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不翼而飞的筛子

　　东北的天气就是这样，三天冷四天热。
　　那场突如其来的寒潮过后，又迎来了暖暖的春日。太阳还是若无其事地照常升起，人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辛勤劳作。
　　塑料大棚里，苏克斌已经把被他割坏的塑料布修好了。他虽然是预制厂厂长，由于天气还比较冷，水泥构件得过些日子才能制作，闲来无事，他就帮助外甥女干活。
　　苏克兰递给他一支“万宝路”，乐得苏克斌眉开眼笑，手舞足蹈。
　　把李凤涛挤兑出塑料大棚，苏克斌立下首功一件。是他冒着北风烟雪，半宿没睡觉，趁着李凤涛回家以后，把压在草帘子上面的木头棒子掀掉，又把草帘子弄个乱七八糟，拿出刀子割了几个大口子，让呼啸的北风畅通无阻地进入塑料大棚，还偷了一倒骑驴黄瓜。
　　只有这样，苏克兰才有机可乘，顺理成章地收回塑料大棚，转包给红菊。虽然她付给李凤涛两千元的损失费，苏克兰还是觉得物有所值，这年月，有了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苏克斌美美地抽了一口烟，眯缝着小眼睛说：“三姐，我看这么办，咱们他妈的再栽一茬黄瓜，等黄瓜结果时，把大棚扯上电灯，成宿这么点着，防备李凤涛那小子来偷。”
　　苏克兰点了点头说：“那啥，你说的对，电线就从你们预制厂接过来，他李凤涛要是敢来偷黄瓜，我就给他送派出所去，少说让他上月明山啃半拉月窝窝头。”
　　这个“月明山”是专门看押犯人的地方，在这座城市，大人小孩没有不知道的。
　　苏克兰也点了一支烟，话中有话地说：“那啥，我看见李凤涛两口子筛沙子呢。”
　　苏克斌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恶狠狠地踩了一下，说道：“他妈的，有功夫我把他的筛子偷来，让他筛个屁吧！”
　　那天买金砖，平白无故地损失了两千元。他认为，是李凤涛在一旁添油加醋，自己才上当受骗的。
　　那个什么探宝仪，苏克斌也偷偷摸摸地试验了几次，别说金银财宝，就是连一根钉子也没探着，白白地搭上三千元。他气呼呼地把它扔进了河里，打了水漂。
　　他认为，李凤涛就是罪魁祸首，恨得他每当想起这件事，就十分气愤。
　　苏克兰叮嘱道：“那啥，你得加点小心，可别让李凤涛看见了。”
　　苏克斌显得胸有成竹：“三姐你放心吧，李凤涛那小子傻乎乎的，我还收拾不了他吗？”
　　李凤涛和吴玉芳筛了半天沙子，中午回家吃饭去了。
　　当他俩扛着铁锹回到沙堆时，看见筛子没了。
　　李凤涛说：“怪了，筛子还能长腿，怎么就没了呢？”
　　吴玉芳说：“你去打听打听，是不是谁借去了？”
　　李凤涛来到在远处筛沙子的姜六子沙堆旁，姜六子正在哗哗地起劲的筛着沙子。
　　李凤涛问道：“六子，看没看见有人拿筛子？”
　　姜六子的沙坑挺深，抬起头说：“我也刚刚回来，没看见啊！”
　　李凤涛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吴玉芳看了看一上午筛的沙堆，够不够这个筛子钱呢？
　　李凤涛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堆上，一声不吭。他想，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迟又遇挡头风，谁这么缺德，拿筛子也不说一声？
　　吴玉芳愤愤地说：“我去黄生柱家再买盘筛子，这回咱们回家吃饭把筛子扛着，看他还怎么偷？”
　　李凤涛倚在沙堆上，两手捂着后脑勺，望着蓝天缓缓移动的白云，慢悠悠地说：“你去看看吧，告诉他，过几天给钱。”
