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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第十五章 回家

作品名称:母亲的红嫁衣      作者:清纯芳心      发布时间:2015-01-29 08:33:36      字数:9922

  旺其对我家的好,却引来他哥哥们嫉妒的打骂。旺星对我们家的归来已经是快要气疯了,文化大革命中没有将父亲整死,旺星耿耿于怀。我们家之所以没有家破人亡,那是有郑先生这把大伞罩着,要不然我家是最惨的,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老郭家,更没有老郭家这个饭桶岁女子坐在这儿写《母亲的红嫁衣》的机会。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我真心的在心里感谢郑先生,有了郑先生的爱护我们家才安然无恙。我们家回来了,旺星心里害怕郑先生所以不敢对我家做坏事。可是他心里不舒服,再加上看着旺其吃里爬外,胳膊总是朝我家拐,他就心里气,他指使旺川将旺其毒打了一顿。赵改玲就在生产队里骂我的母亲,说我母亲勾引旺其,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用她肮脏的心态想着母亲和旺其,玷污了母亲和旺其的清明。母亲也劝过旺其不要再帮我家了,我们家的苦日子就让我们自己过,他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对母亲最大的欣慰和帮助。旺其不听我母亲的劝,因此引起他的挨打、母亲的挨骂。旺其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他的心灵是一面镜子,明亮而纯真,可是恶人却要玷污他。旺其不知道赵改玲骂我母亲,三天后他的伤好了,他就到槐树林里给我家捋了一背篓槐花,让母亲蒸成槐花菜团子,给母亲比划不要饿着几个哥哥,青黄不接的春天,旺其知道我家的日子难熬。母亲没有告诉旺其,赵改玲骂人的事情,母亲不想让旺其伤心,更不想在一块明镜上划一刀子。母亲蒸槐花团子,旺其就给母亲帮忙烧火,旺其问母亲世上有没有报应,母亲说有,他笑了,笑的很开心。他说他小时候就爱往我们家跑,他觉得母亲很亲切,他妈死了,他觉得我的母亲就是他心里的母亲,小时候爱吃母亲做的饭,是因为他饿,他现在爱吃母亲做的饭,是因为母亲的饭里有一种味道,母爱的味道……在他的心里他一直将我的母亲叫妈,他能活到现在,是他想等我母亲回来,叫一声妈妈,像亲儿子娃一样孝敬母亲……他说他不是傻子,按理说他把母亲叫嫂子,可是他就想叫妈。他都这么说,母亲还能怎样,只能以后不再劝旺其不要来我家。就这样旺其在我家开始吃饭了,这下气得赵改玲骂的更凶了。父亲和母亲为此也吵架,母亲说旺其分的粮食她一粒也不要,都给旺星他们,旺其想在我家吃饭,就吃,谁也不准拿下眼看他。气得父亲骂母亲着魔了。
  可怜的旺其在我家吃了半年饭就死了。
  母亲因身体不好,不能上工,就托着病怏怏地身子留在家里做饭,母亲的身体也就是那一次得过脑膜炎没有恢复好,落下了病根子。母亲是闲不住的人,只要有一点力气就会出工,这一家人就指靠工分过光景哩,不上工那有工分哩,所以母亲把工分看的比命都要重,不看重咋行哩,娃娃一大堆哩,都张嘴要吃,紧出工慢出工光景都过得烂包了,再不出工这光景就没办法过了,可是自己的身体偏偏不争气,三天两头病的就起不来,真眼红村里哪些身体好的婆娘,干活像男人,走路像风车——总是风风火火,啥时自己的身体也能走路有风飕飕感觉,就烧高香哩,唉!可是现在只能留在家里,躺在炕上听人家上工、放工的嘻笑声,现在才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生产队里还是按照老办法,派一个人回村取所有人的饭,今天正好轮到涎水叔取饭,这个家伙从山上回来,一路上就唱着秦腔,他最爱唱旦角戏《三娘教子》:
