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带着媳妇回家(49-54)
作品名称:小沙枣 作者:绿影 发布时间:2015-02-07 21:47:11 字数:13286
(四十九)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梁秀大学毕业了。她被分在一所中学里当语文老师。在她放第一个暑假的时候,我带着她回家。
这天清晨,当我和梁秀登上开往基地的那趟军用铁路线上的专列时,我的心中再次涌起了莫名的激动。
家,对我来说,不仅仅是父母居住的地方。我的家在东风航天城,航天城是中国的国防高科技的前沿阵地,这块阵地的兴衰,决定着中国国防的成败。爸爸说过:咱们试验任务的每一次成功,都会让咱们的国家扬一次眉,吐一口气,挺一回胸膛;都会给咱中国的老百姓再增加一层安全感。
我从小就为有这个伟大的“家”而自豪。我带着这与日俱增的自豪感离“家”在外,无论我离开“家”多久,我都不会忘记我的这个“家”;无论我走多远,我都是恋“家”的孩子。
列车开动了,车厢里播放着嘹亮的军歌。一身戎装的列车员提着大茶壶给旅客们送开水,这让梁秀感到很是新奇。我笑道:“解放军战士当列车员你还是头一回见到吧?你再看看这些乘客也大部分都是军人,其实这趟列车就是军车,只要上了这趟车,咱们就是到家门口了。”
蒸气机火车头喷着白气,冒着黑烟,拖着长长的客货混编列车,在茫茫的戈壁滩上吭吭哧哧地爬行。强烈的阳光从车窗外射进来,我们乘坐的硬座车厢里的温度愈来愈高,有的旅客热极了就打开了车窗,但马上又关上了。因为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沙很快就弥漫了整个车厢,呛得大家喘不上气来。
尘土飞扬的车厢里又闷又热,梁秀眯缝着眼睛往窗外看:没有尽头的戈壁滩上一个又一个的沙包在缓缓地后退,一个又一个的沙包又在缓缓地映入她的眼帘。有的沙包是绿色的,坚韧的骆驼草在沙包上挣扎摇曳;有的沙包与戈壁滩浑然一体,很像是在戈壁滩上伫立的的坟墓。
梁秀疑惑地问我:“陆军,这儿怎么有这么多的坟墓呀?怎么可能死了这么多的人呀?他们都是为啥死的?”
我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和沙子:“傻丫头,那不是坟墓,是沙包。当随风滚动的流沙遇到障碍物后,不得不停留下来,之后就渐渐形成了这样的小沙包。这些障碍物有的是砾石,有的是骆驼草。它们和沙子抱成了团儿,时间长了,就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了。”
“哦。这里好荒凉呀,以前我总是以为我的家乡穷,原来你的家乡比我的家乡还要穷啊。”
“梁秀,这儿的自然环境是荒凉,但这儿的人并不荒凉;这儿看着很穷,其实一点儿都不穷。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我明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哎?这儿的火车站咋都这么小哇?只有一间小房子,孤零零的。而且都是解放军战士在接车,他们守着这个小火车站多孤独寂寞呀。”
“这是全国唯一的一条军用铁路线,这些小火车站都是为了维护这条铁路线而设立的。战士们每天在这条铁路线上巡逻,无论严寒和酷暑。基地的每一次成功都有他们辛勤的汗水。”
梁秀注视着站台上为列车送行立正敬礼的战士,眼中竟涌出了闪闪的泪花。:“我问过你好多次,东风是干什么的,你说的成功指的是什么?你都不告诉我,还说是军事机密,不让我问。但我能感觉到你对东风的感情。我想这个东风一定是个很神圣的地方,起码在你的心里是这样。”
我笑而不答。
中午时分,列车轰轰隆隆地驶过一座大铁桥,桥下浑浊的河水翻滚着浪花滚滚向前。过了铁桥,列车喘息的停了下来。
“怎么大家都在准备下车?是到家了吗?”
“还有一半儿的路程呢。火车头要在这里加水添煤,所以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要长一点儿。咱们也去走走,透透气。”
我伫立在站台上向远处眺望,想着爸爸的话,“……老连长的坟茔前没有墓碑,只有一束蓬蓬勃勃的红柳在风中摇曳。好像在欢迎我们的到来。老连长的坟茔不大也不高,戈壁滩上呜呜不停的大风把这本来就不大的坟茔吹成了一个小沙包,在这个小小的沙包上竟生长着顽强不息的骆驼草,远远地望去,老连长的坟茔与戈壁滩上无数长着骆驼草的沙包一模一样。……他们化做了红柳、骆驼草;变成了胡杨和沙枣花,他们永远屹立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
“你在看什么?”梁秀问我。
“在看修这条铁路时牺牲了的烈士。”
“这儿有他们的坟墓吗?在哪儿?”
