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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第十九章 家豪当兵

作品名称:母亲的红嫁衣      作者:清纯芳心      发布时间:2015-02-03 16:15:38      字数:10936

  少峰哥的一个决定,给了我父亲和母亲无限的震撼和压力。少峰哥吃过晚饭来我家,当时一家人都做在院子里乘凉,父亲“吧嗒”地抽着烟锅,烟锅里的火点随着父亲一吸一呼地一明一暗,就像萤火虫一样让人惬意,母亲用麦秆掐着毛辫子,少峰哥耷拉着头进了院子。父亲和母亲都让他屋里坐,他说:“不了,就坐在院子里乘凉。”坐下以后就是常规性地谝了一会闲传,少峰哥就开始说他的计划:“叔、娘,我想去山外当上门女婿。”母亲是受传统礼节的洗礼,父亲在家里只要来客人,她是很少插言,少峰哥的一句话让母亲和父亲一样的惊讶:咋能是这样呢?多好的娃娃,咋想到去山外当上门女婿?父亲问少峰哥:“为啥?想去上门哩,依你这么好的小伙子,要长相有长相,要人品有人品,非要去上门,当上门女婿是没有尊严哩。”“我知道哩。”少峰哥掏出一张纸条,从父亲的烟袋里捏了一丝烟,撒在纸上卷起来,卷好以后点着吸了一口,他吐出烟雾也吐出他的忧愁:“我知道走上上门这条路,以后的我就没有菱角了,可是有啥办法哩!以前我妈没得病还好说,现在说了几个都碰了壁,人家都闲我妈有病,兄弟们都小,我也老大不小了,呆在这儿也说不上媳妇。”“可是外面的日子苦哩……”父亲还想劝说,却被少峰哥打断了:“啥苦咱们没有吃过哩,就是……娘、叔我知道你们是好人。以后我妈和大大,还要几个兄弟就指靠您们多照顾点,我吃啥苦都不怕,就是家里的一河滩放心不下,我妈的身体……”说着少峰哥的脸上满是泪水,母亲也流着泪地递给少峰哥我家已经烂的像网一样的毛巾,少峰哥擦着脸上不断流下的眼泪。父亲知道少峰哥已经下定决心也就不多劝了:“少峰,我娃是个汉子,去吧!人在屋檐下就要低头哩!啥事都要多个心眼,出门不像家里,出门人低三分,娃呀!放心吧!只要叔和你娘锅里有的哩,你妈你大大他们碗里就会有的哩,叔忘不了他们的哩。”
  第二天,天没亮,少峰哥就背着行囊就走了。从那以后凡是村里有救济粮,救济款,父亲第一个考虑的是菊妈妈一家,母亲也隔三差五地帮菊妈妈家洗洗补补。少峰哥一走,母亲的压力更加大了,看着她四个光葫芦,从那儿给他们说媳妇哩!可是孩子们那里知道父母的愁,他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父亲、母亲看着孩子们都一天一天长大,压在心头的石头越来越沉,从那儿给他们找媳妇哩!成了父母最大的心病。父亲和母亲开始琢磨这事,在孩子们像猪娃子一样熟睡的时候,父亲坐在炕上“吧嗒”地抽着烟锅,母亲在煤油灯下做着布鞋,就唉声叹气地说:“唉!看咱这几个光葫芦,可咋办哩!”父亲一听母亲的唠叨就心烦地说:“有啥怎么办哩,让家豪、家轩、家壮、家志都当上门女婿。”母亲惊讶地看着父亲:“上门?亏你咋能想的出来哩,你看,轩是打死都要睡在他的地方,家里来人,让他到他二爷家睡,他都不去,每次都是豪、壮去。”“那就豪和壮去上门,其实上门也是一个很好的出路哩,你想就你这样的身体,三天两天头病的就起不来,就算咱俩拼命给娃们找个媳妇,再挖抓些钱给娃们把媳妇一个一个娶回家,就咱这家底,娃们的日子和咱一样的难,上门,娃好坏还能得一份家档,日子就会好过一点哩。”“上门女婿是没有尊严,日子会过得很苦哩。”“咱这日子不苦,有钱就有尊言哩。”在父母惆怅的日子里议论的争吵,都是为了他们的光葫芦有个好的出路。
