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品名称:乡愁 作者:独行的闰土 发布时间:2015-02-03 17:50:44 字数:3455
文和平少时读书就是全校的明星,数学经常打零分,语文也从未及过格,上课总是睡觉。十一二岁还尿床,曾在在班上睡觉时尿了裤子。他的名字笔画如此简单却写不好,三个字往往变成四个字文—禾—口—伞。老师气极了,戏称他为文和伞。为了省下那每学期一块钱的学费,也知道他就是读到校长退休也学不出子丑寅卯来。他的爹在一次他为了应付考试而去抄别人试卷时,把人家的名字也一并抄来的情况下,将他的所有书本连同破书包一起塞进灶里煮了猪食,他的学业因此而终结。别看他读书不行,记性却很好,尤其对和尚道士所干的那些个玩意很感兴趣。尽管到处是“破四旧,立四新”,但运行在地下的封建迷信活动在农村依然很活跃,很有市场。那营生不但有喝有吃,还有红包和米打发。这让身无一技之长的文和平很是向往和希冀。“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付出相当的代价后,他终于寻访到一山之隔的邻县有一位造诣颇深的老师傅。老师傅一头白发,有着一口雪白的山羊胡,七十多岁了还耳聪目明,除了法术高明,更有一手抓王八的技艺。俗话说虾有虾路蟹有蟹路,他能识乌龟王八的路。腰间处时常挂一个竹蔑做成的肚大口小的篓子在水塘边、河边的石头缝里掏王八,一摸一个准,从未空手而归。当时野生王八较多,市面上还没有买卖交易。人们偶尔抓到一只也是自家吃了。那老头自从収下文和平为徒,便时常在这边走动,时不时有意无意露两手给大家瞧瞧。比如谁家小孩夜哭,他便用手在小孩的脑门上摸摸,口中说道没事没事,那小孩到了晚上果然没有再哭闹。又比如谁走夜路受了惊吓后,精神有些恍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他就用一小撮干茶叶,手持一根点燃的线香,问得你的生辰八字,用香火头在茶叶上方寸许来回虚画几圈,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茶叶连同香灰一起让人带回去泡水喝,立竿见影,马上让你回复饱满的的精神状态,此法俗称“下茶”。于是那位外表颇有仙风道骨之风貌的高师经人们的口口相传,在大家人云亦云的传诵中就更显高深莫测,法力无边。文和平更是白天出工干活,晚上不辞劳苦翻山越岭奔师傅家学艺,三年后便得师傅真传。出师那天特意请师父坐镇家中,叫上平时几个玩得来的狐朋狗友,杀鸡买肉,打酒称鱼好生款待,并当众表演盘蛇之术让大家欣赏。只见他从一个布袋中抓出一条粗大的乌梢蛇来,左手握住蛇的七寸处,右手食指去蛇的头顶比划几下,右手抓住蛇尾猛然间将蛇往两边用力拉扯几下,弯曲的蛇身立马变成一条直线,松开右手后,抓住蛇头的左手将蛇抡起来在空中划了几个圆圈,再次双手抓住蛇的头尾像拔河般往两头那么抖了几下,然后快速的用脚在地上画了个圆圈——就像当年孙猴子给师傅唐僧用金箍棒画圈一样——只不过他是用脚。他煞有介事的将蛇轻轻地在圆圈内盘成一个圆饼,那蛇头在中央懒洋洋的吐着信子,身子乖乖的盘成一堆纹丝不动。众人惊呼:厉害!厉害!从此这盘蛇之术便成了他在队上出工干活时,偶尔碰到有蛇他便定要捉来表演一番。不过此术后来队长海六子也在他面前表演了一次,海六子那不屑的眼神让他连忙拱手作揖称对方是无师自通的高手。
文和平将那蛇杀了,放进瓦罐里炖汤。在炖汤的空档里,他又表演了让大家瞠目结舌的绝活,他从水缸里舀了一碗清水用香火头在碗上方比划几下,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一支竹筷砍成一寸许的五六截,将那筷子放入口中,再喝一口水一仰脖子,就将筷子咽了下去,仿佛在吞一块棉花糖一样容易。那筷子似乎遇水而化,在他口中消失了!众人更是大赞名师出高徒,佩服佩服。推杯换盏中他故意不说自己,放肆吹嘘他师傅无边的法术。师傅则对徒弟赞誉有加,唇齿之间流淌出诸多的今后的为师之道,为人之德,听得众人频频颔首赞许。
