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品名称:乡愁 作者:独行的闰土 发布时间:2015-02-06 15:10:02 字数:3305
当初他们父子俩人带着前途未卜的忐忑回到了天鸿从未到过的老家,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时。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有着三百五十多号人的大生产队并没有嫌弃他们。质朴的社员对他们特别的友好与尊重,在队长童知璊,指导员皇甫七的帮助下,他们父子的衣食住行都做了妥善的安排。当天晚上的社员大会照样是队长童知璊主持,他小名海六子,在这个地方很少有人叫他大名,都叫他海六子或者六哥。他身材高大膀大腰粗,大脸盘,棱角分明,大眼睛不怒自威,嘴大嗓门粗,平时的一声吼叫地动山摇,令人心生寒意。会议室上摆放着一个四方大桌,桌子上放一盏煤油灯。上面派来的蹲点干部徐佑生,总习惯坐在上首的右边,左边坐着副书记伍力雄。老书记陈四林从不喜欢坐到会场上首的主席台边上来,总是在靠墙的背光处的小椅子上坐着。而且他发言时总是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的如小学生背书般传达上面的文件精神与指导思想,说话的语气非常柔缓,从不高声呵斥。有人背后揶揄他:上面瞎说,他也瞎说。有人评价他诚实,也有人说他老奸巨猾。
海六子站在会场中央,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扫视了一下会场说道,让我们热烈欢迎宋伯龙老师和知识青年宋天鸿同志来我们队支援革命大生产,大家鼓掌欢迎!下面群众中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宋伯龙拉着儿子站起来恭恭敬敬朝大家鞠躬,口中惶恐的说道:“请领导和广大社员同志们监督、帮助和指导,谢谢大家。”
海六子接着说:“我们昨天接到大队革委会这个通知,晚上就召开了生产队领导小组会议,研究讨论了关于宋老师父子的安置问题。虽然我们这些农大哥理解不透上面这样做的意图,但是既然已经把人都安排下来了,我们就得响应,听毛主席的话,总是不会错的,所以今天就向大家汇报我们的决定。宋天鸿同志是有知识的年轻人,我队区域较广,每天出工的人数也较多,决定就让宋天鸿担任记工员。每天下午四点之后到各组登记社员的出勤情况,其余时间和大家一起参加劳动。住宿的话就住在队上仓库的守夜室,请你谅解一下我们有限的条件,没有专门的空屋可以住的。不过呢,是一间瓦房,虽然不大,但不是茅草屋。当然,我们的领导们要是有本事能多给我弄几个知青来,再拨点公款建个知青点,就另当别论了。说实话让宋天鸿同志给我们仓库守夜也免去了每天要安排社员轮流值班的麻烦——我们相信你。至于宋师傅呢,我们建议大队领导秉着人尽其才的思想,让他去大山学校教书罢,假期就回我们队上参加劳动!大家说要得不?”
“要得”下面群众异口同声的应答,并报以热烈的掌声。
大队副书记伍力雄似乎觉得队长的安排有越俎代庖之疑,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就发表了他的意见:“童知璊,你们昨天晚上召开领导小组会,怎么不通知我们大队领导参加就擅自做出了决定?”
“呵呀!伍——副书记,你这话我就得跟你说道说道了,通知是你们发下来的,决定将他父子俩到我们队来也是你们大队领导安排的,按理你们应该到我们队上来商议讨论。当然,也是我们的条件有限,没有八抬大轿,不然的话,我们肯定会来抬你!我们现在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劳动力!”海六子提高咯嗓门,用火药味十足的话语顶撞着副书记的质问。下面的群众也躁动起来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还有人鼓起了掌。副书记伍力雄感到脸上发烫,他的脸有些挂不住了,站起身来想继续发言,但被蹲点干部徐佑生制止住了。徐佑生说:“宋天鸿同志的安排就依童队长的罢。至于宋师傅的安排呢,我看还是让我们大队革委会研究一下,再报公社革委会决定,我们今天就暂时不做这个决定了......”