  母亲对家轩的管教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可是他屡教不改地不断犯一些小错误,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里,他成了男生的头目,走到那儿身后都跟一帮子人,连他上他厕所都有人给他“护驾”。他在心里悄悄地喜欢一个人,那就是荣云彩,他为了引起云彩对他的注意,可以说费尽心思了,什么英雄救美,什么软硬同施,以致于偷偷地拔云彩家里的萝卜,让云彩妈站在萝卜地头整整叫着家轩的名字骂了一后晌,云彩妈在地里大骂。家轩站在院子里小声的骂,他的骂声被家妮听见了。家妮在晚上父亲一顿收拾家轩的时候,将家轩后晌骂云彩妈的那一番话一字不漏地学给全家人:“云彩妈一拍手一跳地骂着,我二哥就一拍沟子一跳地对着骂,‘骂我妈,就是骂你哩,没几年我就要把你叫妈哩,你把逞能哩,不要说你那一地萝卜哩,把老子骂急眼了,老子就把你女子拐跑(领走),’过一会我二哥溅兮兮地说‘丈母娘,鸡蛋行,不给吃鸡蛋也就算啦,还在物达(那儿)骂啥人哩,等我当了你家的女婿,你就把鸡沟子给我看紧,我最爱吃鸡蛋哩,求求你了,别骂哩,回家守鸡沟子去吧,’哈哈!羞羞。”用家轩的话说家妮就是见死不救还火上浇油,家轩的屁股被父亲打的也快开花了,父亲边打家轩边骂:“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让你姨给你守鸡沟子,你先把自己的沟子守住,要想当人家的女婿就要对人家女子好,不欺负人家女子,人家女子才能爱上你这个光葫芦哩。”被父亲打的嗷嗷叫的家轩恍然大悟,蒙在家轩眼前的“窗户纸”就这样被父亲给点破了,原来喜欢一个人不能只是引起她的注意,要让她爱自己,自己必须先爱她。家轩虽然不停地嗷嗷叫着,却在心里偷着乐,他已经知道自己以后该咋样做了,欺负谁也不能欺负云彩,从现在起自己就是云彩的护花天使了。父亲有意无意地给他的三个光葫芦上了一课,家豪、家壮受益匪浅地看着父亲鞭打家轩,家轩在心里呐喊着:为了爱情,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他觉得这顿打他挨的太值得了。
  自从旺川死后,老谢家暂且平静了许多,旺星也没有力气和别人挣高论低了,他的野心一下子被打击了一半,老谢家不出三年就走了两个男人,自己一门心思的想害旁人,可是没有想到头来却害了自家人,自己是坏事作多了,可是旺川和旺其没有作过啥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爷要惩罚也应该是自己呀!可是偏偏却要了旺川和旺其的命,旺其虽然是个不会说话的瓜瓜,可是豆蔻年华的他死的寒碜,就他那年龄正是风风光光活人的时候,他却悲惨的走了;旺川也是个善良的人,要说旺川在这个世上做过啥对不起人的事情,那也是对不起自家人,和死婆娘改玲睡觉,那也不是旺川的本意,是自己的无能引起谢家的悲剧不断发生。看看旁人家,谁家不是红红火火地过日子,就说那不死的郭宝存,现在不仅儿女一大群,还当上了清江村的支书,病泱泱对他的好,真是让人羡慕。就连郭宝根家的日子也是让人看心里痒痒,三儿一女,宝根的婆娘水草也是一块肥肉,只可惜我吃不上。平民的日子更不用说了,双儿双女,香芹那婆娘只是守着她没有胳膊的平民,连正眼都不看我眼下,狗日的清高啥哩。就连地瓜的日子都比我好,大毛二毛三毛,也是猫狗一群,自己想横扫清江村,到头来只吃了一块豆腐,不过憨玲这婆娘还真是一块让人解馋的豆腐,一想起她,我心里就难受,死婆娘跟我睡觉却不跟我是一条心,非要告我,新中国的律法我不敢犯,幸亏我手里有钱,才没有受牢狱之灾。看看不说旁的,就清江村除了涎水,人人都过的比我好,虽然我也是有儿女的人,俊娃、俊婷、俊杰他们三个绝对不是我的种,哼!俊英和俊雅,那是种子混乱,是不是我的还是一个未知数,好在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侄娃子咋?自己娃咋?都是自家的血脉。只可惜我旺星英武了一辈子,却是一个名义上的爹,想想应该是旺川活着,我去死,阴差阳错让我活着,既然是我活着,我就要好好地活着。这人还是不要太能行了,少峰是能人一个,现在咋啦?!当了上门女婿,我悲惨少峰比我还悲惨,唉!这也是自己一手造孽呀,把一个耀武扬威的少峰给逼使的走上这条路,要不是自己活生生地将少峰他妈逼疯,少峰的媳妇早都说上哩,说不准娃娃也抱到怀里哩……唉!自从旺川死了,旺星每晚都是彻夜难眠,翻来覆去地想以前自己所做的事情,他自我忏悔又自我长进。一个坏人能自我忏悔也是好事情,至于他能从魔的领域滑翔到佛的边缘,还要看他的造化,芸芸众生的世界里,世事难料。
