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何以解情困 还须系铃人
作品名称:那山那水那情 作者:明人明言 发布时间:2015-01-27 19:18:08 字数:5256
石口乡政府座落在电影院后面,是一座解放前的老式建筑。传说原来是当地一位土豪的私家宅院,粉墙黛瓦石门楣,原先门口两侧还有一对石狮子,在破四旧年代被毁了,其建筑样式当属典型的明清风格。而后院毗邻一条河流,河道虽不宽,但河水却清澈透明,潺潺流淌;河对岸是一遛长廊似的护堤水竹林及一大片农田。若是拉开视野观望,小桥流水人家的格局尽收眼底,不啻又是一处江南水墨画!当然,如今该宅院的内部结构为了适应办公需要,已做了很大一部分改造。
作为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夏海自然就在这幢楼里上班了。这两天的夏海显得心事重重,处理公务时老是丢三拉四、心不在焉。有次将书记要看的文件拿在手上却还在四处翻找该文件,还是一傍的书记自个儿提醒他,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他才恍然发现。书记只是瞪了他一眼却未说话,但那一眼足以让夏海打了个冷颤。他想,以后决不可以出现这样的工作状态,更不能在书记面前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否则,他以前的努力将白废不说,将来的仕途也很可能就此夭折。尤其他现在才刚刚入党,一切美好的前景都还处在荫芽状态,他必须加倍小心、如履薄冰地为人处事,否则,阴沟里翻船就太不值得了。他夏海非常清楚,一个下级如果想要升迁,那么除了工作能力之外,还有就是他平时在上级心中的印象也是至关重要。继而他又想,之所以工作时不在状态,都是自己与李珍珠的关系未处理好所造成的。计划虽好却没有当机立断,以至于被烦恼长期纠缠。他想他必须加快进度,该断的尽快断了,该接的也必须尽快接上,必要时,不择手段地使出些小伎俩又有何妨!
这天上午,珍珠姐姐珍梅的一番话更让夏海如坐针毡。
珍珠一家除她姊妹二人外,上面还有母亲及祖母,父亲早年就因病去逝了。大女儿珍梅很懂事更孝顺,虽然二十六七岁了,但她并不急着嫁人,而是决计要物色一个上门女婿一同照料这个家。她不能丢下两位身单力薄的老人,自己单独去过所谓的好日子,仅管她有过多次这样的机会,但最终还是拒绝了。不久前,她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货车司机。江北人,没想到人家正有入赘之意,这自然与珍梅一拍即合。在一来二往之后,也就基本定笃了。男方决定拿一半钱在女方老宅院内盖两间新房便可完婚,珍梅及其家人当然同意。于是,珍梅就择日去了趟乡政府办理砍伐证,准备倒几棵杉树盖房子。
在办公室内,珍梅碰见了夏海,双方自然谈起了他跟珍珠的事。有些话是不便让他人听见的,因此夏海将珍梅引至室外,终于吞吞吐吐地表示了想与珍珠断绝恋爱关系的打算。珍梅听了很是惊讶,她说难怪珍珠这几日在家里像生了大病似的茶饭不思,有时还偷偷哭泣,问她她又不说,原来果真是因为他夏海。
按照人之常情来说,夏海怎能将这等想法跟珍珠的亲姐姐说呢,这不找抽么?难不成她姐姐还会帮你说话?然而夏海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原因就是,自知晓石长根决定自摘乌纱帽之后,他比石本人更加惴惴不安。因为这将意味着他刚搭上手的扶梯,还没来得及用便要废弃了,因此他必须加速另寻良策,犹如十万火急,而王瑞的叔叔那是当之无愧的最佳人选。而要想获得她叔叔的眷顾,最佳办法无疑是首先搞定王瑞。按照如此逻辑,李珍珠与他的恋爱关系就成了最大障碍,务必从速从严地与其切割开来。为此,夏海即便冒着找抽的风险,他也要争取这一点点对他有利的因素,可谓煞费苦心哪!
其实,珍梅并不清楚妹妹与夏海的关系发展到何种程度,只是严辞于夏海道:“谈不谈虽是你们的自由,但一个人不能不讲道德,害了别人最终会害到自己。我妹妹如果因为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绝没有好果子吃!”
夏海听了这具有威胁性的话,不禁心中怦怦直跳。他想对待此事也不能太武断草率了,得讲点策略才行。如此想来,当日下班之后,他就并未着急回家,而是去面见一个人,这人就是棋摊的老板娘何凤娇。原来夏海是何凤娇娘家远房的侄子,夏海称她为表婶。这李珍珠就是何凤娇当初看在侄儿因失恋而要寻死觅活时,同情他那付可怜像才介绍给他的。没想到他夏海在解决了燃眉之急后,却又想来个始乱终弃、另攀高枝。
这时,一门心思只顾低头走路的夏海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夏海,夏秘书!”他扭头一看,路边是个小歺馆,里面正走出一个人来,还向他热情地直招手:“唉呀,太巧了,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咱兄弟真有缘,来来来,喝一杯!”
