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听处世玄机 怀各人心思
作品名称:那山那水那情 作者:明人明言 发布时间:2015-01-31 16:34:50 字数:4593
深秋季节,江南的景色也多了些许的苍茫与疲态。山峦也不象春夏时节那般的翠绿,似是均匀地抹上了一层淡淡濛濛的灰色。倒是有大片枫树林的地段,那一片片焰火似的红格外醒目,亦然是在证明,这江南的季节虽不同但却各有风姿。
即便今日秋雨绵绵,也不乏氤氲的景致。尤其坐在行驶的客车上,透过电影长镜头似的车窗,逶迤的山乡公路,将远山近水不断地缩小或放大。时儿朦胧时儿清晰的风景,跟随着公路起起伏伏,并大角度地转换着视角。此刻车上大多数乘客都平静如常,最大的声音莫过于来自司机油门换档踩刹车的声音,当然还有偶尔的喇叭声。
这是一辆老旧的农班客车,上午从县城岀发,正行驶在通往石口乡的公路上。夏海与乡长石长根因昨日去县里参加乡镇企业工作会议,正乘这辆车回家。两人虽并排而坐,但没怎么交谈,尤其是石长根还是眉头紧锁、嘴唇紧闭地仰靠在座椅上,心中似有解不开的疙瘩。他当然不是在思考如何发展本乡镇企业之事,而是在咀嚼会后从老上级“大人物”口中获知的信息。
从石长根发乌的面部气色足以看岀,这是一条能决定他生死存亡的信息。
原来在这次会议开始之前,石长根就答应为夏海引见一个人,这人就是地委王专员,一位年过半百、发也半白而身材清瘦的男人。在县政府宾馆招待所内一阵寒喧,夏海才知道,原来这王专员曾是石长根在部队当兵时的连长。在一九六八年,当石长根从部队复员时,王专员已先期转业,时任长宁区委书记。于是夏海终于明白,他石长根政绩平平却为何能在乡长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四五年的根本原因了。除了曾经的功劳之外,与有一位能为其说话的老上级不无关系。
当石乡长进一步介绍,说王专员就是你日思夜想的那位王瑞姑娘叔叔的时候,夏海又立马起身朝王专员恭恭敬敬地躹了一躬,即兴奋又惶恐地说:叔叔好,还请叔叔多多教育晚辈!
石长根见王专员面现疑惑,马上解释道:“这小伙子啊,他叫夏海,是我们石口乡秘书兼副乡长。他呀,正在追求您侄女小瑞瑞,双方虽然都有点那个意思,但因为之前交往不多,所以就难以捅破那存窗户纸,这回趁开会之即,我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绝对能一锤定音!”
接下来自然又在王专员面前对夏海夸奖了一番。
王专员听清了原委之后,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找我当红娘啊!如今都什么年代了,还用得着这一套,你也太胆小了吧?哎,这样的事你们乡长帮帮忙,应该没问题吧......”
石长根一听立马截住话说:“不行不行,我只能参谋参谋,这小瑞瑞可是您的......”
这话立即被对方打断,只听王专员重咳一声,转而跟夏海说:“…这样吧,大概过不了几天,我可能要去Z省考察一趟,正好从家门口路过,顺便跟他们提提。不过,这事我可作不了主,也不能作主,况且他们也不一定就听我的,就是你们的大乡长,还是我的老部下,他有时候也不听我的,不信你问问他自己。”
王专员此刻掏出一支烟来,夏海立即上前摁燃了打火机。
石长根接过话,一脸歉疚地说:“是是是,幸亏有老首长照应,只怪自己不争气!”
石长根嘴上虽这么应承着,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这妻子杨雪瑛虽说是他保的媒,但之后却不了解他们之间具体的恩恩怨怨及其过节,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莫过如此吧!
接下来王专员脸色一沉,不无严肃地说:“听说你想撂挑子,辞职不干了?”
石长根面色尴尬地回道:“这事您也知道啊!”
“看样子你还想瞒着我,是吧!”
“不是,当时那情况,矿上死了好几个人,我不承担一点责任,怕是说不过去......”
“好,即便你有此打算,这么大的事,你事先也该跟我打声招呼吧,也许我能......”