  清江河也有它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夜之间就将全村自留地的萝卜带到下游的水库里了。母亲看着被水漫过萝卜地,一个萝卜都没有留下,真是天灾人祸,躲也躲不过呀!这可咋办哩!连弄一碗酸菜的萝卜叶子都没有,母亲在人家不要的菜叶子里拾了一点,父亲又去野人沟买了几捆子萝卜叶子,这才弄了一翁酸菜,才勉强够家里吃和家豪去学校里带。
  到了腊月,父亲就去戏班子拍戏去了。
  放寒假以后,家豪没有给母亲吱声就从平民叔家借了一辆自行车,去赶大经公社的集日,用三毛钱买了一袋子白萝卜回来。母亲整一天都不知道家豪去那儿了,母亲坐立不安了地担心了一天。到了晚上,家豪才扛着一袋子萝卜回来了。母亲给他边盛饭边指责他:“去大经那边赶集也不说一声,让妈一整天都担心受怕。”家豪接过碗说:“我要给您说了,您更担心受怕哩,更不会让我去的哩。”母亲解开袋子:“哦!人还没长大,翅膀就想硬啦!你那儿有钱买萝卜?”家豪笑着说:“妈,我用我的奖学金买的哩,还剩一块钱哩!给您放到过年用。”母亲惊喜的看着家豪:“多少钱的奖学金?”“一块五毛钱,五毛钱我买了一本书和这些萝卜,妈,取一个萝卜给他们吃,留够过年吃的萝卜,其余的都晒成萝卜丝,我也剩最后一学期,给我稍微拿好点,同学们都笑我吃的跟猪食差不多哩。”家豪怕母亲听了他的话,心里难过就又接着说:“可是大家笑完还是和我换着吃,他们用白镆换我的炒面吃。”母亲听了心里又是一阵辛酸,贫穷的母亲只能无言地对待儿子在同学面前的窘迫和尴尬。能有啥办法哩,贫穷一直困惑着这个家,母亲默默地洗了一个绿头多的萝卜。我们眼巴巴地围着母亲,母亲将萝卜切成一片一片的,然后给我们每一人分两片,一个萝卜也分的只剩下根了,一家人吃着这一冬天都没吃过的萝卜片,绿头萝卜片甜丝丝的真香呀!家妮看见母亲吃的是萝卜根,就把自己手里绿头的萝卜片给母亲,这下大家都看见了,都把手里的绿头萝卜给母亲,母亲看着面前的六只手,从大到小都是那么可爱。母亲一时不知道接过谁手里的萝卜片好,笑着看着她的六个儿女,然后很幸福地在每个人手里咬了一口萝卜。
  四姑哨口信说她在我三奶奶那儿挺好的,过年就不回来,她已经物色了一个很不错的女婿了,很快她就要结婚了。母亲担心四姑,但没办法,倔脾气的四姑是不会回来。
  我也两岁了,母亲和父亲让家壮再回到学校,家妮还是上学时提个草笼子,家轩已经到县城上高中了,家豪在高中毕业后,还是决定要去当兵,只有当兵才能实现他远大的抱负,尽管家豪的心情很复杂,对自己独闯天下很彷徨,对双亲的恋恋不舍,但是他在父母面前装出一副很轻松、快乐的样子,一担水一担水将水翁倒满,将家里所有的劈柴劈好垒在房檐下,将他所能看到的活都干完了,趁母亲不留意,就领着家志抱着我到照碑岭后面,坐在我家的那块自留地里,偷偷地哭,还对并不懂事的家志交待:“志,大哥当兵走了,你可不许打芳,芳是咱们的小妹子,要听大和妈的话。”家志是懂非懂的说:“芳是饭桶,那么能吃。”家豪又安顿着:“再能吃也不能打,听话。”
