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在断断续续看了四五次腕表之后，终于到了下午下班的时间，可是接班的珍珠怎么还没来？要是平时，迟到个几分钟甚至更长一点倒是不觉得什么，但今天不同，哪怕耽误一分钟，瑞瑞也感到十分的焦躁。因为今天上午，不，是昨天晚上，她就打定主意，在今天下班后不马上回家，而是去执行一项令她，其实也是令所有初恋女孩都为之心动的任务，那就是极具浪漫神秘色彩的第一次约会。但准确地说这不是约会，因为事先并没有与对方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只是她单方面决定而已。
　　也就过了两三分钟而已，瑞瑞在店门口终于等来了骑着轻便自行车，漫漫悠悠而来的李珍珠。没等她将自行车停稳，瑞瑞小脚略一蹬地，皱着眉头埋怨说：“你怎么才来？急死我了！”颇为诧异的珍珠抬腕看了下时间，疑惑地说：“不就才过了几分钟嘛，跟平时差不多。咦，你有急事呀？”瑞瑞说就是，同时还忍不住抿嘴一笑，脸上顿生两朵红晕，急步岀了店门，朝着与回家相反的方向走去。珍珠看着同事的反应和怱怱消失的身影，凭着女性特有的敏感，似乎猜到了什么。只见她呆立片刻后又跑到店门口，双向观察了一会，也看不见有任何异样，随后又有顾客上门便也就罢了。
　　此刻也正是塑料厂白班下班的时间，已有成群的男女工人走出工厂大门，其中便有陈希文。当他骑着自行车风尘扑扑地往家赶的时候，自然不会预料到，在他人生之路上，也即将开启第一幕佳人有约的浪漫篇章！在他经过那个商店时，他还特意放慢车速朝店内扫视，却只看见珍珠一人呆坐在柜台傍，于是才使劲地蹬了一脚踏板若有所失地继续前行。

　　江南山区河叉纵横，小桥自然就多。在商店前方不远处便又是一座单孔石桥，横跨在河流的东西两端，也是陈希文每天来回的必经之路。
　　王瑞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这座桥的中央，斜靠在栏杆上伫立了一会，任阵阵的秋凉风扑面而来，期盼的眼神一直回望着来路。此时，夕阳已渐渐没入山凹，清亮的河水泛着细细的浪花，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着。其间，偶尔也有路过认识她的人与她打招呼，更有个别骑单车的小伙热情相问：“你去哪里，我带你一截？”瑞瑞均客气地支开。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他们几乎同时看见了对方。陈希文赶快下了车，满腹狐疑地问：“瑞瑞，你，你在这干什么？”瑞瑞一脸灿烂的笑着回答：“走吧走吧，我到前面一个亲戚家去一下，正好碰到你，那就劳驾带我一截吧！”陈希文哦了一声说：“那你先座上来吧，我这车技可不行，你不怕？”瑞瑞听了趁机双手抓紧了希文的衣襟，说：“怕？怕你带不动我，给你一次锻炼的机会！”希文说：“你足有半吨重，是够费劲的！”瑞瑞说：“你也太夸张了吧，我才一百斤！”希文说：“你是王家的千金(斤)，一岀生就这份量，这能有错！”瑞瑞听了轻拍了一下希文的后背，说：“就知道耍贫嘴！”
　　其实，这是一特别难行的小道，整条路多半依山而行，最窄处不过尺余，而且沟沟壑壑。一侧是山，一侧是坎，坎下还有梯田，有时还得横过田埂去往另一侧山路，若无高超的技术是很难骑着自行车顺利走完全程的，何况还骑车带人更是不可想象。当然，若遇雨天，只能老老实实步行。
　　随着路况的起起伏伏、坎坎坷坷，两人又说又笑不知不觉地竟也骑行了好几里路。其间遇上陡坡，瑞瑞不待招乎便主动下来，还抓住货架攒劲推一把后再重新坐上去。有时希文也会跟着下来赶着车徒步上坡，而瑞瑞则不失时机地掏岀香手绢替希文擦擦额头的汗珠。起先希文还不好意思地试着阻拦一下，但终究拗不过对方果敢的行动，只能由她的温柔与爱意将自己层层包裹。他想，这份情又何止千斤，他怕自己真的承受不起！
