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十七)
作品名称:伤痕 作者:云之恋 发布时间:2015-02-07 16:09:57 字数:3066
(三十)
全家正在期盼着虎子能顺顺当当地取回新娘子,父亲专门换上了一年也难得穿一次的新衣,这毕竟是老景家长子的婚事,父亲还是请了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以及相邻们,订了矿上的食堂作为临时餐厅,酒席也上了一个台阶。比起我出嫁时的冷清,算是热闹排场了很多。
“景叔,虎子出事了,虎子杀人了!”一小伙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家属大院,大声冲着正在招呼客人的父亲嚷道。父亲手中的香烟掉落在地上,一只手停在了半空中,半天才回过神来:“什么?你胡说什么!”“虎子哥把瘸子打死了!”小伙子喘了喘气,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父亲终于听得真切,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我和刚子火急火燎地赶往了贤哲村,路上只听见刚子骑车哼哧哼哧的喘息声。“快点,刚子哥!”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虎子已被警察戴上了手铐,虎子傻了似的没有半点言语,他洁白的衬衫沾满了泥浆,束在裤腰里的半截子露在外面,头发被雨水淋湿,贴在了脸颊上,不知是泪还是雨,在苍白的脸颊上滚落着。在警车开走的一瞬间,虎子忽然发疯地喊到:“姐,你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看着绝尘而去的警车,只听见凄厉的警笛声,我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刚子哥,这可怎么办?”我哭着喊着一头扑在了刚子的怀里,刚子紧紧地抱着我:“没事的。眼下,我们赶紧地找个律师。”
“你晓得找谁啊?”我停止了哭泣,惊讶地看着刚子。“我也是从混混堆里泡大的,被人一度称为老大的。”刚子认真地说道。
于是,我陪着刚子找到了辩护律师,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以及调查结果,律师对我们说:“这是一起过失伤人案件,如果按自卫过当来辩护,我想五年期限,是最好的结果。”
“五年?那虎子岂不毁了?他出来就快三十了,半辈子就这么搭进去了?”我难过极了。
“具体怎么判,还需要对方的说辞,以及大量的证据。不过,我会尽力的。”接下来,我和刚子就跑贤者村,瘸子一家起初固执的喊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后来,我和刚子买了点礼品,说了一箩筐好话,刚子也聚集了众多的工友,大家七嘴八舌,全都帮着虎子说话,最后终于达成协议,以事实为依据,听从法院的宣判吧。
三个月后,法院宣判,虎子因自卫过当,致使受害人身亡,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八个月。我们辗转几个月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宣判下来,已经是腊月里的事了,矿上的人们欢天喜地地都在迎接新年,我们全家没有一点心情过年,平日里最勤快的我也没了劲头,终日恹恹的,无精打采!
“妈妈,你怎么了?大舅怎么了?”儿子阳阳爬上床坐到我身边,用胖嘟嘟的小手摸着我脸上的泪痕,怯怯地说道。我一把搂住儿子,这时,我才猛地想起,小凡!小凡婚没结成,可小凡毕竟是怀孕在身了!小凡遇事,就会哭,只管哭着,使劲哭着,哭久了,也就没人当回事了。我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把头发用手绢挽住,抱起阳阳向着虎子居住的单身公寓走去。虎子的新房就在单身公寓里。
一进门,我看到小凡正弯着腰,对着痰盂使劲地呕吐着,我赶紧放下阳阳,给她轻轻地捶起背来,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轻声地问道:“咋的?反应很厉害吗?”小凡满眼的泪,使劲地点了点头。“姐,我可咋办呢?都怪我不好,害了虎子!”说着,小凡又嘤嘤哭泣起来。
“你别再哭了,哭有啥用呢?何况老哭对孩子不好!”我劝慰着小凡,内心是又爱又恨,说不出的啥滋味。“姐,不如我做掉孩子吧!反正我和虎子也没扯结婚证呢!”小凡嘟哝着说道。我听了惊讶地“腾”一声从床上站起来:“你说什么?你要打掉孩子,什么,你们到现在没领结婚证?”
