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机场 第四章 （12）

　　第四章（12）
　　年前师里打算要搞一次团一级单位的球类联赛，包括篮球、足球、乒乓球，还准备在俱乐部办个绘画培训班，组织个乐队，搞一次流亭机场歌咏比赛，丰富一下部队业余文化生活，带动全师文体活动的开展。具体操办这些活动的是师里宣传科的干事老朱。
　　各大单位一接到师里通知，就拉开架势准备上了，那些平时在文体方面有点儿才能的主儿，这下子可就全成了香饽饽。
　　国典、魏华是属于全能级的，什么球也落不下，那架势是要来上一齣全武行儿。成峪当然就只能是踢足球了，还被机关协理员逼着，要在歌咏比赛的时候亮一嗓子。东疆武的不行就来文的，除了在乐队里占一席，还和柏祎在绘画班挂了个名。不过绘画班上教官的名单儿不知是不是搞错了，居然还有艾民在列。
　　真正大放异彩的是王振华，可说是孔夫子挎腰刀，文武全才，哪一样儿也没落下。虽说不吝是哪一项都是叨陪末座，可甭管怎么说，像他这么着，能在文武行当里全都混个脸儿熟的，还真就找不出第二个。反正他在四中队的那个机械师名分也是挂名儿的，其实就是闲人一个。这阵子，他已经被上面的一道命令，从机务大队给提溜到了28团司令部，搁在那儿还是挺闲在，啥都不干，只当是来了个小力笨儿，成天跟着别人跑腿打杂儿，干些随便哪个管事的人临时交派给他的些杂七杂八的差事儿。
　　先开打的是足球。师机关加上飞机修理厂，算是师直代表队，夯不锒铛十七八个人，教练是宣传科老朱，水平算是个中上游，与28团足球队水平在伯仲之间，打好了，冠军也有的一争，那就要看能不能打败常晓东领军的流亭场站足球队了。前两场，师直足球队打36团和独立夜航队，都是轻松拿下，到第三场对28团，才算是遇到对手。
　　师直机关这边的首发阵容是成峪和小姚一左一右两个前锋，中场是国典、通信科老江和修理厂的俩人，再加上一个标图排的刘锡汉（几十年后，这小子干上了超大型国企长江航运集团的老总），三个后卫是调度室老刘、修理厂毛豆儿和另外一人，政治部的萧干事守大门儿。基本的战术是，上场阵容先打好防守反击，力争先进一球，至少是不失球。踢到中间儿，换上修理厂的一帮生力军，压上去打，靠体力拖垮年龄普遍偏大的对手，小胜即可，留着劲儿后面打流亭场站。
　　28团那边，副团长石云生亲自披挂上阵，领着三四个空勤和卫华他们一帮地勤，加上团直的振华和一大一小两个马参谋，没什么武林高手，可个个儿看上去身强体壮，气势如虹。
　　哨子一响，双方开打。头几脚,师直队踢得看上去还算有那么点儿赛前布置的打法，噼里啪啦地传了几脚好球，可毕竟都是业余水平，打了没十几分钟，场上再就难得看得出还有什么战术。机关队这边儿，后卫和中场严重脱节，位置也全乱了套，反而是身强体壮的28团球队开始占了上风。成峪几次带球儿要往禁区里走，都被对方一一拦下，尤其是那个石副团长，简直就像是坦克一般，谁也说不出他踢的是什么位置，在场上是个啥角色，反正是球到了哪儿，哪儿就有他，还指手画脚的赶着自己的一帮人满场狂奔，反而把28团的场上队长魏华指挥的团团转。一气儿踢下来，想把人家拖垮的机关队儿，自个儿先累趴下两个，好在还没失球，上半场平分秋色，零比零。
　　中场休息时，教练老朱来讲评。批评了整体配合意识差，贯彻赛前布置的场上技战术方法不坚决，换下已经累趴下的右前锋小姚和一个后卫，调毛豆儿到中场，国典位置前移打右边锋，修理厂上来两个小伙子，分别补上毛豆儿和国典空出来的后卫和中场的位置。成峪的角色不变，只是略向中场靠一靠，在门前和国典一高一灵，由其他人向前压上，得球就由毛豆儿和几个中场往对方禁区里送，形成门前包抄抢点的态势，还要求成峪加强跑动接应，注意前场抢断拿球，不要一味地等中场来给他传球。
　　这一招儿果然奏效，对付体力不错大刀阔斧的28团足球队，战术过于复杂了反而自己受累，反正他们的前锋到了门前就会放高射炮，对大门儿形成不了什么实际威胁。加上年龄又普遍偏大，上半场好歹撑下来了，到了下半场，28团的这帮人，体力明显透支，纸老虎就给打回了原形。先是王振华腿抽筋被换下来，不久，那个上半场还满场飞的石副团长，这会儿也改成在原地扯着嗓门儿大声喊着，顶住，都给我快顶住，脚下却是跑不起来了。
　　下半场开场二十分钟，毛豆儿中场得球儿，见成峪在左侧中线前边一点无人盯防，一脚把球分到左边，成峪得球，带着球沿边线向角旗附近疾进，吸引了对方两三个人前来阻截，却突然来个急停变线，把球再回敲给在后面跟进的毛豆儿，毛豆儿大脚转移到右路门前，国典从小禁区边沿那里拍马杀到，迎球甩头攻门，皮球擦着比国典矮了足有一头的上前来堵截的石副团长的头皮，直奔大门儿的右上方死角，28团守门员没来得及做任何扑救，只能眼睁睁看着皮球入网，一比零。
　　紧接着不久，成峪又在对方禁区从后卫脚底下抢得皮球，和毛豆儿做了个撞墙式的二过一配合，撕开28团后卫防线，起左脚怒射破门，二比零。
