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想家的日子(73-76)
作品名称:小沙枣 作者:绿影 发布时间:2015-02-07 21:48:15 字数:11441
2003年10月15日,中国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成功发射的“神舟”五号载人飞船,将中国首飞航天员杨利伟送上了太空;2005年10月12日,又成功发射了“神舟”六号载人飞船,将中国航天员费俊龙,聂海胜送上九天;2008年9月25日,“神舟”七号载人飞船在东风航天城启航,再次将中国航天员翟志刚,刘伯明,景海鹏送入太空,并实现了中国历史上宇航员第一次的太空漫步,中国成为第三个有能力把航天员送上太空并进行太空行走的国家!
东风航天城捷报频传!
星罗棋布在祖国各地的航天城的孩子们情系航天城,我们关注航天城的每一次胜利,他们集聚在网络中的一个个东风子弟的园地里挥笔抒情,歌颂“神舟”飞船的壮美,赞扬东风精神,回忆在东风生活的点点滴滴。
航天城孩子们骨子里的“牛哄劲儿”又回来了。
“晓然啊,我好想念咱们的东风,好想那里的胡杨沙枣和红柳……”
“胜利呀,不知道咱们的东风小学变成啥样儿了?不知道以前我家住的房子还在不在?”
“付文斌,我和你家在东风时都住在校官楼那一片,听说校官楼已拆了二幢了呀,不知道咱们住的那幢楼还在不在?咱们回去看看吧?”
“毓米,电视里的东风好漂亮呀!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依稀辨出咱们小时候走过的街道,咱们回去看看东风吧!”
“是呀!咱们回去看看吧?”
回东风,一度成了航天城孩子们热切的向往!
付文斌给李晓然打电话:“晓然你好,同学们都想回东风航天城去看看,咱们这届东风子弟离开东风有三十多年了,好些人也是三十多年没见面了,大家都想聚聚,聚会的地点选在东风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你说呢?”
李晓然说:“文斌你好,这一眨眼的功夫我们都是五十多数的人了,大多数的女同学都退休了。这些年回东风的东风人走马灯似的一拨儿接着一拨儿,每当我看到他们我就想,同学们是应该回来一趟了。”
“晓然,咱们是回家,不是观光旅游,所以尽量不要给基地添麻烦,要避开任务高峰期,费用我们自己承担。你说呢?这可是一件大事儿,咱们得认真筹备一下。”
“文斌,这次活动就由你来牵头吧,再让陆军和胜利他们帮你。我在东风迎接你们的到来,我想,想你们呀。”
“晓然,我也是把你当成我的亲人在想念,不过,你得有思想准备,我现在可不是当年的我了,老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付文斌首先想到的是去航天城的费用。
“陆军,我是付文斌。咱们回东风的费用怎么办才好?现在报名的已经有五十多人了,听说还有人在通过各种沟道在寻找不知道这事儿的同学呢,所以,人数还会增加。这么多的人一起行动,咱们得组织好呀。”
我说:“文斌,咱们都是航天城的后代,不管到哪里,都不能给航天城跌份儿!你看能不能这样:捐款和集资双管齐下,先估算一下每个人在航天城吃住的费用,实行AA制。有愿意为此次行动捐款的我们欢迎!”
付文斌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还想请毓米和方小影做此次活动的财务总监和会计,你看行吗?”
毓米!我的心被这个名字温柔地撞了一下。
“陆军,你听到了吗?”
“哦,我听到了。文斌,我同意你的想法。徐明明给我来过电话,说他是摄影摄像业余爱好者,他的意思是这次聚会他要给大家留下优秀的影像资料,在电视台工作的肖卓承诺她会把这些资料组织好,并刻录成光盘发给大家。文斌,同学们的积极性都很高呀!你就放心大胆地组织吧,我会大力地支持你!我捐款一万!”
“陆军,你就捐五千吧。王海涛、徐明明、毓米、肖卓、你和我,每人五千,这就已经是三万了。我提议,咱们捐款的数额和人员对同学们保密,你看行吗?”