“……”
列车继续慢吞吞地前进。我给梁秀买了一包鸡蛋糕当作午餐,这趟列车没设餐车。
二百多公里的路程,列车走走停停地运行了近十个小时。开晚饭前,我们才终于抵达了东风火车站。
陆兵哥到火车站来接我们。
到了家,我对爸爸妈妈说:“爸,妈,这就是你们的儿媳妇梁秀。”又对梁秀说:“梁秀,这是咱爸咱妈。”
妈妈拉着梁秀的手上下端详,乐呵呵地说:“梁秀,多好听的名字,真是个好孩子,长得和你的名字一样的俊秀。”
爸爸说:“梁秀,陆军,欢迎你们回家。”
“快叫爸爸妈妈呀。”我捅捅梁秀。
梁秀看着爸爸妈妈,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嗫嚅、尴尬的她愈扭捏愈紧张,愈紧张愈嘎巴着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妈妈笑眯眯地对梁秀说:“秀儿啊,路上累坏了吧?连续坐了几天火车,能不累嘛。瞧这一头一脸的土,你和陆军先去洗洗,咱们马上就开饭啊。”
我一回头,看到陆兵哥站在不远处冲着我窃笑,这让我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我面带愠色地说:“梁秀,管公公婆婆叫爸爸妈妈是天经地义的,这有啥不好意思的,瞧你,还人民教师呢。”
妈妈拉着梁秀的手:“秀儿啊,刚改口叫别人爸爸妈妈是不大习惯,总得有个过程嘛。再说了,叫不叫爸爸妈妈你都是我的好孩子,没事儿呀。我和陆军的爸爸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出来的早,村儿里的规矩我们不知道,这外面的人啊更是没啥讲究。”
梁秀的眼泪一串串地顺着泛红的脸颊往下掉,我又好气又好笑:“你呀,真是的,这咋还哭了呢?”
陆戈跑过来掏出自己的小花手帕给梁秀擦眼泪,她趴在梁秀的肩上笑嘻嘻地说:“二嫂,我是你的小姑子,名字叫陆戈。大哥叫我小兵器,二哥叫我小戈壁,大嫂叫我小疯丫头,二嫂,往后你叫我啥呀?”
韩梅大嫂腰里系个小花围裙,提着锅铲子从厨房里出来,她上前握住梁秀的手,笑着说:“梁秀你好,我叫韩梅,是你大嫂,欢迎你。”用手里的锅铲子指着陆戈,憋着笑说:“陆戈,你个小疯丫头,又编排我玩儿是不是?看我怎么收拾你。”
姑嫂间的嬉笑使得气氛一下子活跃了,梁秀也从刚才的窘境中走了出来,她大大方方地给爸爸妈妈鞠躬,羞涩地叫着:“妈妈好!爸爸好!大哥好!大嫂好,陆戈妹妹好。”
爸爸和妈妈,大哥大嫂和妹妹都高兴地应着:“好,好!”
梁秀不好意思地说:“请你们别笑话我。我在很小的时候,还不会叫爸爸妈妈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就先后去世了。我从没有叫过爸爸妈妈。再说俺们农村人管爸爸妈妈叫爹娘,所以爸爸妈妈我一下子叫不出口。请你们原谅我。”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这有啥嘛,都是自家人,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啊……”
梁秀激动了:“我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喊爸爸妈妈,其实在火车上我在心里面叫了你们无数次的爸爸妈妈了。你们不知道,我多想有爸爸妈妈呀!可是不知咋的,当我真的见到爸爸妈妈了,竟傻得叫不出来了。爸爸,妈妈,你们不是我的公公婆婆,你们就是我的亲爸爸亲妈妈,今天我真的很高兴!我终于有爸爸有妈妈了!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可怜兮兮的孤儿了!我终于跟所有的人都一样,也有爸爸有妈妈了!爸爸妈妈,要是有那么一天,陆军他烦我了,不要我了,请你们千万别不要我,就让我做你们的女儿吧。爸爸妈妈,别让我再成为孤儿了,梁秀求你们了!”
妈妈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抱着梁秀呜咽地说:“可怜的孩子!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爸爸亲妈妈!陆军要是敢不要你,我就打折他的狗腿!放心吧,真有那么一天呀,我就是不要了陆军,也不会不要你的。放心吧,陆军他不会那样做的,他也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呀。”
我的鼻子不由的酸了一下。
(五十)
“开饭了,请大家入席吧。”
听到家里有陌生人的声音,我寻声望去,只见从厨房里走出来一位一身戎装的小伙子。陆戈挽着我和梁秀的胳膊对小伙子说:“晓锋,这是我的二哥和二嫂。”又指着他对我们说:“二哥,二嫂,他的名字叫迟晓锋,现在请你们过目审查,看看他当我的男朋友合格不合格,你们要是说不合格,我立马就让他滚蛋,这顿饭他都甭想吃。”
晓锋握着我们的手,乐呵呵地说:“二哥,二嫂,你们好,你们对我真是太重要了。你们要是不同意,她立马就不要我了,那我可就前功尽弃了,你们都不知道我追她追的有多辛苦,都快赶上二万五千里长征了,二哥、二嫂,你们一定要慈悲为怀呀!”
