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五十五)
作品名称:桃红柳绿(上) 作者:张金丰 发布时间:2015-02-05 19:05:16 字数:3222
梁艳梅怕再谈下去会提起吴吉伟,顾不得脸红赶紧抬头说:“我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见过面就要赶回去。”
吴吉伟的母亲听了转过头喊道:“李秘书,去讲一声这就上去。”又喊:“王阿姨,快给客人拿水果来。”又笑眯眯的对周大海说:“小胖子,最近瞎忙些啥?好长时间不来看奶奶了,周爷爷身体好吗?他平时都干啥呀?”
周大海笑嘻嘻的回答说:“爷爷身体挺好的,没事时爱做木工活儿。我平时来称您赵奶奶,梁艳梅倒敢叫您伯母,这是在称呼朋友的妈妈,我突然就矮了她一辈。赵奶奶,这可怎么办呀?”
吴吉伟的母亲乐得哈哈直笑,说:“一样的,一样的。”
梁艳梅听了想,是该改口叫奶奶了。这时细看,老人家穿件红色绸缎暗花袄子,那些半藏半露的花是牡丹。一头白发齐齐整整梳到脑后,脸色红润神精爽朗,记起吴吉伟也有这样的双眼皮,心想他母子还真像。再看客厅,五六处大窗都拉着紫色的平绒布窗帘,窗与窗之间的墙上挂着字画。深色的足有一米六、七十公分的木墙裙上老漆无光,有好多处藏着暖气片的隔栏。一圈十几只沙发全套着浅灰色布套,都间有茶几。一个约两米宽的衣帽架立在门边,老旧的雕花矮柜上散放着电话等物件。再有座三门木柜是近些年的新样式。埋头见深红色木地板擦得十分干净,油漆略有脱落。天花板上挂了几副带罩双管日光灯,客厅显得即亮堂又庄重简朴。
吃过水果,梁艳梅因心里装着事哪能坐得住,正在犹豫不好开口,就听见有下楼的脚步声,以为是吴吉伟的父亲来了,便望着客厅门等,心里紧张得直响小鼓。结果是李秘书,他说首长正在接电话,请过几分钟再上去。梁艳梅松了口气忙说不急,却早把在路上想好的尖锐话全都忘了,焦愁着过一会儿上去了该怎样启口。心想赵奶奶这样欢喜她,担心一旦出口二老能否转过弯受得住?竟有些后悔不该来了。
吴吉伟的母亲说:“这个老头子,他说几分钟我还能不知道,半小时也完不了。艳梅,咱俩去别的屋,有话问你,还有东西拿给你看。放心吧,我是老医务工作者了。”说完起身来扶。
梁艳梅便猜到了想说什么,但已被扶住了手臂,急得直喊:“周大海你来扶。”又望着他使眼色说:“发什么愣呀!”
周大海领会了要他也去参加告吴吉伟的状,竟不愿过来,摆手说:“你去就行了。”
梁艳梅虽暗里生气但不敢表露,只好笑微微由吴吉伟的母亲小心扶着,一路直抱歉。
梁艳梅她们来到一楼的一间卧室,吴吉伟的母亲说:“这是我住的地方,随便点。”扶梁艳梅在椅子上坐好,去书柜里找出一本蓝皮的相册,拿过来递给梁艳梅,又搬把椅子坐在旁边说:“四个子女一人一本,这是老四吴吉伟的,快翻开看。”又问:“吴吉伟为啥不一起回来?”
梁艳梅支支吾吾好歹才搪塞过去,拿着相册边翻边想,这就是要拿给我看的东西,还担心要送点什么老物呢,于是心里稍宽,便从第一页看起。先是他的婴儿期,有坐婴儿椅的、有他父亲抱着昂头哈哈大笑的、有张肥嘟嘟没穿衣裤在床上爬的。然后每一岁都有。小家伙的眼睛随年龄增大越来越调皮。翻看几页后突然被一张照片吸引住了,上面的儿童吴吉伟正抿着嘴笑,脸蛋像红苹果,明显加过工,那时的照相馆都这样。吴吉伟穿件白衬衣戴着红领巾十分得意,左侧竖写着“加入少先队留念。”再翻一页,发现了梁秀娟和吴吉伟的合照,姐姐梳着两条长辫子穿件大花袄,笑咪咪把一张奖状展开举在胸前。字太小看不清是什么奖。吴吉伟穿件肥大的旧军袄站在旁边高出一头,手里还拿着块米花糖。就问赵奶奶:“这张是哪一年?什么奖?”吴吉伟的母亲看着像片回忆说:“哪一年记不清了,读小学时照的,一帮一一对红得了第三名。那时侯我家吴吉伟呀,就是你姐梁秀娟的跟屁虫,成天上学跟着去放学跟着回来。没多久我们家就离开老部队调到北京来了。”神情安祥。
梁艳梅翻到后面,少年已成青年,人瘦了,脸上开始有棱角了,长了胡须也英俊了。后来是朴素的大学时期,然后是任教时文绉绉的腼腆时期。再后来是开发的新时期。戴墨镜,穿花格衬衫喇叭裤,手里端着吉他。梁艳梅吃惊地想,吴吉伟原先并没有披肩发和大胡子,竟是这样英俊的一个小伙子。再看到他在法国照的那些充满了异国风情的彩色大照片,才知道他的大胡子和披肩发是从哪时来的,也包括带字的奇装异服。
梁艳梅问:“赵奶奶,这身野人打扮您说过他吗?”