“行。咱们同学中有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能让他们感到不安。我想咱们最好是秋天去,那时的东风最漂亮。对了,你让同学们在哪儿集结?这么多人啊,总不能像羊拉屎似的今天来几个明天来几个稀稀拉拉地进东风啊?”
“我看咱们就在张掖集结怎么样?把时间地点通知大家,咱们在母校育才中学等着同学们到齐,然后再浩浩荡荡地开进东风!”
“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开着箱式货车在鸟语花香的都市里穿行。
我往火车站运送我们老兵营自己生产的品质超群的桃子,这些桃子经外贸出口远渡重洋,在为国家换取外汇的同时,也为我们换来了可观的收入。老兵营的战友们终于靠着自己的力量奔上了小康。
毓玺坐在我身旁的副驾驶的位置上。
自从毓玺知道了东风子弟要回东风航天城集聚的消息后,就一再央求我别落下他。他说他虽然不是我们的同学,但同样也是航天城的孩子,他对航天城的感情比山高比海深,能再返航天城是他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愿望……
我故意含笑不语。
任务完成后,我带着毓玺回家。梁秀的学校放暑假,她除了给学生们补补课,就是在家休息。我们的宝贝女儿陆宇星前年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学的也是航天专业,这个假期她和同学们出去旅游没有回家。
毓玺是头一次到我家,我一指梁秀对毓玺说:“这是你嫂子。”
毓玺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嫂子好!”
我对梁秀说:“他叫毓玺,是咱们老兵营的战友。他姓的毓不是玉米的玉,我有一个同学叫毓米,他是毓米的弟弟。”
梁秀给我们倒开水:“哦……你们渴了吧?来,喝点水吧。”
毓玺笑嘻嘻地说:“嫂子,您真年青真漂亮,一瞧您就是个大知识分子,又文静又娴雅,浑身上下都透着那么一股子书卷气,当年我陆军哥追您一定追得很辛苦吧?”
梁秀抿嘴一笑:“毓玺真会说话。你姐姐她好吗?”
“她挺好的,嫂子认识我姐呀?嫂子,求您件事儿呗,陆军哥他们同学要回东风聚会,我想让他带上我,可他就是不吐口,好嫂子,你就替我说说呗?”
我端着一盘西瓜走过来:“梁秀,刚才毓玺夸你那是别有用心,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其实毓玺说的不错,梁秀一点儿都没见老,好像岁月之神特别眷顾她似的。
我转身对毓玺说:“毓玺,咱们老兵营就咱俩司机,都走了,这车谁开?”
毓玺说:“薛团长和沈奇都有行车执照,都能开。陆军哥,我太想念东风了,我在东风的时候年纪太小,不知东风真面目。这些年来,‘神舟’载人宇宙飞船一次又一次从东风启航,全世界的华人都仰慕着东风,我也是在东风长大,你说我能不想念东风吗?还有,我还想借此机会去看看我的小米姐,小时候我不懂事儿,总气她,你总得给我个机会找补找补吧,你就算不为了我,为了我的小米姐你也应该网开一面,她毕竟是你从小的同学嘛。哼,我才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反正我就跟定你回东风了。”
梁秀说:“陆军,你就带上他呗,你们准备啥时候走,我也想去。”
“航天城最美丽的季节是秋天,同学们都说今年秋天去。”
梁秀:“哦,可惜我得上班,去不成了,你们都是打小的同学,有几十年没见面了,应该好好的聚聚了。那种渴望亲近的感觉我能理解。”
毓玺把啃过的西瓜皮收进垃圾桶,擦了桌子又擦地板地忙碌。
我笑道:“毓玺呀,别忙活了,过来坐下休息一会儿,我同意带你去东风,但你得答应协助我完成一个任务,行不?”
“行!太行了!陆军哥,啥任务?”