梁秀捂着嘴直乐,我上下打量晓锋,小伙子长得很一般,是属于走进人群里就找不着的一般。但从双方灿烂的表情上,我已猜到他们的感情已不是一般了。
我装腔作势地说:“好啊,迟晓锋,立正!让我好好地目测一下。嗯,眼睛不算大,但挺有神儿,个头不算高,却很挺拔。可以称得上是眉清目秀,翩翩美少年了。小戈壁呀,我认为,晓锋做你的男朋友嘛,没问题!只是你做晓锋的女朋友嘛还差点儿,也该晓锋倒霉。哎,小戈壁,你别打我呀!我现在郑重表态:我妹妹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妹妹,晓锋做我的妹夫,我举双手赞成!行了吧?快点让我吃饭吧,我都饿了好几天了。”
餐桌上很丰盛,在各色菜肴的中间仍然摆放着一大盆香喷喷的鸡肉炖兔子,这道菜早已成了我们家的传统大菜了。
这时,妈妈从卧室里抱出一个刚睡醒的白胖胖的小男孩儿:“快让叔叔婶婶看看我的大孙子小三星,他大名叫陆箭星,两岁半了。”
小侄子三星长得很可爱。大家都抢着抱他,小三星立场坚定,除了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谁都不跟。最后还是扑进了妈妈的怀抱。
韩梅嫂子抱着他坐在饭桌前,爸爸妈妈为了照顾小孙子吃饭分坐在嫂子的左右。陆戈和迟晓锋、陆兵哥和我坐成一排,梁秀挨着妈妈坐。晓锋给我们盛饭,陆戈给我们每个人倒酒:“咱爸不会喝酒,但他说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必须得有酒,就专门让我去服务处买了一瓶酒回来,还叮嘱说一定要买红葡萄酒,我给你们都满上,小三星,你别叫,叫也没你的份儿。”
爸爸端起酒杯:“我这辈子很少喝酒,那年周总理在一所小礼堂请我们团以上领导干部吃饭,他敬给我们的那杯红葡萄酒我全都喝了,喝得是一滴都不剩,那是我第一次喝酒。从那以后,我就认定了红葡萄酒。来,咱们都把酒杯端起来,为了陆军两口子的归队,对了,晓锋也到位了,来,大家举起酒杯,为了咱们全家人的团聚,干杯!”
“干杯,干杯!”大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妈妈夹了一块肉放在梁秀的碗里,笑眯眯地说:“秀哇,你多吃点儿啊。咱们家的人啊今天终于到齐了,这可真是不容易呀!陆军啊,那年你参加中越反击战,我的心里啊总是悬着,我生怕你回不来呀,晚上我睡不着觉的时候就想啊,那怕你缺胳膊少腿呢,只要是能活着回来我就知足了。这下可好了,你不仅全须全影地回来了,还给我带回来了一个又俊秀又懂事的好媳妇。我真是高兴啊!”
梁秀起身掩面跑了出去。大家一下子全懵了,所有疑问的目光全部射向我,我小声说:“梁秀的哥哥就是在中越反击战的战场上牺牲的。可能是妈妈提起我参战的事儿,让她想起了她的哥哥。”
妈妈说:“陆军,你快去看看梁秀,都怪我,好好的一顿饭都没让孩子吃消停。”
“妈,没事儿的,让她自个儿去静一静,现在你们谁都别去招她,这种事儿是越劝越来劲儿,大家都装着啥都不知道,一会儿她就好了。”
陆戈问:“二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就是,就是你真的放的下毓米姐吗?”
我说:“嘘,小声点,别让梁秀听到。放不下也得放呀。我打小就喜欢毓米,可是梁秀的哥哥在临牺牲之前把梁秀郑重其事地托付给了我,我咋能违背战友的遗愿呢?梁秀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
韩梅嫂子悄声问:“陆军,你爱梁秀吗?”
我字斟句酌地说:“梁秀很优秀,她的纯真和质朴就像十号区的蓝天白云一样的纯净和透彻;她的过分懂事儿令人心疼。她有责任心,有爱心,她学习刻苦,善解人意,能处处替他人着想,她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儿。嫂子,这样的女孩儿谁都会喜欢的。”
陆兵哥哥说:“你嫂子问的是爱,不是喜欢。你既然选择了梁秀,就应该全身心的去爱她。假如你只考虑到了道义和责任,而没有想到爱,那就恰恰是害了她,因为她真正需要的不是你的道义和责任,是爱,你明白吗?”
