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是小哥哥

　　七岁的苏凉身子还没长开，瘦瘦弱弱的像颗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可是，却总有人夸她秀气，是个俊俏可人的闺女。
　　自己到底漂不漂亮，可不可人，苏凉不知道，但是，被人夸的感觉确实不错，就如同她很享受自己拿回期末考试第一名的奖状时那小小的骄傲。就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高高的挺起自己小小的胸脯。却又顾虑着没考好的小堂哥难过，怕没考好的小堂哥又被二娘狠狠地训，她不得不拼命的隐藏自己的小小的骄傲！那样的苏凉无疑是十分可爱的。
　　苏凉妈妈拿着苏凉的奖状，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够。她笑的展眉舒眼的，小弟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来抢，苏凉妈把奖状举的高高的说：“儿啊，这是姐姐的奖状，这个可不是你能玩的。"没拿到奖状的小弟“哇”的一声哭起来。苏凉妈便小心的把奖状递给苏凉爸爸，抱着弟弟去了院子。逢人便说苏凉拿了个第一的奖状回来。
　　苏凉爸找来摁钉，他举着奖状在墙上比来比去，眉头皱着，似乎哪里都不合他的意。最后他停了下来，把正面墙上挂着的装饰画挪走，又认认真真地拿刷子扫了墙面，然后他把奖状端端正正地钉在了正面墙上，一进门就能看到的最显眼的位置。钉完后又歪着头认真地端详了半天，才算满意地收工。后来那一面墙便成了苏凉的光辉之墙，一年又一年，一张又一张的奖状钉了满墙，述说着苏凉的成长。直到苏凉结束掉自己的学业，那面墙上的奖状才再次换回了装饰画。拨开装饰画，便会看到墙面上至今都留着的一块一块的白印子，那是长年钉着的奖状留下的。
　　当年，拿到人生中第一张奖状的苏凉看着爸爸妈妈舒展的眉眼，便暗暗的做了个决定，她一定要努力，一定要在每年的年末捧奖状回家，这成了小苏凉的秘密任务，也是小苏凉未说出口的约定，跟未曾长大的和未来将要长大的自己的约定。
　　高年级有几个坏孩子拉帮结派的，其中有一个男孩子是校长的儿子，他们聚在一起总是欺负低年级的孩子，或者恐吓小女生为他们带零钱或者吃的东西。没有人敢去告状，因为一旦告了状，后果会更惨。这无形中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以至于后来苏凉慢慢的长大，慢慢的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在她的心里，这几个大孩子却始终脱不掉“坏”的印象，就像是个烙印牢牢的刻在了他们的身上。苏凉的班里留级下来一个小男生叫江南，个子不高，却长的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很结实，总爱跟在高年级那几个坏孩子的屁股后边当个小跟班，那几个坏孩子总是指使他做这做那。比如午睡的时候，他们会悄悄地去到一年级的教室，他们找来长长的线绳，一头绑在前排女生长长的马尾辫上，一头绑在后排小男生的小鸡鸡上，等起床铃打响的时候，前排的女生一起身，绳子便会绷紧，后排的小男生便会发出惨痛的叫声，那几个坏孩子就躲在窗户外边哈哈的笑。有一次闹的狠了，校长出面狠狠地揍了自己的儿子，他们才不敢再这样玩了。而这个留级下来的小男生却总是会被老师请出去罚站。
　　苏凉打从心底里怕他们，因为他们总会截住小苏凉要东西。那时候，距离邓爷爷在南海边划了一个圈的时间已是过了几年，改革开放的风吹了起来，也吹进了苏凉的村庄。村里有好多的青壮劳力开始走出村庄，自谋出路。这时候的苏凉爸已经调去了农机站工作，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拿着，苏凉妈就在家里办起了小卖铺，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起来。苏凉的大伯在城里，大伯母稀罕女孩儿，便隔三差五的捎些城里的衣裙回去给苏凉穿。有些是新的，有些是旧的。衣裙很漂亮，苏凉觉得自己就像朵喇叭花儿，苏凉的小伙伴总是满眼的羡慕。因为开着小卖铺的原因，苏凉爸三不五时的会去城里进货。有时候会批发一些好吃的糖果，有时候会是成篓成篓的苹果。