　　吴玉芳说：“有钱，用不着赊账。”
　　吴玉芳去了不一会，便扛着筛子回来了。
　　李凤涛支好筛子，气呼呼地使劲筛着。
　　这里的沙源不怎么好，厚厚的河卵石中掺杂着不多的细沙子，李凤涛撮一铁锹，往筛子上一扬，只听“哗”地一声，差不多全都落下来，留在沙堆上面的，只是薄薄的一层。结果李凤涛累得满头大汗，沙堆就是不见长高。
　　在下游筛沙子的姜六子走了过来，他是筛沙子能手，几年来，就以筛沙子为生，挣了不少钱。娶媳妇，盖房子，都是筛沙子挣的。
　　姜六子说：“大哥，芳姐，你们这么筛不对，沙坑得深点掏，下面才有细沙子呢！”说着，他接过李凤涛手里的铁锹，往深处挖去，挖了二尺多深，细细的沙层露了出来。他告诉李凤涛：“你把上面这层石头多的，倒过来，垫在沙堆下面，完事下面这一米多厚的你全筛，保管你筛得多，还不用费这么大的劲儿。”
　　李凤涛这才知道，筛沙子也是需要动脑筋的，他十分佩服姜六子。
　　李凤涛按照姜六子指点的方法去筛，果然立竿见影，下面的沙子不但数量多，而且质量好，正宗的清水沙，建筑工地的热门货。
　　吴玉芳看见明显增高的沙堆，非常高兴：“还是六子有办法。”
　　不吃一堑不长一智，这回他俩提高了警惕，不但晚上把筛子扛回家，就是吃午饭也把筛子扛着。这么一来，苏克斌无计可施了，眼睁睁地看见李凤涛的沙子卖了一车又一车。
　　这样的好日子没过上几天，李凤涛就遭遇了厄运。
　　这一天，李凤涛筛得正起劲，忽然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噼里啪啦直响，打得李凤涛睁不开眼睛。
　　姜六子一路小跑，招呼李凤涛：“大哥，快跑啊！一会就浇光了！”
　　两个人一起跑回家，尽管这样，李凤涛的衣服都湿透了。
　　吴玉芳今天没去跟着筛沙子，在家给孩子们洗衣服。她看见李凤涛慌里慌张地跑回来，甩了甩手上的洗衣粉沫儿，撩了撩额前的秀发，问道：“你没把筛子扛回来啊？”
　　李凤涛一边张口喘气，一边回答：“我和姜六子一起跑回来的，我寻思一会不下了，我还去筛。”
　　吴玉芳说：“也是的，赶紧把衣服换了吧，别冻着了，身体好好的比啥都强。”
　　一句话，说得李凤涛心里暖烘烘的。
　　李凤涛换完了衣服，站在门口的雨篷下面，点起了一支烟。这会儿，雨小了些，不紧不慢地下着。透过濛濛细雨，河边空无一人，有密密麻麻的树林子遮挡，看不见河滩里的沙子堆。他想，下这么大的雨，谁还能偷筛子呢?
　　春雨贵如油，李凤涛心想，这雨下得真值钱，他虽然不承包大棚了，还是希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农民嘛，就得有农民的感情。再说南山脚下，还有二亩口粮田呢，他想，过些日子就去种苞米，不能让土地荒废了。
　　过了中午，天晴了。姜六子穿着大靴子，踢踏踢踏地走了过来，离老远就招呼站在门口的李凤涛。
　　李凤涛穿好了靴子，跟着姜六子走到河边，远远的就看见沙堆上的筛子不见了。再看看姜六子沙堆，筛子还安安稳稳地支在那里。姜六子筛了好几年沙子，从来就没丢过筛子。
　　李凤涛气得心中冒火，真想破口大骂一顿，以解心头之恨。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知道，骂街是无能的表现，有失人格，让苏克兰知道了，还不乐得直拍大腿啊，我才不干这种傻事呢。
　　站在一旁的姜六子，是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此时此刻，他也想不出用什么恰当的语言，来安慰屡受挫折的李凤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