  母亲也背着家豪偷偷的摸着眼泪,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无法阻拦儿子的脚步,家豪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村里的人们都向家豪饯行,本来就很拥挤的屋更拥挤了,家豪、家轩、家壮都忙着招呼客人,家妮领着家志和我钻进坐满人的桌子底下。等客人们都散了,桌上还有些剩菜,家豪四处找我们,炕上、屋里到处都没有见我们,外面已黑成片了,这几个能到那儿去,家豪琢磨着不对头就走到忙碌的母亲身边:“妈,您哪几个小鬼咋不见哩。”母亲忙着洗那一盆子的碗筷:“不会到外面去的哩,妮肯定领着在那儿藏着哩!”家豪这才低下头往桌底一看,忍不住笑了,家妮坐在中间,两手将家志和我搂在怀里,我们三个都睡着了。
  家豪第二天就按要求去了县武装部,和所有的新兵一样,稚嫩的脸上吐露着憨气,农民的纯朴在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穿上那身崭新的绿军装,他们看起来更加的憨厚、傻气。家豪将他脱下了的衣服叠起来,装进一个布袋子里,等着父母去送他的时候,拿回家给家轩穿,自家的光景自己心里最清楚了,这下能好一些,自己当兵了,可以减少家里的吃饭问题。弟弟妹妹都很小,父母肩上的胆子越来越重,好强的父亲在心里盘算着,给家里盖房子,给我和家轩说媳妇,家壮眼看也是墙头高的小伙子了,父亲不愁也不由父亲。母亲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没有钱看病,只能扛着。家妮虽然聪明伶俐,家里的大大小小的活都能干,可是她的身体也是弱不禁风,看着她每天背着背篓给猪寻草,一背篓猪草就将她压的东倒西歪,让人心疼,可是有啥法子哩,庄稼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忙忙碌碌地过着,母亲病的起不来的时候,家妮洗衣做饭,也算是母亲的一个好帮手。家志和家芳更不懂事,纯粹是一对饭桶和馍笼,连一笼子猪草都寻不了,也不能怪他们,他们还小,家志今年才六岁,家芳才两岁,为了能给家里多挣一些工分,母亲出了家芳月子,就下地干活了,让家壮休学回家带孩子,将家壮的学习也耽搁了。在这个贫困的家里没有一个人容易。唉!不过一切会好起来的,自己当兵了,就要到部队好好干,一定要干出成绩,这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也是家里唯一的出路。家豪坐在县武装部的一间临时宿舍的通铺上,想着家里的一切,从昨天晚上他躺在这张床上,他一直都想着家里的一切,反反复复地想着,眷恋、迷茫、幻想、计划、兴奋、矛盾、一个晚上都在折磨着家豪。现在他依旧在想、在计划。
  沸腾的临时宿舍里,多一半是哭声,送行的家里人陆陆续续地涌进这间屋子,每一双红肿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和不舍,孩子不舍离去,又不能不离去。父母们不舍让孩子离去,可是他们无法阻止孩子们想要飞的翅膀。只有用眼泪来表达彼此的不舍,这是一个悲喜交加的场面。家豪坐在自己临时的床位上,没看任何一家人的悲欢离别,压制着内心的矛盾,把眼泪悄悄地收藏起来,酝酿一份喜悦的心情等待着父母的到来。
  等父母抱着我走进县武装部的大门时,母亲的眼泪在这种哭声连天的气氛里滚烫地流下来。父亲第一次对母亲表现出及其的不满:“有啥好哭的哩,娃子去当兵,这是好事哩,哭!哭!哭的娃子咋能走利索哩?”母亲只能使劲地摸眼泪,她的理智在这种情况下也失去了自控。母亲不敢进去,就站在宿舍的外面,低着头对父亲说:“你就让我在外面哭够哩再进去,娃要走哩,我……我心里难受。”“难受?谁不难受?你几时能哭够?等你哭够哩,娃也从部队复员回来哩。”母亲知道时间不多了,再哭连给娃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母亲长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强制的挤出一丝笑容,母亲觉得自己的状态不是最佳,自己在家豪走之前一定不能哭,要笑容满面地送娃子走,这样娃子在外面、在部队才会安心。母亲调解着自己的心情,一遍又一遍挤着笑容,跟在父亲的身后进来宿舍。
