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二十九）

　　一听到说要结婚的事，方鑫甭提多高兴了，抱着晓秋使劲亲了一下。晓秋瞪了他一眼：“得瑟呀？像恶狼似的。这事你得和你妈商量下，我也得和我父母商量呀，不能咱俩说定就定了。”
　　“那是的，但我妈肯定同意的，保证咱说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我妈还说要把亲属都请来，好好办一下，热闹一番呢。”方鑫手舞足蹈地憧憬着结婚的那一刻。
　　“办什么办呀？咱来个喜事新办，搞个集体婚礼，又省钱又热闹，简简单单多好。省着像脱了层皮似的，这边结了婚，那边累趴下了，也好让双方父母都能轻松一些的，特别是别把大娘累坏了。”晓秋说着自己的想法。
　　方鑫看着晓秋赞许地说：“行行，没想到你还这样的不世俗。我是没意见，就怕我妈不同意，她担心这样会对不起你，对不起老丁家的。”
　　“婚礼就是个形式，不就是好面子给人看吗？咱不摆那个谱，再说咱也没有谱可摆呀，哈哈。”晓秋的一番话，让方鑫宽慰了许多。
　　刚高兴得准备把这事告诉母亲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盯着晓秋说：“对了，我妈叨咕过，得给你家彩礼的呀，你没问你爸多少行呀？”
　　听了这话，晓秋一愣，这心里泛上一股酸意，脸上一下子失去了笑容，也失去了对婚姻圣洁的那种渴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时真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想法。
　　“诶！咋了？我妈想法不对吗？还是……”方鑫预感到这事有点不太对味，心里不免上上下下翻起了浪涛。
　　晓秋瞟了一眼方鑫，低着头说：“难道你们眼中的农村人，都是爱财如命的主？都是养女儿卖钱的人吗？都是……”
　　“对不起，别说了，是我和妈妈怪看了你家，伤了你的心……”方鑫打断了晓秋的话……
　　
　　自从方鑫的父亲走后，方大娘就拉扯着儿子一步步走过来。虽然攒下了几个钱，可那都是大娘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要用母亲的钱给自己结婚，方鑫还真有点于心不忍。可大娘听了儿子和晓秋商量结婚的事，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好，儿子，早结婚早省心呀，可别夜长梦多呀，再说妈还想早点抱孙子呢。”大娘乐呵呵地说，这嘴都不知道能不能合上了。
　　“妈，人家说要搞什么集体婚礼，不搞大操大办。”方鑫把晓秋的想法一五一十告诉了妈妈。
　　大娘一听，一个劲地摇头说：“不成不成，这哪成呀，这样不是亏了媳妇了？彩礼人家不要，再不给人家一个风光的婚礼，那多让人家看着多笑话，不成不成。”无论儿子如何解释，大娘死活就是不同意。其实她的心里还是老观念，觉得不好好办一办将来儿子在老丈人面前会不会掉价？晓秋一家子会不会瞧不起“城里人”？本来晓秋家就没要方家一分钱的彩礼，而且还答应说给很多的“嫁妆”当作陪嫁，这样她方家就更不能“抠”了，并且也可以借机收一收随出的礼。
　　看着老妈不同意，方鑫这鼻子尖又开始见汗了。这可是他向晓秋保证的，说自己好好做母亲的工作，争取一定做通。现在看来老妈过不了结婚“形式”这一关，可千万别耽误了自己的婚事呀。左思右想，还是理不出什么头绪来。一咬牙，方鑫准备拿出“放赖”的绝招了。
　　
　　晓秋家里这边也遇到了阻力，而且是城乡观念上的更大阻力。
　　“老二呀，你可是咱村里唯一考出去的人呀，可不光是咱老丁家一家的脸面。妈非得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不可，让那些瞧不起农村人的城里人看看，山沟里的凤凰到了城里一样是凤凰，让他们饶舌头。”晓秋娘可是顽固不化的，这宝贝金疙瘩嫁出去，那可是比天还大的事呀。所以，晓秋一打电话提起结婚仪式的事，老太太就坚决要好好办一办。晓秋知道，妈妈就是想通过此事来争口气，因为妈妈年轻受过城里人的委屈。
　　多年前，老丁老伴带着刚刚七岁的老大进城，小孩子看到诱人的炸鸡腿，闻到让人流哈喇子的香味，吵着闹着要吃。
　　小贩子也一个劲地怂恿忽悠着小孩子：“乖孩子，想吃吗？让妈妈买一个，贼香，来，闻一闻。”说着，还把炸好的鸡腿往老大鼻子底下伸了一下。
　　“妈，买一个吧，多香呀，我要吃。”老大哭着喊着要。
　　经不住孩子的哭闹，妈妈问：“大妹子，多少钱一只？”
　　“大姐，一元一只，不贵，给孩子买一个吧？”小贩子盯着妈妈的口袋。
　　妈妈摇了摇头，说了句“太贵”扯着孩子走开了。
　　就听身后传来了刺耳的讥笑声：“呸，一看就是个‘屯老二’，没钱瞎打听啥价，土包子。”