我说:“在这个问题上我挣扎了好长时间。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虽然情感这个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同样也是可以培养和驾驭的。我承认,我心里有毓米,可能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但我会驾驭好自己的情感。爸,妈,哥哥嫂子,还有晓锋和小戈壁,请你们全体放心,我会认真地去爱梁秀,这辈子都不会负她。”
爸爸说:“陆军,你做得对,好男人是不能让感情拖着走。啥是爱情,我老头子认为,爱情就是责任。陆军能做到为了牺牲了的战友而负起照顾他妹妹的责任,陆军就是一个最有爱心的好男人!陆军,你长大了,成熟了!”
我看着爸爸的笑容,听着他对我的称赞,不知怎地,我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藏匿在箱子里的那张照片:爸爸穿着国民党军官的军服,威武潇洒,风度翩翩。
以前我想起那张照片,心里会感到莫名的耻辱和愤懑,可是今天我却是出奇的平静。
门开了,梁秀端着汤盆走了进来,她笑着说:“我刚才去厨房给大家做了一个汤,来,给腾个地方。爸爸妈妈,哥哥嫂子,还有晓锋和妹妹,你们来尝尝这汤的咸淡行不。”
陆戈马上去舀汤,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夸张地大叫:“哇,好鲜美的汤呀,真好喝,你们快都尝尝,这可是我有生以来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了,二嫂,你真行!”
大家纷纷去喝汤,七嘴八舌地发出赞叹之声。
陆戈妹妹和晓锋低声嘀咕了一阵儿,晓锋点点头,端起酒杯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首先热烈欢迎二哥和二嫂回家!我借花献佛,来,咱们为祝二哥和二嫂婚姻幸福、白头偕老,干杯。”
大家喝酒,又说了一番祝福我们的话。
晓锋喝完杯中酒,继续说:“叔叔,阿姨,哥哥,嫂子,刚才陆戈和我商量了一下,现在我给你们汇报一下我们商量的结果,希望能得到咱们全家人的支持。大家都知道,我和陆戈早就到了结婚的年龄,我们的结婚报告组织上也批过了。我们原打算八一结婚,今天二哥和二嫂回来了,考虑到他们在外地工作,请个假也不容易,我们呢,又非常希望结婚的时候能得到二哥和二嫂的祝福,所以我们决定把婚期提前,就放在下个星期天办,如果大家都没啥意见,回头我们就和站里打招呼去。”
爸爸说:“这是好事嘛,我同意!趁着陆军两口子都在家,全家高高兴兴地把我的宝贝闺女热热闹闹地嫁出去,老太婆,你说呢?”
妈妈说:“好啊,我就盼着这天呢。陆戈结婚的东西我早就给准备好了,你们自己再准备点儿喜糖喜烟啥的就全妥了。陆军和梁秀还能帮着我张罗,我同意。”
陆戈说:“妈,您就别操心了,剩下的事儿单位上会准备的。在部队上结婚的好处就是省事儿,到时候你们全体参加就行了。”
陆兵哥站进来说:“我和韩梅也都同意。迟晓锋,你娶陆戈我们全家都没意见,不过,借这个机会,你得给我们全家下个保证,你得对陆戈好,要好一辈子!小兵器可是我最心爱的妹妹,你一定要让她幸福,否则,我决不饶你。”
“我宣誓:我一辈子对陆戈好,我坚决服从命令听她的指挥,对她忠心耿耿一辈子!”
(五十一)
陆兵哥双手举着一杯酒,恭敬地送到爸爸面前:“爸,这杯酒儿子敬你。自从有了小三星,您离休比不离休还忙。爸,您和我妈辛苦了。”
我问:“爸,您真行,我听说有的老革命一说让他离休就跟让他上刑场似的,您咋拐的这个弯?”
陆兵哥说:“咱爸是谁呀,那觉悟,没说的!”
