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二十六）

　　不大的山村被大山环抱着，远远能眺望到一栋栋红砖灰瓦的建筑，一条耀眼的公路从远处弯延着爬到村头，那是去年新修的水泥公路，“村村通工程”已经让这座大山连接起了外面的世界。
　　“这个季节树都没有放叶，所以能很清楚看到村落的，等到了夏季，只能看到村落掩映在树林中，那才叫好看呢。”晓秋望着山村赞美着。
　　方鑫长长出了一口气说：“是的呀，就像我的家乡一样。我妈说，开春时不好看，黑黑的土地，黑黑的房屋，什么都没有。可到了秋天，村落在一片的金黄麦浪中飘浮，就像是一艘艘小船，那才美呢。那个时候，会有好多的摄影爱好者到家乡去拍照。”
　　晓秋羡慕方鑫家乡的美景，但更没忘赞美自己的家乡：“秋天这里更漂亮，庄稼成熟了，各种树木显出不同的颜色，就像毛主席的诗词里写的‘层林尽染’一样，呼吸一口空气，都是甜甜的。”
　　方鑫逗着晓秋：“你家乡比我的家乡美呀，就像你爱人比我爱人好一样。”
　　“那是的呀，我不是吹吧。”晓秋沾沾自喜起来。可一转念琢磨感觉不对，掐了方鑫一下说：“啥叫你的爱人比我的爱人好？你绕我呀？坏东西。”方鑫“嘿嘿”一阵得意地奸笑，起身向山下跑去……
　　
　　老丁开着“四轮子”一进村口，就有熟人问：“嗨，犟驴丁，咋一个人回来了呢？不是接姑娘姑爷了吗？”因为村子不大，所以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几乎家喻户晓，即使你不想让外人知道，可总是有那些好事儿的人，东家长李家短的一“嚼舌头”，那就人尽皆知了。老丁家未来的姑爷第一次蹬门这可是大事，因此，谁见了都得问上几句。
　　老丁放慢了速度，声音高过“四轮子”的“突突”声，是想让全村子的人都知道：“接到啦，接到啦，你没看上面的东西吗？”
　　“那人呢？”有人追问着。
　　“人家要逛逛山景，走山路呢。”说完，老丁一扬手指了指南山坡上的小路，然后头也不回地一脚油门，牛哄哄地扬长而去。看着老丁神气活现的样子，熟人往地上狠狠“唾”了一口，歪着嘴角说：“找个城里的就这个得瑟呀？等我姑娘长大了，找个天安门的，熊色吧！”其实他的姑娘才刚刚十岁……
　　
　　听到蹦蹦达达的“四轮子”声，老伴第一个跑出了院子，这腿脚也比平时利索了，身后跟着老三和老四，老大怀里抱着孩子紧跟在最后。
　　看着车上只有东西没有人，老伴焦急地问：“人呢？咋没一起回来呢？”
　　老丁停下“四轮子”熄了火，跳下车道：“这两个东西，走山路去了，说是看看什么风景。这山山水水一天走八百趟，有啥看头？”老丁拍拍身上的灰尘拉门想进屋。
　　老伴一把拽住了他：“急什么呀，快跟我说说，姑爷怎么样？顺眼不？”
　　老丁一屁股坐在木墩上，掏出烟不紧不慢地卷了起来。
　　老伴盯了他一会儿，见老头子没开口，实在等不急了，开始骂骂咧咧地数落说：“你说你这头犟驴，问你话呢？还拿上把了，姑爷咋样呀？说呀。”
　　“挺好挺好的，身体棒棒的，是庄稼人的后代。”老丁吸了口烟，长长出了口气。
　　老伴看出老丁是中意的，这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儿了。手中握着笤帚疙瘩眼望着南上坡上的小道，自语着：“这是犯哪门子邪呀？有车不坐非得走山路，准是老二出的馊主意……”
　　生根看着车里的东西，伸手就要去拿。妈妈打了一下他的手：“死崽子，别乱动东西，让人知道多不好。”
　　生根委屈地说：“妈，我不是要拿东西，我是想把东西帮着拿屋里去。”
　　妈妈知道误会儿子了，心疼地说道：“好儿子，乖，等你姐回来，妈多给你分东西。去拿西屋吧，那屋干净。”
　　生根拎起一个大包，觉得很沉，但还是咬牙扛在肩上，然后回头问妈妈：“妈，你说我是叫他哥哥呢？还是叫他姐夫？”
　　妈妈操起笤帚疙瘩打了一下他的屁股：“滚犊子，缺心眼呀？没结婚叫什么姐夫？叫哥。”生根腾不出手来揉屁股，趔趄着走进了屋。老三也拿着一个小点的包跟了进去。
　　老丁已经吸了两支“炮筒子”烟了，抬头看看南山坡，还是不见俩人的影子，叹了口气说：“唉，这两孩子，也该到了呀。”看了看腕上的表，自己也就刚到半小时左右，他知道步行还早着呢。站起身，把扔在木墩下面的烟头拾起来，扔到院边的园子里，这在平时根本就不是老丁要做的事儿。拿起一块布又擦起了心爱的“四轮子”。生根坐在大门口边的一块石头上，盯着南山坡观察着“敌情”，大黑狗趴在他身边，随时准备出击。
　　
　　“生根，生根，醒醒呀，咋在这睡着了呢？”生根被人喊醒了，他是等得时间太长了，等累了。喊他的是正是晓秋和方鑫。“啊！姐？妈!我姐回来啦！”生根揉着眼睛，一嗓子喊破了大门。
