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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父母之命(三)

作品名称:红颜恨      作者:竹林子      发布时间:2015-02-07 21:36:57      字数:5116

  三
  蒋介石像一只蜘蛛蛰伏在重庆山洞林园的荷屋内,深居简出,依靠一张四通八达的联络网,操纵指挥着全国各个战场上的战事和国统区的政务,他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但却生活严谨,忙而有序,连起居饮食都很有规律。
  多年来,蒋介石养成了午睡的习惯,一般情况下,吃过午餐之后,他需要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松弛整个上午因工作繁忙而绷紧的神经。他还有一个老习惯,每当卧床闭目养神之际,令侍从在走廊内放置一台留声机,拧开低音量,播放一曲舒伯特的《圣母颂》,在那悠扬轻柔的乐曲催眠氛围中,渐渐忘却自我的存在,飘飘然跟随圣母进入梦乡。
  这天中午,蒋介石因早晨接到小儿子的来信心绪一直不宁,尽管侍从将留声机的旋钮一调再调,播放出来的《圣母颂》听起来仍觉得刺耳。他极力闭上凹陷的眼睛,仰卧在床铺上放松心绪,却怎么也睡不安稳。最后,他烦躁地坐起来,冲门外的侍从挥挥手,令其将留声机搬走。
  悠扬宛转的乐曲消失了,蒋介石重新仰卧在床铺上,闭上那双干涩的眼睛,空洞迷蒙的错觉中,交替闪现出一幅旧生活的画面。他由小儿子的婚姻联想到自己的发迹史和那桩政治婚姻背景……
  浙江奉化县那个在地图上才显示出一个小圈圈的地方,原本是个偏僻得名不见经传的山乡小镇,正因为繁衍生息出了一代枭雄蒋介石,才使得这个穷乡旮旯名扬中外。
  1887年10月31日下午,伴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蒋介石降生在溪口镇玉泰盐铺老板蒋肇聪家的后屋楼上。蒋家在溪口镇属于周文王第七十二子姬发的后裔,据此考证,也算名门望族了。因蒋介石在家族中属周字辈人,故有谱名“周泰”。1912年,胸怀大志的蒋介石东渡日本求学,在创办的《军声》杂志上发表文章时,经常署名“介石”。及至后来,他投靠孙中山先生参加同盟会,见孙文易名“中山”,为了表达自己革命到底的决心,遂即更名为“蒋中正”。
  生活在旧中国封建割据统治的夹缝里,蒋介石由一个流亡海外的穷学生,追随孙中山先生闹革命,以工于心计和善于玩弄权术的手段,博得孙中山先生的赏识信任,并依靠其威望一步步登上了进身阶梯,窃取了辛亥革命和北伐战争的果实。如果说蒋介石背信弃义靠强硬的军事手段夺取了煊赫一时的统治地位,那么,在围绕着维护和争夺这一煊赫地位的背后,又秘密地进行过多少次政治交易,蒋介石心中是最清楚不过的。
  往事的漫忆,犹如一位跨世纪老人迟缓地步入历史的宫殿,面对那一轴轴陈旧得发黄落满尘垢的画卷,目光搜寻聚焦的一瞬间,记忆的镜头倏然闪烁曝光,将往昔的生活片断显影如初。蒋介石双目微闭,两只瘦骨嶙峋青筋突暴的大手交叉于胸前,仿佛随时准备摄取积满灰尘的画卷,从中选出一轴自我欣赏。那画面上清晰地显现出他与宋美龄成婚的精彩片断。