“还研究个屌啊”!海六子对着徐佑生眼睛一瞪:“大山学校不是还缺老师么?每间教室都有六十多个学生哩。如今谁家没有四五个小孩?你们这些当领导的该想想办法了,是把女人阉了呢,还是把男人劁了”。下面的群众哄堂大笑,有妇人大叫先把海六子劁了。
海六子高声答道:“我怎么了,我只生两个不算多也不算少。说实在的,大山学校里除了那几个臭老九之外,其余的民办老师都是每个大队选拔上去的,很多人凭的是关系,肚子里的墨水和我差不多,大家都心知肚明。再说了,你们没见那北大毕业的周老师连麦子韭菜都分不清,肩不挑手不能提的,是干体力活的料么,学生倒是喜欢听他们的课。我们家家户户有孩子,谁都希望孩子的学习成绩好一点。社会主义建设靠谁呀,嗯,将来我们还要奔向共产主义呢。我们的下一代不学好文化知识,没有真本事能行呀!像宋老师父子俩都是城里来的文化人,有见识又有文化。要不是需要响应领导的号召,我看他们父子俩都弄去教书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海六子像打机关枪似的长篇大论,一下子把徐佑生给顶了回去,后面几句拿腔拿调的话马上引起了社员们的共鸣。大家都高声应道:
“对的!”
“完全正确!”
“哎,童知璊,你这是批判臭老九咧,还是替他们唱赞歌!”副书记伍力雄对他的高谈阔论很是不满。
“你说咧,当副——书记的难道听不懂我一个大老粗的话么”。海六子反驳道,他故意把“副”字拖得很长,引得下面的群众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也弄得伍力雄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徐佑生站起来挥了挥手,制止了大家的哄笑:“童队长的按排当然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们也会酌情考虑的。只是你要提高一下思想觉悟和正确认识,有些话不能在会上信口开河的乱说啊。”
海六子马上顺势下坡:“哎呀,徐队长,我就是一叫花子出身,只知道三担牛屎是六箢箕,大道理还真讲不出来。再说我也不是什么信口开河的乱说呀,大队革委会已经决定把宋老师父子安排在我们队上,我又是一队之长,就有权发表我的看法。从刚才广大社员群众的反应来看,或许我的意见也反映出了他们的心声!哎,七爷,你是指导员,也应该表个态,我的这个建议行不行?”七爷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也朗声的说道:“行啊,怎么不行啊,人尽其才嘛!难道一个有知识的文化人,就非得弄来翻泥巴,再把没文化的泥腿子安排去教书,还不是害了我们自家的子女?”七爷的发言更加引起了社员们的不满情绪,大家七嘴八舌愤愤不平的议论起学校里出现的种种怪现象来。
徐队长脸色极不自然的坐在那里,不停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心里对这个童大队长有时恨得牙痒痒,却又找不出什么恰当了理由来驳斥他。看到队长和伍力雄针锋相对的情况,也为了体现他这个蹲点干部的存在,才不得不说出上面那些敷衍的话来,却不料同样不落好。他在这个大队蹲点两年了,早已领教了这个五大三粗的全身充满霸气的生产队长的厉害。去年正值“双抢”大忙季节。由于干旱的面积比较广,水库每天二十四小时放水都难得一下子满足的所有缺水的地方的需求,就只能以生产队为单位轮流放水。当时和大山四队相毗邻的望江大队的蹲点干部是公社革委会周副主任,公社水管站的人为了巴结周副主任,就安排他们先放水。望着水渠里清澈的水哗啦啦从自家门前流进别人田里。而自己队里的田晒得发白,正巴巴的等水犁田。正所谓“春争日,夏争时”。焦急上火的海六子只觉得血冲脑门。他在夜里召集了几十个青壮劳力,把经过自己队里的那段水渠上的被堵的所有出水口全部挖开。将对方守水的社员赶走。一夜之间把十几口山塘灌满。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亮透,他亲自带队,叫上队里所有的犁田老把式,赶着耕牛犁田。
刚刚吃过早饭,气急败坏的周副主任从公社带来了两个民兵,叫上徐佑生和伍力雄来到四队的田间,要抓海六子去公社批斗,称他破坏水利。海六子那倔劲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用赶牛鞭指着周副主任破口大骂:“放你的狗屁,都是共产党的田和土,你当干部的凭什么先放水?老子喉咙干得冒了烟,水从嘴边过,我不喝?怎么的?又想斗我呀,我可告诉你,现在大忙季节没那闲功夫陪你们,等搞完双抢,随你们哪天斗,你下个通知,我就来让你斗。要动武老子就和你们在田间开战!”
不知什么时候大力士高大为悄悄的站在了那两个民兵身后,他那两只蒲扇大的手掌轻轻搭在那里两个人的肩上,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副主任。海六子又回过头对徐佑生和伍力雄吼道:“你们也当干部,为什么就不学周副主任的样,开点后门先把自己大队的田灌满水?反过来吃里扒外?”一通大骂倒叫徐、伍两人无言以对,无地自容。迅速围观的社员更是七嘴八舌的数落周副主任,大家齐声打着号子怪叫着。周副主任气的脸色铁青,大骂海六子是“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