妈妈嘴一撇:“得了吧,那天他下班回家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啥都没吃就早早地躺下睡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和往常一样去上班,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回来后就这么干坐着,一个劲儿地抽烟,我不知道他犯啥毛病了,就把陆兵叫了回来。”
陆兵哥说:“我回去后对妈说,您别急,可能是单位上的事儿,我了解一下情况去。爸拦住我说,陆兵,昨天他们通知我离休了,部队不要我了!我实在是想不通啊,我还不到六十岁,身体健康,思维正常。我老吗?我一点儿都不老哇!他们为啥就这么狠心不要我了呀?今天早晨上班号一响,我习惯性地去上班,走到半路,才想起来那个办公大楼里已没有我的位置了,我心里那个难受呀!我真的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不让我工作了我还活着有啥意思啊?他们这是卸磨杀驴,卸磨杀驴呀!爸,您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爸爸不好意思地笑了。
陆兵哥又说:“我对爸说,这次下离休命令的人员都是哪年的兵啊?爸说都是45年以前入伍的老帮子。我们这批人在一个位置上原地踏步了十几年,我这个团长就当了13年了,他们找我谈话,说是给我晋级,还没等我笑出声来呢,他们又告诉我晋级的命令和离休的命令一起下,他们这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太阴险毒辣了!我说,爸,您的接班人是哪年兵您知道吗?他说,知道,这次上来的都是68年入伍的年青干部。”
爸爸笑着说:“是啊,我们这些老头子总占着位置,这个年龄差会越来越大。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们不下来,年青人就上不去,其实这道理我懂,就是在情感上过不来这个劲儿。”
妈妈说:“那时你爸的嘴上都起大泡了,那张老脸能吊出二里地去,整天耷拉着,一直到小三星的出世他才多云转晴了。”
爸爸说:“孩子们,我这个爸爸当的不合格啊,你们小时候我一年才能见到你们一次,一次才十来天,你们还没有跟我混熟呢,我就又走了。在我的眼里,你们是一截儿,一截儿地窜大的。我没能给你们妈妈帮上啥忙,你们就长大成人了,现在想想我不仅对不起你们的妈妈,也对不起你们。现在好了,我这个下台干部有时间了,我的工作重点也就应该随着战略方向的转移而转移。我要认真地带好孙子,弥补我没带过孩子的遗憾。”
梁秀问:“爸爸妈妈,大哥大嫂,小三星真可爱,他的名字很特别,一定有某种意义吧?”
韩梅嫂子说:“这个孩子出生在咱们基地首次用一枚运载火箭发射三颗科学实验卫星的那一天,他的名字是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共同给起的。”
梁秀瞪大眼睛捂住嘴巴看着我:“哇!咱们基地是放卫星的呀!那颗会唱‘东方红’的卫星就是从咱这儿上天的?”
我微笑地冲她点点头。
妈妈说:“秀儿,你嫂子生孩子时,你陆兵哥忙这颗卫星的发射不在家,可是苦了韩梅了。”
爸爸说:“三天后陆兵回家后抱着他的儿子乐疯了似地说,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咱们东风用一枚运载火箭发射了三颗科学实验卫星,这是中国第一次一箭多星发射,你们知道吗?咱们中国从此成为世界上第三个掌握一箭多星发射技术的国家了。1981年9月20日,这真是个伟大的日子!我在这一天送走了一箭三星,迎来了我的宝贝儿子,咱全家人的辈份儿也在这一天全部升级,三喜临门呀!太有意义了!”
陆兵哥说:“小梅生孩子那几天最需要我,我却不在她的身边儿,我这个当丈夫的不称职,我这个爸爸也不合格呀。”
韩梅嫂子笑了:“陆兵,你是个称职的航天兵,我和孩子以你为荣。”
(五十二)
我和妻子梁秀在航天城里漫步,在梁秀的眼里,东风航天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和美好,她惊叹小城的别致,称赞小城的整齐有序和洁净温馨。
我们的脚步走到哪儿,那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绘声绘色地把这些故事讲给她听,梁秀听得津津有味,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笑鼓舞着我兴致勃勃地回忆,喋喋不休地演讲。
“陆军?是你吗?”
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上身穿天蓝色短袖衬衫,下身穿深湖蓝色大摆裙的女子在马路的另一边向我们招手。我回头的一刹那,她已快速地向我们跑了过来,只见碧蓝天空下浅蓝深蓝的她裙裾飘飘,宛若正在下凡的蓝色天使。
我迎了上去:“晓然,你好!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爱人,她叫梁秀。梁秀,这是我的同学李晓然。”
李晓然和梁秀笑着握手。
“晓然,咱们的同学都还好吗?还有谁在基地?”
“只有我自己在基地。毓米结婚后和爱人调到别的基地去了,楚微微离婚后跟着妈妈走了。”
“楚微微离婚了?”
“唉,咱们这群人里面,顶数楚微微最可怜!微微的爱人是她爸爸的兵,他对微微非常好,对微微的父母更是毕恭毕敬的。结婚二年后,微微的父亲病故了,没多久,他就提出来离婚。微微刚没有了爸爸,又失去了丈夫,儿子才几个月大,那时候她们家真是难呀。那时的微微已瘦得没了人形,她跺着脚哭着对我说,晓然,他既然不爱我,当初为啥要追我;他既然和我结了婚,为啥又去爱别人?我说,傻微微呀,你爸爸是他的首长,与其说他爱你,不如说他更爱你爸爸!”
“后来呢?”
“不久微微随着转业的妈妈回到了地方。听说微微一直和妈妈在一起生活,她们母女俩都没有再婚。陆军,微微离开基地时对我说,晓然,十号区这个地方给我留下了美好记忆的同时也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痛。我不知道我是应该爱这个地方还是应该恨这个地方。我爸爸活着的时候两袖清风,我从没沾过他的光,假若他在天有灵,看到他最心爱的女儿被他最得意的门生无情地抛弃,会作何感想?”