吴吉伟的母亲说:“说过也骂过,不听。可自从对上象,孩子就沉静了许多,也答应考虑剃胡子剪头发了。咱就给他点时间行吗?认识有个过程嘛。”
梁艳梅后悔问错了话,心想再这样下去会搅不清,便合上相册顺手放到旁边的写字台上,说:“奶奶身体真好,比我妈强多了。”想慢慢把话引到那件事上去。
吴吉伟的母亲说:“好啥,高血压心脏病、胆囊炎、风湿、胃病,骨质增生,哎!总之一大堆毛病。去年夏天住院差点没抢救过来,安了个心脏起搏器,受不起吓了,谁要在我身后突然摔个盆,这一惊兴许就革命到头了。平时不敢多出门。”
梁艳梅听了睁大眼睛问:“怎么会呢?奶奶您脸色这么好精神这么足,不会有问题的。”于是不敢提说吴吉伟的事了。
这时李秘书来请上楼去,吴吉伟的母亲说:“艳梅,按说伤成这样不能爬楼梯,可是没办法,吉伟他爸爸的腿扭伤了走不得。老头子现在可古怪了,动不动就爱使脾气,咱就委屈一下顺着点行吗?他都老了。”
梁艳梅已打定主意不告状了,深怨自己莽撞,决定看望一下马上就走,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话说当时,吴吉伟从梁艳梅的病房里出来,因心绪大坏又过于专注,出楼时竟没发现梁宁和苗冬梅。他自言自语道:“秀娟,我们为爱欣喜,这欣喜很甜蜜。世俗虽像牢笼,但我俩是锁不住的鹰,将共同飞向明天,到蔚蓝色里遨翱!”然后扬起头甩了一下长发大步奔走,哈哈大笑道:“勇气的敌人是胆怯,爱情的敌人是犹豫。请不要惧怕对不起过去!一同向往明天吧!做出选择的时刻终于到了!我站在未来,在您的犹豫中向您招手,我站在明天,望着您不断回头依依不舍。您对过去的放弃是我的荣耀!”一路自语大步急走貌似疯子。梁宁跟了一段不再跟了。
吴吉伟先寻到梁秀娟母亲住的病房,见梁冀东的妻子守在床边,老人已经睡了。他像绅士一样将手放在胸口行了鞠躬礼,说声“打扰。”转身又往外走目光散乱,又像个哲学怪人正看着内心的某一点。
到楼外胡乱走了几处,对自己讲了许多奇怪的话,精神几近崩溃,最后来到花园里的池塘边举目四望,远远望见梁秀娟正独自坐在对岸长廊的栏凳上双手捂着脸。立时跺脚道:“你呀你!这是该一个人的烦恼的事吗?”对着一塘枯荷说:“借光渡我过去。”就下到了池塘里,在齐腰的水中奋力前行,克服着阻力和寒冷,并大声喊道:“秀娟我来了!”
梁秀娟正捂着脸独自难受。长廊的地上和栏凳上撒了些飘来的枯叶,时不时被风刮起翻卷而去。她背心透凉脖子僵硬。打个寒颤咬牙恨道:“冻死了才好!”掏出手绢擦了眼泪鼻涕,扭头望着一塘枯荷,见风吹得水面起了微皱,波纹变幻莫测,被风赶着都往这边来了,渐渐就有了幻觉,一心想扑进温暖里。一时又觉得塘中那些恹恹寂寂毫无生气的枯枝枯叶是在讽刺自己,再想起就要回省城去了,于是长叹了一声。这时突然听见对岸在喊,抬头望见近百米之处有人正在水中朝这里摆手前进,再细看竟是吴吉伟。周围人群也大喊起来,梁秀娟忙跨到栏外向着池塘里喊:“吴吉伟你疯了吗!知道水有多冷吗?”又惊又气。
吴吉伟终于到岸了,水淋淋地爬上岸,过来一抱把梁秀娟揽进了怀里。
梁秀娟拍打着他的背再也忍不住了,踏脚大哭道:“这是在干什么嘛呀!”
吴吉伟紧紧地抱住说:“终于找到您了!天意!天意啊”
两人正抱头难过时梁冀东赶来了,纠察队也到了,见到这情景都大吃一惊。
吴吉伟抚爱道:“终于一起了。”
梁秀娟说:“谁要你来找我!”
吴吉伟高兴得双眼滚出泪水。
梁秀娟哭着说:“吓着我了!”
吴吉伟说:“值!”
梁冀东用力地咳了一声见两人还不愿分开,冲上去抓住吴吉伟的后领拉过来说:“狗娘养的!”照着下巴就是一记左勾拳,只听“咔嚓”一声,吴吉伟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梁秀娟吓得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