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三十六）

　　这一折腾就天亮了，大家都迷迷糊糊地连趴带坐眯着眼睛。突然，病房的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一个手缠绷带、鼻子上沾着胶布的中年男子闯了进来，一进门大嗓门子就喊了起来：“老丁大哥呀，都怨我都怨我呀，你看看这事儿整的。”原来是郭三。那天出了事儿后，好在离村子不远，他把老丁从“小四轮”下弄出来拖到马上车，直接奔村里去了。一路的猛挥鞭子猛喊，再加上他满脸流着血，可把全村人吓坏了。等搞清情况后，几个人把老丁连夜送进了医院，郭三就在村卫生所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处理，好在都是皮外伤。这不，一大早两口子就急匆匆赶了过来，这一路郭三老婆就不住嘴地骂着郭三。
　　郭三媳妇晚几步进的屋，一进门就拉着晓秋妈的手说：“嫂子呀，都是我家那死鬼，要不是他老丁大哥能吗？这个死鬼呀，整天就想着‘四轮子四轮子’的，疯了一样，你说我也管不了哇。”然后看着床上的老丁说：“大哥呀，怎么样？你说咋就不轧了我家那个死鬼呢，让你受这份罪呀。大哥安心养病呀，费用俺们出了。”
　　“对对，大哥，这事都怨我，你好好养病，不管花多少钱，俺一定要把你的腿治好。”郭三几乎是哭着说的。
　　老丁抓着郭三握着他的手安慰着两口子说：“嗨，兄弟，这是哪的话呀？你又不是故意的，乡里乡亲的见什么外呢，没事没事。”
　　“大哥呀，都是我太得瑟了呀，我真是太喜欢‘小四轮’了。唉，没想到让你受罪了。”郭三还在一个劲地道着歉，然后还不住地向老丁的孩子们表示出一种内疚。
　　“郭叔哇，我爸都说了，你也不是有意的，我爸能原谅你的。以后可得小心呀，车这个玩意可不是谁都能动的呀。”晓秋代表孩子们也表达了接受人家道歉的意思。
　　“兄弟呀，出了事没关系，过几天好了就没事了。这拖拉机就是比马车管用呀，从长远看还得买这个东西，慢慢学慢慢练呗。”老丁还在鼓励着郭三。
　　“大哥呀，你可别撺缀他了，就他那两把刷子，我不得整日跟他提心吊胆的。”郭三媳妇首先反对着。
　　“我说弟媳妇呀，话可不能这样说呀，学点技术更换新车总比天天喝酒打麻将强吧？再说这也是咱农村的方向呀，也许你家郭三开上‘小四轮’后都能把酒忌了，那都不好说的。”老丁继续鼓励着两口子。
　　“对对，你看大哥看得多远呀，谁像你，那啥目寸光的，要不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听听大哥说的。”郭三说完，看到了站在身边的晓秋，急忙改口道：“大侄女呀你可别听我胡嘞嘞，我那是说你婶子呢，嘿嘿。”
　　“嫂子呀，以后你家有什么力气活让我家死鬼给包了，谁让他惹的祸呢。”郭三媳妇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婶子，不用，以后我爸家的力气活我干了。”方鑫又有了一次表现自己的机会了。晓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总插嘴。
　　老丁住院也不是三两天的事，就把晓秋两口子、三姑娘和生根打发回了家，只留下老伴照顾。几个孩子没事就经常跑来看看老爸，再替换一下老妈，一晃一个月后老丁回家去养病了。正赶上了年根要过节了，晓秋一家三口带着婆婆一起到了娘家过年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老丁一直不能下地的。
　　
　　这个春节大家过得也不开心，毕竟老丁腿是伤了，虽然恢复得不错，可总是让人担惊受怕的。晓秋一家在娘家呆了三天就回自己的家了，临行时，妈妈叮嘱着说：“老二呀，可要安心干工作哟，家里不用担心呀，没多少活。”老太太就是担心这老伴一不能干力气活了，晓秋就总会惦记着往家跑。特别是那个姑爷本来就张罗着来这干活，这回恐怕更有借口了。
　　还真让晓秋娘给猜中了。一进家门，方鑫就对妈妈说：“妈，你说我老丈人家开春的活可咋干呢？他的腿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就是好了我看出力的活也干不了哇，真愁人。”
　　“可不是咋地，这可咋办好呢？”亲家母也跟着上起了火。
　　方鑫对晓秋说：“老婆，要不开春我去吧，反正按摩室我也帮不上什么。”
　　“对呀，晓秋，就让方鑫去吧，正是用人的时候，这边我帮你张罗着，只是你们俩又要分开了。”婆婆一下子开了窍似的，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晓秋也眼睛一亮说：“真的呀，我咋没想到呢，那方鑫你可受累了呀。”说完有些内疚地看了他一眼。
　　方鑫好像挺高兴的样子说：“正好，正合我意，我就喜欢农村，那明天我就去。”
