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三十五）

　　方鑫狠狠一口下去，半个馒头就没了影。老太太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孩子要是“懒”在农村不走，那晓秋早晚不得也跟回来了？这可不行，绝对不行。于是，给方鑫盛了碗粥说：“傻孩子，回去给自己干，那才是致富的门路呢，想回农村抽空再来玩呗，哪个重要得要分清呀。”
　　看得出方鑫是老大的不愿意，吃完饭，穿上衣服就奔鱼塘去了……
　　
　　不出一个月，“晓秋中医按摩室”开业了。象征性地放了一挂鞭炮，崩崩好运气。小辣椒也不知在哪整来一串塑料红辣椒往墙上一挂，然后郑重其事地宣布着：“大家听好了，从今天起，我就是这个按摩室的二老板，也叫二董事，谁要是不听我的，小心我给他炒了鱿鱼。”说完看着方鑫。
　　方鑫眼珠子转了一圈一扫，这里除了媳妇、小辣椒、小不点外，也没别人了，门口外有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子和邻居。“我说白董事，你想炒谁呀？你的员工在哪呢？”方鑫有点摸不到头脑地问。
　　“说话注意点，什么叫白董事？我不懂事吗？切！”小辣椒说完，也觉得这样的称呼在理可不在味，总是怪怪的有点傻瓜的味道。斜了下眼睛说：“得了，就叫二老板，别叫董事了。我说的员工就是你，如果不听指挥，看我炒了你不。”然后看看晓秋说：“大老板，我说得对不？”
　　“对，辣椒说话就是权威，百分百代表我。”晓秋积极配合，两人一唱一和目标直指方鑫。
　　小不点看出了门道，小短腿一蹦：“我，还有我呢，我是三董事，我也要有权力炒方鑫……”
　　方鑫这下可是真的是霜打的茄子——蔫了，仿佛“三座大山”一齐压向他的头顶……
　　
　　开张头半个月，一个客人没有。方鑫憋在按摩室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圈一圈地晃。也难怪，本来现在各种保健类的物品、按摩设备、按摩场所就多，江湖骗子、游医也是满街跑，狗皮膏药到处贴，老百姓还真有点不太信这些东西了。再加上晓秋一般是六点半以后才开业，人自然就找不上门来了。晓秋觉得这不是急的事，还是靠老办法吧，让人的口碑发挥作用。正巧，婆婆抱孩子抱得这肩膀又酸又麻的，她拿婆婆开练了。近一个小时的推、拿、按、揉，晓秋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再看婆婆躺在床上那个享受的劲就甭提了。
　　“妈，感觉怎么样？”晓秋擦了把汗问。
　　婆婆下了床活动一下胳膊：“诶！还真不酸不痛了，真舒服哇，晓秋，这就好了吗？按摩就这样吗？”
　　“妈，你的轻，但一次也不会好的，只能减轻，至少两三次才能好利索。”晓秋解释着。
　　“哎呀，这东西真神了，以前只是听说过没试过，以为都是骗人的呢，看来真管用哇。不打针不吃药，揉一揉就见效，嘿嘿。”婆婆高兴地甩着胳膊在屋里溜达着。
　　“妈，这回知道了吧，你不能白按，得帮我完成任务。”晓秋笑嬉嬉看着婆婆。
　　“闺女，说，啥事？只要妈能做到的。”婆婆盯着晓秋。
　　“妈，你就帮着宣传下，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大多数都会有风湿、关节痛之类的问题，中医按摩效果特别好，而且……”晓秋刚说到这，婆婆就打断她的话说：“明白了，帮你做个广告呗，对吧？”
　　“对对，妈，你就是活广告！”方鑫叫了起来……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客人慢慢多了起来。特别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经过一次晓秋的按摩，这还就上了瘾了。一天，一位快七十岁的老大娘边按摩边对晓秋说：“丁医生呀，其实我早就看到你的诊所了，可一看门口的小伙子，黑乎乎往那一站，大娘我就打怵，怕是抢钱的，哈哈，谁知道是你爱人呀。”老太太说着，嘿嘿笑了起来，整得方鑫红着脸跑到外面去了。
　　现在方鑫是白天收拾按摩室，晚上负责看儿子，媳妇一直忙到夜里十一点多，早上八点还得按时上班。看着儿媳妇明显见瘦的身体，婆婆心疼地说：“闺女呀，别太累了，要不休息两天吧，这样整不行呀。”
