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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二十)

作品名称:伤痕      作者:云之恋      发布时间:2015-02-15 16:13:54      字数:4090

  (三十三)
  
  阴历七月二十,距离孩子们开学还有十来天,刚子又出长途去了。我和父亲带着六岁的娇娇和三岁的阳阳一路辗转去外婆家。这几年矿上有了去各个县城的公共汽车,就是出行的人太多了,车上人挤人,没有一点空隙。父亲抱着淘气的阳阳,我牵着娇儿,我们一大早就出发了,等我们赶到外婆家的时候,外婆家院子里搭了帆布棚,棚子下聚集了很多的人,大舅二舅三舅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四处高墙的院落围得密不透风。我们一爬上巷道的台阶,调皮的阳阳就蹬蹬蹬的窜到了院子里,外公穿着一件灰色的老式开襟布衫端坐在一把铁椅上,手里依旧拄着他那根长长的铁拐棍,他威严的面孔上,犀利的鹰眼,投射出一股逼人的寒气,嘴唇上,发白的八字胡感觉是那样的生硬,我担心父亲又要挨骂了,我更担心外公的拐棍要落在父亲瘦弱的身躯上了,当在灶台上忙活的大舅和小姨夫把我们领到外公面前时,外公耳朵有些背了:“重说,他是谁啊?我咋看着眼熟呢?”外公愣怔了老半天,眯着眼睛仔细地盯住父亲。突然,外公从喉咙里猛地吸起了一口痰液,冲着父亲的脸“呸”的一声吐来,父亲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你个没良心的,你还认得老子是谁啊?你还有脸来啊?”正说着,外公拿起铁拐棍就向父亲打来,多亏大舅和小姨拦着,父亲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外公面前,千年的老砖坑坑洼洼的,硌得父亲的腿生疼。父亲给外公磕了三个响头,老泪纵痕地说道:“爹,我对不起您老啊!我来晚了呀!”“我那可怜的女子啊!你咋就早早地去了呀?”外婆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外公身边的石板台阶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丧起来。多亏了众人劝说,父亲终于被拽了起来,军人出身的小姨夫在外公一家很有威信,他一边劝慰着外公,一边安抚着父亲,一场战争终于扼杀在摇篮之中。不晓得啥时候,阳阳手里拿上外公的跌拐棍把后院鸡舍的鸡搅和的四处乱飞,院子里到处是鸡鸣声,阳阳拿着铁拐棍追着一只急红眼的公鸡咯咯笑着,公鸡“咯咯咯”的叫声让沉闷的气氛陡然间有了一缕轻松。
  不知咋的,我非常敬慕我的小姨夫。小姨夫三十五六的年纪,比小姨整整大了七岁,他们的三个孩子也都长大了很多,阳阳、娇娇和他们没一会就混熟了,小姨夫谈吐幽默,身材魁梧,长得英俊,他和小姨结婚没多久就搬离了村庄,去了他工作的地方。夏天的后晌,天终于凉快了一些,小姨夫说他们要回老家,小姨夫的老家从外婆家居住的镇上爬山,需要爬两个多小时才能到,根本没有公交车,自行车都很难骑上去。这时,父亲悄声地跟我说:“小蓉你记得吗?咱家的景华,就给了你小姨夫的哥哥家了。”我忽然想起,我那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妹,记忆里清新地想起她襁褓中可爱的模样。
  “姨夫,我想和你去你家看看我妹妹景华。”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总是放不下这个小妹,毕竟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的亲情啊!“好啊,就是你能行吗?山路可陡峭了。”姨夫很爽快地答应了我。
  于是,我让父亲招呼两个孩子,尤其是淘气的阳阳,女儿在幼儿园学到了很多的本领,再加上练琴的音乐熏陶,很会唱歌跳舞,小屁股扭得那个俏啊,让全家老小开心极了,大家是那么地喜欢这姐弟两。我安排好孩子们,就随着小姨夫一家出发了。