  王春娥坐机房自思自叹,
  思夫主想薛郎不能团圆。
  ……
  母亲做的是糊汤面,母亲没有力气将饭送到公场上,只好在家门口等着涎水叔担着全村人的饭罐子,摇摇晃晃地往坡上走,他的《三娘教子》已经唱道了:
  常言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失掉寸金还犹可,失掉光阴那般寻……
  唱到这句的时候他不敢唱出声,他只能在心里哼出来。这句话是拜金主义思想,拜金主义的罪名他可承担不起,所以他把这句哼了过去。饭罐子相互撞击的嗡嗡的直响,很有节奏的给他伴着。母亲将四姑和旺其的饭罐子挂在涎水叔的扁担上就回家了。无赖地涎水叔,等着母亲进了屋,将扁担放在憨玲娘家门口,也不唱他的秦腔了,坐在憨玲娘家的院子里将母亲给四姑带的饭罐子打开,一股糊汤面的香味扑鼻而来,涎水叔的涎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吞咽着他的涎水,对挺着大肚子的憨玲娘说:“你说,这婆娘病怏怏地做的饭咋就这么香哩。”憨玲娘吃着酸菜瓮里刚捞出来的酸萝卜,酸的呲牙咧嘴还不停地吃着:“你在唧咕谁哩?”涎水叔将罐子放在地上:“还能有谁呀,宝存的婆娘。病怏怏地做的饭香很哩,把你家的筷子给我一双。”说着就进了憨玲娘家,取来一双筷子出来,坐在那儿就埋头吃了起来。憨玲娘看着他,愣了半天才说一句话了:“你死鬼,这可是宝珠的饭,娃在地里干活哩,你吃了,她咋办哩?”涎水叔将罐子里的面条捞地吃了一个精光,回味无穷地吧唧着嘴:“没事,把你家的酸菜给捞一筷头。”他提着罐子就去捞酸菜了。“你这个死鬼,作孽哩,看宝存回来把你的嘴非扯烂不可哩。”涎水叔在憨玲娘的骂声中担着饭罐子上坡了。他的《三娘教子》又唱起来:
  悔只悔,悔死我,
  在薛门受苦为那个?
  母亲进屋就听不见涎水唱秦腔了,以为他挑着重担,累了不再唱了,这会这家伙又唱起来了,别说这家伙唱旦角戏还是有两下子。母亲咋也没有想到,这个无赖的涎水叔已经给母亲落井下石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人们都饿的没劲干活了,可还不见回去取饭的涎水的人影哩,好几个人停下镢头,将脖子伸的老长往坡下看,有人开始骂骂咧咧地坐在刚翻过的湿地上,拾起一根很甜的甘草根放在嘴里嚼着。四姑擦擦脸上的汗水,真饿哩!人要是饿了,哪汗珠也就滚滚而来,太阳直射的让人眩晕。“这个死王八羔子涎水,取饭比取棺材要难吗?都回去了老半天还不见来,真想把人饿死了哩。”“瞎瞎怂就是瞎瞎怂哩,真正是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瞎怂涎水。”四姑在别人的骂声中使劲擦着脸上汗水。别人可以骂骂咧咧,可是自己只能忍着饿,踏踏实实的干这些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哥哥因一句话,就成了村里有问题的“罪人”,动不动就有人批斗哥哥。虽然现在事情过去了,但一家人还是不敢喘一口粗气,啥时,一个家人能正常的呼吸就好了,也能骂骂人、能扬眉吐气一番该都好呀!啥时,风能将根毒草连根拔起就好了,我们家也不会这样哩,哥哥也不会硬汉子被人欺负了。
  涎水叔摇摇晃晃担着饭罐子上来了,人们一下子欢呼起来,饥饿中人们看见饭的冲动是现在人无法体会。还没等他放下胆子,人们就蜂拥而上将自己的饭罐子抱在怀里,馋涎欲滴地迫不及待地吃起来。感觉自家光阴过得好的就扎堆屹蹴在一起吃,觉得自家光阴过得不如人的就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吃,这已经成了一个富贵、贫穷的无形的界线哩。四姑等所有人取走饭罐子之后,才走到涎水的面前,取了自己的饭罐子,刚要打开饭罐子。涎水就厚颜无耻地说:“宝珠,你家病婆娘。嘻嘻!!”四姑看着他那副恶心样,瞪了他一眼就打开饭罐子,四姑一下子僵硬的端着饭罐子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少许,四姑才从容起来,找了一个石头背后阴凉的地方坐下,将眼泪和饭一起咽了下,这个季节里酸菜酸的让人倒牙,这满罐子的酸菜是咋回事哩。