话说一半,突然卡住,同时瞥了一眼正在一傍专注聆听的夏海。显然,他发觉在不了解第三者的情况下,话不能说得太露。然后接下来说:
“…一惯就喜欢自作主张,当年在部队就这样,现在还这样,真是秉性难移,此乃为官之大忌,看来你永远是搞不懂了......”
话说至此,忽又手指夏海道:“那个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王叔,我叫夏海!”
“对对,夏海,你看这上了年纪,记性就差多了!我说夏海呀,你还年轻,这人生之路才刚刚开始,啊,人活在世上干什么?就两件事,一是做人,二是做事!但这两件事有时候是必须要分开来做的。做人可以自我一点,执着一点,不受外界干扰。比如那些吃斋念佛的,他们就是专职做人不做事的,想做一个纯粹的人,或纯粹地想做一个人;然而为官,则是纯粹地做事,做纯粹的事,不折不扣地执行国家的各项政策法令,是吧。当然,这是做人与做事的两个极端,所以只有少数人才处于这两个极端。”
王专员说起这些似乎滔滔不绝地颇有兴致,见他俩都一直在笑咪咪地不断点头,便又掏岀一支烟来,夏海照例立即躬身为其点上。然后继续说道:
“这些个道理,我不止一次跟你们石乡长说过,可他就是听不进去,在这方面屡屡犯错,不信你问问你们石乡长。”
石长根马上接话说;“是是,只怪下属天资愚钝、冥顽不化,后悔莫及啰。”
“你看你看,又犯糊涂了不是。我告诉你,后悔之心那是指做人,做事特别是为官,就不应存有什么后悔之心,只有经验与教训。错了马上重来,标准都是现成的,你跟谁面壁思过去?等你思完过回头一看,早就物是人非了!”
此话一出,三人均一时无语,气氛有些凝重。
说实在的,夏海对“大人物”的这番说教,也是似懂非懂,除了佩服其高深莫测外,又能消化几许?不得而知!
之后,还是由王专员打破僵局道:“不过,刚才的一番言辞,只能算作私下聊天而已,不宜对外宣传!”
少倾,口气一转,语调有了些许的振奋:“在这个改革大潮风起云涌的时代,各条战线上的每个人都有大显身手的机会。比如你石乡长,要想干出成绩、再立新功也不难,这次会议的目的不就一个嘛,那就是要抓紧招商引资、大力发展乡镇企业。而我地区的交通状况,那更是时不我待呀,不是有句话叫做要想富先修路么?在此我可以先给你们透露一个信息,那就是从县城到Z省这条公路,在这几年内肯定要彻底改扩建为高速公路,报告已经送上去了,批文一下来就要动工,沿线的乡镇又会有更坚巨的任务。老实说,这也是出政绩的好机会。不过,我是老啰,也许等不到开工我就会退休了,但长根应该还不会,还能多干几年,特别是象你夏海,这帮年轻人,可是大有作为哟。”
“大人物”的这一番高谈阔论,夏海听得是身上有些发热,连连点头称是。奇怪的是石长根的反应却是沉默不语,且面色凝重,呷一口茶时,那持茶杯的手还微微地发抖。王专员显然也察觉到了,便关心地询问:“怎么,老石不舒服么?”石长根回道:“啧,这老胃病又犯了!”
自走出这间办公室回到招待所自己的房间,整过晚上直到现在座在车上,石长根总共没说过三句话。就连昨日晚饭也没吃,那气色如同这深秋阴雨般的天气一样,抑郁得让人纠结。也不知领导的哪一句话触动了他的命门,使他有了天要塌陷的感觉。
可是夏海则恰好与之相反,自始至终都处在比较兴奋的状态。当然不是因为家乡要修什么高速路,而是关于他和王瑞这丫头片子。他德高望众的叔父终于允诺从中搓合了,这是夏海仕途上必不可少的一步,必须走稳走好、万无一失!
另外,昨日晚上,夏海见石乡长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便又联想起白天“大人物”的话。说石乡长不听他的话,是指什么?他只晓得石乡长与他表婶有点马马虎虎之事,那也许是确有其事,否则,表婶哪有能耐将其活动进乡政府当秘书!难不成就因为石乡长与表婶有那点破事?然后又不听老上级的劝告,从而影响了他大好前程?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在群众中的影响与印象,是上级考察干部、决定公职人员升迁与否的重要因素。难怪有着光荣历史的石乡长,困死在这小乡长的位置上了,前车之鉴哪!