  从外婆家出来,就是一路爬坡,镇上的路还好走一些,路两旁有很多的人家,再往前走,就是羊肠小路了,巍峨陡峭的山峦层层叠嶂,我们就在山涧里沿途而上。小姨夫艰难地推着他笨重的自行车,自行车后车架上装着两个藤条编织的篓子,一个篓子里站着刚有五六岁的二小子,一个篓子里装着满满一筐子蔬菜,都是外婆临走给装满的,什么茄子、黄瓜、西红柿、辣椒、芫荽的应有尽有。小姨说了,你姨夫家山上缺水,种什么菜都不长,全村三十六户人家,学校里只有五六个孩子,连三年级也没有,穷得叮当响。
  “小姨,你咋就嫁到这穷山来了?”我好奇地问道。小姨说:“我看中的是你姨夫这个人,他要是没工作,我才不跟他呢。”小姨一手牵着女儿,一手牵着大小子,哼哧哼哧地赶着路,脸上汗涔涔的,身上薄薄的衬衫早就湿透了半个脊背。
  “小姨夫,还有多远啊?我们歇一歇吧!”我终于走不动了,脚上还穿着一双半高跟鞋,我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脱下鞋子,透过白色的丝袜,我隐隐看到了渗血的脚趾头,小姨蹲下身来,小心地给我脱下袜子,用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心疼的问道:“蓉儿,疼吗?”看着三个弟弟妹妹好奇地看我的样子,我赶紧的穿好鞋袜:“不要紧的,我们继续赶路吧。”
  又走了蜿蜒五六里路,翻了好几道山坡,我气喘吁吁,累得满头大汗,一手叉住酸痛的腰,一手拍着铅一般沉重的腿,怨声载道的说到:“小姨夫,还不到吗?”我随身带的一水壶水早就被孩子们喝光了,我渴得嘴唇干裂,嗓子直冒烟。
  “再翻过前面两座山棱,就到了。”我看到小姨夫指了指那高耸入云的山峦。“唉吆,我的天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我一听万分沮丧地坐到了草丛里。
  “快起来小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草丛里有蛇!”小姨夫厉声说道。吓得我“腾”一下站了起来,四处瞅瞅:“哪有蛇啊?”我看着小姨夫一脸的狡黠,我知道小姨夫在故意骗我了。
  我们终于看见了人家,一座山坳里,稀稀拉拉的建有一些窑洞,窑洞都陷在山体里,进去后我才知道,这是北方典型的土窑洞,只是窑面用砖砌好看了,窑洞里用泥浆石灰修缮了一番,这时,小姨夫说了:“小蓉,你一进村口,你问院里的老奶奶借一口水喝,姨夫渴得实在走不了了,你看,我们还得翻两座山呢!”
  我看着姨夫干裂的嘴唇,我就一路疾走,走到了村口的一户人家,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吼声:“你这个死妮子,你咋就那么贪吃呢?”隔着篱笆栅栏,我看到狼藉一片的院子里一位大婶正光着一只脚,手里拿着一只黑色布鞋正用鞋底子抽一个小女孩的屁股,小女孩呜呜地哭着,一头乱蓬蓬的脏头发遮住了半个脸。
  “大婶,我能在你家讨点水喝吗?”正待我张口,小姨夫一家赶了上来,院子里的女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赶紧的把手中的鞋子穿到了脚上。“小叔子,你咋刚回来?”
  “嫂子,这又是咋的了?”小姨夫一边好奇地问着,一边推着自行车径自走到了院子中间。
  “嫂子?小姨夫,莫非这就是你家?”我诧异地看着脸上露出诡异的小姨夫,小姨笑着说:“你姨夫刚才和你开玩笑呢!”
  那院子里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是谁呢?被头发遮住的脸颊,我看不出她的模样。“嫂子,赖妮又咋的啦?又惹你不高兴了?”姨夫支起了车子,对他嫂子说道。“这不,我打发她给你刘婶送几个油糕过去,你刘婶家吃饺子也不忘给咋娘送一碗过来,咋娘想吃油糕了,我刚做了几个油糕,明明送了五个,人家刘婶端过来,把碗摔在桌子上,狠狠地说,送人吃的咋能送四个呢?难道你不晓得村里人讲究,人三鬼四吗?气得你刘婶甩下脸子走了。”
  大婶一边嘀咕着,一边撩起门帘子,让我们进了屋子。隔着一道竹帘子,我看到小女孩怯怯地往里张望着,我就问小姨夫:“这小女孩是谁啊?”