“回头我把回东风的同学们的身份证号码和电话号码表给你一份儿,你认真地熟悉一下,你的任务就是随时随地清点人数,不能落下一个人,咱们是参与者,也是组织者,不能只顾自己玩儿,明白吗?”
毓玺“拍”一个立正,给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七十四)
朦胧的月光透过白色的窗帘从窗外射进来照在我和梁秀汗津津的光身子上。曾几何时,这个肮脏的城市被政府治理的能看到日月星辰了。
总听人们说花前月下是男女抒情的好地方,我的理解就是婚前的男女应该在花前寻找爱的激情,婚后在月下探索爱的真谛。
睡在隔壁房间的毓玺鼾声如雷,抑扬顿挫。
梁秀起身去了卫生间,我倚靠在床头上点燃了一根香烟悠悠地抽着。
梁秀捎回一条热毛巾递给我,我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轻声地说;“秀儿,这段时间你还好吧?我总是忙,对你关心不够,对不起呀。”
梁秀上了床,小猫似的温柔在我的怀里,她吞吞吐吐地说:“嗯,我想问你点事儿,行吗?”
我掐灭了香烟,回头在梁秀光洁的额上亲了一口,温柔地说:“问吧,秀儿,我的灵魂和肉体都是你的,在你的面前我没秘密。”
“好,那我就问了啊,你可别蒙我。”
“嗯。”
“陆军,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对我都很好,可我总感觉是我拖累了你。”
“说啥呢?傻丫头,你知道吗?我同学和战友都说我这个癞蛤蟆高攀上了你这只高贵的白天鹅呢。”
“毓米呢?毓玺的姐姐毓米可是你的初恋呀,你不用问我是咋知道的,你也别不承认。陆军,我是我哥哥扔给你的责任,毓米才是你的真爱,对吧?”
我惊愕的一时丧失了思维能力,竟然艰涩地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
梁秀幽幽地说:“陆军,你和毓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们曾经是那么要好,可你却为了我这个责任,生生地掐断了你们那么深的感情。陆军,你和她三十多年不见面不联系,这说明你心里还有她,你是怕见到她,对吗?陆军,说实话,你还爱毓米吗?”
我把掐灭的烟重新点燃,暗暗地问自己:你还爱毓米吗?
“陆军,我是真心爱你的,我拽着你的人,却不知道你的心在何处。这对我公平吗?可是认真想想,还是我对不起你们在先,虽然当时我啥都不知道。陆军,你冷静地想想,当年你丢下爱情选择责任对吗?你后悔过吗?你知道吗?你在对不起毓米的同时其实同样也对不起我,我是一个女人,我要的不是怜悯责任和同情,我也需要爱情呀!”
梁秀的声音哽咽了。
我把秀儿搂在怀里,动情地说:“秀儿,刚才你提到毓米,吓了我一大跳。说实话,在没认识你之前,我真的喜欢毓米,我家和毓米家是邻居,从小我就喜欢她。可我和她真的没谈过爱情。秀儿,你有一个好哥哥,他太爱你了,他临牺牲前瞪着眼睛看着我,就是不咽气,一定等我答应娶你他才闭上了眼睛。刚才你问我还爱毓米吗的同时,我也在问我自己。是啊,这么些年了,我还爱她吗?秀儿,我想过了,答案是我还爱她,只不过我是把她当成亲妹妹来爱的。我知道她爱人对她好,我高兴,我知道她身体不太好,我着急。你说,这种爱是不是兄妹之爱?秀儿,我和你刚认识时我对你的确只有怜惜和责任,后来,我渐渐的被你吸引,并深深地爱上了你。你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气质,你温柔娴静,吃苦耐劳,你善解人意,坚韧不拔,而且你很漂亮,这样的好老婆谁不爱谁就是大傻冒。”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秀儿,我的心里时时刻刻都装着你,无论我在哪儿,无论我做什么,我首先想到的是你的感受,你的幸福,我能冷静地面对成绩,坦然地面对挫折,都是源于你给我的理解和支持。好好地爱你,是你哥哥生前死后的愿望,永远地爱你,是我一生的责任和幸福。”
“嗯。陆军,我还想问你。”
“问吧。”
“假设你当初不管什么责任不责任的,你就顺其自然地与毓米生活在一起,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我说的是假设。”