此人边说边将夏海往歺馆里拉,他便是夏福生。
这半个来月,他正领着一帮兄弟在给人盖房子,劳作之余便在街上寻一舒适的小酒店喝两盅解解乏,巧的是还就遇见了他正要找的夏海。
原来几个月前,乡政府决定将后院的公厕改扩建一下,这桩小事就交给夏海去办了。夏海于是就找到了福生,福生当然是感激万分,夸夏海有情有义,当官了也没忘记他这穷哥们。还说他福生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一定记得夏海兄弟的好,日后定当重谢!就在开工当日,福生就买了一条好烟送给了夏海。工程是保质保量地如期完工了,可是结账却拖踏起来。这都过去三月了,连本带利一分钱也没给他结,不是会计不在就是领导开会去了,或者让他过两天再来。有个别办事员竟这样说,不就几千块钱的事嘛,急什么急,这里是乡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机关,又跑不掉,阎王还会少了小鬼的钱么?福生一想,那倒也是,可总得有个准信吧,这么个小活计还要自个儿全部垫资,能赚你乡政府几个钱?还拖着不结账,这从何处说理去!
福生此刻截住夏海敢情就是说这事的。夏海对此事当然一本全知,在安慰了一番之后,又说:“这样吧,改天我亲自跟乡长疏通疏通,将你的事彻底解决了!”
福生听了自是高兴万分,便提高嗓门喊道:“喂,伙计,再上一盘酱牛肉,拿两瓶啤酒过来!”夏海起身说:“你慢慢吃吧,我还有事!”福生一把将他摁在座位上,说:“现在又不是上班时间,有事也就是喝酒吃饭的事......”夏海又立起身说:“改日再叙吧,我今天还真有要紧事!”福生哦了一声又说:“真有急事呀,有需要兄弟我帮忙的吗?”
夏海一听这话,一怔之余不觉眼前一亮,突发奇想。这要是让福生跟李珍珠扯上关系不就妥了么,那得先让他俩建立关系才好。说实在话,这福生还真是个挺优秀的小伙子,要长相有长相,又身强力壮,肯吃苦耐劳,李珍珠要是嫁给她,倒还是福气,也一定不会吃苦受罪的!夏海想到此顺口冒了一句:“你还没对像吧!”这半空中掉下这么一句话,着实让福生有些懵:“啊,对像,什么对像?”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夏海又紧接着说:“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福生又茫然地哦了一声,直愣愣地看着夏海在眼前隐去之后,搔搔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
就在福生重新坐下独自吃酒时,不料夏海又折返回来,还一脸神秘地笑着面对福生。福生刚端着一杯酒送到唇边未来得及饮又放下,茫然地盯着夏海。夏海一拍福生的肩膀说道:“福生,给你提供一条工程上的信息......”
夏海于是将珍珠家要建房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福生,并让他抓紧时间去沟通一下。
福生听了自然很高兴,不住地点头称谢。只是心想,就这事又何至于弄得那么神经兮兮的,也太夸张了吧!但夏海接下来的话的确让福生怦然心动了。夏海凑近福生的耳边,还用一只手遮挡着叽里咕噜了一番。末了又拍了一下福生的肩膀直起腰说:“怎么样,兄弟,你这是钱又赚了,人又赚了,一箭双雕啊,哈哈哈......”
夏海说得自己兴奋起来,拿过福生的酒杯一饮而尽。
福生满脸通红,也不知是酒劲还是心劲,反正对夏海的提议感到很突然,有点犯迷糊,底气不足地回应道:“恐怕没那好事吧,这婚姻的事又不能强求,还得看有没缘分!”夏海急急地说:“你这傻瓜,你能刚好给她家建房,这不就是缘分嘛!”
福生听了不觉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可否地嘻嘻而笑。
夏海也为刚才灵机一动的妙计而觉得自鸣得意,临走时仍鼓励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就跟你建房子一样,你不一块砖一块砖地砌,哪有房子矗立起来,等你好消息,拜拜!”
其实,关于珍珠家与夏福生的渊源关系,夏海恐怕真不知道,因为那还是一年前的事,他夏海还在长宁中学教书。乡里乡亲的很多人都知道,这畈村李家有二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正待字闺中,于是上门提亲的便恨不得踏破了门槛,却无一成功。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女儿李珍梅坚决不外嫁,而非内招不可!当时,刚好适龄的夏福生也是求婚者之一,曾先后托媒两次、亲自上门两次均被这一条件击溃而败下阵来,因此也与其妹李珍珠相互认识了。不过福生认为,珍珠虽然长得比她姐漂亮,但年龄当时还小,眼眶子也可能更高,也就未对她动任何心思。本来这事经过一年多的消解就烟消云散了,可没想到今日又被夏海搅动起来......