梁秀抹了一把眼泪,插嘴说:“她爸爸一定会难过死的。”
我苦笑道:“傻丫头,人都已经死了,咋可能会再死一回?晓然,你有微微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同学们的关怀了。”
晓然说:“微微回到地方后就把自己给封闭起来了,她和谁都不联系。”
我说:“那个家伙对楚微微的伤害太重了,楚微微的一生全让他给毁了,这个傻微微呀,有难的时候为啥不来找我呢?我虽然没别的本事,把那个家伙按在地上揍一顿还是没问题的呀!”
晓然说:“陆军,我感觉微微的心里还爱着他。他们离婚的前一天,微微把他的衣物找出来仔细地叠好包好让他带走。微微自己留下孩子,不让他出一分钱的扶养费,微微也从未说过他一句坏话,你说,微微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去打他呢?”
“难道微微就不恨他吗?”
晓然望着天边,幽幽地说:“自古以来男女之间的爱与恨谁能分辨得清?没有爱怎能谈得上恨?没有恨怎知爱有多深?恨是从爱中滋生出来的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都是人们美好的愿望。不然怎么可能会有‘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呢?”
此时的李晓然,冷艳沉静得宛若一尊高贵的大理石像,与当年那个手里拎着搪瓷大茶缸儿独自回“家”的李晓然判若两人。我知道她心里还装着付文斌,就算是那只写着“一人参军全家光荣”鲜红大字的白色搪瓷大茶缸儿早已不在人世了,她心中的付文斌也会永远像新茶缸那样的鲜红和洁白。
我禁不住仰天长叹,放眼望去,湛蓝的天空上白云朵朵,朵朵的云彩中分明有一双吃惊的大眼睛正在亦爱亦恨地俯视着我……
(五十三)
陆戈和迟晓峰的结婚仪式,定在今天晚上在他们站的大会议室里举行。
一大早,我们全家就开始忙活,晓锋和陆戈去忙着给战友们送喜糖喜烟和请柬。我们家人把主要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布置新房上了。迟晓锋的家在河北乡下,他父母因农忙来不了,这娘家婆家的事儿只有我们一家张罗了。
他们的新房设在06区的一幢公寓楼里,我和哥哥在迟晓锋宣誓后的第二天就紧着忙着把刚分到手的房子给粉刷了一遍,这会儿我和哥哥在雪白的新房里给他们摆放家具。家具很简单,一张大木床(在军需仓库价拨的),一对木箱子(是爸爸妈妈送的),一张桌子,二把椅子,一个旧书柜(是转业朋友走时留下的),最高档的家具就是哥哥托人做的一对沙发和茶几了。
梁秀和韩梅嫂子把妈妈亲手做的婚被摆放在新床上,把桌布铺好,塑料花插进花瓶,把自己剪的大红喜字贴在墙上和玻璃窗上。
大家说说笑笑地忙着。
门开了,陆戈从外面进来,她冲着身后说:“你进来吧。”一个细高个儿、皮肤白晰的男青年走了进来。
陆戈淡淡一笑:“高飞扬,他们是我的哥哥嫂子,正在为我忙活,我今天晚上结婚,这就是我的新房,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高飞扬和大家点头,打招呼,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迟晓锋和陆戈的合影照片,讪笑地说:“陆戈,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你看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陆兵哥哥说:“你就是高飞扬同志吧?久闻大名了啊。你是啥时候从京城赶到这戈壁滩的?我们也忙得差不多了,正想回家帮爸妈做饭呢,陆军,咱们先走吧,这儿也没多少活了,饭后让韩梅和梁秀她们再来收一下尾就行了。高飞扬和咱家的陆戈是同学,他们有好多年没见了,咱们腾个地儿让他们说说话。记着早点回家吃饭啊,别让咱爸咱妈等急了。高飞扬同志要是有时间,也请一块去吧。小兵器呀,别忘了你是今天晚上的主角儿。”
回家的路上,哥哥告诉我们,这个高飞扬是北京的高干子弟,他和陆戈是同学,曾疯狂地追求过陆戈,那时陆戈对他的家庭一无所知。高飞扬分回到北京机关工作,一次他叫陆戈去他家拜见她父母,他的母亲瞧不起咱家的小兵器,说戈壁滩的野花永远都赶不上大都市的牡丹花高贵。
我气愤极了:“那他现在来干啥?”
陆兵哥说:“可能他对小兵器还有感情吧。”
爸爸和晓锋在逗小三星玩儿,妈妈和韩梅嫂子还有梁秀在厨房里做饭。我和陆兵哥哥躲在另一间屋里继续刚才的话题。
“哥,咱家的小戈壁见到那个公子哥会不会改主意呀?”