“这个假设我也想过。当初我可以不顾哥哥的遗愿,不顾你,我可以与毓米结婚,可以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这样做,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可是我真的那样做了,你哥哥的那双眼睛会昼夜不停地瞪着我,你孤零零的小可怜样儿也会屡屡出现在我的面前,因此,我的心永远都不会安宁,我会时刻拷打自己的灵魂,谴责自己的良心,你说我这辈子还有啥幸福可言?我不幸福了,毓米她也不会幸福。我害人又害已,我这不是做孽嘛我!所以,我告诉你,娶你我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责任和幸福是不可分的。太晚了,睡吧。”
“陆军,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
“好,你问吧,你把你心里想的都说出来。”
“陆军,你刚才说以前你和毓米没谈过爱情,我信,这是那个年代的过。但我也相信你们彼此有爱的默契,这也是你的同学们有目共睹的。现在的你把毓米当成亲妹妹来爱,我也信。可是,你知道毓米是怎么想的吗?你当年扔下你们的默契娶了我,她能理解吗?陆军,你们这些同学们就要见面了,你和毓米也会见面的,你打算怎么面对她?是像亲兄妹那样温馨自然,还是像陌生人似的拘谨尴尬?”
“是呀,你说得对,我,我也在发愁,我不知道毓米会怎么看我,咱们结婚时她没来,这次我们回东风,让我怎么面对她呢?”
“陆军,你是男人,你应该主动和毓米联系,你们也到了该彼此沟通的时候了,不然这辈子你们会落下遗憾的。你把你的心中所想全都告诉她,不要隐瞒。你爱她不是你的错,你没娶她也不是你的错,你现在心里还想着她更不是你的错,为啥要隐瞒呢?”
“这,这,这合适吗?”
“咋不合适呢?你们都多大岁数了?就是你们以前再有情,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可是假若你不主动解开这个扣儿,她也许会对你疑惑终生的呀。”
“秀儿,你说得不错,我们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我怎么就忘记了这一点啊,呵呵,一想起和同学们见面,我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年青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岁数了呀!秀儿,你说得对呀,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啥性别界线,都是老头老太太了呀。”
“性别界线还是有的,陆军,我提醒你别过了头。”
“哈哈,看!吃醋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朝毓玺要了毓米的电话号码,我给毓米打电话,因为手发抖,按了好几遍才按对那十一位阿拉伯数字:“喂,你好,请问你是毓米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梁秀对毓玺说:“毓玺,你到厨房来给我帮点忙。”
他们走了,客厅里就剩下我自己。
电话的那头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我是毓米,您是哪一位?”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毓米你好,我是陆军。”
那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后有些颤抖:“陆军?你是陆军?你是哪个陆军?我认识你吗?”
她竟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好残酷的岁月呀!
“小米,你好吗?我就是你认识的陆军呀!我和你家在北京共住过一个单元,你还送给我们红薯干吃,那味道,现在回想起来还馋呢。小时候的你头上梳着一个大刷子,你穿的花袄花裤儿,像个大花蝴蝶似的在我的眼前飞来飞去。后来咱们的家先后都搬进了东风,后来咱们一起到张掖去上学,再后来又一起下乡。小米,你那双特漂亮的超大眼睛总在我的眼前晃悠,晃呀,晃呀,这一晃竟晃悠了三十多年!小米,我,我……”
毓米的声音分明有些哽咽:“陆军,真的是你呀!你的声音咋变得不像你了呢?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呀!你还好吗?陆军,你,你呀!你还记得这世界上还有个叫小米的大傻子,你!你真有心呀你!”