此刻,他忽然又想起珍珠打他的那一巴掌。如果就此一巴掌做个彻底了断,那也值了。当时也幸亏有夏福生在场挡一把,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场,福生这朋友还是蛮值得交的。要是他能拴住珍珠那丫头的心,那他夏海就无后顾之忧了!不过,王瑞这丫头还真难搞,她那个同学陈希文也配?王瑞简直是糊涂到家了......
当他联想起这几年在处理恋爱问题上的做法时,又何尝不是辗转反侧了一夜。
汽车在九曲回肠的公路上不紧不慢地行进着,由于雨天路滑,车速比平时要慢很多,而且在路上因故障还小停了两次。在哼哧哼哧艰难地爬过一道陡坡时,没想到一溜下坡后在一座石桥前又抛了锚。中年司机一拍方向盘说:“这个老爷车,早该报废了!”而此刻的乘客们,也叽叽喳喳地怨言四起。只见司机将车门打开说:“有要方便的赶快下车方便一下,我这一会儿就弄好了。”司机说着便掀起了发动机壳捣鼓起来。
这时,便有几个男乘客下了车挤到车后面去了,完了后四处张望一番便很快又缩头缩脑地回到车上。想必是因为下雨,否则他们肯定会在外多遛达一会儿。其中有个坐在夏海后排的小青年,长得跟个猴精似的怱怱回车后,悄悄而又神密地与身傍的女友说:“几年前一天夜里,也是下大雨,就在前面那个桥上发生过一起车祸,是个开三轮车的。这三轮不知怎么就翻了,人一下子被甩到了河里,当时河水暴涨,结果......”小伙子说到此处还带动作地两手一拍,紧接着又说“到现在连尸体也没找到,死活还是两个字。”稍停,见女友反应平静,小青年又侧过脸更加神秘而又煞有介事地说:“其实,那三轮车夫根本没死,而是在百里之外被下游一位大侠救起,之后便拜大侠为师学习武艺。十年后又返回老家。此时,他的妻子已改嫁他人,并育有一子正好十岁。车夫在盛怒之下一剑便刺死了那个男人......”
小女孩听到此处轻“啊”一声说:“太毒了!”
小青年一脸坏笑,接着说:“你有所不知,这被他刺死的男人,你道是谁?”他自问自答说:“就是当年在这桥上谋害他性命之人,然后还夺人之妻,你说该不该杀?”
小女孩愤愤地应声说:“那是活该!”
此刻的小青年扑哧笑出声来。女孩见此猛然醒悟,朝着男友就是一通粉拳。口中连说:“你坏你坏、你骗人,一定是你在胡编乱造,看武侠小说中毒了吧......”
其实,邻近的石长根也被小青年瞎编的故事惹得心房怦怦直跳,不觉回头瞟了那小青年一眼。暗自骂道:乳臭未干的小子,嚼什么烂舌根,还编得有鼻子有眼!而夏海听了心里一直也想笑,他倒是挺佩服这小子的想象力的。要不是碍于石乡长严肃的样子,他也一定回头与小青年侃几句什么江湖上的奇闻怪事来。最终他还是按奈不住自己疑虑的心情,碰一碰乡长说:“我那表叔还真是生死不明哪!”
石乡长闭着双目,过了半饷才面无表情地说:“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夏海机械地点点头,事实上仍是一片茫然,他不知道石长根何出此言。
恰在此刻,座在后排的一位长者说话了,他说:“小伙子编得也不一定完全没有道理,单说这三轮车司机是死是活,的确还是个谜。其实当时大半夜的,谁能证明他摔到河里去了?再说......”
“什么再说那说的,别说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车修好了,马上开路!”
驾驶员生气地一发话,大家也就不吱声了。他们心里都明白,行车的司机最忌讳谈论那些不吉利的话题,况且今天这车又恰恰抛锚在当年出车祸的地点。
当汽车启动缓缓驶过石桥时,几乎所有乘客都将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河面。此深秋季节的河水,然是那样清凌凌的畅流无阻,像一位邻家少妇,笑也爽朗,哭也亮脆,但如果令其承担了太多的委屈,她也会变成横冲直撞的泼妇,让人退避三舍,甚至伤人性命,那当然是极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