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三十二）

　　秋后一伏的天气依然很热，下午四点多还是骄阳似火，“秋老虎”在发泄着最后的疯狂。晓秋下班后匆匆赶回了家，哪还顾得上烈日当头哇。自从有了孩子后，晓秋忙完工作就往家跑，担心婆婆一个人照顾孩子操持家忙不过来。为了看孙子，婆婆提前病退了，也算是那次事故给她的身体造成的一些影响“救”了她。这真是坏事变成了好事，凭着这条“硬杠”退下来专心看着孙子，老太太是一个劲地念阿弥陀佛。
　　“闺女回来了？正好我刚做好饭，饿了吧？”看着晓秋拉开了家门，婆婆招呼着。
　　“妈，你又做饭了？我不是说等我回来做吗？孩子闹没闹？”晓秋走到孩子身边，看着蹬着两只小脚丫、小手乱抓的儿子亲了一口。
　　“没闹，可省事了，这不刚睡醒吗，你看，玩得多好哇。”孩子三个多月了，都开始使劲要翻身了。看到妈妈回来，嘴里“呀呀”叫着。
　　婆婆把饭端上了桌，看了看手表：“这都快五点半了，方鑫咋还不回来呢？”
　　“也许他们加班吧，以前也有过的，等等他一起吃，我还不饿。”晓秋逗着孩子说。
　　婆婆转身又去厨房忙活了一会儿出来，又看看点：“还没回来？闺女，别等他，你也饿了，咱先吃吧。”
　　“还是等等吧，一起吃。”晓秋坚持着。
　　这一等又是半小时过去了，饭菜都有些凉了。婆婆急了：“这死小子死哪去了？不等了，秋，来！吃！”
　　晓秋也觉得纳闷，方鑫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她端起饭碗，感觉吃着饭都没有香味。
　　“咋了？做的不好吃了？”婆婆夹了口菜尝了一下，觉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呀。
　　“不是，妈，我是担心方鑫这时候还没回来，会不会有什么事儿呀？”晓秋有点心里没底了。
　　“没事，都当爹的人了，还能有什么事，吃你的。”婆婆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在敲鼓了。
　　
　　两人正唠着，忽然防盗门“哗啦”响了一下。晓秋说：“看，回来了。”晓秋顿觉有了食欲，端起碗吃了一大口。可等了半天，门又“哗啦”响了一下，却没见有人开门。
　　方大娘站起身来，边向门口走边说：“这死小子，回来不进屋，搞什么鬼呀？”一推开门，就瞧见方鑫红头涨脸，一身酒气的还在拿着钥匙往门眼里插。此情此景，方大娘是又生气又心疼。一把扯过儿子：“哎哟哟，我的小祖宗喂！你这是在哪喝的这么多酒哇？你这不是作吗，你个死小子。”
　　晓秋急忙放下碗抱着孩子来到门口，一看方鑫走路都晃悠，埋怨着：“你这是咋地了？在哪喝的呀？”
　　其实，自打结婚后，方鑫真就没怎么在外喝过酒。只是逢年过节时，陪着老丈人喝点，但也只是点到为止，从来没有喝多过。所以今天喝成这样，真是让娘俩有些意外。方鑫晃悠到桌前坐下，半趴在桌子上直打饱嗝。
　　晓秋把孩子交给婆婆，给方鑫倒了杯水问：“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了？”
　　方鑫瞪着通红的眼珠子看着晓秋：“唉，单位黄…黄了，我没工作了，这家可咋过呀……”
　　原来如此，晓秋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安慰着：“这事呀，现在都‘砸三铁’的，很多人都下岗了，这有什么呀？咱再找份工作干呗，看把你愁的。”
　　方大娘也劝着儿子：“儿呀，没事，别上火，妈这不是还有退休工资吗？晓秋也上班，怎么也不能让你和孩子饿着呀，没事没事。”
　　晓秋把方鑫扶到床上，看着他翻了两下睡着了。
　　
　　“唉，这孩子下岗上火呀，要不不能喝这么多酒的，可千万别学他爸呀。”方大娘担心地自语着，也像是说给晓秋听。
　　“妈，没事，等他醒酒了，我好好劝劝他，绝对不能这样喝酒的。”晓秋安慰着婆婆。
　　“秋哇，还是你懂事，理解妈呀。我最恨喝酒的了，但愿他不能这样的。”方大娘叹着气，吃起饭来也觉得没滋没味的。
　　一边是沉睡的丈夫，一边是熟睡的儿子，晓秋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她不能让丈夫这样颓废下去，不能让这个幸福的家庭失去温暖，不能让年龄越来越大的婆婆再去操心孩子们的事。一股与生俱来的山里人倔强和坚韧，让晓秋盘算着如何走当前的困境，如何走未来的路……
　　