  1926年11月8日,那是一个足令蒋介石兴奋不已难以忘却的日子。在这一天里,历经磨难东挡西杀寝食不安的蒋介石,以其军事家的雄才大略,指挥屡遭挫折的北伐军猛攻江西南昌城,终于消灭了北洋军阀吴佩孚和孙传芳在江南设置的重兵。北伐军趁胜前进,攻克南昌,抵定江南,蒋介石以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进入南昌城内。他在拥有了军权之后,为了进一步控制党政大权,以种种借口要求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由武汉迁往南昌办公。国民政府窥破了蒋介石的独裁心机,当即作出决议,挫败他另立中央的企图。蒋介石闻讯恼羞成怒,下令北伐军进入战备状态,与武汉国民政府形成南北对峙之势。
  “秦王征边扩疆域,司马三国归一统”。心雄万夫的蒋介石梦想成为秦始皇和司马氏第二,在中国近代史上独成霸业,而以国民党右派为中心的武汉国民政府却横刀立马,拦住了他通向宫廷宝座的路径。蒋介石自知,他除了一介赳赳武夫统领的数万人马,政治上和经济上却是一贫如洗。俗话说:“兵马不动粮草先行”。他统领的一支庞杂军队刚刚打了胜仗撤出战场,正处于躁动不安状态,官兵行军打仗需要吃饭穿衣领军饷养家糊口,伤者需要医治,忘者更需要抚恤,这一笔笔耗资巨大的军费开支从何而来?江南虽然被称为鱼米之乡,这些年来军阀混战烽烟四起,早已闹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如果再不顾百姓死活的横征暴敛,无异于杀鸡取卵,官逼民反引起内乱。
  自古钱能通神,亦能收买民心扰乱军心。春秋战国事时期,七国争雄,烟尘四起,秦王为了独霸天下曾礼贤下士,广罗四方豪杰为门客,内中有一善理阴阳深达兵法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尉缭子,作为鬼谷子的高徒出夷山入秦谒见秦王,并以军事家的雄才大略献计于秦王曰:“今国家之计,皆决于豪臣,豪臣岂尽忠智,不过多得财物为乐耳。大王勿爱府库之藏,厚贿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而诸侯可尽。”秦王当即采纳谏言,拜尉缭子为太尉,主兵事,依计大出内帑金帛,分遣宾客、使者奔走游说于列国,专视其宠臣为收买对象,厚贿金帛,由其口中探听国事军情,寻找薄弱环节制造谣言,引起内部混乱,复又出兵征讨之,内外夹攻,恩威并施,兼并六国,始成霸业。历史之鉴,钱财是一种既能成事又能败事的硬通货,而蒋介石所缺少的又恰恰是这种东西。三更半夜,蒋介石每每从恶梦中惊醒,一想到自己统帅的军队随时都将会受到来自敌对方金钱的贿赂利诱而分化瓦解,他那颗不安分的心就怦怦直跳,青筋突暴的额头上也直冒虚汗,躺在床上像翻烧饼似的辗转反侧,彻夜难以入眠。蒋介石急需弄到硬通货,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支出使用的权宜之计,而是要拥有一座实力雄厚的经济靠山。
  蒋介石思前想后,他从尉缭子献计于秦王图成霸业的历史之鉴中受到启示,那双鹰隼一般的目光穿越高山大壑遥遥睃视武汉国民政府中的一帮“宠臣”,最终将贪婪的目光落在了担任国民政府财政部长的宋子文和大财阀孔祥熙两人的身上。宋子文是孔祥熙的妻舅,也是江浙财团的实力派人物,尤其是随着宋子文的大姐宋霭龄与孔祥熙联姻,宋、孔两家几乎主宰了中国的大部分财经命脉。
  孔祥熙,字庸之。1880年9月11日出生在山西省太谷县西部程家的孔宅,系孔子第七十五代嫡孙。孔祥熙6岁丧母,青年时代东渡日本求学,积极追随孙中山先生为推翻旧中国的封建帝制而奔走。孙中山先生流亡日本时,宋子文的大姐宋霭龄作为他的秘书随同其东渡日本。在一次家宴中,孔祥熙与宋家大小姐一见钟情,遂于1914年娶了比自己小10岁的宋霭龄为妻室。此后,由宋霭龄举荐,她的二妹宋庆龄接替她当上了孙中山先生的秘书。而宋庆龄也很快就陷入情网不能自拔,她不顾父亲宋嘉树断绝父女关系的要挟,毅然与和她父亲同辈的孙中山先生结了婚。