  家豪看见父母,一下子心酸起了,他很快就将心酸收藏起来,他和母亲一样都要将自己的最佳状态留给对方,给彼此一个安慰。父母在清一色的人群里寻找自己的孩子,绿色的军装,都剃成光头了,男娃真是光葫芦,头发一剃更看的傻气了。父亲已将看见自家的光葫芦了,他冲着家豪笑,那是一种鼓舞的笑容,它肯定了父亲眼里儿子的优秀。母亲还在寻找着自己的儿子,不停地问父亲:“看见豪了么?这么多的人,家豪在那儿哩。”父亲哈哈哈大笑起来:“芳儿,去把这鸡蛋给你大哥送去。”父亲洪亮的笑声引起人们的关注,哭的人们也不哭了,大家恶狠狠地看着父亲。确实父亲的笑声和当时的气氛很不协调,父亲没有理会别人的眼神,只是自己笑,大声地笑。父亲要让自己的儿子在笑声中离开父母的小怀抱,飞到祖国的大怀抱,男儿有志在四方,这是父亲一贯给我们灌输的理念。
  我提着那一袋子的鸡蛋,蹒跚地穿过这绿色的“海洋”,像寻找海水中的那一滴最亲近的水珠一样,寻找着我的大哥,大哥没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看着我。父亲的笑声引起人们的憎恨和关注,我的脚步引起人们的好奇和评论。人们屏住呼吸看我的举措,我提着母亲给大哥准备的唯一吃的——鸡蛋,这鸡蛋还是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送的,母亲煮了十个,给家豪让他带到路上吃。新疆对父母和所有的乡亲们来说,那是个很遥远的地方。我找到我的大哥,我将鸡蛋放在他的面前,自己却坐在他的怀里,将我的头埋在大哥的怀里,人们开始破涕为笑了。父亲用他唱秦腔的声调唱道:
  乡党们请不要哭,
  欣慰娃子去当兵。
  男儿参军是光荣,
  保家卫国理应当。
  古今男儿闯天下,
  忠孝英雄气概长。
  顶天立地有恒心,
  立志为国散热血。
  这是父亲给家豪以及所有和家豪一样参军的儿子娃的定心丸,他希望他的儿子们都有一番作为。
  家豪穿着一身帅气的橄榄绿军装踏上驶往新疆的火车。好几天的火车将这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山里娃,拉到了冰天雪地的新疆,开始了三个月的集训,从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正步走再到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正步走。几个月下来,把这群懵懂的山里娃训练成真正意义上的军人,他们脱胎换骨般注入了军人的英姿飒爽、冷静沉着、忠贞不渝,这种“蜕变”是一个充满辛苦、兴奋、激情的走向成熟的过程。
  母亲的心也随着家豪去了遥远的新疆。儿子是风筝,母亲是线,风筝能风多高多远,线也就能飘多高多远,思念也就随即飞的很高很远。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虽然吃不上大鱼大肉,但粗茶淡饭能填饱肚子,真好,不再为肚子而发愁了,母亲的心一下子宽松了许多。几乎是多半辈子都为吃穿发愁的母亲,看着从未满过的粮仓,现在倒满了粮,母亲脸上的愁云散了,好日子就要来了,就在母亲欢天喜地的时候。我的外公躺倒了病床上,外公躺在炕上,嘴里念道着母亲的名字,整整三天没停点地叫着母亲的名字,可是我的外婆并没有打发人去叫我的母亲。我表姑听见了就劝我的外婆,外婆却说:“叫来干啥,一来一大群的娃娃,我那有那么多粮食招待他们,等着死老汉不行哩,再叫。”就这样等着我外公不会说话的时候,外婆才打发我三舅去叫我的母亲。母亲正在厨房里做着中午饭,三舅的到来让母亲的一下子惊惶失措,母亲一边安慰一进门就爬在桌上哭的三舅,一边询问他咋啦!三舅才说我外公病的不会说话了,母亲悬空着沾满面的手傻站在那儿,对于母亲来说这就是晴天霹雳。父亲也不知所措了,在惊慌中父亲让母亲快快去看看,就这样母亲跟三舅回到娘家。