“我娘说了,我一个人带娃娃难啊!不如打掉孩子,重新找个婆家。”小凡看着窗外,怔怔地说道。
“你觉得虎子出来还能上班吗?你觉得虎子出来,快三十了,还能有姑娘嫁他吗?小凡,你咋是这样的人呢?虎子说到底不是为了你才坐牢的吗?”我气愤地指责着小凡。
“姐,孩子都快六个月了,我几次去医院想打掉他,可我舍不得啊!现在想打也打不了了,我撂不下虎子啊!”小凡说着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去找我爸,让我爸负担孩子一部分,你看你也有收入,养一个孩子不难的。”我走过去,拉起小凡粗糙的双手,安慰着说到。不一会,小凡终于停止了抽泣。
从小凡家出来,我径自去了父亲那里,父亲为了虎子的事,这一段明显的苍老了很多。我给父亲买了两瓶上好的酒,买了两条大前门香烟,花了三十来块钱。马上要过年了,算是给父亲买的年货吧。父亲正好在家,我把东西放在桌上,淑芳姨一边梳着她乱蓬蓬的卷发,一边走了过来,头发落得满地都是。“小蓉啊,你这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啥好心吧!”淑芳姨翻着白眼,不屑的说道。
“你这个婆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父亲抖擞了一下身上披着的军绿色棉袄,恶狠狠地说道。第一次见父亲在这个婆姨面前硬气起来,我都感到诧异。
“爸,你看小凡马上要生了,虎子也不在,你总不能撒手不管吧!”我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啧啧啧,我猜对了吧,小蓉一来,总没好事!”淑芳姨慢条斯理阴阳怪气地说着。父亲厉声喊道:“没你的事,你一边去!”“老景啊!这可翻了天了,这个家由了你不成?”淑芳姨开始耍泼起来。“啪”一声,父亲拿起桌上的茶缸子一下子摔倒了地上,缸子里的水洒得到处都是。“这回可由不得你了,这是我老景家的长孙,我不管谁管?”
淑芳姨惊愕地看着父亲,停止了干嚎,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小蓉,你看这样好不好?虎子呢,从小就不省心,这下好了,坐牢了,虽说是事出有因,但儿子出事了,老子不能不管,那我老景还在矿上活不活人了?你招呼小凡生下孩子来,我每月给小凡三十块钱,够孩子花了,你看咋样?”父亲温和地说道。我看着刚刚五十岁的父亲,曾经浓密乌黑的头发变得秃顶了,而且一夜之间全都变白了,心里不由的难过起来。
几个月后,小凡生下了一个儿子。小凡娘过来侍候闺女了,我也在下班的时候,常常过去帮她照看孩子,整理做家务。我说:“小凡,你就死心塌地等虎子吧,四年零八个月一晃就过去了,等孩子大一点,我再领你带上你们的儿子去看虎子。”小凡眼泪就又来了。
“小蓉姐,到现在,我们还没扯上结婚证,我不知道虎子到底咋想的,他要是不要俺娘俩了可咋办呢?”小凡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就问:“小凡,你们咋还没领证呢?”小凡回答:“虎子说了,我们这叫先上车后买票,孩子都有了,还怕不结婚?说将来孩子上户口,一起补办结婚证的多得是。”
“小蓉姐,孩子的名字,虎子早就起好了,叫景枭雄。你看咋样?”小凡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乐滋滋地说道。
“这个虎子,看武侠录像看多了,自己喜欢打架,还让儿子也不学好,叫什么枭雄?”我心里一急,快言快语地说道,“我看,不如叫景阳冈得了,长大了也像武松打老虎去!”小凡听了“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我脸上也不自觉地浮起了一缕笑容。
每三个月让家属探监一次,虎子被发配在省城第一监狱接受劳动改造,小龙在省城大学就读大三了,早就跑过来看虎子了,小龙知道我要去看虎子,一早就去省城车站接我了,这是我第二次来省城,省城的变化真大,我早就认不得路了,小凡抱着儿子死活也要去,我说,你刚生了孩子,还没出月子,这天气乍暖还寒的,你就不用去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八十年代中后期,我们煤矿赶上了好时辰,刚子在井下工作,每天出煤都达到了历史最高峰,我们的工资收入有了很大的提高,一九八六年的时候,我会计转正,每个月能领到一百零捌元整,刚子在井下生产岗位,连上津贴和带班补助,刚子差不多能领到二百块,可小龙上大学,我每月要给寄三十元,一年四次探监,来回的路费,确实花销也不小,儿子阳阳也快满三岁了,入托也需要一笔支出,花钱的地方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