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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作品名称:尘土飞扬      作者:柳晓月      发布时间:2015-02-02 13:15:34      字数:4862

  叶瞳不知道,自己跟丈夫闹别扭的时候,大姐也正别扭的时候。
  叶招娣不是个泼辣女子,从来都不是,然而她近期的一大举动却让昔日的同事大跌眼镜。招娣从内衣厂辞职了,跟人合伙开了家店,做起了生意,前后仅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欢欢四岁了,上了幼儿园小班,早上送,傍晚接,都是她爷爷悉心照料,招娣有时加班回来晚了,欢欢就在她爷爷屋里睡了。早上起来时,欢欢会委屈地说她一直等妈妈,妈妈一直没回来,等得眼睛都酸了。然后招娣心里也酸酸的。换工作的念头自然而然产生在脑海。儿时的伙伴邀招娣合伙开羊绒衫加工店,对方有技术,只是资金不到位。招娣也没什么人可以商量,觉得这事蛮好,既可以照顾女儿,也能有收入,要是干得好的话,说不定收入比工厂多。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招娣拿出了这些年的全部积蓄,公公也拿出了他的棺材本,然后又借了一部分,然后就成了馨馨编织店的老板娘之一,好像也不费什么事,她的合伙人张罗了大部分琐事。招娣感激她的合伙人,平时尽量多做些事。这家店面比较进深,他们用柜子把店面一分为二,外面是接待客户的营业区,里面是加工区,摆了两部机器,招了两个工人,做代客加工,也做来料加工。招娣有空时也学着操作机器,学着各道辅助工序,生活忙碌又充实。
  开了这家店,钱多钱少对于招娣来说倒是次要的,能糊口就很满足了,最主要的是自己终于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欢欢了。
  早上送欢欢去幼儿园,欢欢坐在自行车后的儿童椅中,小嘴一刻不停,说着幼儿园的新鲜事,说着和哪个小朋友好了恼了,忽然冒出来一句:“妈妈,昨天看到圆圆她妈妈了,她妈妈好丑的。”
  “欢欢,可不能在背后批评别人哦。”
  “可是她妈妈确实很老了,然后看上去好丑,小朋友们说,我妈妈最漂亮了。”
  “是嘛。”招娣笑了。这么小的小孩子就已经在意父母的容貌了,现在的孩子真是早懂事。
  傍晚去幼儿园把欢欢接至店里,打烊后母女俩一起回家。到家时欢欢通常已经在儿童椅上睡着了。
  今天欢欢从幼儿园出来时蔫头耷脑的,招娣一摸额头,有点发烧,大概是昨天着凉了。带至店里,有好几个顾客正在挑毛衣款式。招娣赶紧招呼,等打发走这批人,天都快黑了,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招娣就带着孩子提前回家了。
  听到自行车响动,欢欢她爷爷从屋里迎出来,表情不大自然。待儿媳妇停稳车子,老人上前把孩子从儿童椅中抱出来,没话找话地说:“今天怎么回来早了,店里生意还好吧。”招娣回应了一声,接过孩子准备上楼。老人又吞吞吐吐地说:“水生没回来。”招娣没有停步。这个名字似乎跟她联系不大,水生几时出去,几时回来她并没有注意。
  “水生……水生被抓了……可能要关几天。”
  被抓了?被谁抓了?被警察?为什么?