　　“妈，按摩不能停呀，也有疗程的，没事。我看方鑫这段时间很老实，我心里很满足的。”晓秋精神头挺足的，可说话明显有气无力了，是累的。婆婆“唉”地叹了口气……
　　
　　一切似乎都挺顺利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累一点晓秋心里踏实多了。方鑫再也没喝酒，即使元旦晓秋给他买了酒，他也没喝一口，看来是真的忌酒了。晓秋心里暗自高兴，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
　　这天收工已经夜里十一点了，晓秋有点饿了，方鑫也跟着蹭点吃的。婆婆乐颠颠到厨整了两个菜，晓秋给方鑫倒上一杯酒举到他的眼前说：“老公，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今天破例来一杯，媳妇奖励你的。”
　　“不喝了，不喝了，真的不喝了。”方鑫晃荡着大脑袋直往后躲，可嘴还是吧嗒个不停。
　　“孩子他爹呀，装什么装呀，想喝就喝呗，领导批准了。”晓秋再一次把杯举了过去。
　　“说不喝就不喝，真的忌了呀。”方鑫还是往后退，还是吧嗒嘴。
　　晓秋有点生气了，提高了声音：“老方头，啥意思？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妈你看看他，多能装。”
　　老太太看了看晓秋，又瞅瞅儿子：“鑫呀，想喝就喝点吧，别贪杯就行，解解乏吧。”
　　“看看，什么老公、孩子他爹、老方头，这么一会给整好几个‘名头’了，喝喝。”说着端起杯子“嗞”了一口……
　　晓秋正准备再给方鑫倒半杯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谁呀，深更半夜的。”婆婆边叨咕边操起了电话。“喂，哪位呀？”婆婆问。“啊？怎么回事！亲家母你别急，你别急呀，千万别急，嗯，嗯，我知道了。”婆婆拿着电话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放电话时听筒和机座撞击发出“哗啦啦”一串的响声。
　　“妈，是我妈电话吧？怎么了？”晓秋瞪着眼睛问，半夜家里来电话是从来没有的事儿，晓秋猜测肯定是家里有什么急事了。婆婆脸色惨白，这口气儿好像还没喘匀似的。
　　“妈，咋回事呀？”方鑫紧盯着老太太，脸都急得五官挪了位了。
　　“秋哇，闺女，你别急呀，听我说，你爸爸住院了，腿受了点伤。”婆婆哆嗦着嘴唇，脸色仍然是惨白。
　　“啥？伤啥样呀？在哪住院呢？”晓秋手中的酒瓶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把正在熟睡的儿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婆婆赶紧抱起孙子晃着说：“住在县医院，好像是骨折了。”
　　没等婆婆说完，方鑫抓起一件衣服往外冲着说：“我去看看……”
　　看着丈夫冲出门，晓秋也扯了件衣服边跑边说：“妈，孩子交给你了，方鑫等等我……”
　　
　　好不容易拦了辆出租车，等他们赶到医院已经是后半夜了。
　　“爸爸，怎么回事，快让我看看。”晓秋直扑床上的父亲，方鑫紧跟在后面，大脑袋挂满了汗珠。是急的。
　　“老二，没事没事，看这不是挺好的吗？”老丁右腿缠着绷带，右半拉脸缠着一大块药布，两只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一些不太明显的血迹。看到晓秋来了，老太太、生根好像终于盼来了大救星一样，原来紧张焦急的脸松弛了许多。
　　“老二，快看看你爸这腿还有治没有哇。”晓秋妈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知道是擦泪还是擦汗。
　　“妈，别急，到底怎么回事呀？我爸咋受的伤？”晓秋追问着。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唉，也许这就是该着哇……”
　　
　　原来进入冬季后，老丁一直开着“小四轮”把猪圈里的粪往地里送，又把鱼塘里清理出来的淤泥往外拉。虽说现在各种化肥上到地里真的好使管用，可长出来的粮食就是没有上农家肥的粮食好吃。所以老丁就把自家一小块地里的肥料都改成了农家肥，这块地里产的粮食专供自家吃的。