我的心一酸,眼眶子有点儿发涨,我清了清嗓子:“咳,咳!这个,这个,其实,毓米,咱们的同学们就要回东风聚会了,这个消息让我激动的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着!小米,我真想马上就见到你!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你说。”
“陆军,你是到了应该跟我说的时候了,虽然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重要的是你应该亲口对我说。说真的,我是有点怨你,但我绝不会看错了你,倒是你看错了我。陆军,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你说。陆军,我已经退休了,有时间了。其实咱们离得并不远,你看我到你那儿去方便吗?我正好也想去看看毓玺,看看贺胜利、方小影还有王海涛他们。”
“方便,太方便了,小米,你来吧,我随时恭候你!毓玺现就在我家呢,我们有好多好多精彩的故事要讲给你听。小米,你来之前告诉我一声,我去火车站接你!”
(七十五)
“海涛你好吗?是我,陆军!笨,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呀?告诉你呀,毓米就要到兰州来看咱们了,……对,对!是毓米,哈哈,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啊,终于要见面了,是呀,对!……你别扯淡了,她是来看咱们大家的,她到了我再通知你啊,这不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嘛,好了,挂了啊。”
“是贺胜利家吗?哦,你是方小影啊!方大老板,你好啊!我是陆军,通知你们两口子一件事儿呀,就是毓米要来了,等她到了咱们几个聚聚,……对,你说得对,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都是老同学,我当然激动了,你不也激动吗?哦,你们早就有联系呀?我咋不知道?……就是嘛!胜利啥时候回来?他回来后让他给我来个电话,好,再见。”
梁秀和毓玺坐在餐桌前等我和他们一起吃早饭,毓玺说:“陆军哥,快过来吃饭吧,咱们还得赶回去呢。”
梁秀微笑着把一杯牛奶送到我面前说:“毓玺,你多吃点儿啊。陆军,毓米到兰州来就让她住在咱家吧,你说呢?”
……
我和毓玺开着汽车在大街上奔驰,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超过我们,眼瞅着和正前方一辆正在拐弯的出租车撞在了一起,巨大的惯性让摩托车霎时飞了起来,再重重地摔在地上,弹起,落下,再弹起,再落下……猝不及防的出租车被撞得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儿,然后歪倒在路边的花坛里。
天地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和安祥。
这条马路上人不多,又是清晨,目睹这一惨况的只有我和毓玺。
我们在车祸现场停下,毓玺给交通警察打电话报告情况,我下车去查看。出租车司机因没系安全带头部受了重伤,鲜血直流,他瞪着迷茫的眼睛问我:“我死了吗?是你撞的我,还是我撞的你?”
我再看一分钟前还神采飞扬的摩托车骑士,已是鲜血淋淋,昏迷不醒,人事儿不知。
我和毓玺把这两个伤员抬上我们的汽车,朝着最近的医院开去。我们把他们俩送进急救中心,垫付了诊费,等着交警的到来。
忙活完后我精神刚一放松,不可扼制的困意趁机袭来,我坐靠在急救室附近的椅子上睡着了,谁知这一觉竟睡出了一个窦娥似的传奇。
事后毓玺对我说,我睡着后他坐在我身旁,听到我口袋里的手机唱起了《国际歌》,因怕惊醒我的美梦,就从我口袋里掏出手机,走到大门外去接电话。毓玺以为是交警来的电话,他打开手机急切地吼道:“喂,你们是咋搞的?怎么还没到哇?告诉你们啊,这可是一场恶性交通事故,两个司机都负伤了,一个一直在昏睡,肯定是活不成了,你们记好了,我们在兰州医学院附属医院的急救中心,你们快点来,听到没有?”