尽管这事被夏海说得活龙活现,夏福生还是心存疑虑。因为对于夏海与珍珠的关系,他也有所耳闻。照目前看,肯定是他夏海不愿意了,而他夏福生有这运气么?至于建房之事,他是有把握搞定的。
看来夏海这小子的确是个有心人,他不放过一切对自己有利的机会。今日他去找叔婶为自己排忧解难,不能不说又是一条好的计谋,恰是证明了那句“鬼打还得鬼医”之俗话。
何凤娇这小店刚建成的时候,内外只是用货柜权当隔墙,卧室门竟也只用布帘遮挡一下而已,可谓简单至极。但是,在其丈夫岀事之后,她便正儿八经地用三合板另做了隔墙与房门。
该门整日紧闭并常有铁将军把门,总让人有一种神秘之感。况且原来后墙有一扇窗户,在丈夫出事后也被她堵得严严实实,凤娇说那是为了安全,因为常有人从窗户朝里偷看。引人注目的倒是那尊摆放在货柜顶格正中间的瓷制观音像,一付慈眉善目、气定神闲的模样,镶金的莲花宝座上嵌有金光闪闪的“护祐平安”四个大字。像体约有40公分高,看上去纤尘不染、光亮如新。在货柜的顶端还置一古朴的香炉,整日香火不断、烟雾缭绕,由此可见主人有一颗多么虔诚的求神拜佛之心!
这时,何凤娇的棋摊已收了,门口也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正在屋内生火做饭。她见夏海突然到来,不禁喜上眉梢,说:“哟,是大侄子来了?正好在这吃晚饭。”边说边将锅里的菜快速翻炒几下盖上锅盖,又去拿杯泡茶,还说:“座,快座下,站客难打发!”
夏海哪有心情坐,只是轻轻应一声“吃过了”,随即就吱吱唔唔、吞吞吐吐地说道:“表婶,有件事还得请您帮忙!”何凤娇手一挥,说道:“我就猜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自家人说话还有啥客气的,是不是准备与珍珠姑娘办婚事?来请婶子喝喜酒啊!这喜事也该办了,你也老大不小......”
“不是,婶子......”夏海急忙打断婶子的话。
当他艰难地、疙疙瘩瘩地将自己真实意图向婶子表述明白之后,何凤娇硬是愣了半饷没说话。末了将两手一摊,鼻子眼睛都挤到一块地说:“啧啧啧,你叫婶子怎开这口哇!为了升官,什么缺德事都做得出来,你们男人怎么都一个德性,当年你们石乡长......”
何凤娇说到此处,突然打住。夏海还以为有人来了,回头一看也不是,就接口问道:“婶子,你刚才说乡长什么来着?”何凤娇恍然说:“…我是说,要是你们乡长知道你这一曲戏,立马会让你卷铺盖滚蛋,还想升官,做梦去吧,你!”
夏海心想,乡长跟你之间还不是乱七八糟的。为了你,他把婚都离了,而我只不过还是在谈恋爱,又有什么关系。只可怜我表叔至今还不知所踪......
正当夏海低头胡思乱想之际,表婶又说话了,口气有所缓和。
“小海,真不知你是乍想的。那么水灵的好姑娘,那你说说,她到底哪样不好了?否则,我今天就不答应你!”
“婶,我…她,她真的不适合我......”
“怎么个不适合法了?是她找你要钱了还是要官了?你满足不了人家!”
“不是…婶子,你别逼我了,我现在真的无法跟你说......”
何凤娇见夏海小脸憋得通红也无法起齿的样子,于是诡秘一笑,说:“哦,我晓得了…那你就不知多哄哄人家么?谁家女孩子不服哄?亏你还谈过恋爱,难怪你那个同学跟你吹了......”
夏海不想听这些,也不管她猜的对不对,只是十分焦急地打断对方说:“婶婶,求求你了,再帮我这一回吧!”
何凤娇见对方态度如此恳切,知道夏海是铁了心不要人家了。只好重重地叹口气,说:“谁让我是你婶娘呢,如今就不要这张老脸,答应你试试看吧!”
夏海听了顿时眉开眼笑,说真的难为婶娘了,日后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婶娘的大恩大德的!说完感谢的话即颠儿颠儿地走了。何凤娇冷冷地任夏海离去,也不客气留他吃晚饭了。
出了门的夏海喜忧参半。喜的是婶娘终于肯助他一臂之力了,忧的是不知审娘能否说服珍珠。令他颇为蹊跷的是,婶娘怎么突然说起乡长来了,却又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隐情怕说漏了。婶娘跟乡长的关系,他虽有所耳闻,但那仅仅是耳闻罢了,谁也没见过红的绿的,况且寡妇门前本来是非就多。
如今跟他夏海同样心神不定的非李珍珠莫属了。尽管她意识到夏海在有意疏远她,但她不愿意就此放弃他们之间的恋情,何况她把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东西都奉献给他了,这让她如何去面对另外一个要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为了尽可能挽回这桩破损的恋情,她同样想到了当初的媒人何凤娇,只不过两人的动机恰好相反。就在夏海前脚走,她后脚就迈进了何凤娇的门槛。
这的确是要考验她何凤娇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