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十九)
作品名称:伤痕 作者:云之恋 发布时间:2015-02-15 15:53:39 字数:3306
(三十二)
季姐很爽快地借给我六百块钱,让我顺利地买到了价格不菲的雅马哈电子琴,娇娇高兴得快要奔起来了。琴是买来了,但学琴的开销可不是一笔小数额,尤其是在矿上这样虽说是职工有好几千,但人们的思想意识还是跟不上,都说是景蓉疯了,一个月花四十块钱让孩子学那劳什子玩意图啥啊?考大学也派不上用场,平日里又不能当饭吃,拿半个月工资投资,不是傻子才怪呢!我从不辩解,只管领着女儿风雨无阻地去学,每次都背着沉重的琴包。
刚子用父亲的八百块钱报了驾校,其实,刚子在井下就会开铲车,学起驾驶来,驾轻就熟,几个月下来,刚子的驾驶技术考核得了第一名,矿上就调刚子去了运输队,运输队这几年任务很繁重,矿上又缺司机,附近的县城以及邻省地带需要大货车运煤,刚子就主动要求做了长途运输司机,工作非常辛苦,但有了出差补助和特殊津贴。我们欠下的一千四百块钱,深深地烙在我们两口子的心里,我省吃俭用,勤节持家,我们齐心协力,一起为家庭建设奋斗着、快乐着。
娇娇学琴的劲头可足了,没几天功夫,弹得行云流水般得流畅,引得儿子阳阳也嚷着要弹琴,娇娇舍不得让弟弟摸她心爱的琴,但阳阳总是偷偷地摸,时不时乱摁一下,急的娇娇直哭:“妈妈,你看阳阳又捣乱了!”我在楼道里公用厨房做着饭菜,一盘简单的土豆丝就是我娘三的全部菜肴。“小蓉啊!你这怎么炒的菜啊?味道这么醇香?”隔壁给儿子看小孙子的大妈笑嘻嘻地问道。
“大妈,这有啥特别的,不就是一盘土豆丝嘛。”我轻描谈写地说着就端着盘子盛好米饭走进了屋子,大妈总是看孙子累着了,乘着媳妇在家,想出来解解闷,就径自跟着我走了进来,乡下女人喜欢串门儿,一进来,啧啧地称叹着:“小蓉啊,咋的你的屋子就看着敞亮呢?和我儿子住的不是一样大吗?你看你又摆着电子琴、五斗柜、桌子、孩子的上下床铺、你两口子的床,咋的还这么宽敞呢?”我就说:“大妈,我把乱七八糟杂七杂八的都放在床底下了,我柜子顶上也是满满的,这不就不占地方了吗?”大妈环顾了一周,就坐到我整洁的床铺上。“小蓉,你知道吗?饭菜的味道就是女人的味道,有的女人做的饭闻着就腥兮兮的,尽管油拉拉的,可就是不上味儿,小蓉你看你,简简单单的家常土豆丝,切得粗细均匀,炒得清清爽爽,就像你人一样看着就漂亮。”“大妈,你看你说的,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呢?你家媳妇不也挺好嘛!”大妈嘴角撇了一下,扬起了一丝苦笑:“我那媳妇,甭提了。”大妈拍拍腿,掀起竹帘走出了屋子,我就送大妈往出走,忽然,我看到了大妈的眼睛变得有些湿润了。我想,我是不是也该去看一下婆婆呢,婆婆这一段过得怎么样了呢?
星期天,我就带着两孩子回到了棚户区的婆婆家,刚子出差不在,我不能总也不来看婆婆吧,一早,我买了一大包新鲜蔬菜,还特意买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我想,小叔们一定馋了,不如我给他们包一顿饺子解解馋吧,想着想着,我们就到了大门口,老远,隔着栅门,阳阳就大声的喊着:“奶奶,我回来了!”