　　“看看，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吧？还早呢，急什么……”晓秋马上瞪起了眼睛……
　　
　　一出正月，大地就开始融化了。雪水、雨水混在一起到处流淌着，朝阳坡上的小草开始有了绿意。方鑫不请自来地到了老丈人家，倒把老两口子吓了一跳。
　　“呀！方鑫，你咋来了？”岳母瞪大了眼睛问，手中的笤帚疙瘩握得紧紧的。方鑫还觉得有些纳闷，不知道岳母手中的笤帚疙瘩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妈，我来帮家里干活，这回你不用担心家里的农活没人干了。”方鑫乐呵呵地说，然后把包往炕上一扔。
　　“哎哟哟，我的天呀！谁让你来的呀？我也没让你来呀？”老太太一脸的质疑，还带着一种埋怨的味道。然后转身瞪着屋里炕上的老丁，心想是不是老头子出的馊主意。
　　“妈，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妈和晓秋都支持我来，再说咱家真需要我呀。”方鑫那是自信满满的。
　　“你这死小子，就是有老猪腰子，你来了晓秋咋办？你……唉！快进屋吧。”老太太无可奈何，是又心疼又生气。
　　“哎呀，方鑫呀？来来快来，坐下。”老丈人一看姑爷来了，嘴乐得咧到了后脑勺，一瘸一拐地拄着棍子往前迎了两步。
　　方鑫紧走两步扶住老丈人：“爸爸爸！可慢点，别摔着。”
　　“嘿嘿，小子，看老爸来了？带什么好吃的了？”老丁笑着开玩笑。
　　“爸，我不是来看你的，是来给家里干活的。瞧，还带来了几瓶好酒。”方鑫说完，挠挠脑袋。
　　“这个傻孩子，咋这么不会说话呢？这酒都买了还说不是来看你爸的，心眼咋这么实呢？”岳母听后直戳姑爷的后脊梁骨。
　　老丁却“哈哈”咧开大嘴笑着说：“我就喜欢这实在的样子，不来虚的。孩子行，咱就当个实在人，爱咋咋地，嘿嘿。来，咱爷俩先整两口。”老丁说完，这手就伸向了酒瓶子。
　　老伴“啪”一下打在他的手背上说：“腿没好呢，喝什么喝？”
　　“对，爸，我妈说得对，这酒都是你的，等你好差不多我陪你喝。爸，以后家里的活你指挥我动手，保证干得比去年更好。干什么活吧？你说。”方鑫这就开始请示起了“工作”，也把爷俩的“地位”明确下来了。
　　天气渐渐转暖了，今年的春脖子比往年都短，没体会到几天的春季，一下子就来到了夏日，大地仿佛一夜间就变得郁郁葱葱了。
　　自从方鑫去帮老丈人家干活，转眼就三个多月了，只是中间回来一次拿一些夏季的换洗衣物，就一头扎在了黑土地上。他真的是爱着这片黑黑的土地，爱着这片充满生机的绿色……
　　
　　婆婆带孩子做饭，抽空帮着照顾着生意。晓秋则按点上下班后，回来后胡乱吃一口饭，就一头钻进按摩室拼起命来。生意越来越好，城里人也不在乎哪十几块钱的，只要按舒服就舍得花钱。这生意一好，人手就不够了，晓秋又聘了两名服务员。新手的水平就是差，晓秋还得扛着“主力”的牌子往前冲。
　　看着疲惫的儿媳妇，婆婆心疼地说：“闺女呀，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呀，这就是铁人也造完了呀，这哪成呀，啧啧。”
　　“妈，没事，我不是又找了两个服务员吗，比以前轻闲多了。”晓秋却满不在乎。
　　“妈看出来了，那两个新来的呀不行呀，连穴位都找不准呢。再看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哪有劲按摩呀，还是你在挨累。诶，你就不能好好教教她们？”婆婆唠叨着。这一句唠叨不要紧，突然提醒了晓秋。
　　“哎呀，对呀！妈，你咋这么聪明呢？”晓秋几乎是喊出来的。
　　“你这孩子，咋一惊一乍地呢？别把正正吓醒了，咋回事呀？”婆婆怪怪地看着媳妇。
　　“妈，你看呀，如果我边开按摩，边组织按摩培训，这样还能收培训费，还不用花钱雇服务员，这多好哇？”晓秋兴奋地说。
　　婆婆眼前一亮也觉得是条路。“闺女呀，我看呀你就甭收什么培训费了，你就免费培训，免费实习按摩，我想来的人一准多，你这小店八成是要扩大喽，嘿嘿。”老太太比晓秋还高兴。婆婆突然收住了笑容说：“唉，这方鑫也不知咋样了，就回来一次，可苦了你了呀。”
　　“妈，这不是有电话吗，经常通电话他挺好的，把家里的活伺弄得可好了，我爸说多亏了他呀。”晓秋说。
　　“这孩子，越来越喜欢农村了，唉，这是没忘根呀，只要他安心不学坏就成。”婆婆显然心里是满意的。
　　“妈，‘五一’放几天假，我们几个准备去农村玩玩。”晓秋兴奋头还没过。
　　“你们几个？谁呀？”婆婆皱起了眉头。
　　“嗨，就是小辣椒、小不点，我们都带孩子去。”晓秋在规划着假日的行程。
　　听着晓秋没头没脑的话，老太太更糊涂了问：“都带孩子？小不点哪来的孩子？”
　　“妈，人家怀孕两个月了，这不也算是带孩子去吗。”晓秋诡异地笑着。
　　“哈哈，是呀，那也算，不过你们去？哪我呢？”老太太有点着急。
　　“妈呀，能差你一个吗？去，都去……”晓秋拉长声，有些撒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