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就凭我喜欢她

　　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的辍学，已由初入学时的58个人锐减到了33个。学校里三令五申要各班班主任家访，做好家长的工作，保证学生的升学率。陆展航的脸变的黑黢黢的，眉头紧紧地锁着。晚自习时，他经常从后门悄悄的进来，看到教室的地上脏兮兮的，也不作声，抄起把大扫帚就扫。他的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有时候上着课，他的粉笔头毫无预警的就会飞到某个打瞌睡的同学头上。在一次班会上，他痛心疾首的说:“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知道知识的重要，只有好好的学习，才能努力的改变自己的命运，看着那些辍学的孩子，我是真心心痛啊！他们有的是自己不愿读书，有的是父母不愿让孩子读书，觉得读书没用，可是，你们还这么小，不读书你们做什么呢？要像父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吗？”说到激动处，这个大男孩动了真感情，红了眼圈儿。
　　这次班会后，班里的学习氛围一下浓郁了起来。往往是天刚蒙蒙亮，就有学生点上蜡烛记公式，背单词，晚自习时教室里静悄悄地，偶尔有人窃窃私语，听来却是在背单词，或者一个给另一个轻声的讲解公式。苏凉和肖悦被调成了前后座，她的新同桌换成了徐怀远，这让她郁闷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徐怀远总是会偏了头定定的瞧着她，直到她霞飞双颊，恼羞成怒。她把书本高高的摞在了自己和徐怀远中间的课桌上，自己则偏坐在桌角上写作业，一不小心，胳膊却把书给碰倒了，发出“砰”的一声响，大家便都抬起头看向她，苏凉的脸囧的通红，于是，她迁怒于徐怀远，两个人开始冷战。可是，苏凉有一道公式却不会解了，她左思右想总是找不到解题的思路，这可怎么办呢？她悄悄问肖悦，肖悦也茫然，肖悦的成绩已经下滑到排名靠后的位置了。她茫然四顾时，却有个纸团飞到了自己的桌面上，打开来正是那道题的答案，三种解题的方法清晰的列在纸上，苏凉有些惊讶。仔细看去却发现纸上的字体正是徐怀远那方正刚劲的字体，她狐疑地看向他，徐怀远却在奋笔疾书，只是怎么看怎么心不在焉。苏凉好奇地探头过去，徐怀远急急忙忙的拿手背盖在自己的书面上，他的耳根通红，苏凉便缩回头，想想，撕下笔记本的一角，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上“谢谢”两个字弹回给徐怀远的桌面上。两个人波澜无声中和解了。
　　礼拜六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陆展航站在讲台上布置作业。作业的题目是《给某某的一封信》，要求内容不得少于800字，而且要深含情感，不得应付了事。陆展航话一说完，底下已是吁声一片，大家唉声叹气着。苏凉却翘起嘴角，心情大好，作文什么的，简直就是小case，苏凉没有急着收拾书包，她掏出作文本，伏案疾书。这封信写给谁呢？她想，就写给小哥哥江南吧，虽然他压根就看不到。徐怀远磨磨蹭蹭的，几度欲言又止，常昊却背着书包走了过来，“老徐，你捎我回去吧？我自行车借给肖悦了。”徐怀远有些无奈，他有气无力地说：“好！”他隐晦地瞧了苏凉一眼，苏凉却是头都没抬，徐怀远心底里很是失落，他无精打采的同着常昊离去了。
　　同学们基本上都走掉了，教室里静悄悄地。苏凉轻轻地伸了个懒腰，转转手腕继续写。冷不防过道旁的座位上传来“哧”的一声轻笑，苏凉条件反射般抬头，却正对上司云帆的双眼。他懒洋洋地倚坐在桌旁，背包被他随手放在桌子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苏凉，有风从窗口吹进，他的发丝轻轻的浮动着，桌面的书无声地翻页，苏凉的脑海里不欺然的蹦出一句：清风不解意，何故乱翻书？司云帆幽幽地望着她，苏凉觉得自己的胸口处热热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着，她心底里泪流满面：司云帆，你说你一男生，没事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她嗫嗫喏喏开口：“司云帆，你……你还没走啊？！”司云帆定定的瞧着她不说话，直到她害羞地低下头去，才促狭地笑：“等你！”苏凉愣愣地：“啊？”司云帆：“难不成有人载你？”苏凉忙不迭地摇头，司云帆打个响指：“那不就得了！”苏凉看看自己的作文，才写了一半，她是想一鼓作气写完的。司云帆：“你继续写，写完了借我看，我等着你！”苏凉埋头继续，可是一想到司云帆就坐边上呢，她偷偷地去瞅他，却再一次撞进司云帆的眼睛里，她的脸刷的红透了，她期期艾艾：“你看着我，我……我写不下去了。”这次换司云帆愕然，他：“谁说我在看你了？我……我在看小狗！不信你过来瞧瞧，我的眼睛里有一只小狗。”苏凉大奇：“真的？我看看！”她凑过去看司云帆的眼睛，却在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那个酡红双颊，不胜娇羞的自己。