  到了外公家,外婆一看母亲没带一个孩子来,也没给母亲脸色看。母亲走到外公的跟前,我可怜的外公只是嘴一张一张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母亲把脸贴在外公的脸上,泪流到外公的脸上,外公摸着母亲的脸,外公的手跟千年的老树皮一样粗糙,这是一双劳耕了一辈子的手,纵然他现在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给我母亲听,可是外公怎么努力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母亲在外公的病床边守了二天,我外公就散手而去了。人生中最痛苦的是亲人的离去,母亲哭的死去活来,却不能唤醒沉睡在那儿的外公。大舅决定用一碗糊汤面来安葬我的外公,大舅的理由是家里没有钱:“有钱是埋人,没钱也是埋人。”二舅从山外回来反对了大舅的意见,人要儿女就是养老送终,生前有多大的错,死了都不能那么草率。二舅和父亲到我二姑家借了四十斤大米,将我外公安葬了。母亲说她从外公的坟上回来,她全身发抖地坐在外婆家的房檐下,看着那瓢着雪花的天空,她不知道外公在那个世界会不会冷和她一样的发抖,千不舍万不舍也无法挽留亲人离去的步伐。
  没过几天,菊妈妈在晚上突然死了。精明了半辈子的菊妈妈,就这么疯疯癫癫地走了。几年都没有回过家的少峰哥回来了,脸上有了许多的沧桑。眼泪鼻涕的跪在他母亲的遗体前不愿起来,压抑的心情此刻找到了发泄的机会。一个人的娘就这样的走了,儿子能不伤心吗……少峰哥的哭声引起全村妇女们都陪着他哭。人们真正地见识了一个儿子此时的心情。都说少峰哥是个孝子……处理完菊妈妈的后世,少峰答谢了村里人,连给他母亲的七七纸都没有来得及烧就走了。父母从少峰哥那儿得到了一条让父母改变注意的消息:一年前因计划生育抓紧,少峰哥的丈母娘和老丈人逼着少峰哥做了节育手术。在父母眼里和思维方式里这是女人应该做的手术,却在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身上做了,这是一个上门女婿无比的悲哀。于是父母的压力更大了,无时无刻地不在发愁他们的四个光葫芦的媳妇。
  瘸子俊娃也能到生产队里挣工分哩。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过干活手麻利,人嘴巴也甜,见人不笑不说话,也是个焉焉坏。村里人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笑面虎。村里都背地骂他和他大大一样坏,可是在我的印象中,他并不坏,也许是他救过我,所以我对他还是很感激,也就没有觉得他坏。老谢家刚有了俊娃挣工分的喜悦,又出了一桩怪事,俊婷一个女孩子不好好地在家里呆着,跑到县城找她大伯、二伯,一去不返找不着了。整个县城,已将被谢家人翻了个身,也没有找到俊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体。这可苦了赵改玲,她日日夜夜都在哭她的俊。
  家豪在骄傲之余,按照自己的设想向前走,对于他来说,刚刚踏进事业的起点,在这个起点上他感到了孤独无助,他必须学会自立和坚强。白天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思念会从心里飞出来折磨他,想念千里之外的父母、弟弟妹妹,他最放心不下是家里惜惶的日子。自己在部队最起码能吃个饱肚子,可是家里人还在饿肚子哩,弟弟妹妹正是长身体的年龄,饭量都很大,每人每顿都能吃好几碗“影子饭”,虽然父母来信说家里不再为吃饭发愁了,生产队里分的粮食装满粮仓,但他不信,他走了只有一年的时间,家里咋能有这么好的变化呢?想起母亲的“影子饭”,家豪就想哭。