　　终场前，28团队利用机关队后防空虚，队员松懈，在中圈弧附近，起大脚吊门儿，老萧站位靠前，一下子措手不及，被28团攻入一球，随后终场哨响，比分定格在二比一。机关足球队三战三捷，不出所料地与同样也是三战三捷的流亭场站队在决赛中会师。
　　此战过后。毛豆儿被发现在中场颇具大将风度，传接调度蛮有章法，眼界开阔反应敏捷，从此一战成名，被老朱从后卫位置上提上来，改打中场核心。
　　不知后来成为中国唯一一位从飞行员出身的海军司令员石云生上将，多少年以后，还记不记得他率队征战绿茵场时的这些趣事。当年，他信誓旦旦地要在半年内，把一个技术粗糙，战术单一，只会玩勇猛、拼消耗的28团足球队，打造成为一支技术精湛，战术高明，攻击锐利，防守坚固的的队伍，卷土重来，做流亭机场的霸主。后来，他成了海军司令，立誓要做好打赢现代技术，尤其是高技术条件下海上局部战争的准备，实现中国海军由数量规模型向质量效能型，人力密集型向科技密集型的转变，是不是从这场足球赛中，多少地也得到了一些启示。
　　从秦敏被调走，常晓东就被连里盯的死死的，几乎得不到单独外出的机会，他心里明白，在复原离队之前，自己去胶县和秦敏见面的机会十分渺茫。场站足球队儿成立后，大家都知道晓东此时的心情，也猜到这可能会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和晓东在一起组队上场踢球，大家都有个心思，要为晓东拿个冠军回来，虽然这个冠军在别人眼里几乎无足轻重，可大家还是觉得，这是他们此时能带给晓东的唯一一点儿安慰，于是在流亭场站足球队里，竟有了一种同仇敌忾，哀兵出征的味道。
　　流亭场站足球队，说起来实际就是汽车连足球队，核心就是常晓东和另外的两个北京兵。一个是拖后中卫高个儿小徐，脚下的活儿很细，盘球过人是拿手好戏，还有一脚远射功夫，在中场和晓东一个前腰，一个拖后，衔接起前后场的整条中轴线。另一个是右前锋小黄，走位好，抢点意识强，尤其是起动快，总比别人抢先半步出脚，虽绝对速度赶不上成峪，但近距离上抢，突然加速甩开对手，和捡漏儿捅门，往往都十分奏效，只是远射功夫略显不足，是个典型儿的英扎吉式的抢点型前锋。球队的弱点是后卫略差点儿劲儿，转身慢，粘球，容易被抢断，还缺个高个儿的守门员、总体就是攻强守弱，但和基本就是打乱仗的28团队比起来，这就还算是一支讲究战术配合，依靠核心队员带动攻防，用脑子踢球的球队。
　　老朱给师直属队足球队布置的战术不变，还是先守后攻，利用板凳儿深度，和场站队打持久战和车轮战。只是成峪退回到中场来，加强在中场与场站队的交锋，前面只搁一个速度型的前锋小姚去冲一下。
　　开场不久，场站队的中场优势就充分显现出来，常晓东和小徐盘活了他们的整个儿球队，球只要在他俩脚下，三传两倒，球就到了禁区。好在是，在师篮球队打主力的老江和国典，在足球场上也是威风八面，人高马大，反应快，出脚狠，常常大脚破坏场站队儿的进攻，没给场站队的前锋小黄占得什么便宜。
　　核心队员在一个球队儿里的作用，往往是越到了关键时刻，就越能突显出来，双方鏖战半场难分难解，均势却在上半场临近结束的时间，被晓东的灵光一现所打破。师直队老江的一个大脚破坏，被场站队拖后的中卫小徐得到，小徐向前带球盘过了毛豆儿，向右一拨把球传给了晓东，晓东向前带了两步，假动作又晃过了一人，到了机关队大禁区右侧前沿，抬头看了一下，像是要把球传给在右面已经贴住老江准备转身的小黄，却在两个前来补位盯防的机关队儿后卫扑上来之前，突然抬起右脚，距球门儿二十米开外，用外脚背打出了一记漂亮的弧线球。守门员萧干事判断这球会偏出右侧立柱，没加理会，可这球却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带着急速的下坠转进了球门右下角。机关队全体目瞪口呆，老萧沮丧得用脚直踹球门儿立柱。
　　下半场，师直机关队换上生力军，成峪回到前锋位置，热热闹闹地和场站队儿打起了对攻。但场站队的打法，多是采用小范围的传切配合，依靠晓东飘忽的扯动，小徐到位的调度，牵着师直机关队满场飞奔，自己却十分节省体力，小黄还抢点又进了一个球，成峪左突右冲，使上了吃奶的力气，还是无济于事。终场结果二比零，冠军被流亭场站夺得。
　　领奖台上,晓东在场站足球队儿所有队员的簇拥下，把奖杯紧抱在怀里，泪流满面，嘴唇在喃喃地动着，像是在对谁诉说着什么。成峪知道这泪水是从他心里流出，上前来摇摇他的肩膀，却什么祝贺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维克抓起相机，给晓东连拍数张照片，宣传科老朱走过来，贴在晓东耳边告诉他，他悄悄制作了两份同样的冠军奖状，其中的一份，是要单独留给晓东的。
　　这冠军的奖状和照片，多年来一直都珍藏在秦敏的箱子底下，如今，奖状和照片儿的纸张和墨迹都已发了黄，可那鲜红的印章，和他俩不知是谁的泪渍，却都还十分清晰的留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