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十六）

　　（二十九）
　　
　　清晨的菜市场人来人往，附近村里的农民用扁担挑着自家的新鲜蔬菜在大声吆喝着:“新鲜的黄瓜，五毛一斤，刚摘得豆角，三毛一斤。”我穿梭在嘈杂的人流里，准备挑一些蔬菜，好好给全家改善一下，难得的星期天。我很少回婆婆家，一来，婆婆侍候一大家人家，免得添乱，二来，婆媳之间总还是客气一点，免得生出不愉快来。这样，我们婆媳关系相对还好了很多。正是人们吃早餐的时候，市场里挤满了前来买早餐的人们，一股饭菜的清香飘了过来，开始还能闻得出是豆浆的豆腥味儿，后来味道便不再纯正，夹杂着油条入锅炸制的浓烟，空气中掺合了腥兮兮，酸叽叽的味道，就像谁家炒菜使了变馊了的猪油味儿，这味道太熟悉了。
　　“小蓉姐，怎么，买菜啊？”我看到在市场偏静的一隅，小凡正蹲在两框子豆角面前，我绕过人群，走到了小凡面前。“怎么？你卖菜了？”“自家地里种的，吃不了，这不，俺爹让我挑着卖了，好做嫁妆。”小凡依然穿着矿上发的保洁员服装，小凡就是不会打扮，她和我一样的年龄，只是我的生日比她大了几天而已，咋的看见她就那么显大呢？虎子咋就看上小凡了呢？我怎么也想不通。
　　“小蓉姐，下午陪我去县城买结婚的东西，咋样？你眼光好。”小凡红润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地笑容。“村里人说了，小凡，你真好，看你都嫁矿上了，再也不用种地养猪喂鸡了。”小凡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只管说着。
　　“好吧，下午我骑车带你去。”我尽管心里很是不情愿，但我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小凡。我知道，小凡心地是很善良的。一定是女性的善良深深打动了虎子。可是虎子，婚姻爱情仅靠善良是很难维系的，要是有一天你负了小凡，别人会说你是陈世美，会说你是没良心的挨千刀的。我心里狠狠地骂着虎子。
　　“姐，你看这对绣花枕巾怎么样？”小凡看着一对粉红色的绣有喜鹊登梅的花枕巾问到。“小凡，粉红色不好，我们挑这个嫣红色，如何？你看，没有大红的俗艳，没有玫红的娇艳，不浓不谈，很是相宜，你说呢？”我让售货员拿出了嫣红色的那一对枕巾。”
　　“姐，可我还是觉得粉红色的好看。”小凡固执地说道。“那好吧，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我无奈地说道。小凡虽说是来矿上了，可小凡还是被很多人说“真乡气”，这还是好听的，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土气”、“乡巴佬”什么的。
　　“姐，你说我和虎子六月六结婚，穿啥好呢？大红棉袄肯定是不行，可穿裙子我还真没穿过。我穿啥好看呢？姐，我记得你结婚时那件大红西装真好看。我也想买一件，咋样？”小凡愣怔着，陶醉在她无边的遐想里。
　　“小凡，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我的那件给你，可毕竟是旧衣服，一辈子结一次婚，总不能穿旧衣服吧。”我不好意思说到。“姐，我们就买一件大红衬衣，咋样？灰色的咔叽布裤子，大红的的确良衬衫，红色的塑料凉鞋，好不好看？我们村二妞就是穿着这出嫁的，我一定要比她穿得好看！”
　　于是，我们走到了国营服装商场，小凡看相中了一件大红衬衣，衬衣是不让试穿的，售货员看了看小凡丰腴的身躯，说拿最大码的吧，其实小凡不是很胖，就是邋遢，看上去显胖而已，我说，拿中号的吧，她没那么胖，售货员不屑地翻着白眼。
　　买好衣服和一些结婚用品后，我说：“小凡，姐请你吃饭去，你看，天色不早了，我们逛了好几个小时了，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还得骑车赶好几里路呢！”小凡就说了：“哪能让你请客，多不好意思啊。”我就说：“这就快成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
　　我们走到小饭馆准备要两碗桃花面吃，小凡说：“姐，我们就在地摊上吃吧，这样省钱。”我说：“小凡，你就不用管了，我请你吃，花不了几个钱的。”于是，小凡就跟着我进了一家看上去还算排场的店面。我们坐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前，桌子上铺着白色镂空的塑料台布，还摆放着各种调味品，还有一盘大蒜。“姐，不瞒你说，我还是第一次在街上吃饭呢！”小凡看啥都新奇，转眼间，服务员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桃花面，小凡往碗里使劲搁着陈醋和辣椒，一边嘀咕到：“姐，这一碗得几块呢钱呢？”我说：“三块，不贵，你尽管吃。”小凡惊愕地瞪大眼睛：“这一碗就三块啊？”
