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伤心只缘梦非真
作品名称:镜冷疑城 作者:红尘小诗 发布时间:2015-01-28 13:43:29 字数:3203
敖媞将灯笼移近,隔着橘色的透明薄绢凝视着摇曳的烛火,沉默了一会儿,轻吁了一口气,说:“运气不错。”
薛问仪听得高兴,笑道:“可不是么,本来一家人都愁得不知道怎么继续活下去了,没想到我就提醒哥哥那么几句,让他去求朋友帮忙,其实也只是说说,没想到哥哥的朋友还真有如此厉害又讲义气的。哥哥也真是的,既然有这样的好朋友,为什么不早些向他求助,让家里人跟着煎熬这么久?我还好说,母亲都烦恼病了。这回可算是云消雾散见青天了。”
敖媞依然看着灯笼,点点头说:“可喜可贺。”
薛问仪见她如此,顿时换了一副既好奇又郁闷的表情,说:“看来珊瑚妹妹对此事漠不关心哦,说话就像不得不应酬我似的。”
敖媞这才转脸看薛问仪,笑道:“我,只关心你和你家里的人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为你分忧,力所能及就帮忙,不是来沾光借力的。”
薛问仪闻言怔住,待她回过神来,只说了一句:“是这样哦。”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只听敖媞又说:“都这么晚了,薛大哥该回家了。”
她这么一说提醒了薛问仪。
“嗯,就算是在那位主考大人家吃晚饭,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得去瞧瞧。”薛问仪说着,忙往宅门所在的方向急走,敖媞也跟着跑过去。
薛老夫人在楼上一边端坐着闭目养神一边等着儿子的消息。一开始也是高兴,后来见晚饭时间已过,薛名就仍未还家,又觉得心忙了。到回廊里扶着栏杆向院中张望,正瞧见薛问仪和珊瑚提着灯笼跑去开门。
“是名就回来了,还是这两个丫头也像我似的悬心,到门口去看?这些孩子们唉,一个比一个糊涂。以为是白天么?女孩儿家这时候不在屋里,到家宅大门口去,又不关门,出事怎么办?”老人家越发焦急,想唤回她俩。
就在这时,只听说话声从大门所在的方向隐约传来,内容听不清楚,但一听声音,薛老夫人就知道是儿子已经到家,这才放下心来。
而薛问仪见到哥哥,放心是放心,却少不得怪他只顾在高门喝美酒品佳肴,就不顾家,而且还带着酒气归来,不像是个斯文读书人。
薛名就叹道:“说女子见识短,若一概而论,我不赞成。不过问仪你还真不例外。我这可是去拜见主考官大人,他认可我这个学生,成了我的恩师,我敢怠慢么?老师赏脸,设宴留我吃饭,师母、祝兄都在座,他们让我喝酒,我岂敢推辞?和贪杯完全是两回事。至于佳肴,平常人家摆酒请客,酒饭桌子上还都是好饭好菜呢,更别说老师那样的人家,我就是想吃粗茶淡饭,都没地方找去。是不是嫉妒大哥有机遇参加盛宴,才这么怪我?”说罢又哈哈大笑。
珊瑚将灯笼往他跟前移近一些,打量着他,蹙眉说:“薛大哥说的在理,不过,像是,有些喝醉了。”
“我说他就是喝醉了。”薛问仪笑道。
薛名就一板脸,说:“醉什么,我是听糊涂丫头说得可笑。”又问:“你们都吃过晚饭了?”
珊瑚点点头。
薛问仪一副赌气表情,说:“这还用问。若是没吃晚饭,等到这时候,就算我俩不怕胃疼,可也还得照顾母亲呢。”
三人说着,来到薛老夫人所在的屋内,薛名就将拜访耿谡懿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这么说,中榜是十拿九稳了。”薛老夫人喜笑颜开地说。薛氏兄妹自从记事的时候开始,直到如今,第一次看到母亲这样高兴,于是他俩的心境也跟着朗澈如万里晴空。
薛老夫人忽然又想到,耿谡懿曾向薛名就问起婚姻之事,不由得心中猜测说:“问这个,可能是试探这孩子的心地人品,却也有可能是打算给他安排婚事。莫非他有什么亲戚朋友家的姐妹或者女儿到了谈婚论嫁之时,看好名就,打算与我家联姻?果真如此,他厚待名就,肯照顾他中举,怕也是这个缘故。”
薛问仪偏偏这时也谈起此事,笑道:“这位主考大人见考生,不谈学问,不问文章,说家长里短也罢,还这么关注哥哥的终身大事,不像是录取举子,倒像是替谁家的姑娘物色佳婿呢。”
薛名就说:“瞎猜。老师的亲朋好友,论家境只怕都是咱们这样的人家高攀不起的。等我做官了谈这个还差不多。”
薛老夫人说:“有耿大人照应,你自己不出差错,做官也不难。不愁前程,还说什么高攀不起。果真能娶到才貌双全、温柔端庄贤淑的名门女子,她家来提亲你就应允。已经耽搁到三十岁了,再耽搁,误了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说,咱们家后继无人,也是你不孝。”
薛名就不置可否,转移话题又聊了几句,就说还得写几篇文章练笔,急忙离开这座小楼,躲到自己的书房里去了。
这边薛老夫人还在絮絮叨叨,薛问仪看了看珊瑚,见她沉默不语,只在柜橱旁边整理晒好的衣物和窗帘桌布,不知怎么心中感到有些悲凉。
珊瑚却象平常一样沉静自然地收拾好这间屋子,回卧室关门休息。
这边薛问仪将房门关好,低声问她母亲:“珊瑚妹妹如果成为我嫂子,您老人家说好不好哦?”