　　两人又默默骑行了一段路。在一山尖拐弯处，突遇一村姑挑一担柴禾迎面而来。希文敏捷地双手急刹，脚一支地，车子陡然停住，瑞瑞随着惯性往前一冲本能地用双臂抱住了希文的腰，幸好保住了平衡，否则，这一跤将不可避免。倘若跌下一侧的沟渠，不伤也是一身的泥水，狼狈之象可想而知！瑞瑞下到地上，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说：“唉哟，吓死我了！”那村姑见二人有惊无险，边让道边也笑着说：“这小伙子车技还不错，不然我也跟着遭殃了！”

　　这村姑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单衣薄衫，腰间别一把柴刀，扎一根粗壮的麻花辫，面色红润，一缕长发被汗水粘帖在脸上，丰满结实的身材透出浓浓的青春女子的气息。至多一米六的个头，却能担得起百十来斤的重量，且大气不喘、小气不出，真有一股山里妹子的干劲！说真的，陈希文最欣赏或佩服这样能顶半边天的姑娘，而且他认为他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位能干的女性！
　　在与对方平安交会之后，二人又步行了一段路。走着走着，陈希文忽然停住说：“咦，瑞瑞，你不是说要去你亲戚家吗？这都到哪儿了，再往前走就是长宁乡，那可是到我家了！”这时瑞瑞也佯装四顾一番，恍然说道：“哦哟，对了，我们走过头了，怎么办？”说着还双手抓住希文的肩膀咯咯咯地笑。希文也嘿嘿一笑说：“那还能怎么办，回呗！”瑞瑞娇嗔地说：“那你得送我回去！”希文说：“那还用说，这孤山野凹的，天又快黑了，你即使不让我送我也得送，要是有什么闪失，那还了得！”这话瑞瑞听得是最舒坦了。
　　当二人掉转车头，希文准备骑行时，瑞瑞却说：“别骑了，就快到了，走走吧！”希文说：“也好，免得一不小心又将你送回到石口街上，那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一夜，都别想进你亲戚家的门了！”瑞文听了又是咯咯地笑个不停。
　　就这样，瑞瑞在前面带路，希文则推着自行车跟着，一时无语。那瑞瑞边走边弯下腰来顺手采摘几朵山边金黄色的野菊花，然后一甩两扎过肩的辫梢，回转身对着菊花吹一口气，一扬手又将其抛向希文，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俨然是一付十岁小姑娘的调皮模样。
　　走得好端端的瑞瑞却在左手一处山凹口停了下来，回头用手一指说：“希文，我们去那里歇会儿吧，我走不动了！”
　　希文朝山凹望去，说那里不是水库么！瑞瑞挨近希文说，就去水库边上坐坐，好吗？瑞瑞又露出了祈求般楚楚动人的眼神。那天在她家里吃鸡蛋的一幕，又突然在他脑海里闪现出来，那眼神他无法抗拒！于是便将自行车推进山凹，拿下挂在车把上的挎包，又将车子放倒在一处灌木丛中，跟随瑞瑞找了一处较平坦的地块并排坐了下来。
　　希文随手捡起一枚小石子抛进水里，随着叮咚一声，草丛中立刻有不知名的野鸟惊飞起来，那扑楞楞的响声着实让瑞瑞吓了一跳，瑞瑞随即倒进了希文的怀里。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暮色四合，眼看着远处的山峦渐渐地化作轮廓。西边的天空呈现出一片青色微光，已看见眨眼的星星闪亮登场。
　　瑞瑞被希文紧紧地搂抱在怀里，任其拥吻她的脸她的唇她的额，以及所有他愿意亲吻的地方。瑞瑞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发他的耳朵以及轮廓分明的脸颊，柔声地说：“文，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不等希文回应，便自己说了，“我在想，要是时间在这一刻停止该多好！天，永远不要亮，我不想要明天，只想要现在，被你搂抱着，即便化作雕像我也愿意。文，我真的很想、很想就这样融化在你的怀里，或者，就这样被你拥抱着沉沉睡去，永远不要醒来......”