　　那个落日余晖的下午，风轻轻柔柔的从窗口吹进，那个英俊的少年静静的坐着，双眼脉脉地瞧着那个少女，少女羞涩而局促难安地站着，微低的头就像那不胜娇羞的水莲。返回来取作文本的徐怀远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他的心里闷闷堵堵地，想要呐喊，想要爆炸，他想冲上去拉了那个少女的手离开，却终是什么都没有做。他放重脚步走了进去：“咦！你们都还没走呢？”苏凉如一只受惊的小鸟般，惊惶地回头。司云帆的眸子瞬间便是波澜起伏，他有些着恼地看着徐怀远，徐怀远定定地看他，眸子里三分挑衅，七分嘲弄，然后他低下头从桌洞里拿出作文本，深深地看了苏凉一眼，走了。
　　作文已无法再继续写下去了，苏凉咬咬下唇，默不作声地收拾书包。司云帆心情复杂地望着她说：“苏凉，我今天17岁了呢！”苏凉低低地“嗯”了一声，又后知后觉地惊讶道：“呀！司云帆，你怎么比我大这么多？”司云帆说：“我入学晚！”语气里有些微苦涩，苏凉没有听出来。司云帆多想告诉苏凉：“因为我爸爸妈妈离婚，爸爸另娶了，而我的妈妈不允许我上学，后来还是因为爸爸要送司云卿上学，我才得到了上学的机会。”可是，少年那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说出来，他只是又重复一遍：“苏凉，我今天17岁！”他着重的吐出“今天”两个字，看着毫无反应的苏凉，他有些失望。苏凉却是直到回了家，晚上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想到“呀！今天是司云帆的生日呀！”她不禁有些懊丧，怎么就没对他说声生日快乐呢？
　　新调来的物理老师很幽默，讲课却是温吞吞的，苏凉经常听着听着就打瞌睡了。她的物理成绩越来越差，开始在及格线徘徊，她有些着急了，她害怕面对妈妈的失望。苏凉感觉自己的压力一下大了起来。
　　肖悦无所谓的说着大不了复读一年，苏凉却暗暗的加劲，她再也不上课看小说了。她总是早上第一个进教室，晚上最后一个离开。
　　就在这时，学校接到一纸文件:为了响应市里的十一庆典活动，市教委要求各个学校组知文艺汇演，每个班级都要出节目，再由评委评出前三名，进区里汇演，然后再由区里推荐前十名去参加市里的汇演。
　　通知一下，整个学校沸腾了起来。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女生，或窃窃私语，或擦脂抹粉，就希望自己能被选中表演。对她们来说，这是多么新鲜的事情。
　　男生们围坐在窗户旁边，他们也在议论，他们议论的不是节目，而是女生，他们对着每一个女生评头论足。崔旭拿手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的说:“要我说呀，还是咱们班肖悦好看！常昊，你觉得呢？”常昊点头：“嗯，我也觉得肖悦好看，不过，谢芙蓉也很漂亮。”徐怀远头也不抬地说：“我觉得苏凉最好看！”司云卿冲司云帆说：“我觉得谢芙蓉更好看些，哥，你觉得呢？”司云帆冷眼瞧瞧徐怀远，漠不经心地说：“还是谢芙蓉好看，苏凉像颗豆芽菜。”他的眼里却是徐徐的笑意，他想着苏凉害羞的样子，高兴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那么鲜明，那么生动！他自私地不想别人看到她的美丽，他自私地想要独占她的美丽，他为自己的自私而不解却开心着，那是他心口的秘密。徐怀远却猛地抬头，他的眼里火焰簇簇：“司云帆，不许你这么说苏凉！”