四姑有意看了一眼旺其,旺其正用筷子挑着一撮面吃,看他的饭也很稠呀!旺其以前爱和自己扎堆吃饭,后来自己就骂的不让旺其跟自己,自己害怕旁人说闲话才这样对旺其的,旺其也是个识相的人,从那一后旺其也就不管自己了,现在同一个锅里的饭,怎么能舀出两种饭,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哩,难道新姐她……新姐不会这样对待我,不会的哩,这可能是家里没有面了,不会呀,家里刚磨过杂面,何况旺其的饭里有面,那咋会是这样哩!不是虐待又是啥呀,新姐不喜欢我了吗?我没做啥错事,新姐不会无缘无故地这样做,不会的哩,她对我和对家豪一样的疼爱。可能是今天天热,新姐怕我中暑了,可是这天气再热也不会热的中暑哩,那会是啥情况哩?新姐不是那样的人,唉!这后晌可咋熬的出去哩,看着这样的饭真叫人惜惶,我,我,对了!不管咋样,我要赶快吃完,不能让旁人看见哩,我不能让旁人看见说闲话了。四姑想到这儿赶紧埋头大吃起来。可是她没有想到,我的二爷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难过地看着她做贼似的吃着那罐子酸菜,这就是没有爹娘的娃娃,自己的亲侄女,自己没能给予这个可怜的娃一点关爱,自己对不起自己死去的哥嫂,自己总以为宝珠不会受罪,贾雪悦不是那么歹毒的女人,自己完全看走眼哩,自己真是有眼无珠,能让这个病怏怏的女人蒙骗了这么长时间,可怜的宝珠,一直都在受罪。人往往被一些假象给迷惑了,尤其是女人的心,就像一团迷雾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谁能想到贾雪悦有这么歹毒的蛇心,不怪人常说:最毒妇人心。这话真真是有理哩,宝珠像一头黄牛一样劳作,一个娃娃干的是大人的活,这样好的娃娃,她不疼爱也就罢了,没想到她还虐待娃,真是狗日的心里生蛆哩,宝存这不是人的东西,良心也被狗吃了,也能容下他婆娘这样胡作非为?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一对丧心病狂的的畜生,对旁人都那样好,可是对待自己的亲妹子就这样恶毒,狗日的,看我咋拾掇你们。二爷想到这儿,气的脸发紫:“宝珠,是不是狗日的婆娘,每天给我娃吃这些哩?”四姑被二爷的话吓得全身哆嗦起来:“没,没……我啥时都吃的和他们一样,好着哩,我哥、我姐对我好着哩。”四姑说着将罐子抱起来就吃,这会儿她也顾不上酸菜的酸了,她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酸菜吞进肚子里,而后来一个“死无对证”,她不能让旁人将自己的哥嫂拉去批斗,再说这只是一个偶然的事。
  二爷看着四姑的举动一切都明白了,这一对狗日的,将娃虐待成啥样子哩,娃不敢让人知道,所以只能忍着,说不准他们打骂娃,吓唬娃,不让娃乱说,娃也害怕被人发现了,再挨他们打,才这样的哩。可怜的宝珠,我还是人吗?一天到晚不知道忙摆啥来,也没注意更没有关心我可怜的宝珠:“可怜的娃呀,我娃不吃了,我娃不吃这些,吃二大的饭。”二爷将他的饭罐子递到四姑的面前。四姑没有理二爷,只顾自己吃,得马上吃完了,吃完了旁人就不知道我吃的啥,也就不会有把柄哩。“四女子,我娃不要害怕,二大给我娃打断狗日的婆娘的腿。”四姑一下子更慌了:“二大,你可不敢胡说,我爱吃这些,我最爱吃这些,我叫我姐给我多弄的哩。”四姑埋头一口气将酸菜吃了个精光。
