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二十七）

　　这顿饭可谓是从来没有过的丰盛。红绕鱼、糖醋排骨、扣肉、渍菜粉，更少不了的就是小鸡炖蘑菇，这是农村招待姑爷子的必备主菜，再加上土豆干、黄瓜乾、腌制的咸蕨菜、笨鸡蛋，一大桌子好吃的。婶子给方鑫整了一个大海碗，但只盛了半碗饭，然后就是把各种菜一个劲地往碗里夹。方鑫虽然吃不下多少，可婶子一个劲热情，他也是盛情难却。看着大大的碗，满满的菜，真是一言难尽。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妈妈曾带着他到亲属家串门，好心的姑姑给他夹了一小碗好吃的菜，可方鑫就是不喜欢吃。于是，看着菜就犯愁，还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把不喜欢吃的都夹给了妈妈，现在他也只好找晓秋帮忙了。晓秋看出他的难处来，便对妈妈说：“妈，不用给他夹，别看他长得挺壮实的，可吃不了多少的。”说完，把方鑫碗里的菜往自己碗里拨了一些。
　　“嘿！一个大老爷们，多吃点怕啥？多吃多得，身体要紧。”老太太鼓励着未来的姑爷。
　　老丁则倒了一杯酒，递到方鑫面前：“娃呀，会喝酒不？会喝可不能装假呀，到这就是到家了，来，咱爷们整两口如何？”
　　“谢谢叔叔，我不喝酒，一喝酒就过敏，不信你问晓秋。”方鑫看着晓秋说。
　　“问他干什么？这会不会喝，喝点不就知道了？来，整一口。”老丁说着给方鑫倒了半盅。然后举起杯子说：“孩子，农村人就是说实话，办实事，你也不用装假。能来到农村我们很高兴，能和老二处得好好的我和你婶更高兴，来，喝一口。”说完，一扬脖子干了。
　　方鑫瞅了一眼晓秋，晓秋说：“爸让你喝就喝点吧，陪老爸高兴一下。”方鑫得到了“许可”，也只是沾了一小口。
　　老丁又倒上一杯说：“孩子，晓秋是我们老两口子的掌上明珠，也是全村子第一个考出去的，她不但是老丁家的荣耀，也是全村的荣耀。我看你们俩处得挺好的，我们当老人的不干涉。但我这女儿真不容易呀，那那累的…那大冬天从学校翻山越岭往回爬的……唉，我希望你能对她好，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教育他。”
　　方鑫马上端起酒杯说：“叔叔，婶子，我能找到晓秋这样的好姑娘，那是祖上积德了。她善良、懂事、漂亮，不但我非常喜欢她，就连我妈也把他当成亲女儿看待，怎么能对她不好呢？放心，叔婶，我保证好好待她，不让你二老操心。等有条件了，把你们也接城里去享受生活。来，祝叔婶身体健康。”说完，把剩下的大半杯酒干了下去。
　　“行啊，孩子有点酒量，像个爷们，我喜欢。哈哈，来，再倒上一杯。”老丁拿起了酒瓶子刚要倒。
　　方鑫马上接过酒瓶子，站起来说：“叔，我得给你倒上，应该敬你老人家的，能把这么好的姑娘嫁给我。”
　　晓秋捅了一下他的腰：“谁说要嫁给你了？别自我感觉良好哇。”方鑫脸一下子红了，“嘿嘿”傻笑着。
　　老丁则爽快地说：“老二，不许胡说，我看小方不错的，你嫁给他不亏的。”说完，又端起了酒杯：“来，孩子，不瞒你说，自打你下了火车，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人不错，长得朴实憨厚，只要你们俩个高兴，我和你婶没意见，哈哈，没意见，没意见……”老丁边往嘴边送着酒杯，边好几个地“没意见”唠叨着。
　　老伴看着虎头虎脑的方鑫，心里也越来越喜欢了。赶紧给方鑫夹了块鸡肉说：“这老头子，别让孩子总喝酒，来，多吃点菜……”
　　
　　这顿饭全家人吃得都很开心，特别是老丁高兴得多喝了两杯，一吃完饭就倒头睡去。方鑫终于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了，总算是通过了未来老丈人的考核了。饭后，晓秋带着方鑫准备在家的前后院子转一转，生根吵着像跟屁虫一样跟着。