　　其实晓秋他们一进村，就被好事的村民给“堵”了个正着。本来晓秋人缘就好，又在城里工作，大家都很喜欢与晓秋说话，这次又带着对像回来，更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凡是和晓秋照面的都统一口径地问：“呀，晓秋哇？回来了？哈哈，这是你的对象吧？真像样，晓秋真有眼光。”晓秋听到这些话，多多少少这虚荣心还是反映在她的脸上。满脸笑容地回着话：“婶子好，是呀是呀，是我的男朋友，方鑫，这是李婶。”方鑫入乡随俗地文质彬彬问了声：“李婶好。”这一问倒让李婶觉得不好意思了。村里人没有这样文雅打招呼的习惯，所以李婶不知所措地答着：“啊阿，那啥，好好，到家里串门呀。”然后急忙走开了。倒像是主人从外面归来，她这个客人应该挪窝了一样……
　　屁大的山村，来了一个生人，而且是丁晓秋的对象，城里人，那可是小山村落下了一颗不小的炸弹。叔叔、婶子可就议论开了：“丁老二这丫头的对象真不错，一看就是个诚实的厚生，像咱农民的后代。”另一个说：“谁说城里人都长得白白的，瘦瘦的？我看晓秋的对像和咱没什么区别，也长得五大三粗的，肯定有把子力气。”“别在那狗眼看人低，人不可貌相，听说人家是盖大楼的，城里的高楼指不定有多少是他们单位干的，那才叫厉害呢。”边上一个啧啧嘴说。你一言有一语，焦点绕着晓秋两人转。看来晓秋这事要在山村里传上十天半个月的……
　　生根的喊声，把老两口子和两个姐姐都唤了出来。老伴走得慢，但还是在前面左右晃荡着不让别人抢先，她直接奔方鑫去了。
　　“呀哟哟，看把孩子累的，走这么远的山路，快进屋，快进屋歇息一会儿。”说着去拉方鑫的手。
　　不用介绍，方鑫知道这是晓秋的母亲，她的未来老丈母娘。于是，急忙往前上了一步，一个鞠躬：“婶子好。”又是九十度到地。老丁老伴拉起方鑫的手，左瞧瞧右看看，把方鑫看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这真是丈母娘看姑爷越看越喜欢。
　　晓秋看妈妈没理她，有点不是心思，喊道：“妈，我在这呢。”
　　妈妈看了一眼她，随口说道：“看到了。”说完，还是看着方鑫。
　　晓秋更不是心思了，斜了妈妈一眼：“妈，咋了？女儿不亲了？”
　　老太太也瞪了她一下：“这丫头，说什么呢？人家不是客人吗？咋这么多事呢？走，孩子进屋。”说着，拉着方鑫就往屋里走。
　　晓秋只好跟在后面，边走边把大姐，三妹和小弟介绍给方鑫。
　　生根看看二姐，又看看方鑫说：“二姐，你好像要完了，妈不心疼你了。”
　　“滚一边去，你懂个屁。”晓秋生气地数落着生根。
　　
　　“孩子，到了农村能习惯不？俺家就这条件，你能吃得了苦不？”老伴开门见山，说话也实实在在的。
　　方鑫打量着干净的小院，明亮的房间，和睦友善的一家人，心里很是高兴。对丁婶说：“婶子，这条件多好哇？比城里的都好，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以前我家还住草房呢，这有什么不习惯的？我喜欢农村。”
　　老伴这心一下子踏实了，哈哈笑着把一盘瓜子推到方鑫面前：“好哇，不嫌弃农村就好，在城里住惯了到农村换换环境挺好的，孩子，这里可是养生的好地方呀。”
　　“是呀，婶子，我出生在农村，儿时又在农村长大，对农村感情很深，我还是喜欢农村。”方鑫直言快语。
　　再看老伴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看了眼晓秋，又瞅瞅方鑫：“孩子，农村也没啥好的，哪有城里生活条件好哇，在城里多享福呀，别老惦念着回农村呀。”方鑫的话又勾起了老太太担心的事。
　　方鑫还没明白婶子的意思，还在解释着：“婶，我不是说现在想回来，而是看看将来吧，这事得晓秋说了算。”
　　老伴瞄了一眼晓秋：“嗨，孩子呀，别听晓秋瞎嘞嘞，听婶子的在城里好好生活，婶子进城也好有个落脚的地儿。”
　　娘俩正唠得起劲，晓秋向方鑫使了个眼色，方鑫马上明白了。站起身来把炕上的大包小裹扯过来说：“叔叔、婶子，还有大姐、三妹和小弟，第一次来家里，没买什么，从城里带了一些礼物，不成敬意。”
　　“这孩子，来就来呗，还瞎花什么钱呀，跟婶子客气什么呢？”老伴边“数落”着方鑫，边用余光看着几个包。
　　晓秋打开包，拿出了吃的、穿的、玩具挨个分给大家。最后，方鑫抱着两瓶瓷瓶酒和两条带把的烟，递给老丁说：“叔叔，听晓秋说您喜欢喝酒，又喜欢吸烟，特意给您带来的。”
　　老丁“嘿嘿”笑着说：“这可是好东西，嗯，好东西，那也用不着整这么贵的呀。好，我收下了。那什么，这都大中午了，老伴快去整饭，别让俩孩子饿着呀，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