  无论是孔宋联姻,还是孙宋结合,其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从某种程度上看,孔宋的结合使孔祥熙身价倍增,从此受到孙中山先生及革命党人的重用。而孙宋联姻不仅让孙中山先生觅到知音,更重要的是得到了宋嘉树甚至包括孔祥熙夫妇在内的无偿经济援助,让他不遗余力地推翻满清帝制,建立起中国民国政府。只可惜孙中山先生壮志未酬身先死,由他统一起来的中国复又出现了军阀纷争的局势。
  蒋介石自以为是孙中山先生最忠实的追随者,大有后来者居上的趋势。他那颗觊觎之心常怀非分之想,企望着继孔宋和孙宋之后也想来一个蒋宋联姻。他不仅仅为宋家三小姐的花容月貌所倾倒,更为宋家的财势而垂涎。
  在群雄纷争割据一方的政治动荡局势中,作为大财阀的宋氏家族,也需要寻找一个操纵军权的实力派人物做坚强后盾。而蒋介石又刚刚抵定江南,锐气正盛,大有策马扬鞭荡平武汉国民政府乃至全国的势头。他已经从精神上征服了武汉国民政府的一帮子“宠臣”,以惯用的伎俩略施小计,孔祥熙和宋霭龄夫妇就像贪吃的鱼儿一样上钩了。
  蒋介石的北伐军势如破竹,攻克九江之后,宋霭龄悄悄从武汉乘船沿江而下,径直来到九江岸边一个不被人察觉的地方抛了锚。几乎与此同时,蒋介石也如约踏上了火轮与宋霭龄秘密会面。
  时令虽已进入冬天,而江南的秋意却迟迟不肯退去,沿江两岸的远山近岭被一层薄如蝉翼的雾霭笼罩其中,显现出朦胧嵯峨的壮观景色。被霜花浸染过的乔木林,赤橙黄绿的枝叶漫山遍野如旌旗一般招展,与江岸上的青石古道灰瓦屋舍相映成趣。若不是硝烟战火的袭扰,这里的天空会更加幽蓝高远,江水也会更加地清澈明净。
  蒋介石伫立在火轮的甲板上,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涌流而下的江水,江水中倒映出他那副削瘦扭曲的身影。蒋介石慢慢仰起青筋突暴的头颅,贪婪的目光溯江流而上,虽然有山光水色的屏障阻隔了视线,他却仿佛瞧见南京城头已飘扬起北伐军的旗帜,耳际的孱孱流水声也渐渐幻化为一支撩动人心的管弦乐曲,在一片歌舞升平的乐曲奏鸣中,他满身戎装被卫士幕僚前呼后拥徐步迈进总统府,面向全国民众发表就职演说……
  砰!砰砰!江对岸传来一阵清脆的枪声,让心猿意马的蒋介石激凌凌打个冷颤,如痴如醉的绵绵思绪随之也四散纷飞。他回望着身后的半壁江山,军人的敏感让他隐约感觉到建都南京的奢望只能是一厢情愿的梦幻,要付诸实施这一宏伟战略计划困难重重,不别的不说,就眼前的对峙局势而言,武汉国民政府操纵着长江以北广大地区的军事力量,山西军阀阎锡山,东北的少帅张学良,还有冯玉祥的西北军,特别是冯部麾下的这支队伍,官兵大多是贫苦子弟出身,骁勇善战,数十万精锐之师屯兵陕、甘、宁。武汉国民政府为了拉拢冯玉祥阻止他的北伐军北进,汪精卫、谭延闿等人早已先他一步跑到郑州,经与冯玉祥谈判,拱手将豫、陕、甘三省的党政军大权交给了冯玉祥掌管,冯部的第2集团军也迅速扩编为7个方面军。这支新扩编装备起来的部队,对他蒋介石来说,要完成北伐大业定都南京,无疑是一道最大的障碍。要拆除这道用血肉之躯筑起的防御屏障,仅靠战场上硬拼厮杀是不行的,硬拼会两败俱伤,最终将自己苦心经营的老本钱赔光。孙子曰:“兵者,诡道也”!兵不血刃的上策只能靠智取,当务之急,设法先将冯玉祥的部队给分化瓦解过来。
  “孔夫人……”蒋介石欲言又止,倏然转过身来,目光如电直灼浓妆艳抹光鲜照人的宋霭龄,试探性的说道:“你和庸之兄能说服冯玉祥与我共事,我将感激不尽。”