　　方鑫说：“生根，走，跟哥哥逛逛去。”
　　生根一蹿到方鑫面前：“还是方哥好。”然后向二姐使了个鬼脸。
　　从鱼塘到猪圈，从菜园子到鸡舍，虽然还没到春播的时候，地里还是光秃秃的一片黑土，可看着干净整洁的院子，伺候得板板正正的地块，方鑫还是觉得这是一个过日子的人家。
　　来到鸡舍前，冬天的一冻，开春的一化，鸡舍的墙都开始掉皮和裂缝了，也许用手一推就会倒下来。
　　方鑫看了看对晓秋说：“这不是要倒了吗？咋不重新盖一个呢？”
　　晓秋也瞧了瞧说：“也许我爸没倒出工夫吧，过两天再盖也不迟。”
　　方鑫又看了一眼生根：“小弟，能干活不？”
　　“能干活，我有力气。”生根撸了撸袖子，把手攥成拳头状，挥了两下。
　　“行，咱俩重新砌个鸡舍成不？你委屈点当个小工，帮我和个泥、搬个砖头什么的。”方鑫问生根。
　　生根眨眨眼睛，似乎不信任地问：“方哥，你会砌墙？城里人不是都不会干农活吗？”
　　“别听他们瞎说，方哥也是农村出来的，况且方哥现在就工作在建筑公司，高楼大厦都能盖，小小鸡舍不在话下。走，咱换衣服去。”说完，方鑫扭头就往屋里走。
　　“哎哎，你真行假行呀？这事可不能逞强呀，不行就等爸爸醒了再说。”晓秋不知道方鑫能不能行，怕他为了表现自己而硬撑着，再得瑟得露了馅，那得多丢人呀。
　　“我说行就行，真没事。晓秋，去帮我找件旧衣服，等我干完你就知道了。”方鑫自信地说。
　　晓秋也没在坚持，他觉得方鑫应该能差不多的，所以，二话没说，直接进屋去找衣服了。她也想让方鑫展示一下自己的能耐，也好给自己争几分面子。
　　取沙挖土、和泥刮砖，三个人一通的忙活，直到天快黑了，一个标准的三层楼鸡舍还真搭起来了。
　　看着楞是楞角是角的鸡舍，晓秋竖起大拇指说：“嗨，我说老方呀，没想到哇，你还真有两下子，这鸡舍盖得跟楼房一样标准，厉害。”
　　生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说：“方哥，你真行，我爸都盖不直溜呢，还是你厉害。”
　　方鑫“嘿嘿”一笑，有点吹虚地说：“看，我说我行吧，要不咱把房子扒了，我重新盖一个？”
　　“滚一边去，说你胖还喘上了，得瑟。”晓秋笑着骂了方鑫一句。
　　生根瞅着“嘿嘿”傻笑，他觉得二姐比方哥还厉害，能把方哥治服了。
　　
　　“诶？这是谁干的活？真不赖呀，手艺咋比我强多呀？”老丁睡了一觉，算是醒了酒，起身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卷着大烟炮走出了屋门。虽然外面已经有些黑天了，但借光屋内的灯泡，老丁一眼看到了新盖的鸡舍，心里这个奇怪。他早就打算开春要把鸡舍好好翻盖一下了，猪圈也该修理一下，可一直没有倒出时间来。现在看到鸡舍已经翻盖好了，而且比他的手艺还高，心里这个敞亮。围着鸡舍转了一圈，一眼能看出这就是专业的水平。还想张嘴问，忽然一拍脑门子：“哎呀，肯定是方鑫这孩子干的，这小子行呀！还有一手这样的好活计，不错，不错。”
　　拍脑门子的时候，忘了手里还夹着半截没吸完的烟，这一拍连烟灰带火星子可就掉到了脸上，老丁哎哟哟叫了两声，赶紧划着自己的脸。老伴听到老头子叫声，赶紧跑了出来：“我说你针扎火燎叫唤个啥？”老伴以为老头子喝多了，摔着了呢。老丁用手指了指鸡舍，老伴一下子明白了。心疼地说道：“诶，我以为什么事儿呢，是方鑫这孩子干的。打你一睡觉他就和老二、生根开始忙活，真是有心人呀，我看晓秋跟着他不会吃苦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半个弯月挂在天边，村庄上空还有一层薄薄的炊烟在飘动，家家亮起了灯，光线从窗户里透了出来，让夜幕下的村庄也有了星星点点的霓虹。