薛老夫人向房门那边瞧了瞧,摇摇头,也低声说:“你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嫁给你哥哥,就这么瞎说。而且,就算她与你哥哥两厢情愿,我也不能答应你哥哥娶她。”
薛问仪说:“为什么?我看您老人家待珊瑚可比待我都好,难道不希望她真正与咱们成为一家人?再说她相貌出众,多才多艺,而且娴静可爱,世间难寻。可不是我过奖,只怕哥哥不配娶她呢。”
薛老夫人说:“那时候我也不知怎么就糊涂了,竟然收留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儿在咱们家住了这么久,你哥哥都觉得她可疑,我还责怪他心冷。如今仔细思量,真是后悔。她再好,身份成谜,过往经历不得而知,我也不敢相信她。如今还愁怎么安排她离开咱们家呢。”
薛问仪说:“说到她的来历,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可是对她就是印象好,到这会儿也还是愿意让她住在咱家。不过近来有时也在寻思,她究竟是哪里人氏,在遇到咱们之前有些什么经历呢?她初到咱们家时我还真没想这些问题。”
薛老夫人说:“她既然可疑,等你哥哥再去见他的义兄时,请他帮忙联系知府何大人,将她的事情报官,由衙门处理才是。”
薛问仪想了想,说:“先不忙。您看自从她来到咱们家,咱们的运气就见好转。究竟是不是与她相关,还很难说,但是不妨再看看情况。”
薛老夫人说:“也罢。只是不能让你哥哥娶她。”
薛问仪笑道:“以她的才貌本领,未必看中哥哥。咱们说说笑话,若是认真,还怕她笑话咱们欠缺自知之明呢。”
薛老夫人也笑道:“还不是你这孩子先耍嘴瞎说的。不过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当时怎么就没心没肺似的,领她来家,还认义女了,真的老糊涂了么?”
“您当然想不明白。这与糊涂不糊涂无关,是罥心术的力量。这个力量此时已消失殆尽,我不能再施展这个法术了,否则是非真的会找到这里。”敖媞在卧室内以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说。换成一般人,在此时此地听不见薛氏母女的谈话,但敖媞不同于一般人,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听得黯然神伤。
这倒并不是因为薛老夫人不同意薛名就娶她。
薛名就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相识而已,连熟人都谈不上。
当然,敖媞对薛名就的印象也不算差,但仅限于不觉得他可厌而已。
她感到伤心的原因,是罥心术失效后,来之不易的亲情和这亲情带给她的温馨感也随之消逝,她不得不在秋凉之夜,在向她笼罩过来的清冷的气息中,如梦初醒,重新面对她改变不了的现实。
方才如果薛名就还在那个房间内,听到他母亲和妹妹谈论珊瑚,想必是感到惊喜:她们终于醒悟了,不再轻信珊瑚这个可疑的陌生人。
其实这也怪不得薛名就。
不给他了解自己的机会,不让他知道自己的苦衷,神神秘秘地出现,又施展法术导致他的亲人疏远他,怎么说错都在她敖媞,他怀疑她,在情理之中;他赶走她,也无可非议。
还好,薛名就不在场,没听到薛氏母女这次谈话。
可是,不但薛名就,连薛氏母女也开始考虑将她的事报官了。
而她的事如果闹到惊动官府,可真就不妙了,蜃影宫的门人立即就会发现她的行踪。
幸而薛老夫人听了女儿的建议,暂时还容她住在这个家中,只是住不了多久了。
这也就是说,寻找星雾之帘,已迫在眉睫,两天以后去何家赴宴,能否在何家那座“栖鹄问影”楼内寻到星雾之帘,将决定她敖媞今后的命运,甚至,还有可能决定姮娥的命运和广寒宫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