有一次他到相邻大队的表兄弟家玩,时值隆冬,大雪飞舞。恰逢表兄家邻居有一妇人正在生孩子。据说已经生了三天,那孩子也没有生下来。家人急得是六神无主,焦头烂额。他问明情况,脸色凝重地伸出右手插进产妇下体探索一番——尽管他那时还是未成家的毛头小子,也不忌讳。他看到那墙上、床头到处贴满了符咒。便告知主人,你们请的师傅功力尚浅,要是让我来施点法术,保管你母子平安。主人家在这种情况下也是病急乱投医焉有不应之理?他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筋疲力尽的产妇,他拿过棉被把产妇袒露的胸腹盖好,让其家人将房中的柴火烧旺,又吩咐用黄芪、党参加红糖泡一杯水给产妇喝下。他从外面水缸中舀来了一碗冰凉的冷水。只见他用线香在碗的上方比划几下,口中念念有词,猛然喝了一大口凉水,左手迅速掀掉产妇身上捂着的棉被,将满口凉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喷向满头大汗的产妇的胸腹部。只见那妇人被那冰清的凉水一激,身子一哆嗦,一个男婴便顺利降生了。随着孩子一声明亮的啼哭,主人是千恩万谢,后来那孩子便拜他做干爹,他与孩子他妈一直保持着暧昧的干亲家关系。从此他是名声大噪!又在不同的场合表演诸如定鸡之类的神奇法术,还神秘兮兮的告诉大家,他师傅还有一种从未示人的神秘高深法术尚未传授给他。非常崇拜他的四狗子急问是何种法术,他笑而不答。从此大家便送他外号“文半仙”,不管人家是揶揄讽刺还是褒奖,他反正是很受用。
知青宋天鸿木木的看着文半仙做法,“洋鬼子”在一旁满脸虔诚的帮文半仙拾卦。这让原来从未见过敬神为何物的宋天鸿,怀着一腔的好奇等待着,他甚至凭自己主观的臆想——顾名思义叫做敬神施法,那么就应该会出现常人平时很难见到的场面——他的内心隐隐涌起一丝说不出的憧憬与期待!在等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耳朵里听到的还是半仙含糊不清的呤诵,除了时不时的往地上扔卦之外,再不见他有什么新的动作!不禁让他大失所望,与自己的想像相去甚远,曾经燃起的那点若隐若现的希冀之火,像湮没在深邃夜空中的星辰,使他在无望中感到索然寡味。他倒觉得文半仙的一举一动有些可笑,一个本来长着不太严肃脸孔的人,却非要刻意装出一脸的肃穆,就显得不伦不类,甚至是滑稽。如果半仙把嘴巴周围的,特别是那两个惊叹号的八字须剃掉,或许会是另外一副模样。天鸿暗忖着想笑,但受现场气氛的影响,他不敢放肆。便走了出来想回去,刚走出大门就被羊富贵拦住,一脸凝重的羊富贵告诉他,家里有女人生孩子,阴气较重,需要天鸿这样年轻的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壮壮阳气。宋天鸿感到羊富贵的话有些幼稚可笑,但看到对方一脸恳求状,一时觉得也找不出什么推辞的理由,便无声的笑了笑,陪他一起走进灶屋的火塘边烤火聊天。
羊富贵往火塘里不停的添加柴草,这是他对宋天鸿的留下所能表达的唯一的一种感激方式。橘红色的火焰中不时传出“劈里啪啦”的爆鸣声。宋天鸿知道这些年上那些早年就被破坏殆尽而变得光秃斑驳的山上砍柴禾的艰难,就对羊富贵说道:
“贵哥,你不用烧那么大的火,我不觉得冷。”
“没事!”羊富贵讪讪地笑着应道,继续往火塘里添着柴禾,只是用火钳夹一些很小的碎屑放进去,而且添柴的频率也明显的慢了下来。他心里当然有些不舍,这在平时是不可能这么浪费的,但此时此刻又实在想不出其它什么招来款待宋天鸿。今天家中突然出现这个让他始料未及的状况,使得他有些惴惴不安,眼镜像无处安放一样,不时空洞的看看门外,内心时不时涌起一丝冥茫与慌乱!
在这个闭塞的山村里,人们的心中一直有一个近乎怪诞的想法。他们既祈盼多生孩子,繁衍出枝繁叶茂的后代。又认为女人生产时污秽不堪,所有的男人——家人除外——都要退避三舍,以免粘染秽气影响来年财运的亨通!尤其是未婚男青年!羊富贵猜想宋天鸿要么是不懂农村的风俗,要么就是他根本不信这一套!
羊富贵有两个儿子,大的八岁,已经读小学二年级了。每天由同在大山学校读高中的姑姑羊小静领着上学。小的刚满四岁,正是农村孩子抹灰擦土的年龄。此时他正双膝跪在地上,倚靠在一条小方凳子旁,专心致致地玩弄着他哥哥用废弃的作业本纸给他折叠的小玩意。红彤彤的双颊上糊满了鼻涕,两个小鼻孔里不时冒出些小泡泡,用衣袖顺手一抹,又给脸上已经干结的鼻涕加上一层。在父亲的吆喝声中,他怯怯地朝宋天鸿叫了一声“叔叔”,便继续自言自语地旁若无人的玩他的。看着玩耍得全情投入的孩子,宋天鸿问道:
“贵哥,你好福气哇,生了两个儿子!还打算生吗?”
“嘿嘿,什么福气!儿子呢,有两个就可以喽。现在我们就想还要个丫头,等老了有个走动串门的地方”。羊富贵满足中带着憧憬。
“哈哈,贵哥,你想得可真周到啊!万一又是个儿子呢?这负担可就重啦......”
“那就怨命苦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颗露水养活一棵草。生下了就把他养大呗,还能怎样?总不能把他掐死呀!再说现在生活条件比六几年好多咯,能吃饱肚皮了。农村娃,命贱!红薯饭养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