　　晓秋、方鑫带着生根才从外面转了回来。原来他们砌完鸡舍后，洗了两下又到村外转去了。
　　老丁老伴早已准备好了饭菜，他们刚一进屋，桌就摆好了。老丁又去取小酒壶，老伴抢先一步往前面一挡：“得了，中午喝点就行了呗，顿顿喝还不喝出病来呀？晚上不许喝了。”
　　老丁瞟了一眼老伴，叨咕了一句：“抠样吧。”一屁股坐在了桌前。
　　吃饭时，老伴还是一个劲给方鑫夹菜，边夹边说：“孩子，多吃点，下午你干了活，累呀，多补补。”
　　方鑫笑着说：“婶，这算什么活呀，我上班时天天在工地，比这累，没事，我年轻累不坏的。”
　　老丁看了一眼方鑫：“孩子，那鸡舍是你砌的？行，真行，跟盖房子一样的标准。我本打算过几天再盖，然后再修理一下猪圈，这可倒好，让你给干了，哈哈。”
　　方鑫又笑着说：“叔，也不光是我一个人干的，晓秋、生根都帮着忙活呢。叔，你说猪圈也要修？成，明天我干，你就告诉我整哪就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鑫知道又有机会展示自己了。
　　“那敢情好了，明天咱俩一起干，把墙好好抹一抹就成，不用大动的”
　　“你这死老头子，孩子好不容易来的，就不能让他好好休息玩两天呀？方鑫，明天不用干，这活也不急，让晓秋带你在山里转转，玩一玩。”老伴开始心疼起未来的姑爷了。其实，他还是埋怨老伴把修猪圈的事透给了孩子，这不是明摆着让孩子干活吗？老丁真是冤枉呀。
　　方鑫哪能舍得错过这样的表现机会呀，马上说道：“婶，没事，这也累不坏，干完活再走走，没事。叔，明天咱就干……”
　　
　　三天的假期说到就到了，该返城了。只是在村子边转了两圈，其他时间都帮着“准老丈人”家干活了。其实此时上山也没什么可看的，山也没咋绿，野菜也没长出来，转不转对方鑫来说根本无所谓。通过了老丈人的认可，又在劳动中表现得那么抢眼，方鑫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晓秋总觉得没领他到山里走走有些差点事儿，但方鑫却说：“没关系，以后有很多时间的，等秋天再来，咱好好到山里玩……”
　　临行前，老伴杀了两只笨鸡，又拿了一堆的干山菜，往“四轮上”一扔，对方鑫说：“孩子，下次再来时把你妈带来，也来山里尝尝鲜。秋天瓜果、蔬菜、玉米下来时来，那时候好吃的东西可多了。”
　　方鑫乐呵呵地说：“婶，我妈还请你们去城里住几天呢，待春耕完了农闲时一定去呀，让我妈领你们到公园、商场逛逛。”
　　“去去，哈哈，婶有时间一准去，向你妈问好哇。”老伴乐得合不拢嘴。
　　生根走到方鑫面前：“方哥，夏天来吧，我带你去鱼塘里钓鱼去。”
　　“好小弟，哪天进城，哥带你去游乐场，好好玩它一天。”方鑫拍拍生根的头。
　　大姐抱着孩子也来送行。看到晓秋，大姐逗着她说：“秋哇，我看咱爸妈挺高兴的，不行就结婚吧，然后生个孩子多好，生出来就是城市户口，红本本多带劲呀。”
　　晓秋看了一眼大姐怀里的孩子，摸了摸孩子的头：“大姐，我不急你急什么呀？该结婚时候就结婚了。结了婚我也不急着要孩子，城里人生活看着风光，其实压力可大了，有个孩子更累人呀。乖乖哟，你在妈妈怀里可享福喽……”
　　“那你不准备要了？”大姐不解地问。
　　“咋不要呢，我不要他妈还不得找我算账呀？人家可是独苗呀。”晓秋说完，瞄了一眼方鑫。
　　“好了，快上车，走喽！”老丁一嗓子喊来，紧接着是“四轮子”突突的一通黑烟。方鑫把晓秋扶上车，自己也跳了上去。他挥着手向婶子、大姐、小妹和小弟告别。老丁一加油，“四轮子”往前一蹿，把晓秋和方鑫闪了个趔趄，蹦蹦达达开出了院子。老伴在后面喊道：“慢着点，这老死头子，咋这么毛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