  二爷咽着眼泪看着四姑,可怜的娃,吃这些还要劳动,这……这是啥世道,还有亲情吗?还有良心吗?还有人性吗?酸菜吃完哩,可是宝珠身上的还在伤,验伤,对!就验伤,可是宝珠是个大女子哩,咋个验法吗?她不会让我看的哩,让谁来验伤呀?这是个难肠的问题,谁验伤,我都不放心,这宝存家的婆娘,心眼多,早把村里女人为世(收买的意思)下哩,这婆娘狡猾的很哩,不行,我要这狐狸露出尾巴来,二爷瞟了一眼四姑:“四女子,你爱吃就行,天热哩,把你的袖子挽起也凉快。”四姑老实的将袖子挽起来,四姑暗暗拿定主意,只要二爷不胡说,叫她干啥都行。二爷仔细地看了一眼,他不想让四姑看出啥破绽,二爷装着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没有伤,那就可能在腿上。二爷走到四姑的旁边坐下:“这天真的热,今年咋就热的这么早哩,四女子,吃些二大家的饭,窝窝头。”二爷将他饭罐子里的两个窝窝头夹到四姑的罐子里,二爷的罐子剩下了两个窝窝头和一筷头油泼辣子拌的杂面条,单看着那油泼辣子都让人眼馋哩。四姑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唾沫,她知道吃了二爷的窝窝头,二爷就要饿肚子了,可不吃自己也饿肚子,再说只吃酸菜不吃饭,肚里挖闹(难受)的不行,这……还有一后晌的劳动哩,四姑看了一眼二爷。二爷的容貌和我爷爷的很相像,二爷的脸比爷爷的脸瘦一些,爷爷是国字脸,二爷是长脸,兄弟俩真相。这就是浓浓的血缘关系,浓浓的亲情,四姑看着自己的二大就想起自己的父亲,要是父亲还在,母亲也活着该好呀,真想哭,可是此时不能哭,这样新姐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四姑强忍着自己的眼泪:“二大,我吃饱哩,你吃。”二爷惊讶地看着四姑,一罐子酸菜就吃饱了,看来娃已经习惯了天天吃酸菜哩。这宝存家的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惜惶吧,虽然村里人吃不上白米、白面,粗粮淡饭吃不饱也不会是这样的惜惶吧,虐待,纯粹的虐待,这狗日的、心肠坏了的东西,在人面前说的一套,背地里做的又是一套,今个我才彻彻底底认清人哩。二爷挡住四姑夹着窝窝头的筷子:“我娃吃,没事,我今天早上吃过了,不饿。”说着将嘴凑到四姑的耳边悄悄地说:“早上,我吃了两个鸡蛋,鸡蛋真好,吃了就不太饿哩。”四姑听了二爷的话,心里踏实了,就和二爷边吃边拉家常。
  二爷和四姑吃完了,还没到上工的时间,二爷就给四姑点了一下让四姑也学着“磨洋工”,老实的四姑只有出力气,学不会“磨洋工”的“技巧”。人是本性难移的动物,二爷只有心疼四姑,既然教不会就算了。二爷将自己的裤腿挽到大腿根:“这天真热哩,你也把裤腿挽起来凉快一下。”四姑知道二爷想干什么,只要二爷能少一点是非就行。四姑将自己的裤腿也挽了起来,二爷又装着不经意看了四姑的腿,四女子的腿上没有伤,但也不能说明狗日的就不虐待四女子哩。就今个的这件事而言,就应该将狗日的收拾一顿,省的一次得逞,以后胆子更大更胡作非为,让宝珠受罪。二爷在心里已经想好了咋样收拾我的母亲,这时正好队长少峰吆喝着开工,二爷边劳动边将自己的计划想的更周全点。
  放工了,二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到我家的院子,站在院子大声地叫着:“宝存屋里的,你给我出来。”母亲听见二爷的声音,挣扎着从屋里走了出来,还没站住脚就被二爷的一个耳刮子打的踉跄倒在地上了。上工的人们陆续地回家,正好看见这一幕,大家和母亲一样的惊奇地看着二爷,母亲真的莫明其妙地不知道她做错了啥事,让二爷这样的生气。母亲在心里自我反省了一番:凭良心自己也没有干过啥伤天害理的事,对宝珠也是一如既往地爱着,可是老爷子不恨自己也不会这样做,肯定那儿做的不对,让老爷子生气了。母亲想到这儿捂着脸问二爷:“二大,这是咋回事哩?我阿达做错了你给我指出,我改哩。”二娘和香月娘跑过来将母亲扶起来。二爷狠狠地瞪着母亲:“还有脸说,你给宝珠拿的啥饭。”这下所有的人都知道是咋回事了,涎水叔夹在人群中嬉皮笑脸地看着这一场他导演的好戏。母亲更是莫明其妙:“二大,我今天做的是糊汤面呀,饭咋哩。”二爷更气了:“糊汤面好呀,可是宝珠的饭罐子里半罐子的酸菜。”母亲一下子懵了:“咋会哩。”二爷像是抓住把柄似的看着母亲:“那得问你哩。”母亲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母亲无助地看着大家,一罐子饭咋成了一罐子酸菜了。这肯定是涎水干得坏事,他把饭吃哩,难怪那会他不唱戏哩,原来这家伙在干坏事,可是酸菜从阿达(那儿)来?母亲很纳闷,自己这会没有证据呀,还不能乱说,涎水的无赖是众所周知的哩,自己要说是涎水将饭吃了,他会死不认帐,反而会说自己虐待宝珠,这样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人言可畏哩。母亲懵懂地站着不知道咋样解决眼前的问题。