　　司云帆的眼神冷了下来，他的眼神锐利：“你算老几？你管的着我说话吗？”徐怀远梗着脖子：“我就是不许你这么说她！”司云帆冷冷地：“凭什么！”徐怀远咬咬牙，他嚯地站起来：“我喜欢她，就凭我喜欢她！”周围地人愣住了，常昊和崔旭愣愣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常昊伸出手，要拉徐怀远坐下。徐怀远却甩开了他的手，他挑衅地看着司云帆，认真地一字一字地说：“司云帆，我说我喜欢苏凉！”他的胸口不闷了，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司云帆的心情糟糕透了，他眼神冷冷地盯视着徐怀远，两个人就如同两只斗鸡般，倔强地，挑衅地互瞪着。忽然，司云帆“啪”的踢翻了一个凳子，他恼羞成怒地摔门而去。司云卿却冲徐怀远竖了个大拇指，他说：“真有种！”这场小范围的斗争并没有太多的人知道。只是苏凉敏感的感觉到司云帆似乎不搭理自己了，他总是眼眸深深的盯视自己，眸子里波澜起伏，却是再也不会在礼拜六的下午等着自己了，反倒是跟谢芙蓉越走越近。苏凉闷闷不乐，她的心里酸酸涩涩地，胀的难受，眼睛里似乎总是潮湿地，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感觉那么委屈。于是，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学习上，放在了跟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化学反应的斗智斗勇上。
　　演出的人员定下来了，苏凉班里表演一支充满了青春气息的舞蹈，队伍由苏凉领头，呈品字型排列。肖悦和李佳站在第二排，谢芙蓉，夏雯雯，吴秋站第三排。一放学，苏凉她们便把教室清场，偷偷的在教室里排练着。司云帆几个偷偷的顺着墙角掩过来，他们扒着窗户往里边偷看。
　　司云帆的眼睛很快便牢牢的锁在了苏凉的身上。苏凉穿一件红色的T恤，着一条黑色的蹬脚裤，马尾高高的束着，微微发育的身体透出一股青春的气息。随着音乐的律动，她专注地跳着每一个动作，青春的气息喷薄而出。司云帆感觉到自己的心里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心不受控制的咚咚跳着。
　　司云卿细长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光:“哎呀！哥，苏凉真好看啊！”司云帆不屑地撇嘴：“好看什么呀！豆芽菜一棵！你瞧瞧谢芙蓉，那才叫有看头！”他不动声色地引着自己的弟弟转开视线，司云卿却说：“哥，你真不会欣赏，谢芙蓉是好看，可是我还是喜欢苏凉！”话音刚落，司云帆的脸便有些不好看，他“啪”的一巴掌拍在司云卿的脑袋上：“你什么眼光啊？我说豆芽菜没有谢芙蓉好看！”
　　司云卿的脑袋撞在了窗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屋里的排练停了下来。谢芙蓉转头看到了司云帆，立刻如小鸟般飞了过来:“云帆，云帆，我跳的好吧？”司云帆却看着苏凉:“好看，跳的真好看！”
　　谢芙蓉便娇娇的说:“人家跳累了，今天就练到这儿吧！唉呀，云帆，人家渴了嘛！”说完，便拖着司云帆走。
　　苏凉她们被扔在了教室里，肖悦不禁气愤的来了句:“瞧她那德性！”李佳更是惟妙惟肖的来了句:“人家累了嘛！”几个女孩子便笑弯了腰。
　　教室的后边有动静，常昊和徐怀远还有崔旭从一堆杂物里钻了出来，常昊冲着徐怀远“撒娇”:“云帆，云帆，我跳的好不好嘛？”徐怀远便捏着嗓子，“人家累了嘛！”然后两人便互相撞了撞屁股。
　　教室里飞出一片笑声，飞向夜幕，飞向天上的星星，河岸的草丛里飞起一只，两只，一片萤火虫。星星笑眯了眼，萤火虫笑醉了颜。
　　那时的苏凉是那般的快乐，她小小的心里似乎已经盛不下那些深深浅浅的忧伤。
　　演出很成功，她们一路过关斩将，杀去了市里。
　　那是苏凉第一次上妆，她不舍的卸去，却又不好意思就那样回到教室，心里却又有隐隐的期望，如果能碰到司云帆就好了，他会不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漂亮呢？那时的苏凉并不知晓这样的期盼，这样的雀跃，这样的虚荣是因为什么。
　　苏凉和肖悦兴奋地讨论着演出的环节，一路往教室走去，还没走进教室，便听到了谢芙蓉的声音:“云帆，我真的很漂亮吗？”司云帆应着漂亮。
　　苏凉垂了垂眼帘，那种隐隐的雀跃已是消失不见。她拉着肖悦调头走向了河边：“肖悦，我们先先卸了妆吧，带着妆真别扭。”肖悦有些犹豫，她环顾四周，张了张嘴巴，却附和说好。常昊和徐怀远从走廊的拐角处跳了出来，举着一把狗尾巴草，献给苏凉:“啊！我心中的女神！”两人一起做抚胸陶醉的动作，徐怀远深情地看着苏凉：“苏凉，你今天真漂亮！”苏凉噗嗤一下笑了，飞了个白眼给他们:“德性！”擦身而过后，苏凉摇了摇手中的狗尾巴草，笑着说了句谢啦！
　　后来的后来，苏凉收过这样那样的花束，却再没有那把狗尾巴草带来的欢乐了。或许，这便是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