电话的另一头是个女人的声音:“陆军他……”
毓玺说:“陆军在昏睡呢,你们快点过来吧,真够磨叽的你们,快点啊!”不等对方答话,毓玺就关了手机,还顺手把我的手机装进了他的衣兜。
毓玺被这场突发事件折腾的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他把他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轻地盖在我的头上,就跑出去买水了。
后来梁秀告诉我,这个女人的声音是她。梁秀本想打电话问我是否安全到达老兵营,没想到接电话的人不是我。当她听到遭遇车祸,昏睡不醒,肯定活不成了的司机是我时,顿时急得她手脚冰凉,慌作一团。正在这时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赶紧拿起电话,哭哭啼啼地问:“陆军他咋样了?他还活着吗?喂?你说话呀!”
“梁秀,陆军他咋了?我是贺胜利呀,刚才不是他告诉小影让我给他去电话的吗?”
梁秀听说是贺胜利,嚎啕大哭:“胜利呀,陆军出车祸了,说是恶性交通事故,说他快不行了,我可咋办呀?”
“梁秀,你别急,告诉我他在那家医院,我和小影马上赶过去。”
梁秀撂下电话就往医院跑,她奔进急救室,赶巧看到医生正给抢救无效一命呜呼的摩托车骑士的身上蒙白被单,梁秀以为那人是我,二话没说扑倒在白被单上大放悲声:“陆军!你咋就这么走了呀!陆军呀……”梁秀晕倒了。
我被梁秀的哭声惊醒,当掀开盖在头上的衣服时,又听不到声音了,还以为是在梦中。这时我看到贺胜利和方小影跑过来,就睡意朦胧地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你们两口子干吗来了?”
小影刹不住车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我的妈呀!你是人还是鬼?”
贺胜利仿佛一只扎煞着膀子的老母鸡似的挡在小影的前面,他瞪着闪闪发光的小眼睛:“你,你没死?你还活着?”
我给了他一拳,笑道:“你咋说话呢你?吃错药了吧?”
“不,不是,梁秀说你快死了,我和小影赶过来帮着料理你的后事儿,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梁秀?梁秀说的?”
方小影从地上爬起来,上下打量我,还在我的脸上掐了一把,仿佛是证实我到底是人还是鬼似的:“刚才我还听到梁秀的哭声,真的以为你死了,所以我和胜利拼命地往这儿跑。”
“啊!”
我们仨飞进急救室,看到医生正在给昏迷的梁秀打针,旁边床上蒙着雪白床单的骑士还没来得及送走。
这时毓玺也从外边儿回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呼唤梁秀。
好一阵儿,梁秀才苏醒过来,她闭着眼睛哭嚎:“陆军啊!你不能死呀!没有你我可咋活呀?……”
我抓住梁秀的手喊道:“秀儿,秀儿!我没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还活着!”
毓玺一头雾水;“这是咋回事儿呀?”
梁秀睁大眼睛看看我,忽地一下子坐起来扑进我怀里,抱着我放声大哭:“陆军,有人说你死了,吓死我了!”
“秀儿,死的人不是我,我没事。谁说我死了?谁这么缺德呀?”
从外面进来了几位交警:“谁是毓玺?”
“我是毓玺,你们怎么才来?”
“你们没说去了哪家医院,你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我们已去过事故现场了,请你们把当时看到的情况给我们说说吧。”
毓玺说:“我的手机没电了,我用陆军的手机告诉你们了呀,是个女的来的电话,我详细地对她说了我们在兰州医学院附属医院的急救中心,请你们快点过来。哎?不对呀?你们是咋知道陆军电话的?”
梁秀抽泣地说:“刚才是我给陆军打的电话,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到了没有。还没等我开口呢,你就对我说陆军在昏睡,还说他肯定是活不成了。”
毓玺说:“啊!嫂子,是你打的电话呀!我还以为是交警来的电话呢。你来电话时陆军哥是在睡觉,我说的肯定活不成的不是陆军哥,是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唉!瞧这乱劲儿的。”
胜利拍拍毓玺的肩:“好哇!是你小子慌报军情呀,你瞧见没,陆军倒是没死,可差点吓死了他的老婆梁秀和我的老婆方小影。你知道吗?这可是俩优秀无比的老婆呀,吓死了她们你赔得起吗你?”