  蒋介石深知,老于世故的孔祥熙不仅仅家底殷实富足,而且在北方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尤其是与拥兵自重的军阀们关系较为密切。冯玉祥在清朝末年风起云涌的封建割据争雄中,由西北起家,揭竿而起拉起了能征惯战的西北军,雄踞陕、甘、宁诸省,很快成为北方举足轻重的实力派人物。善于走上层路线的孔祥熙,一直与性情豪爽的冯玉祥保持着密切联系,特别是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冯玉祥能够听得进去他的意见。无论作为政客或者说客,孔祥熙将是最佳人选。
  宋霭龄身穿一件碎花丝绒旗袍,将腰肢箍得丰满极富性感,迷人的脸蛋上浓饰粉黛,两条柳眉描抹得细长而弯,唇线棱角分明。她平静地端坐在蒋介石的对面,听完蒋介石对时局的看法和打算,不觉心中暗喜。她是个城府很深的女人,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她抬眼用一种妩媚诱人的目光盯着蒋介石,柔声细语问道:“蒋先生,难道除了扩充实力,夺取江山之外,你没有别的想法吗?”
  宋霭龄这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蒋介石听后脸颊上倏然潮起一片红晕。他望着眼前这位风姿绰约的大美人,仿佛觉得就如宋家三小姐站在面前一般,挑逗得他那颗不安分的心怦怦乱跳。蒋介石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像一个口吃的孩子似的结结巴巴对宋霭龄说道:“孔夫人,你能让小妹跟随我成就大业吗?”蒋介石早已对宋美龄垂涎三尺。
  宋霭龄是一个注重现实利益的市侩型人物,她与蒋介石的谈话如同垂钓者一般,端坐在一泓溪水边,手持长竿稳稳垂钓蒋介石这条大鱼上钩。她心里十分清楚,蒋介石虽然是一介赳赳武夫,靠操刀弄权成为军事上的暴发户,这个暴发户所面临的困境只是暂时的,只需要从背后帮他一把,中国未来的天下必将会是他蒋介石的。孔、宋两家主宰着旧中国三分之二的财经命脉,但充其量不过是底气不足的地方财阀,在那些贪得无厌的军阀们面前,往往要受人挟制甚至听凭枪杆子的摆布。孔、宋两家若要想在中国这方辽阔的疆土上牢牢站稳脚跟,就必须寻找一个类似蒋介石这样的铁腕人物做靠山。
  而蒋介石也早有自己的如意打算,他时常这么想,蒋、宋如能尽快联姻,他就与孔祥熙成了“一条船”,在今后的政治风浪中,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将会同舟共济。
  蒋介石将目光从宋霭龄咄咄逼人的脸色上移开,巡视着滔滔江水思想对策。那随风涌动波纹潋滟的江水在阳光映射下泛起粼粼白光,恍惚中犹如叠放在案桌上的硬通货那般诱人地浮现在蒋介石面前。蒋介石既需要美人,但更需要金钱和江山,在美人和金钱的诱惑下,他与宋霭龄讨价还价,最终达成一项秘密协议。
  其结果是,蒋介石失去毛福梅、姚冶诚、陈洁如三位患难妻妾,得到了宋美龄,同时也投桃报李换来了孔祥熙的努力奔走,使北方的军阀冯玉祥、阎锡山迅速与武汉国民政府决裂而倒向蒋介石一边。蒋介石趁热打铁,利用孔、宋两家的财势做担保,向上海银行贷出巨款,馈赠冯玉祥部50万元作为一次性酬谢,每月又如数供给冯军250万元充作军饷。至此,武汉国民政府设置的军事屏障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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