　　“妈妈，啥叫‘屯老二’？”老大仰着头问。老丁老伴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紧紧地揪着，手也紧紧地拉着孩子的手一句话也没说。从此，她再也没有去过城里，只是前不久两家会亲家才第二次进城。
　　老丁可不像老伴这样的固执，他觉得时代变了，人的观念也在变，婚姻是孩子们的事，只要年轻人高兴就成。不过老丁也不无遗憾地对着电话说：“老二呀，咱不讲什么排场，可村子里的乡亲们总得招待下吧？乡亲们还指望着你结婚大家好好热闹一番呢。”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老丁拿了主意：“晓秋，你在城里怎么搞爹不管，但屯子里咱家得摆几桌呀，这事你就甭管了……”
　　
　　经过几天的协商，两人都进展不大，晓秋这边还算好一点。这天，赶上周末傍晚，两人相约来到了江边。夏日的江边纳凉的人很多，清凉碧绿的江水，包容着江城人的躁热，冲洗着城市的污垢，不知疲倦地卷走了一天的闷热，送来阵阵令人陶醉的清凉，总是带给人们不图回报的好心境。
　　方鑫耷拉着脑袋，一副打败仗的样子。想起当初信誓旦旦的承诺，现在面对晓秋还真有些挂不住脸面了。
　　晓秋捅了一下：“诶，这咋还蔫巴了呢？你那狂劲哪去了？”
　　方鑫抬起苦瓜一样的脸，愁眉不展地说：“老娘就是想办一办，我说不通呀，咋办呀？”
　　“那就不结婚呗。”晓秋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冷冷地抛出一句。
　　这一句像大冰块，着实把方鑫滚烫的胸腔“激”得不轻。他急得满脑瓜门子的褶，几乎是喊出来的：“那哪行呀？我都想结婚想疯了，你还不结了，要命呀。”方鑫使劲摇晃着自己的大脑袋。
　　晓秋一把捂住他的嘴：“喊什么喊？怕别人听不到哇？”说着，看着周边来回溜达的人。
　　方鑫压低了声音说：“看来我只有拿出我的‘绝招’了，我估计这招能灵。”
　　晓秋好奇地看着他：“啥绝招？”
　　方鑫抓起一把沙子，在手中捏来捏去地讲起了一段往事。
　　
　　原来，方鑫的父亲结婚后不知什么原因变成了一个噬酒如命的酒鬼。方大娘一直在责备自己：唉，我这是瞎了眼了，咋就贪上个这个死鬼呢。方鑫父亲不仅馋酒，而且能喝，每天不喝一顿，每顿不整个半斤八两的就简直就没法活了，为这事两口子没少吵架。在方鑫两岁的时候，父亲又喝多了回家，被方大娘狠狠骂了一顿后。窝着火的老方一生气又跑出了家，方大娘怎么拉也拉不回。找了个小酒馆又是一瓶下了肚，晃晃荡荡在马路上耍酒疯，结果出了车祸走了。从此，方大娘见酒就恨，坚决不让儿子沾一滴酒。在方鑫上初一时，有一次和一个同学看着大人喝酒觉得好奇，认为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两人偷偷买了一两白酒，喝完后方鑫没怎么地，那个同学可躺家里睡了两天。方大娘看到儿子喝了酒，是又气又恨又担心，就怕儿子万一离不开酒和他爸一样，那可要了她的老命了。因此，她对儿子说过这样的话：只要不喝酒，妈什么事都依着你。
　　听到这，晓秋明白了方鑫的意思。对方鑫说：“哦，原来你父亲是这样的呀，老实说，你是不是也遗传了能喝酒的能耐了？”
　　“你看看你看看，咋扯到我身上来了呢？这不是想招对付我妈吗？”方鑫感觉很委屈。
　　晓秋嘿嘿一笑说：“我看这招好像不灵，你到我家不也喝了点酒吗？只是没喝多，能控制住自己，再用这办法好像不管用了。”
　　“那咋办呀？”方鑫又没着没落地了。
　　看着傻乎乎着急的方鑫，晓秋“扑哧”一声笑了：“笨，两边老人不是急着抱孙子吗？咱就不结，让他们看不到孙子，看谁能扛过谁。”
　　方鑫终于出了一口气：“这招够损的呀，那不把我妈急死呀？”
　　“想不想结婚了？”晓秋用一种威胁的口吻说。
　　“想想，办办。”方鑫咬了下牙……
　　这时一对年轻的夫妇领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子从他们眼前的沙滩上走过，沙滩上留下了两大一小的三串脚印。方鑫羡慕地看着，目光随着一家三口的走动移动着。晓秋明白他的心思，知道独生子更渴望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后代。这不但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更是为了圆老一辈的心愿。
　　“行了，按我说的办，如果再不行哪天我也去大娘那里说说，大娘还是心疼我的。”晓秋把方鑫的思绪从那个孩子身上拉了回来。
　　“太好了，你要是出马，保证能把我妈‘拿下’，嘿嘿。”方鑫乐呵呵地说。
　　“别乐了，我渴了。”晓秋斜着眼睛看方鑫。
　　“好嘞，等着呀。”方鑫一拍屁股上的沙子，一溜小跑奔了江边老太太的饮料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