　　那几个男孩子就盯上了苏凉，他们问苏凉要糖果，山楂片还有苹果。有时候，苏凉会忘了带，他们便会惩罚她。对于那时的豆芽菜苏凉来说，他们委实是长的高高壮壮的，两个人一起，倒提起苏凉，就像拎起一只可怜的小鸡仔。
　　可是，苏凉不敢告诉老师和爸爸妈妈，因为那只会让她得到变本加厉的惩罚。她开始害怕上学，害怕见到他们，可是，她是那么的喜欢上学呀。她偷偷摸摸的从篓子里拿苹果，从糖果盒里拿糖果。妈妈有时候会嘟囔：“这盒糖果怎么会下的这么快，丫头，是不是你又偷吃了？”苏凉便心虚地笑，支支吾吾。
　　苏凉无比羡慕自己的小表姐，因为表姐有个哥哥，他们从不敢欺负她。苏凉多想自己也有个哥哥啊，那样就会有人保护自己了！
　　这天，苏凉又被惩罚了，因为她忘了带苹果。江南被指使着提来了半桶河水，苏凉被头朝下灌在了水桶里，江南使劲用手摁着她的脑袋，苏凉被呛的直咳嗽，当天夜里便发起了高烧，是肺炎。苏凉住进了医院，这一住就是五天。苏凉爸也终于知道了自己女儿被欺负的事情。气不过的苏凉爸挨个去找了校长和那几个男生的家长，校长送走了苏凉爸，便拎起一根柳条狠抽了自己的儿子一顿，然后又叫来那几个男孩子，狠狠地训斥了一通。校长也有些后怕，这差点就是一条人命啊，自己的儿子可真能作啊！校长的儿子被揍了个鼻青脸肿，倒是老实了几天。第六天，苏凉出院回家了，她没有去上学。下午的时候，苏凉正偎在爸爸的身边，听爸爸给自己补课。江南躲躲闪闪的跟在一个伯伯的身后走进了院子。
　　苏凉认得那是住在村东头的江伯伯，江南正是江伯伯的大儿子。苏凉脆脆的喊了声:“江伯伯好！”便低下头，躲在了爸爸的身后。
　　江伯伯先是笑眯眯的摸了摸苏凉的小脑袋:“老苏啊，你家这丫头，可真乖巧啊！哪像我家这个臭小子！”说着话，便把藏在身后的江南给拖了出来。
　　江伯伯跟苏爸爸作揖，赔不是。苏凉爸笑着站起来，江南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江伯伯和苏凉爸同时笑了起来:“臭小子，现在知道害怕了！”江伯伯“啪”一巴掌拍在了江南的后背上：“去！臭小子，给妹妹道歉去！”江南期期艾艾的不肯开口，他挑衅的盯着苏凉，苏凉便低下头玩弄自己的手指。
　　苏凉爸把苏凉揽在身前，又拉了江南到身边。苏凉爸拍拍江南的肩膀说:“南南，你比妞儿要大，你就是妞儿的小哥哥，当哥哥的是不是得护着自己的妹妹啊？你看你又是一个小小的男子汉，是不是更应该护着妹妹了？以前的事，叔叔不去跟你计较了，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妞儿的小哥哥了，以后你得保护妞儿，可不许再欺负妹妹了啊！”
　　虚头虚脑的江南愣住了，他瞅瞅苏凉，然后仰起头问江伯伯:“爸爸，我真是小哥哥？”江伯伯便眯着眼睛笑：“你个臭小子，这还有假？以后啊你得好好保护妞儿，你得做好小哥哥的样子，听到没，儿子！可不能给你老子我丢脸啊！”
　　江南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咧开嘴笑了。他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去拉苏凉的手:“妹妹？妹妹，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你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苏凉低着头，抿着嘴，她悄悄地笑了，心想我终于有哥哥了！于是，她扬起头，脸上的笑容灿烂的盛开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漆黑的夜空里那闪亮的星子儿，她脆声声地张口：“哥哥！”江南有些傻傻地回头对自己的父亲说：“爸爸，你快看，妹妹笑的真好看。”江伯伯“啪”一声，又是一巴掌扇在江南的后脑勺上：“你个傻小子，这么好看的妹妹，你可更得保护好了！”江南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梗起脖子冲着江伯伯喊：“爸，你又打我的头！”江伯伯便哈哈笑着拿手去抚他的脑袋。江南气恼的拿手去拨拉开江伯伯的大手掌。
　　多年以后，当苏凉读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一句的时候，不禁回忆起那个下午的时光，苏凉总是会感叹:那天的风好甜啊，风里好像有好多跳舞的小精灵，那般的轻快，那般的飞扬！
　　若你一直是我的小哥哥，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