  招娣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
  “这个小畜生,把我们陈家的脸都丢光了,唉,都怪我没教育好,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了。”老人似乎羞愧难当。招娣还是没明白出了什么事。
  “爸,到底怎么了?”招娣尽量表现出一个妻子应有的着急。
  “他……丢人哪……他在花园街被人抓了。”
  招娣明白了。花园街,这个美丽的街名经常被人挂在嘴上,用暧昧的口气,带着猥亵的表情。花园街就是红灯区的代名词。
  老人大概以为招娣会很生气,很愤怒,或者很悲伤,也许会摔锅砸碗表示不满,哪怕就是骂几句那也是正常的。老人在等着儿媳妇爆发。招娣却只是“噢”了一声,转身仍旧往楼上走,走上两级台阶,大概觉得不妥,又回过头解释一句:“欢欢有点发烧,我带她去吃点药。”
  老人有些愕然地看着儿媳妇上楼了。
  招娣嘱咐孩子在床上乖乖躺着,自己打开抽屉,找到了小儿感冒颗粒,用水冲了,又倒了一杯水凉着,忙碌的间隙想到陈水生嫖娼被抓了。招娣对这消息无悲也无喜,感觉就是看电视新闻的时候听到这么一个消息。想想觉得不对,陈水生是她的丈夫,她理应做点什么。安顿好孩子,她又下楼敲开老人的门,问清了陈水生被拘押的地方,以及被抓的细节,声调平稳得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后以一句略带愤怒的“他都做的什么事”收尾回到楼上。
  欢欢已经睡着了,招娣轻手轻脚整理着白天晾晒后的衣服,整理到一半,叹口气停了下来,转头看着熟睡的孩子,欢欢不知梦到了什么,无邪的脸上满满的笑容。灯光照在招娣光洁的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给人忧郁的感觉,然后微锁的眉头慢慢舒展了。欢欢的笑容爬上了她的脸。
  第二天,把孩子送进幼儿园,招娣匆匆赶到拘留所。交了一千元罚款后见到了陈水生。
  与初次出场的陈水生相比较,如今的陈水生有很大的变化。头发长了,衣服皱皱巴巴,身材稍稍有些发福,已有了一些中年人的迹象。变化最大的是神态,如果说当初的陈水生是有些腼腆的大男孩,现如今的陈水生是个有些阴郁的男人了。脸蛋没有跟着身材发福,脸颊反倒有些凹陷。依然不敢正面看人,低着头从眉毛下方偷瞄一眼招娣,又匆匆收回视线。这一眼中包含着太多的情绪,有羞愧,有审视,还有一些感动。是看一个女人,看自己的妻子,也是一个犯错误的孩子看自己的母亲。两只手绞在一起,两个大拇指无意识地相互交叉摩擦,嘴唇嗫喏着,却没有发出具体的声音。
  隔壁窗口一直在不停地说话,带着抽噎声,玻璃窗内的人也在哭。相对于自己这边的安静,那边热热闹闹的,招娣手里握着话筒,不觉有些尴尬。水生不说什么,自己总该说点什么。酝酿了一会,招娣听见自己说:“罚款我已经交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只好这样了,一个星期后你就可以出来了。不用担心家里,在里面好好的。”似乎还该说点什么,比如骂几句,埋怨几句,这似乎都是一个妻子应该说的话,招娣却想不起来该说什么,后面穿着制服的警察虎视眈眈,招娣只想快点离开。旁边的还在边哭边说,招娣想不通怎么有那么多话可说,这里是拘留所。水生忽然也哭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鼻眼都挤在了一块。招娣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水生,或者自己也应该陪着哭,就像旁边那位。招娣的目光却看向了墙上的钟。规定探视时间是半个小时,这才过了五分钟,招娣怀疑这钟是不是正好此时电池用完了。水生还在哭,招娣握着话筒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水生的情绪缓解,招娣赶紧说,我走了,店里还有事,你自己多保重。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离开拘留所,招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看,似乎心有余悸。不知什么原因,跟陈水生呆一块,招娣总觉得呼吸不畅。到店里,伙伴问起今天怎么迟了,招娣支吾着敷衍过去了,她实在不愿跟人提起陈水生,这倒并不是因为陈水生做了不光彩的事。即便陈水生获得了表彰那又怎样,陈水生的长长短短跟她无关。招娣仍旧微笑着接待顾客,给顾客挑颜色,出主意,像平常一样,却在给客人看毛线的时候,红的拿成了灰的,绿的听成了蓝的。
  陈水生是在一个星期后回到家中的。陈水生是自己回来的,回来得悄无声息。这不是光彩的事情,当然也不至于敲锣打鼓的迎接。只是招娣像往常一样带着欢欢回家时,看到屋子里的陈水生,才想起这几天陈水生一直在局子里,才想起今天是陈水生出来的日子。招娣淡淡地说了句:“回来了。”带着欢欢径直进了屋。水生讪讪的,嗫喏着,眼神躲闪着,似乎不知道把自己的手脚安放在哪。欢欢爷爷从里屋出来,陪着笑:“欢欢吃过了吗?爷爷还给你留了好吃的。”说着就要进厨房。
  “爸,您不用忙了,我们吃过了,欢欢今天好像又感冒了,还是少给她吃东西。”招娣婉拒了公公的好意,绕过水生上了楼。
  儿子做了这等丢人的事,换了别家媳妇,只怕早就闹得鸡飞狗跳了,招娣没有一句不是,老人反倒过意不去,压低声音数落儿子:“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做的这叫什么事,家里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你还不满足,还是外面做那不要脸的事,我们陈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唉,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让我将来怎么去见你妈。”老人眼眶泛红。水生低着头一声不吭。