  站在人群里的旺星那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郑先生不让我动这个女人,可是今天是他们二老爷子出面,真是天助我也,郑先生要算帐也不会算在我的头上。既然自己吃不上的美味,放在那儿好过旁人,那还不如倒掉好。把老爷子的火煽起来,不用自己出面,这个女人就无葬身之地,好戏开场了。旺星眼里射着仇恨的目光:“这瞎(坏)婆娘,早该拉出来批斗哩,给娃吃酸菜,心肠都生蛆哩。”见二爷没有反应,旺星接着说:“老叔你可是咱们村的老共产党员哩,当年都能带头将你家照碑岭的大柏树和照碑给‘破四旧’哩,还将石咀庙的神庙拆了,庙里神像下面窜出里好几条长虫(蛇),你老都不怕,还害怕眼前这个病婆娘?”二爷看了一眼旺星没有吱声。旺星就接着煽惑:“老叔,你可是我心中的英雄,‘破四旧’的时候,你那英雄气概,高高地树立在我的心里,我看现场就批斗这瞎婆娘。”人头攒动中就有人举起了拳打,四姑一下子急了:“我爱吃酸菜,不要批斗我新姐,二大你想看着我们家破人亡吗?”二爷已经是骑虎难下了,犹豫不决起来。旺星看一时扇不起二爷的火,他不想让这次报仇的机会错过,就举起手就喊着:“原来我崇拜错哩,把狗熊当成英雄崇拜哩,还愣着干啥?举起拳头打倒瞎婆娘贾雪悦。打倒瞎婆娘贾雪悦。”人群中零星地有人喊着:“打倒瞎婆娘贾雪悦。”开批斗会上瘾的人们,随时都想着给别人开批斗会,涎水拿着一根绳子准备绑母亲。母亲已经是天昏地暗了,母亲知道自己已经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院子里的场面吓得放学回家的哥哥们直哭。哭声、呐喊声汇成一片。
  也许旺其不经历过这一幕,旺其也不会做那件他认为是遭报应的事,也就不会自己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他看到了这一幕,他也知道母亲受的煎熬,他三哥旺星不死,清江村永无宁日,所以他下定决心以其人之道还之其身,他想起他哥旺星那年在我家埋木头人的事情,要不是他在我母亲住院的时候,偷偷地将他个木头人移的埋在松树下,也许我母亲早都不在人世了。当批斗会的气氛被呐喊起来的时候,旺其才下定决心,要将那个木头人拿回来埋在他三哥住的房子里,来诅咒他的三哥。旺其下定这个决心,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呀,人常说:兔子急了都咬人哩,何况是人呢,正义的旺其被他哥哥的邪恶逼得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一说批斗会,人们思想里的那根弦无形中被绷紧了,这可是政治问题,不是一般的家庭问题了,许多人放下了私人感情举起了拳头:“打倒瞎婆娘贾雪悦。”有人呼应,旺星喊的更卖劲了,他兴奋地说:“把瞎婆娘贾雪悦给我绑起来。”涎水将绳子绷紧走向母亲,四姑慌忙地用身子护住母亲:“涎水哥,你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呀!我让我姐给我多放酸菜,我爱吃,我爱吃,呜呜!”四姑的哭声并没有引起人们同情。涎水叔强行要绑母亲,已经和四姑厮打起来。旺其一看也帮四姑打涎水,旺星一巴掌打到旺其的脸上,他的机会岂能让自己的弟弟给搅黄了,旺其捂着脸跑过去护住母亲,像一头雄狮一样虎视眈眈地看着人们,他已经做好一死相拼。旺星气得只挠头。人群中赵改玲的一声:“打倒奸夫淫妇。”人们跟着举起拳头:“打倒奸夫淫妇。”喊出去人们才回过神,怎么又变成打倒奸夫淫妇呢?