毓玺忙给梁秀和方小影鞠躬:“对不起两位嫂子了,是我忙中出错,让你们虚惊一场。”
贺胜利对梁秀说:“梁秀,瞧见没?你的陆军活得比我还旺盛呢,阎王爷不希罕他,你就放心吧。你看,交警还等着和陆军他们谈正事儿呢,咱们撤吧?”
我和贺胜利、方小影目送着梁秀乘坐的出租车渐行渐远,贺胜利感叹道:“要是陆军真的死了,梁秀也就活不成了。”
方小影嗔怪地瞪了贺胜利一眼:“瞧你那个恶心样儿,咋说话呢?人家可是结发夫妻呀,好端端的谁抛下谁不是要谁半条命啊。哎呀!不好!我把陆军快死的事儿告诉毓米了!她现在不定有多着急呢!”
“再打个电话给毓米呀!”我急了。
方小影掏出手机,拨了号,听了一会儿,又重拨,再听一会儿:“咋办呀?毓米的手机关机了。”
“你知道她家的电话吗?或者是她爱人的电话?你一定要让毓米知道陆军还活着。毓米和陆军虽然不是夫妻,但也会因陆军的死而丢掉半条命的。”胜利急了。
(七十六)
交警向我们致谢,我们向他们告别。我刚发动着汽车,坐我身边的毓玺的衣兜里就响起了《国际歌》,他打开电话递给我:“喂,谁呀?方小影,你慢点说,毓米她咋了?你别哭哇,啥?毓米被汽车撞了?她有生命危险吗?”
方小影说,她电话找到毓米的爱人纪主任,纪主任说,他正在开会,接到小米的电话,说你们的一个同学生命垂危,她一定要去见那位同学最后一面。还说不用我送她。我们的会还没有开完,交警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小米被汽车撞了,已被送进了医院。
方小影哭哭啼啼地把这消息告诉我,我刹住车,傻愣愣的大脑一片空白。毓玺哭嚎着摇晃我:“陆军哥啊,我一定得去看看我姐呀!她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能送送她呀!小米姐,你等等我!”
我那不知游荡去了何方的意识终于被毓玺拽了回来,我呜咽着说:“去,我也要去看她,咱们都去看她。”
在贺胜利的张罗下,贺胜利两口子、王海涛两口子、我和梁秀、还有毓玺,我们七个人乘一辆依维柯,风驰电掣般地奔向毓米。
“毓米啊毓米,你本来是为了看我最后一眼,反成了我去看你!毓米呀,你一定要挺住哇,我们来了!我们都来了呀!毓米,你等等我,你千万要等着我们啊……”我像个娘们似的唠叨,失神地眼睛里全是毓米。
白色的医院里,脸色煞白的毓米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我终于见到了想了三十五年、念了三十五年、牵挂了三十五年的毓米。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苍白的脸庞,她那双如娇似嗔的大眼睛微闭着,浓浓长长的眼睫毛安祥地垂下来,在眼帘处投下一抹韵影。几个小时前,这双充满了惊奇光芒的大眼睛还在我的电话里熠熠生辉!
毓米啊毓米,你为啥不等等我?
打小我就喜欢这双美丽的眼睛,她的一翕一合、一颦一笑都牵扯着我的神经。光阴荏苒,爱情蹉跎。在那个艰难困苦的年代里,不谙世事的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谈情说爱,就已劳燕分飞。
我们有情有义,却无缘无份!
我多么想告诉你,我是多么的爱你,我多么想对你说,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都藏匿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可以看不到你,可以不与你联系,但你的这双眼睛却一直明亮在我的心里。
我在心中呼喊:毓米,你为什么不给我吐露真情的机会?