　　“我说丁晓秋，你是傻呀还是缺心眼呀？再靠两年你就可以接我的班了，多好的机会，你这咋想调动岗位了？我说是你咋想的？啊！脑子没进水吧？”护士长听完晓秋的想法，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的批。
　　原来，方鑫下岗后精神头是一落千丈，一天天无精打采地，喝酒的次数也比以前多了。晓秋知道，失去工作的方鑫不仅觉得家里的收入减少了，更觉得自己的地位下降了，靠媳妇和老妈的工资来养活这个家、养活孩子他的脸面早已丢到九宵云外去了，一个男人的自尊彻底被击垮了。所以，晓秋这几天琢磨来琢磨去，一下子想到了自己懂一些中医按摩的手艺，趁现在政策好，何不开一个按摩诊所呢？一是给方鑫找点事，二是更能为家增加点收入。因此，她提出调到早九晚五的部门去，哪怕是资料室或X光片室都行，只要能按点下班就成，下班后就可以从事第二职业了。
　　护士长了解了晓秋家庭情况后，还是不死心地劝说道：“你爱人干点什么不行，非得跟着你干？一个大老爷们就不能把家顶起来吗？现在人家都主动辞职不干呢，抱着那个破铁饭碗早晚得饿死。晓秋，我可和你说好哇，你可别后悔，机会只有一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别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一生呀。”护士长说得口干舌燥的，可晓秋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护士长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唉！你就作吧，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好吧，我就再当回‘恶人’，帮你和主任说说吧，唉，白瞎了，唉……”
　　
　　被护士长数落了一通后，小辣椒听到这个消息，更是火冒三丈。拍着桌子喊了起来：“你个死东西，你要为这家伙搭进你的后半生呀？我早就说过你找他会后悔的，看看，咋样？我没说错吧。他就是个不争气的东西，活该！不听我的话。”晓秋低着头，像是虚心地听小辣椒在说在喊，可一点也没有往心里去。她就是有这样的一股劲儿，认准的事儿十头牛也甭想拉回来。
　　小辣椒正喊得起劲的时候，护士长推门进来了，冲着小辣椒说：“你喊什么喊？现在是上班时间，让患者听到像什么？你别和她说了，我都说过了，没用，让她自己选择吧，好好干工作。丁晓秋，不管你调到哪里，现在你还归我管，好好工作。”护士长说完摔门而出。
　　小辣椒咬着嘴唇子指着晓秋的鼻子骂：“你就虎吧，瞧瞧，得罪一圈的人，你值得吗？……”
　　
　　被领导和姐妹一通的数落，晓秋这心里难过了一天。下班回到家，儿子伸着两只小手找妈妈，她都没给好脸去抱。婆婆看着晓秋脸色不对劲，关切地问：“闺女，咋了？病了？”
　　“妈，没事，可能是工作忙了一点吧。”晓秋遮掩着。
　　“不对，你别骗妈了，这两天妈就觉得你不对劲，以前工作再忙再累你的精神头还是很足的。说，是不是方鑫的事儿让你闹心了？”老太太紧追着问。
　　提到方鑫晓秋这才想到丈夫，问婆婆：“妈，方鑫哪去了？”
　　“不知道哇，早上就出去了，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这死小子又跑哪去了，真是越大越不省心呀。”婆婆叹着气，这段时间婆婆明显觉得精神有些憔悴。
　　“出去一天了？不会又去喝酒了吧？”晓秋的心揪了起来。
　　“谁知道哇，晓秋，我就怕这孩子走他爸的路哇，那我可咋活呀，这个挨千刀的呀。”婆婆骂了起来，不知道是骂儿子还是骂儿子的父亲。
　　
　　两人没等方鑫先吃上饭了。晓秋看了一眼婆婆说：“妈，我和单位领导提出调动一下工作了，我准备利用下班的时间开个按摩诊所，这样方鑫也有点事做，省着他没事到处跑，还能给家增加一些收入。”
　　“使不得呀，闺女，这样可不行呀。你要上班要带孩子，还再开诊所，就是铁打的人都不行的，这不是玩命吗？不行不行，累坏了身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妈坚决不同意。”婆婆一个劲地摇头，然后把筷子往桌上一摔，骂起了儿子：“这个死东西，咋变成这样了呢？就不知道心疼媳妇，我这是做的哪辈子孽呀，这死崽子非得要了妈的老命不可……”
　　晓秋看着婆婆情绪挺激动的，就安慰着说：“妈，我身体没事，农村出来的扛折腾，我就是想让方鑫有点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