二爷站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收成,他只是想教训一下我母亲,是想让我母亲对四姑好些,可是没想到弄出这样……情况紧急,站在人群中挺着大肚子的憨玲娘,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人常说:积福行善,造化在个人身上。缺德事做多了,生的娃会没屁眼,虽然这是骂人的话,可是有一定的道理,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再闷着良心将这个病婆娘批斗一下,这病婆娘肯定承受不了,这样会出人命……不为自己积福,也要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娃积福,自己不能闷着良心站在这儿看热闹,现在只有自己才能将事情说清楚,自己可不能冤枉好人做缺德事,到时生个没有屁眼的娃,那可咋办哩?憨玲娘想到这儿,挺着肚子走到二爷的面前大声说:“你们把事情弄清楚了吗?就给人开批斗会哩。我知道这是咋回事哩……”人们停止了呐喊,竖起耳朵听憨玲娘说着事情的经过。憨玲娘说完后人们才恍然大悟,二爷红着脸在人群中找着涎水,可是连涎水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涎水叔看见憨玲娘站出来了,就知道事情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要让他们知道这事是自己干的,先不说宝存了,就是老爷子也会打死自己的哩。涎水叔想到这儿心虚地从人群里溜走了。二爷没有找到涎水,却不好意思地看着母亲。母亲捂着脸委屈地哭着:自己对宝珠咋样,老天爷心里最清楚,虽然宝珠是自己的小姑子,可是宝珠是自己一手带大,在自己心里宝珠和家妮一样,都是自己的女子,常言说道好:老嫂比母。也不能将自己说的太伟大,老嫂比母自己不敢当,但自己对宝珠绝对没有二心,可是自己到头来还不是让人误解了,自己真的将心挖出来,别人也会说是驴肝肺。活人咋就这么难哩,活个好人更难哩,自己以为做事对得住天地良心,不觉得亏心就行,可是到头来……母亲越想越委屈,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二娘将母亲揽在怀里瞪着二爷:“二伯,你这是咋啦?也不问清楚就打人哩。现在是新社会别动不动就打人,您老还是共产党员哩,动不动想给别人开批斗会,我雪悦姐已经够好的哩,对宝珠那是没话说的哩,要是我,我绝对做不到,宝珠你说,雪悦姐对你咋样哩?”二爷被二娘的一番话气得已经吹胡子瞪眼了。“新姐对我是没话说的好哩,二大就是不信,非要多此一举。”四姑的话更让二爷生气,二爷跺跺脚黑着脸撂下一句:“我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哩。旺星,旺星你狗日的给我滚出来。”
  旺星一看憨玲娘站出来,就害怕憨玲娘问他这个淫棍一句:“强奸人算啥?”他的老底就被揭开,反而让人给自己再开个批斗会,他就不划算了。憨玲娘给人们说涎水偷吃四姑饭的经过时候,旺星乘机像卸了气的气球蔫楚楚跑走了。其实正义永远都能战上邪恶,只是人往往被自己的胆怯左右了,像憨玲娘那样勇敢的人,只要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是是非非还是能说清楚的。在黑白颠倒、扭曲人性的岁月里,正义依旧战上了邪恶。人群议论纷纷地离去了。