　　瑞瑞动情地诉说着，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一滴晶亮的泪珠溢岀眼眶，滑向鼻翼。希文低下头用唇将其吻干，然后又再一次吻向她有些发烫的脸颊，还有湿润的嘴唇......
　　陈希文在她的内衣胸口处，忽然触摸到一件硬硬的东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王瑞回道：“一只兔形玉佩，从小我妈就给我一直带着，说能消灾避祸、保一生富贵平安，所以我就一直带着…咯咯咯！”
　　王瑞显然觉得这说法挺可笑的！末了又说：“文，我想听你吹口琴！”
　　希文说好吧，便从挎包里拿出口琴盒，说吹一首《草原之夜》吧！
　　于是，一段极其优扬抒情的旋律在这宁静的山野之中缓缓弥漫开来，然后在夜色的背景映衬下，更显得柔美和动听。接着他又吹奏了一曲同样抒情味极浓的《敖包相会》。
　　瑞瑞听了由衷地说，你吹得真好！当年在学校里，我就听你吹过，当时就把我吸引住了。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关注你的一举一动了，可是......
　　“可是，”希文接过话说：“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不过，你好象是一个比较内向的女孩，一直文文静静的，算是猜不出你的心思。”
　　瑞瑞说：“其实我很想接近你，很想跟你说话，但就是没有足够的勇气。也许你忘记了，高二那年上学期，你就坐在我身后，有次上数学课，那个最喜欢上课提问题的许老师，突然点到我回答，我往起一站却又脖子一仰坐了下来，然来是你在后面将我的辫子摁住了。结果我没回答出来，老师又叫你回答，没想到你也答错了。于是，许老师生气了，他把课本往讲桌上一掼，认真严肃地说，‘叫你们在上新课前先要预习，你们就是不听，老实说，你们两个昨晚干什么去了？’这惊世骇俗的一问，立即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直到高三毕业前，还有同学拿这话跟我开玩笑哩。”
　　希文也嘿嘿地笑着说：“记得记得，当时你的两根大辫子比现在的还长，那辫梢时不时地就扫到我的课桌上，经常将我的文具书本弄得乱七八糟。我责怪过你，可你从没有道过歉，至多一回头抿嘴一笑就算了。”
　　瑞瑞又咯咯地娇笑起来，说：“好，现在就补给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总可以了吧！坏蛋，只会记恨别人！”瑞文说着还用手揪了一下希文的鼻子。稍倾又说：“文，你说我俩是不是有缘？在毕业分开之后，我想我们就此天各一方、再也不会见面了，我也曾强迫自己，完全彻底地将你从我的脑子里清除。可是你的影像太顽固了，比那些数学公式英语单词什么的，要顽固一千倍一万倍也不止，那些东西我可以统统很快地还给老师，而对于你，我该还给谁？无处奉还，真的，无处奉还…只能留在心里，随着我周身的血液日夜循环。”
　　瑞瑞动情地表白深深地感染了希文。只见他将瑞瑞搂抱得更紧，用无声的热吻表达着自己的爱意，眼睛里也充盈着泪水......
　　末了，就在即将分别时刻，瑞瑞又突然想起似地说道：“希文，你那么喜欢下象棋，我哪天带你去会一会一个象棋高手。”
　　“哦，你们这里除了你爸，还有谁是高手？”
　　“不是这里，而是明、月、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