有时姑姑们夹着布袋来借粮食,每次母亲都会给姑姑们做一顿稠的用筷子抄着吃的糊汤面,母亲就是心太好了,家里人顿顿都吃“影子饭”,可是家里来个亲戚,母亲就会做稠饭,尤其是姑姑们来了,母亲恨不得将家里的粮食都装进姑姑们的布袋里,有时家里也没有粮食的时候,就催着父亲出去给姑姑们借粮食,母亲总是念道着姑姑们的光景更是惜惶,姑姑们一走,家里的“影子饭”更稀了,弟弟妹妹吃这样的饭,咋能长大呀!最难熬的是青黄不接的四月份,旧的粮食基本吃完了,新粮食还在地里成长着,白天的时间又很长,这种日子是农家人最煎熬的……现在自己每个月还有八块钱津贴,自己节约开支,降低花钱标准,攒下钱让弟弟妹妹都上学。
  家豪下定决心要用自己挣的钱供弟弟妹妹上学,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无限的思念折磨他。老兵都说当兵第一年是最难熬的——想家,过了第一年,第二年就好过了、到了第三年时间比跑的还要快,转眼就背上行囊回家。“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可是家豪不想当流水的兵,托尔斯泰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句话一直激励着家豪,他想当将军,所以他现在就要当一名好士兵。从踏进军营的哪一刻起,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他把这种踏实化成动力,保持者笨鸟先飞的姿态,而又不去张扬自己,他知道枪打出头鸟道理,凡事不能莽撞、得三思而后行,毕竟自己是来自农村,不能和城市兵比,城市兵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大世界里,见多识广,人家的学问肯定比自己多。城市兵的待人接物、说话办事都比农村兵有水平的多,这就叫能力。人生处处是学堂,处处有老师呀!不服不行,不学也不行,得好好地学才能有进步,才能有出人头地,必须学会取长补短,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新疆的冬天比内地要来的早一些,刚到九月份,天气就逐暂地冷了起来,西北风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样划过人们的脸,家豪站岗的时候,脸被西北风割的瑟瑟地疼,但他并没有被着恶劣的自然条件所击垮,反而觉得越是恶劣的环境越能锻炼人的意志,渐渐地他在风雪交加的日子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刚在这片大地上站住脚的早晨,家豪起的格外早,一个人扛着扫帚和铁锹出门了,一股风将寒冷从家豪的领口灌注全身,他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冷战,向训练场走去。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放眼看,这白茫茫的营区,白雪将天空映照的明亮起来。离出早操还有一段时间,家豪必须在出操之前将训练场的积雪清扫干净,这样大家才能正常的训练。家豪踏着厚厚的白雪走向训练场,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轻盈的脚印,划破了这份天然的洁白无暇,在这样的一个“冰清玉洁”的早晨,这串脚印更加明显地留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像是这个世界里一道无法缝合的伤疤。家豪不忍心去玷污这样的纯洁,但是为了给大家提供一个良好的训练环境,家豪不得不这样做,他走到训练场就开始清扫积雪,他每扫一下都是那样的揪心,在这广袤的戈壁滩上,雪覆盖了所有的荒凉、粗犷,将眼前的世界打扮的多么纯净和美丽呀!