  冬日临近,母亲就有些闲时间,白天照列到生产队里上工,做饭、喂猪、喂娃。家豪、家轩、家壮都上学去了,晚上母亲在煤油灯下做着布鞋,家豪他们围在灯下写作业学习。等天空飘起雪花得时候,母亲给他们三人每人都做了一双棉窝窝(棉鞋),让他们穿上去上学,可是中午放学回来,雪还在下着,地上已是厚厚的一层白雪。三个傻瓜,怀里抱着新棉窝窝,光着脚丫子回来了,三双小脚都冻的通红,像冰块似的。母亲又生气又心疼,赶快让他们上炕暖着:“这么大的雪,咋不穿棉窝窝哩,脚冻坏的咋办哩。”家轩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家豪:“哥,不让我们穿。”家壮也抢着说:“大哥说,妈做鞋很辛苦,下雪会把棉窝窝弄坏的哩。”家豪低着头,眼泪就噗哧地流到碗里,他现在才知道让弟弟们受了多大的罪,光脚丫在雪地上走,时间长了冻麻木了不知道疼,可这一暖才知道脚是多么疼呀!母亲紧紧地将三个孩子搂在怀里,泪如潮涌,许久母亲一把擦了脸上的泪,严厉的对他们说:“从今天起,谁要是下雪时不穿鞋回来,看我不打断谁的小脚丫,打坏了比冻坏了强,夏天下雨可以光着脚,那不冷,现在是啥季节,寒九腊月会冻死人的哩。”说着手伸进被窝摸着冰冷的小脚。
  又一场雪大鼓起舞地飘落着,母亲看着家豪他们穿着棉窝窝去上学了,也就放心了,谁知他们刚一下场阶塄,家豪就小声说:“咱们还是把窝窝脱了,跑着去上学。”家轩脸色不悦的说:“啊,又要脱哩,上次冻的疼死人哩!”“就是你是人,我们从北山回来的那年冬天,大大和妈还不是每天光着脚,裤腿挽到这儿在冰水里劳动,不冷啊!你看大大、妈向谁说疼死人哩!”家豪瞪着家轩边说便比划着。“可是,妈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哩。”家壮担心的提醒他们。“妈咋会知道的哩,你们嘴别长,不说,妈就不知道哩,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们拉勾勾谁都不准说。”三个人拉了勾勾就脱下鞋,揣到怀里,跑着上学了。放学后又站在场阶塄下穿上鞋,他们自认为做到天衣无缝,可细心的母亲还是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母亲见孩子们都回来了,就叫他们上炕先暖着,母亲就到锅里舀饭,饭是苞谷珍子糊汤,这是每天都吃的甜饭,母亲将饭一碗一碗从窑窝寄过来,(窑窝是炕与锅之间的一堵墙上的一个小窗户)剩最后一碗母亲一手端着饭,一手端着一碗酸菜绕着从小房门里进来,把菜放在孩子们的中间,看了看地上整齐放着崭新的鞋子,外面没湿里面却湿了,母亲明白了一切,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啪”将碗放到炕台上:“谁让你们光着脚的?”吓得家壮哭着说:“大哥说你和大大一冬都光着脚,挽着裤腿在水里翻地,都没冻坏脚,我们也不会冻坏的哩。”母亲的这头忠实的“牛”什么都说了,气得母亲抡起拳头就朝家豪的背上捶。“我和你们的大大……是大人……没办法,你们冻坏脚可咋办哩嘛。”家轩看母亲打家豪,家豪坐在那纹丝不动地让母亲打,就劝母亲:“妈,你别打大哥啦!”母亲已经气疯了:“不打你哥就打你,谁叫你们不听话。”说着就使劲打家轩。家轩被打急了:“妈,我们不听话是跟你学的哩,你和我大大是大人,大大也是人,也要知道冷,那你们都不怕冷,我们也不怕冷。”母亲的手旋在空中。
  以后,在下雪的时候,母亲都会给家豪一把扫帚,让他在前面给弟弟们扫一条干净的小路。母亲站在场阶塄上看着孩子们从山腰走到清江河的河堤上,再小心翼翼地走过小木桥到阳坡半山腰的学校里。母亲才收回视线,看着这银妆素裹的世界,连绵起伏的山峰,熟悉不过的村庄,还有永无止境的清江河,像一条褐色的带子流淌在这个白雪皑皑之中。放学铃一响,母亲又站在自家场院上看着孩子们,家豪总是走在前面为一村子的孩子扫一条无雪的道路,他们跟在家豪的后面小心翼翼地过了小木桥回家,母亲的心里就暖洋洋地。
  当家豪和家轩不断地从学校里拿回奖状的时候,母亲特别的欣慰,尤其是家豪的奖状最多,糊在墙上,虽然母亲不识一个字,但是每天从生产队放工回来,一进家门就能看见墙上那些奖状,所有的苦呀!累呀!不见了,让母亲干劲十足地做饭、喂猪、喂娃。这些奖状是母亲引以为荣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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