“不会。”
梁秀喊:“开饭了,小新娘子回来了吗?”
陆戈正好开门进来,高声应着:“二嫂,我回来了。”
一家人刚在餐桌前坐定,有敲门声传来,陆兵哥起身开门:“哦,是高飞扬同志啊,欢迎,欢迎!来,来,坐下和我们一块儿吃吧。”
韩梅抱着三星站起来说:“这孩子困了,我去哄他睡觉,飞扬啊,你就坐我这儿吧。”
高飞扬讪笑地说:“陆叔叔好,阿姨好,哥哥嫂子们好,打扰了。我是陆戈的同学,我刚从北京来,这位是……”
他边说边环视着众人,视线最后停留在了迟晓锋的身上。
陆戈说:“爸爸妈妈,哥哥嫂子,高飞扬是我的同学,他听说我今天结婚,专程赶过来为我们祝福。飞扬,谢谢你!”
迟晓锋微微一笑:“高飞扬同志,你好。我叫迟晓锋,我知道你曾是陆戈的朋友,你来得正好,欢迎你参加我和陆戈的婚礼。”
高飞扬红了眼圈,尴尬地说:“陆戈,祝你们幸福。我到家里来就是想跟大家道别的,我单位上挺忙的,得回去了。晚上陆戈的婚礼我就参加不上了,祝你们新婚愉快!再见。”
高飞扬走了。
迟晓锋说:“陆戈,你去送送他呀。”
陆戈嗯了一声,到厨房去拿了一个饭盒,装满饭菜后放进包里,提着包走出门去。
(五十四)
小戈壁的婚礼仪式办得很热闹,双方的战友比新娘新郎还亢奋,大家蹦着、跳着、笑着、闹着、嗷嗷地叫着,把会议室搅得仿佛开了锅。
我坐在充溢着兵味儿的会议室里,看着这些久违了的绿色人群,我的心就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知道是啥滋味。是高兴快乐?还是失落难过?脸上明明是在惬意的笑,眼泪却蓄满了眼眶。
热闹终有散尽时,人群离去后,我们几个人护送陆戈、迟晓锋这一对新人回他们的新家,入他们的洞房。
路上,晓锋拽住我,对我和梁秀说:“二哥,二嫂,跟你们商量点儿事儿?”
“啥事儿?说。”
“今晚请二嫂去陪陆戈行吗?我得回我的宿舍去休息。”
“啥意思呀你?”
“二哥,高飞扬毕竟是陆戈的初恋,他的突然出现虽然没能撼动我们的婚礼,但陆戈心中的那道疤却让他给生生地撕开了。我想在我们的婚姻还没有既成事实之前,给陆戈点时间,让她好好地静一静。我不想让她嫁给我以后有啥遗憾。再说了,新婚之夜应该是新婚夫妻最快乐最重要的一夜。就陆戈现在的心情,恐怕一时也进入不了新娘的角色,我想还是等等她,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你说呢?”
“你的战友们都知道你结婚入洞房了,这个时候你回宿舍去住,传出去不太好吧?这样吧,你跟我们回家,今晚你和我住在一起,行不?”
“嗯,我听二哥的。”
“你最好把你的这个想法告诉陆戈,和她商量商量,听听她的意见,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不能让我的妹妹受委曲。”
到了他们的新房,晓锋把陆戈叫到另一房间去了,我把刚才晓锋在路上和我说的话告诉了大哥和大嫂,大家一下子全都怔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有眼巴巴地等他们两口子自己拿主意。
不一会儿,晓锋出来了,他悄声地说:“哥哥嫂子,今天让你们受累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刚才我和陆戈说了我的想法,她同意了,但她不让我回宿舍,也不让我回咱爸妈家,她说那样会让父母和同事们的心里不安。她说我们可以暂时分开住,她把那间小屋里的单人床分配给了我。嘿嘿,请你们放心好了,我的一切行动都听陆戈的指挥,我会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听不到冲锋号,决不上战场。”
陆兵哥拍拍晓锋的肩:“革命尚未成功,将士仍需努力!”
回到家,早早回来的爸爸妈妈正在家里等我们。我们七嘴八舌地给爸爸妈妈讲诉他们走后婚礼上的趣闻轶事,妈妈抹了一把眼泪,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嫁闺女可不比娶媳妇,这几天我这心里就空落落的,不好受哇。”
爸爸笑着说:“老太婆,你啥都没有失去,还多了一个好儿子。趁大家都在,我说个事儿啊,就是我的离休命令早就下来了,组织上让我选一个干休所,把家搬过去,你们说说我和你妈去哪儿好哇?”