　　要说今年冬天雪并不是很大，路也不滑，拉了几天也没出什么意外。昨天，他送完了最后一车正往回走，同村一个叫郭三的赶着马车从后面上来了。郭三看到老丁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开着小四轮，甩了两个响鞭追了上来。离老远就喊：“喂，老丁大哥！等等！老丁大哥！”拖拉机的“突突”声淹没了郭三的喊声。郭三见“小四轮”照样往前蹦达，照着马屁股就是一鞭杆子，这匹马撒腿往前蹿去，不一会就追加过了老丁的“四轮子”。
　　郭三回头冲老丁喊着：“我说你耳朵聋了呀？喊你也不停。”
　　老丁看是郭三，减慢速度问道：“郭兄弟呀，上哪去了呀？”
　　郭三扭着脖子看着老丁喊：“停下停下，我有事。”说完，一拉车闸“吁……”一声先停住了马车，“嗖”地从车上蹦了下来，老丁也一脚刹车停下了四轮子。
　　
　　“老丁大哥，你这是干啥呢？”郭三走过来摸摸“小四轮”问。
　　“往地里送点农家肥，反正冬天也没什么事儿。兄弟，你这是上哪去了？”老丁顺手操起一块破抹布擦起了冒着热气的“小四轮”。
　　郭三没回答老丁的问话，眼睛盯着拖拉机转了一圈问：“这多少钱？还是这家伙好，跑得快拉得多，还省事，嘿嘿。”
　　老丁哈哈笑着递给郭三一支“喇叭筒”烟：“这东西真好用，也不太贵，新的才小一万吧。”
　　郭三没接老丁的烟，顺兜儿掏出一盒卷烟递给老丁一支说：“来，大哥抽我的。”说着给老丁点上了。又拍拍这儿、摸摸那，一个劲地吧嗒嘴：“哎呀，这家伙真是好东西，嗯，好东西。大哥，要不让我试试？不行明年我也整一台。”
　　老丁瞅了他一眼说：“你会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突突起来可快着呢。”
　　“嗨，这有什么呀，去年我在城里工地不是干过一段活吗，那就有拉水泥的‘小蹦哒’车，我开过没事儿的。”郭三显得很自信的样子。
　　碍于同村的面子，老丁也不好说什么了。用力摇了两下把四轮子发动着说：“来吧，慢点呀，别跑快了。”
　　“放心吧，没事儿。”郭三扔下话就跳上了拖拉机。
　　“等下！”老丁喊了一嗓子，跳到了后面的拖厢里说：“我还是跟着点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郭三挂档、给油，“四轮子”一股黑烟蹿了出去。“小点油门，太快了。”看着一个劲往前蹿的拖拉机，老丁在后面提醒着。郭三似乎是听明白了老丁的话，伸脚去踩刹车，猛觉得拖拉机不但没停，更疯了一样地往前蹿去。“踩错了！踩错了！”老丁在后面狂喊着。郭三有些发懵了，不自觉地把头低下来找着刹车跳板。当他找到刹车再抬头时，拖拉机已经奔着沟边就冲了过去。情急之下他狠扭了一下方向盘，只听得“轰隆、哎哟”一阵的响，小四轮连人带车就钻进了沟里……
　　
　　“要不说这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呢。郭三没咋地，小四轮也没咋地，唯独你爸这腿硬是给砸骨折了。唉，天意呀。”老太太讲到这，只剩下一个劲地叹气了。
　　“爸呀，你说你咋这么糊涂呢？那郭叔他说会开你就给他呀？这开车可不是闹着玩的呀，这万一要是……这可咋整呢，真是的。”晓秋明显对爸爸的粗心大意不满。
　　“老二呀，这事都怪爸呀，唉！这咋就摊上这事儿了呢，唉……”老丁躺在床上也是一个劲地叹气，他肠子都悔青了。
　　“行了，你就好好养病吧，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得在医院过年了。”晓秋嘟囔着。
　　“秋哇，你是学医的，你看你老爸这腿将来会不会有什么事儿呀？”老太太担心地问老二。
　　晓秋看了看说：“好像问题不大，但就算是接好了，可能将来也不能干吃力的活了。”
　　“啥？不能干活了？这扯不扯呀，今后家里的活可咋办呀，这事闹的，唉……”老丁听说以后不能干力气活了，那股子急样比他腿骨折还让他伤心。
　　“爸，别担心，以后家里的力气活我干，你老就好好养病吧。”方鑫此时勇敢地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