  老人手里忙着收拾桌上的碗筷。看得出,老人还是准备了几个菜的。不管儿子犯了什么错,他毕竟也受了惩罚,老人首先想到的是儿子在里面受苦了。儿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不管怎么恨他不争气,他终归是自己儿子。
  从厨房出来时,看到儿子仍旧站在原地,水生爸很不高兴:“怎么还在这里,还不上楼去,好好去给你媳妇陪个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招娣可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们老陈家,这样的媳妇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你要再敢对不起人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水生爸回房去了。水生慢慢坐下来,对着空荡荡的屋子。
  陈水生六岁时母亲因病去世,母亲在水生的记忆里几乎为零。鳏夫孤儿的家很少有女性涉足,陈水生对女性的认识仅限于,女生是蹲着尿尿的。与男厕所一墙之隔的女厕所,对于陈水生来说充满了神秘,且满是高压的威胁,平时路过,水生都是绕路走的。某一天,一个上厕所的女生大声尖叫,附近的学生闻声而来,与慌张奔出的陈水生撞在了一块。惊魂未定的女生说,墙外边有一双眼睛偷窥女厕所。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陈水生。水生涨红了脸,吭哧半天说,他刚才在男厕所小便。他的意思是说,他在男厕所正常小便,而那双眼睛来自墙外。在众人的围观下,陈水生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不久校园里疯传着初三六班的陈水生偷进女厕所看女生小便,几乎所有擦肩而过的女生都有意无意绕开陈水生,眼神里露着鄙夷和不屑。还有半年即将初中毕业,陈水生跟父亲说,不想上学了,反正毕业了也就那样,还是早点去挣钱的好。水生爸想想也有道理,乡下人认识几个字就可以,还是早点挣钱实惠。于是十六岁的陈水生进了纺织厂当了一名学徒。
  陈水生很少跟人说话,更别说跟女孩子说话了,他可以在角落里一坐半天,看别的学徒与女工们打情骂俏,有学徒偷懒,把活都推给水生,水生也无怨言,闷声不响把活做了,后来,那些女工索性把请不动师傅的活都来叫水生,水生也不管会修不会修,始终就待在机器旁,这里弄弄,那里摸摸,直到师傅前来。水生的刻苦耐劳有目共睹,却并没有姑娘愿意跟水生搭个话。除了水生的沉默寡言让人无趣外,姑娘们总也说不清水生那看人的眼神。就是那么快速地偷瞄人一眼,待你想要捕捉时,他又低下头去了,不注意时,又能撞到他的目光,目光中有几分惊惧,有几分小心,又有几分猥琐,让人很不舒服,姑娘们都对水生敬而远之。
  活了二十多年,水生没有跟女孩子牵过手,相过几回亲,都是见了一次,便没有下文。与招娣相亲时,水生甚至没有看清招娣的面容,只知道对面那个女孩子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子自然是看不上自己的,水生也就没有奢望。然而几天后媒人回馈过来,女方家还算满意,可以交往。水生激动得一个晚上没睡着。没人告诉他应该怎样跟女孩子交往,水生只是一趟趟往未来的丈母娘家跑,人家有女朋友的男孩子不都这样吗。就是什么都不做去看一眼招娣也好,招娣是那样好看,水生总怕有一天招娣反悔了,不肯嫁给自己了。这也情有可原。水生做好了一切准备。不知道是母亲在天上保佑自己,还是自己撞了什么大运,这桩婚事顺风顺水,招娣成了自己的妻子。招娣在自家屋子里进进出出,水生总是不由掐掐自己的大腿,他总觉得自己像做梦。初尝男女之事的水生总也要不够,可是招娣太害羞了。直到女儿出生,水生一直都以为招娣太害羞了,即使分房睡,水生还是以为是招娣太害羞,保守,当那一晚从招娣房里溃败而出,水生才慢慢醒悟过来,招娣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自己配不上招娣。
  每天朝夕相处,能闻到招娣身上的香味,招娣跟女儿说话的声音真好听,水生躲着招娣,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招娣,寻找招娣的身影,寻找招娣的声音,寻找招娣的笑容。
  陈水生娶了个贤惠的媳妇,这是村里人的共识,也是水生的面子。虽然陈家竭力隐瞒,但是纸包不住火,当然这只是茶余饭后的笑料,村里人更多的是羡慕水生有个好老婆,即使出了这档子事,仍旧家里家外,孩子老人侍候好,没高声大语过一句。完了加一句:这小子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娶到这么个如花似玉又贤惠的妻子,还能挣钱。却没人知道,当陈水生发现妻子那条被自己藏起的碎花内裤又晾晒在阳台上时,那慌乱、窘迫,又有几分莫名的快感。晚上躺在床上,想到妻子发现这秘密时会是什么心情,又会是什么表情?那紧闭的房门阻止了他试探的脚步,他在黑暗中幻想着,手不由自主在被子下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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