我说:“去我那儿吧,大小也是个省会城市嘛。”
爸爸说:“你那儿没有总装系统的干休所,去不了。”
哥哥说:“去山东吧,您毕竟是山东人呀。等我们到了转业的时候,就回您那去。”
妈妈说:“好是好,可咱们山东老家没啥人了,我们投奔谁去呀?指着你们转业回家,不定猴年马月呢。”
爸爸想了想说:“我的意思是去河北石家庄,那儿有咱们基地的干休所,好多老战友都在那儿。再说了晓锋的老家是河北,我闺女女婿转业了也能回石家庄,你们说呢?”
韩梅嫂子说:“你们去哪儿都成,反正早晚我们也得脱下这身军装回地方,到时候我们就回去陪你们。”
妈妈说:“好,好!陆军,梁秀,你们说呢?”
梁秀说:“妈,只要是您和爸爸感觉好,去哪儿都行!妈,还有啥吃的吗?我有点饿了。”
妈妈说,:“晚饭大家都没吃好,我知道你们会饿的,吃的有,都在锅里捂着呢,梁秀,来,帮我端到桌上去,大家一块儿过来吃点吧。”
陆兵哥哥找出一只大饭盒,装满饭菜,说了声:“我给小兵器他们两口子送点去。”就出去了。
我们坐在餐桌前正吃得津津有味,梁秀突然捂着嘴巴跑了出去,妈妈跟了出去。
陆兵哥旋风般地从外面跑了回来,一进门就大声地嚷嚷:“嘿,你们给我留点饭没有啊?我还没吃呢,韩梅,快点儿给我盛碗饭,饿死了,饿死了。”
看到哥哥兴冲冲的样子我知道小戈壁那边一切正常。我那颗为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妈妈拥着梁秀回到餐桌前,笑呵呵地说:“陆军,明天你陪秀儿去医院查查,我看咱秀儿八成是有了。”
梁秀不好意思,红着脸叫了声:“妈——”
妈妈说:“秀啊,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呀?这可是咱家的大喜事儿呀!上次小三星出生是咱家的三喜临门,这次陆戈出嫁,你又有了身孕,咱家是双喜临门了,多好哇!”
韩梅嫂子说:“真的呀,梁秀,这可太好了!妈,您说错了,今天咱们家不是双喜临门,仍然是三喜临门!刚才爸爸不是说你们要去内地的干休所了嘛,这也是一件大喜事呀!陆兵,陆军,你们说是不是呀?”
陆兵哥放下饭碗,伸着脖子把满嘴的饭咽下去,说:“嗯,韩梅说得对。爸,咱十号区还是一片荒原的时候,您就到这儿来了,你们这一代人在这里吃了太多的苦,是应该回到内地去休息休息了。妈,您年青的时候爸工作忙,顾不上您,我们兄妹仨儿都是您一人儿拉扯大的。现在您也应该和爸好好地共享晚年的幸福生活了。你们回内地的干休所,应该说是咱们家的头等大喜事了。”
我仔细看了看爸爸妈妈,他们的头发已经花白,眼睛不再清澈,脸上的皱纹在笑容中忽深忽长……
爸爸妈妈已不再年青!
我的声音有点颤抖:“爸,妈,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们都老了。爸,妈,对不起,这些年来我只顾忙活我自己了,还让你们为我担着心,受着累,我,我……”
爸爸拍拍我的肩:“陆军啊,你们的心里有爸爸妈妈,这就足够了。你们哥俩都像我,特别是你。你呀,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好像啥都不在乎,其实你的心比谁都细。爸爸妈妈不图你们啥,只要你们把自己的路走好了,我们就放心了。梁秀哇,我跟你说啊,陆军小时候可没少挨我的打,你都不知道他那时有多气人,我打他的时候他只要服个软认个错其实就没啥事儿了,你猜他怎么着?他呀,不但不服软不认错,还叫喊什么‘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那个样子啊,就好像我是让他受刑的日本鬼子,他是宁死不屈的共产党员。”
大家都笑喷了,梁秀倒在妈妈的怀里,笑的泪花闪闪。
我也笑了:“爸,是您不对啊。打孩子说明啥?说明是做父母的无能,其实教育孩子用暴力是最笨的,你们看到谁家的孩子让父母给打服了?哪个不是越打越拧?哦,对了,咱家的小三星那么闹人,我怎么看不到你们发脾气,更看不到你们打他一下呢?还有我这次回来,发现爸爸的烟抽的少多了,这一定也是为了小三星吧?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们进步了,说明你们更有耐心和爱心了,对不对?”
妈妈说:“咱们大家今天都记住陆军说的话啊,‘教育孩子用暴力的父母是最笨的父母’。秀哇,等你们的孩子长大了,可不许他对孩子使用暴力啊,他要是敢动手打孩子,你就用这话来提醒他,看他还好意思不。”
梁秀乐了,说:“好,妈,我一定牢记您的话!要留清白在人间的陆军同志,请君入瓮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