婆婆正在院子里水池边洗着一大推衣服,满手的肥皂沫,阳阳跑过去,婆婆用腰上的围裙擦了擦手。“阳阳回来了,可想死奶奶了!”婆婆就使劲地在阳阳脸上亲吻了一下。我把手里提着的蔬菜放到了厨房里,就挽起袖子伸进大铁盆里,在搓衣板上使劲揉搓起来:“妈,怎么,强子媳妇不是有洗衣机吗?”我好奇地问道。
“我又不会使那玩意,费电又费水的,麻烦!”婆婆一边往铁丝上晾着衣服,一边说到。“强子和他媳妇呢?”“回娘家去了,走了我倒省心!”婆婆说出了一句让我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我就问到:“妈,咋得,强子媳妇对您不好吗?”不问不要紧,一问,婆婆老泪纵横地说了二媳妇一顿坏话,说强子媳妇每天闹得鸡犬不宁,说什么屋子逼仄,骂强子没啥能耐,让她上厕所都排队,成天闻着臭哄哄的厕所味,每天回家从不下厨房,就知道描眉画眼,整天把嘴巴涂成血盆大口,好歹强子也是个干部,咋得就娶了这么一个叫人不省心的媳妇呢!婆婆倒不完的苦水,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完了拉住我的手说:“小蓉啊,妈算看明白了,你在的时候,妈过得啥舒坦日子啊,饭总是你做,衣服总是你洗,可妈还那样对你,你不要怨恨妈,好不好啊?”我就抚摸着婆婆老树皮一样粗糙的双手说到:“妈,你对我一直很好啊!我和刚子会一直照顾您和爸的,您就放心吧。”洗完衣服,我就忙着做菜,弄饺子馅,芹菜猪肉馅,做出来香气扑鼻,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婆婆看起来明显得老了,我忽然想到了外婆,掐指算来,外婆和外公都快八十了,好几年了,也再没去看过外婆,我细细想着外婆的英容笑貌,想着外婆一针一线给我们做棉鞋棉衣样子,想着来我家在菜市场捡菜叶子的艰辛生活,我忽然想有马上见着外婆的冲动。我就领着孩子径自到了父亲家,我说:“爸,外婆外公有八十了吧?”父亲诧异地看着我:“你咋突然的问起他们来?”“母亲死了也十几年了,爸,你就再没看过外公外婆是吧?”父亲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今年是你外公八十大寿,我还记得你外公是七月二十的生日,要不咱们回看看你外公,给他祝寿去?”淑芳姨刚好进了屋子,看见我和父亲说得正热闹,就不冷不淡地搭讪道:“小蓉,你咋又来了?”我一听她那呛人的语气,就蹭地站起来:“这是我娘家,我凭啥不能来?”父亲就拉着我:“小蓉,你别和她一般见识,这两年爸干不动了,奖金拿得少了,这不,马上要退休了,你淑芳姨说爸不中用了,她两儿子结婚要钱,正急得乱咬人呢!”
“你才乱咬人呢,你骂谁是狗呢?”淑芳姨还是听见了父亲的唠叨,怒气十足地掀起了门帘子嚷到。
“淑芳,你不要太过分了好不好啊?”父亲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你要给谁祝寿去啊?我爹娘这么多年了你哪年给祝过寿?你给哪门阎王老子祝寿去?你说啊?”淑芳还是在进门的时候听见了父亲和我的对话。
“淑芳啊,你看小蓉的外公今年都八十了,我这十几年总该去看看老人家吧?”父亲语气中带着很多的请求和商量的口吻。“你去祝寿,你能空手去啊?你还不花个好几十的?什么烟酒啊、点心啊,不是钱啊?儿子说对象,要一千块呢你知道不?”淑芳的嘴,向来是那样的尖酸刻薄。
“告诉你淑芳,这次可由不得你了!我说破天我也要和小蓉一起去给她外公祝寿去!”父亲铁了心的一屁股坐在了马扎上,淑芳姨手里正端着一茶缸子水,不由分说地一股脑的泼到了父亲的脸上:“我让你去!”我万分震惊地看着淑芳扭曲的脸庞,看着父亲渐渐变得僵硬的容颜,父亲终于按捺不住积压多年的怒火,“腾”地一声站起身来,“啪”一声在淑芳的脸颊上留下了一座五行山。淑芳的脸上立马涌现出五道渗着血丝的红印子。这下可炸了锅了,淑芳向父亲扑来,又咬又抓,歇斯斯底里,又哭又叫,闹了个天昏地暗。我赶紧一边拉开了父亲一边抽泣着,父亲再没有动手,反倒自己的脸上留下了无数条血道子。
淑芳姨闹了一晚上,第二天,回了一趟娘家。我还以为父亲会追出去把她找回来,但父亲没去。隔了两天,父亲下班回到家里,家里洗劫一空,好像被扫荡过似的,什么刚买的黑白电视、桌子、柜子、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还有床底下的痰盂盆子统统不见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床铺上连铺着的草席子都不见了踪影,更别说铺盖了。
没几天,父亲收到了法院的传票,淑芳姨提出了离婚。父亲看上去反倒轻松了很多,我陪伴着父亲说:“爸,能凑合过就将就了吧,赔个礼、道个歉,你要拉不下面子我去!”可父亲铁了心不肯认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父亲总是无奈地反复说着这句话,父亲在他五十六岁的那一年,终于还是离了婚,一辈子辛劳,到头来空繁忙一场。
我帮着父亲收拾了只剩烂棉絮破抹布和到处是废旧报纸的家,刚子在矿上施工队上要了一盆石灰,给父亲把墙壁粉刷一新,屋子里,除了一张空板床什么都没了,我和刚子就从集市上给父亲重新置办了一些,我把我结婚的一床被子和褥子给父亲铺到了床板上。这两年,父亲也能自己动手做简单的饭菜了,刚刚从井下退休的父亲还不能适应这样没有女人的孤寂日子。我才知道,父亲的生活里需要一个女人来陪伴、来整理、来侍候、来关爱。
我看到洁白的墙壁上,父亲郑重其事地把我们全家唯一一张全家福镶在玻璃镜框里,小心翼翼地挂了上去,父亲总是怔怔地抚摸着妈妈慈祥温柔的面孔,一站就是老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