  姨夫就说了:“我嫂子一连生了仨小子,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姑娘,还是一个脑瘫,活了个把岁,就死了,嫂嫂四处张罗抱养一个姑娘,这不,你妈刚没,你父亲就把你妹送给嫂嫂了,就是院子里的那女孩啊!”
  于是,我走出了屋子,招呼刚才那个小女孩:“小妹妹,你过来!”小妹妹就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掉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这死妮子,一点也见不得生人。”从院子灶台上给我们舀来满满一碗稀饭的大婶嚷到。
  天色已晚,小女孩还没回来,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的小方桌上吃着稀饭馒头,大婶拿出了姨夫拿回来的蔬菜,简单地拌了一个黄瓜,小姨夫和爷爷奶奶捞起了家常。我就和小姨嘀嘀咕咕的说着:“萍姨,大婶怎么能那样对小妹啊?”
  小姨就说了:“这还是好的,村里就几个娃上学,老师有一阵没一阵的,你妹早就不上学啦,就上到二年级吧,今年也有十二三岁了吧,你看长的多瘦小啊,我那妯娌每天下地干活,家里洗碗做饭的就是这赖女了。”
  “小姨,你们咋的叫她赖女啊?小女孩叫这名字以后咋能嫁个好人家啊?”我心生疑惑,内心极不是滋味。这么晚了,小姑娘跑出去全家没一个出去找的,我心里正范着嘀咕,小姨就说了:“你家这妹妹,一直尿炕,七八岁了,院子里总是嗮着她的尿褥子,臭烘烘的,日子久了,就得了个“赖女”的绰号。”
  “娘,咋不见赖女子呢?”我正纳闷着,一个十四五的小男孩站起身来问道。“别管她!又不知疯哪儿去了,村子就这么小,她跑不远的。”大婶吃完饭,就夹起了一支烟,嘴里明显露出两颗镶着的银牙。小姨就把头凑到大婶跟前,指了指我悄声地说道:“她是赖女的亲姐姐,我的外甥女。”大婶就从石凳子上“腾”地站起来,手里的烟头一下子惊得落在了地上,她故作镇静地弯腰捡了起来:“你个小萍啊,你咋不早说呢?二蛋,赶快找你妹回来吃饭啊!”刚才的那个小男孩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不一会,赖女回来了,不声不响地喝了一点稀饭,大婶给了一个馒头,刚才拌好的黄瓜早就见了底了,于是,她就从刚才姨夫的篓子里取出一根黄瓜来,在衣服上蹭了蹭,嘎吱掰成两截,给了懒女一截,懒女一边吃着,一边向我偷偷地张望。
  等吃完了,她主动收拾碗筷,走到灶台上开始洗起碗来。我就站了起来,一边帮着她一边轻声地问她:“景华,吃饱了吗?”我看到她怯怯的表情,摇了摇头马上又迅速地点了点头。“姐姐来洗,你只管放好了。”于是,我就在水缸里舀了两盆水,一盆用来洗头遍,一盆用来涮第二遍,赖女就拿起一块黑黑的抹布来,把洗净的碗擦了一遍,洗干净的碗里明显的又留下了几道污迹,于是,我就接过她手中的抹布,认真地清洗起来,抹布一放进水里,一盆水就变得浑浊不堪了。
  收拾完这一切,我就热了一点水,准备好好洗一洗,上山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的,我看着赖女子一直站在我跟前,我于是说道:“你过来,我给你洗洗头怎么样?”院子里有月光倾泻进来,村里是没有电灯的,只有昏暗的煤油灯。我无限轻柔地给眼前这个小女孩清洗起来,小女孩脸上的污垢不见了,露出一张白皙漂亮的脸庞,头发上明显的跳动着一些白点,我知道那是长久的肮脏繁衍的虱子和虮子,我就让她伏在我的腿上,我一颗一颗地给她捉去。这天夜里,我和小妹睡在了一起,农家的炕头上,睡了满满一家人,透过昏黄的月光,我看到熟睡中的小妹,脸颊上一滴晶莹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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