自己却要一扫帚一扫帚地划破了这份纯洁,找回世界的本色,对于美丽的雪景来说,自己真是个破坏分子,其实自己心里充满了怜悯和无奈,自己也不忍心这样做,但是为了大伙不在雪地里训练,自己必须残忍地划破这张美丽而纯净的“脸”。随着家豪挥舞的扫帚,荒凉而杂乱的训练场露出自己寂静的面颊。家豪扫完训练场,全身散发着劳动后的热气,但双手冻得通红,有点麻木的感觉,他站在训练场上搓着双手,看着被他堆在那儿的积雪,像四座小山一样的蹲在训练场的四个角落里,又像是四个站岗的哨兵,那憨厚的样子很像自己,自己站岗的姿态和它们一样,傻气却很忠实。家豪看着笑了一下,他这才觉得自己不会笑了,自己脸上的肌肉被冻僵了,硬梆梆地失去了原本的活泛,真冷呀!能把活人给冻僵了。家豪用他发疼的手搓着自己硬梆梆地脸,离出操还有半个小时,从训练场扫回去正好用十分钟,放好扫帚和铁锹回到床上也该听到起床的哨声了,一天的忙碌和紧张在这哨声中就开始了。在训练场激情的呐喊一天,虽然很枯燥但也是很充实的一天。家豪将脸搓的有些活泛的时候,他有又埋头往回扫了,他看到自己来时留下的那串脚印,孤单地、寂静地留在雪地里,只是愣了一下,没有多想,就挥舞起手中的扫帚。
  当第一声哨声被吹响的时候,家豪躺在自己的床铺上,伸了个懒腰,和所有人一样,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了,很麻利地穿衣、收拾自己内务,等第二声哨声响起的时候,所有的人有秩序地涌到宿舍的门口集合。睡眼惺忪的战士们还没有发现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上的变化,大家只是忙碌的排队报数,队伍很快就集合有序地出操了。连长和指导员看着白雪皑皑中这一道人为的“伤痕”,不由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纳闷的眼神,他们都在自己心里对这批新兵筛选,看谁是扫雪的“创举人”,但是没有人证物证他们也不好下结论。当队伍进入训练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惊醒了,训练场上干干净净地只有四个雪堆,要不是那四堆雪像小山一样堆在那儿证明了这儿也下过雪,人们是不会发现下过大雪的痕迹。这么大的一个训练场,谁会把它打扫的这样的干净,肯定不是一个人干的,至少是两个人干的,他们会是谁和谁呀?除了家豪,大家心里真的有了一团迷雾,尤其是连长和指导员心里的迷雾更浓,到底会是谁呀!这个人一定要查出来,好好的表扬一下。
  看着战友们一整天都在干净的训练场上训练,家豪心里暖洋洋地。
  新疆的冬天隔三差五地就要下那么一场雪,扫雪成了家豪一项秘密的工作,他的坚持不懈和保密性大大地震撼了连长和指导员,他们对这个或者是两个神秘的扫雪人产生了很大的好奇,他们已经排除了这项工作不会有太多人参与的可能,人多了肯定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至今他们还没一丝线索,能在军营这种场所“匿藏”这么久,这人不简单,从而也证明了自己连队的洞察能力很弱,严格的说是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到位,就这么一个小事都弄不清,自己这不是在吃干饭的吗?这幸亏是一件好事,要是坏事,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连长和指导员在吃晚饭的时候统一了思想,两个人都为自己的工作大意惊吓了一跳。他们当即决定,一定要将这个“不安分子”找出来,看看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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