　　小凡随手拿起桌上的大蒜，掰了好几瓣，上面的蒜皮还没剥干净，就“嘎嚓”一声咬掉了大半个，一股辣蓬蓬的味道冲了过来，小凡吃了碗里的，又去拿剩下的那半头蒜，她说她好喜欢吃蒜，没一会功夫，小凡就把一头大蒜吃完了，碗里的面也见了底，我说，姐吃不了，分你半碗吧，说话间，我就把自己的饭给她扒拉了多一半，小凡说那多不好意思，可看她吃得很香的样子，我不禁哑然失笑。
　　六月六到了，我和刚子早就在县城买好了洗衣机，这两年行情变了，得买双缸的了，我们给虎子买了海棠牌的，花了整整六百块。虎子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一条笔直的西裤，一双蹭亮的皮鞋，这是我精心给虎子设计的，虎子的长发乌黑飘逸，我就给他涂上厚厚的发乳，用电吹风定型，看上去是那么得潇洒。
　　天公不作美，早就期盼着这一天天高气爽的，阳光普照，多么吉利啊！可一早起来，天阴沉沉的，偶尔还滴落着几滴雨珠。
　　刚子和矿上车队的朋友约好了，用矿上的小车去迎娶新娘子，村里人看着新奇，路上一早就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小凡家更是热热闹闹的盖起了大棚，院子里录音机里放着著名歌星朱明瑛的《回娘家》，人们听着甜美的歌曲，欢快地说笑着。大棚下，飘来了各种美味扑鼻的芳香，袅袅升腾的蒸汽中，透着喜庆热闹的气氛。
　　看新娘子了！人群中响起孩子们天真的嬉笑声，院子里不知谁给孩子们洒了一把喜糖，孩子们哄抢着，乱成一团，小凡穿着大红的衬衣，看上去显得很合适，露出了平时难得一见的腰身，可明显看着腹部隆起了一些，像是怀孕两三个月的样子。不过小凡胖，别人觉得小凡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人群中忽然想起了一阵骚动，村里的那个瘸子，后来我才知道是村里砖厂的承包人，虎子小时候还在他的砖厂搬过砖呢！他见虎子来娶小凡了，就聚集了砖厂的一拨人闯进了小凡家。
　　“曾……曾小凡！你别……给脸……不要脸！收了我的彩礼，还嫁……嫁别人！你今天给……给老子识……识相点，要嫁就嫁……嫁……嫁老子！要不，你就嫁不成！”瘸子一瘸一拐地疾步冲到了小凡面前。小凡爹娘急得赶紧地说好话：“王经理，你看这死妮子就要嫁这穷小子，我们也拗不过啊！”
　　“拗……拗不过？那好，你们赔……赔我一万块钱！上……上次的彩礼钱，不是给……给了你1000块吗？利滚……滚利，一万咋样？”瘸子变本加厉的结结巴巴地喊到。
　　“孩他爹，你看咋好呢？”小凡娘急得六神无主。“他给的一千块，不是早给柱儿娶媳妇了吗？那还有钱退还他啊？”小凡爹双手一摊，无限沮丧地说道。虎子一见这架势，火冒三丈，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到瘸子跟前，瘦小的瘸子长得一张猴里吧唧的尖消脸，贼眉鼠眼的样子让虎子早就记恨在心，虎子想起小时候在砖厂被欺辱克扣工资，恨得牙痒痒的，一把揪住瘸子的衣领，抡起结实有力的拳头，重重地向着瘸子的脸砸去。瘸子哪是虎子的对手，一拳头下去，“咣当”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可瘸子仗着人多，一群人就都向虎子扑来，虎子从小练就了一身打架的本领，哪能轻易受了这样的委屈？一阵拳打脚踢，把瘸子一群人打得落花流水，滚落在猪圈旁的瘸子满身泥土，浑身上下沾满了稻草，满脸的血污，可他还不求饶，还不死心，忽然，他拿起了猪圈旁的一把铁耙子西斯底里地再一次扑向了虎子，虎子一把揪住了耙子利爪的一端，满以为瘸子拽不过他会松手的，虎子就使劲地噔了一下，悲剧发生了，瘸子由于用力过大，又被虎子忽闪了一下，由于惯性的作用，他顺势向着虎子手中的耙子栽了下去，耙子上的一排利爪锋利地扎进了瘸子的面庞，顿时血流如注……
　　虎子惊呆了，小凡吓得捂住了脸，院子里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喇叭里的朱明瑛甜美的《回娘家》戛然而止，雨悄悄地不知不觉间下大了，不一会，院子里想起了警车刺耳的汽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