托车载着母亲来了。
　　母亲问明了事情的原委，从来不说过头话的她也生气了：“实在过不下去，两个人散伙算了，为什么硬要这么打她？你的两个姐姐，你姐夫打不打得？”
　　婆婆留母亲吃早饭，母亲气都气饱了，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她给这家人撂下了一句话：“我接雅萍回家去住一段时间，这一次，徐博你要想清楚，想明白了再来家接。”
　　然后就带着我回娘家了。
　　在娘家一直住到端午节。这天，徐博和他表哥光着两只手来到我家，那时，我正从小小卖部里买皮蛋回来，在门口见着他们，我有意回避，马上把自行车调头准备走，却听见背后传来他表哥的声音：“看见我们了怎么不进来？想躲起来呀？”
　　我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他表哥说：“你在娘家住了有二十多天了，也该回去了。我们今天就是专程来接你回去的。”
　　“我被他打得头痛，头什么时候不痛了，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今天徐博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哪里痛，该搞药的就搞药。”
　　“我受不得那福。哪敢劳架他大人物啊。这样我会折寿的。”
　　徐博知道这次伤我太深了，一句话也没说。他见我气还没消，只得对母亲说：“那还让她在这里住几天，过几天我们再来。”
　　“那也好，你放心好了，我们家的人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过几天我会劝她回去。”
　　过了一个星期，徐博见我还没有回去，就打电话来问，母亲只得跟他说：“明天一定让她回去。”
　　我听母亲这样说，非常生气：“是不是嫌我吃你的饭了？我就是不回去！我明天不呆家里，到厂里住去！”
　　“你在这里已经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你不回去，人家会说我们不讲道理啊！”
　　我没有听母亲的，住到厂里面去了。我的工资很低，最多时也才五、六百。一天三顿要花五、六块钱。没办法，我只得买几毛钱一包的方便面充饥，实在饿不过了，下班后，我就跑到姨妈家吃一顿饭再回到厂里来休息。
　　几天后，堂哥捎口信来，说母亲让我回去吃晚饭。我回到娘家，见到徐博坐在屋子里。原来徐博打了多次电话都不见我回家，又特地来娘家接我。
　　吃过晚饭，母亲来叫我跟徐博一起回去，我气鼓鼓地说：“那么有本事打人，干嘛没本事再找一个？”
　　我瞅了徐博一眼，只见他冷若冰霜，我想，此时此刻如果在他家，我们一定又打上了。
　　我奈何不了全家人的劝说，只得委屈地跟着他回去。人是回去地，心却不在徐家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跟徐博说一句话。有时候他问我一件什么东西，我装着听不见，当他不存在。
　　我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我们村上有谁从外面打工回来探亲，我立刻就跟谁出去打工。
　　回去才一个星期，母亲捎口信来，让我回娘家帮忙插秧。我于是收拾了一大包衣服回去。母亲见到，对我说：“带那么多衣服，看你这架势是不是打算在这里住上半年？”
　　“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让我到那一家没良心的屋里去了。”
　　早饭后，我和嫂子到田里插秧。邻田的一个堂叔告诉我们，他的大女儿会会这次回来，要带几个人过去。他问我想不想去？想去的话明天就走。
　　我哪有不想去的道理？这是我做梦都想的啊。我立刻上田回家，跟母亲说：“我要和会会出去打工。”
　　母亲开口就骂我。
　　“不管你同不同意，这次我都要抓住机会出去！在他们家，迟早有一天不被他们逼死，也会被他们逼疯！”
　　我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跑。母亲一路跟着我，嘴里不停地在骂我。
　　我把衣服取来，骑着自行车去了石门桥镇，买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回到徐家后，就直奔楼上我的房间。我取了身份证，用背包和旅行袋装了好几套衣服。可是，由于天下起了雨，公公和婆婆都在家中整理鱼网，下午五点多钟了，雨还是下个不停。我是一分钟都不能等了。我打着伞到村里叫了一辆三轮摩托车，那个摩托车司机跟我认识，见我带了这么多衣服，问我：“你是不是要出去打工啊？”
　　“不是啊，我是打算到娘家去住上半年。”
　　“夫妻之间闹闹别扭是常有的事，也用不着到娘家住那么久啊。”
　　我没有再出声，只是催他快走。他开动车子的那一刻，我从心里知道，这一次离别，将是我们婚姻最后的决别。
　　是该彻底地结束了，也是该划句号的时候了！
　　我坐着三轮摩托车，去了一个很要好的同事家。我知道如果去娘家的话，是绝对走不了的。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我就租车来到堂叔家。敲门，是他的女儿会会开的，我问她什么时候出发？
　　堂叔听到了我的声音，从房里面走出来冷冷地对我说：“我家会会要再过几天才去。她是不会带你去的。我们负责不起！”
　　我一听，心里就凉了半截！急切地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徐博来到我家有多凶！那时候我们家正在吃饭，徐博冲进来就恶狠狠地问我们：‘你们家里是谁带我家屋里的人走？’
　　“我说：‘我家会会现在就在屋里，你家里人的腿又没长到她的身上，她到哪里去了我们怎么知道？你自己家的人都管不住，别人能管得住吗？’
　　“徐博使劲用力在桌子上一拍，桌上的碗碰得直响，他凶神恶煞地说：‘老子告诉你，不管是棠德，还是南站，我都设了卡，有人盯着的！如果是男的带了我屋里的走，就要了他的命；如果是女的带的，六根肋骨就断她两根！’”
　　母亲告诉我：“当时堂叔若不是看在我和你爹的面子上，早就跟徐博打上一架了。”
　　为什么徐博会知道我打算出外打工的事？原来是我的父亲干的好事：昨天我骑自行车离开娘家后，父亲紧跟着也骑自行车出门。我去了石门桥镇买东西，他却径直到了徐家。父亲跑到徐博的舅妈家，跟徐博的舅妈再三地交待：“雅萍要出外去打工，我们娘家是再也阻止不了！”这才有了徐博蛮横阻止带人的一幕。
　　我清醒地告诉自己，好容易才从家里逃出来，这一次再不能屈服于他的淫威，又回到那个人间地狱中去！就算是流浪也好，乞讨也好，我也不会再回到那个家了。我再也不愿承受那无止尽的伤痛了。唯一能让我摆脱悲伤痛苦的途径，唯有远走他乡！我立刻做出决定，马上坐车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毅然地踏上了南下深圳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