小米呀,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知道你最理解我;你一定知道我娶梁秀的初衷,因为你比我更懂得啥是责任,啥是良心。
我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的,你只不过是在等着我亲口告诉你我为啥离开了你,可是我一直都没对你说。小米呀,其实我也怕,我怕你那双嗔怪的大眼睛,我怕你的眼泪,我怕自己把持不住对你的情感……我人是躲开了,我的心却无处躲藏,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已准备好了向你道歉,请你原谅,可是你,你却不管不顾地永远地离开了我!
毓米,你为啥走得如此匆匆?
我轻轻抹去毓米脸上的滚滚泪珠,对身边的梁秀说:“秀儿啊,毓米她没死,她还活着,你看她在哭……”
梁秀抽咽地说:“那是你的眼泪,是你在哭!”
“你们好,你们是小米的同学吧?我是她的爱人老纪。她刚做完手术,还在麻醉中,医生说她的小腿骨折了,头部的伤问题不大,感谢你们来看她。”一位自称是老纪的中年人在一一和同学们握手。
我扑上去一把抓住老纪的手:“纪大哥,吓死我们了呀!我就说嘛,她咋可能舍得扔下我们啊……”
老纪说:“小米知道你们要到东风聚会的消息后,兴奋的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觉,她说她太想念东风航天城,太想念同学们了,这个时候她怎么能舍得死呢?”
毓玺擦着眼泪宣誓:“姐夫,你放心,我就是背也要把我姐背到东风去!姐,有你弟弟在,你一定能回东风!”
“对!我们不能落下毓米!我们一定带着她回东风!”
回东风,是同学们企盼已久的大喜事儿,这会儿,因毓米的负伤,竟平添了莫名的悲壮!
回东风的日子愈来愈近了,付文斌让同学们把自己的身份证号码报给他,再由他整理后统一报给李晓然,由李晓然为我们大家办理进出东风的通行证。
我把毓米受伤的事儿告诉了李晓然,电话那头的李晓然抽咽地说:“陆军,那几年你给毓米打的沙枣我都以我的名义寄给她了,她每次接到沙枣都高兴的在电话里和我聊半天。她说这沙枣不仅能医治她身体上的病,还能抚慰她思乡的病。陆军,她想念东风啊!你离开东风后,我继续给她寄沙枣。有一次我们电话聊天,我忍不住告诉毓米,前几年的沙枣都是陆军专门给你打的。陆军,你知道吗?毓米听到你的名字当时在电话里就哭了,她说,你是个好人,她以前尊重你,现在仍然尊重你。她还说,她没能和你走到一起是上天的安排,你们谁都没有错。”
我的心头不禁一热:“晓然,你放心吧,我们就是抬,也要把毓米抬到东风去!晓然,咱们一定要组织好这次回东风聚会的活动,不能让同学们失望,也不能给基地增加负担。”
“放心吧陆军,有基地首长的支持,这次活动一定会非常圆满的。哦,对了,陆军,是不是让同学们乘火车进东风?想当年,咱们才多大点儿呀,就独自在这条全国唯一的军用铁路线上奔波,去张掖上学。这条铁路线上有咱们许多童年的回忆呀。”
“你想得很周到!我听付文斌和徐明明说过有这打算,晓然,一想起就要回东风了,用‘激动’这个词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这群东风子弟是个十分特殊的群体,我们在军营里长大,在戈壁滩中成长,我们个个都是不穿军装的战士,我们目睹父辈的艰苦卓绝,亲临时代的动荡。在我们这些人里面,有下岗的、打工的、当过兵的、上过大学的、当老板的、有穷的也有富的。不论我们生活的好与坏,我们的本质不变,乡情不变,性格也都没有变。”
“陆军,你说得很对,航天城的孩子坦荡善良,刚正不阿。不屈膝权贵,不欺凌弱小,没有尔虞我诈的心机,不会搞歪门邪道。在这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社会里,我们这群人坚定不移地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线。因为我们知道,航天城养育了我们,航天城就是我们的家,我们无论走到哪儿,我们都是航天城的孩子,说什么我们也不能给这个‘家’丢脸。”
我怦然心动:“对呀!我们这是回家!”
“回家”多么温馨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