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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处天空(十七)

作品名称:别处天空      作者:戊子寒      发布时间:2010-07-19 16:20:35      字数:7587

第四章:青春不能承受之悲


当人们发现,原来,生活是这样的,不免会对过往的岁月作出种种假设。可种种假设对现状来说,已然成为历史性的故事或不真实的记忆。

39.

萧风西起人未还,楼台无雨冷风轻。
千里风程一日去,梧桐听风叶飞零。
萧风起了,冷雨轻了,独自挤火车,回乡;阿非仰望天空,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认栽吧,接受现实,孤单一吻,当作可口或苦口的好东西吞食,消化、排泄。独自亦无妨,孤单而洒脱。天空给灰云遮住,不露一丝缝隙,像毫无破绽的屋顶。
钟钟和圣人已于昨晚离去,剩下大亮一人坚守岗位,他报了计算机等级考试,过几天才能离开学校。阿非静悄悄离开寝室,离开26号楼,离开沉寂的校园。太静了,太静了,静如久无人烟的坟地,连麻雀都懒得争一时热闹。楼下几排单车一如既往,整整齐齐,像摆放就位的多米诺骨牌,似乎只需轻轻一碰,便会成片倒塌。
“轻轻的,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可,你有云彩么?”阿非一阵叹息。
路上少有行人,新苑餐厅的门帘一动不动,似乎安静了好长时间。门可罗雀。餐厅外,一处草坪上,几只灰白相间的猫蜷缩一团,时不时偷看过往的人们。
乘坐轨道三号线,直奔上海南站。拥挤一如既往,或热闹一如既往;阿非于热闹中挑一点地盘,容下行李和自己。外面的建筑以车的速度在大地上无故奔行,仿佛时间在上面飞檐走壁,一去不复返。时间真快啊!一晃,四个多月没了。无论如何,回不到过去;阿非想回去,老爷子啊老爷子,帮帮忙,将昨天放到明天再来过,我丢了一些东西在过去,打算捡回来,拜托拜托,大不了请你吃红烧肉喝茅台酒。老爷子恐怕又在和仙女们鬼混,哪有闲心搭理他。作罢,作罢,过好眼下,从长再议。
“思容,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晴天,怎么说起风就起风,说下雨就下雨呢?不知雨伞放在哪里,我只想找来一把蓝色的它,为你呵护充满阳光的世界。可,我这粒红心啊,似乎灌了糊涂汤,什么也搞不清,搞不清。”阿非想起林思容,脑子像灌了糨糊,满是糊涂账。那一刻,他难以释怀,林思容婉言谢绝的那一刻。那一刻不仅意味着林思容不与他一起回贵州,也意味着他俩的关系将进一步走向冰窟窿,几乎看不到回旋的余地。仿佛一粒玻璃弹子滚入西湖大小的冰窟窿,上哪去将它找回?
此时,林思容坐在上海到南京的火车上,斜着脑袋,凝望窗外,面如秋天无风关注的落叶,除了无助,更有茫然。表面的平静恐怕难以成为内心的指示牌,她的心啊,似乎有一座更高的珠穆朗玛在那里坍塌,只不过,她独自消受着坍塌时的所有跌宕起伏。
“对不起,阿非,不是我不爱你,是我不能够爱你,请原谅。”林思容的心呐,何止滴血!不知有多少锋利的刀子在那里冷笑着痛下毒手!因为爱不能爱,不知是老爷子的鬼话,还是人们心灵伟大的触动与抉择。

检票后,人们快速奔向站台,争一席有利之地。其实,握坐票的乘客根本无须加入争夺行列,可是,争夺的场面偏偏呈现出匆忙与凌乱,一发不可收拾,逃难似的。制服维持秩序,高声嚷嚷,要求乘客排队;人们脑子里大概还是有排队观念的,不过多数人想排第一,以致队伍不成行也不成列,成一团散乱的麻花。阿非站在“麻花”边缘,与人无争,若有所思。
等好一阵,两只脚终于踏上火车。通往车厢,速度很慢,有活生生被卡住的感觉,进退两难,老鼠钻烟囱——两头受气。后面的人催促前面的,前面的催促更前面的,很吵很热闹,可速度仍一个慢字了得。制服年轻小伙极其不爽,端出一颗庞大的责任心,就像服务员端出一盘菜多肉少的回锅肉;破口即脏,一句接一句,似乎他代表了权威,而所有乘客都应在他的辱骂声下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包括站票乘客。阿非听来很是刺耳,心底升起一团火,随即满身血液火热冲天,仿佛血管在烈日下暴晒了好长时间;他想与制服理论,用法的理论心平气和向制服解释。解释他不应该用脏话污染乘客的耳朵,好比不应该用废弃物污染长江黄河水;不应该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的位置,高位置危险,一不留神,会跌碎五六块肋骨。不值。制服似乎早已习惯自己维持秩序的方式,脸不红气不粗,定如顽石。
阿非深呼吸,把火气按下去不少,开口,不料,真乃对牛弹琴,惹得自己胸闷不已。居然在人群中尚存挑战者,制服终究忍耐不住,从裤袋里拔出两只拳头,像从肥沃地头上拔出两颗大萝卜,将空气捏得很疼。阿非丝毫不惧,怒目圆睁,动手实在粗俗,用眼神足以将对方击倒在地。制服就是制服,据“理”力争,另几个制服站一旁,壮大声势。“嘿嘿,小子,你是哪葱哪蒜,敢对着我们干,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乘客中不乏勇善者,两三人挺身而出,与阿非一个阵容。对峙近两分钟,互不相让,你有你的歪道理,我有我的大道理,有叶有花没结果。如何收场呢?若谁也不能说服谁,那么就不了了之吧!干脆。省事。
历经辛苦,阿非终于找到自己心爱的位置。座位上已有人,阿非不生气,彬彬有礼,请求让出位置,那人停下与周围人的狂侃,站了起来,有点困难。阿非手上有两张票,一个位置靠窗,一个紧挨着,他心里清楚,其中一个在别人屁股下。他懒得退票,也懒得讨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一人坐两个位置,于心不忍。
阿非入坐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
凌晨三点,阿非从半醒半睡状态走出,彻底醒了,腿脚浮肿,腰酸背痛,真的难以入睡。火车在原野上奔行,冰冷的雨滴似乎就要渗透玻璃。他在手机里写道:
火车装满苦痛,在大地的脸部爬行。我有幸于痛苦中仰望宽大的木床,四只腿脚,肥如餐桌上的美味。眼睛在笑,思想在笑,黑渊里的稀疏灯火也笑,直到在夜的手掌完全消失。天空很远,带着太阳和风,掀翻文字,我那成群的文字。黑夜很近,近得与我不分彼此。我于夜的另一方消受光明,我深知,有座城市在远方等待。未曾奔跑就来到你的土地,一群森林和鸟,敞开温暖的柴门。我的故土,你的眼泪汇成一道河,流淌在我无疆的思想之原。


40.

火车晚点,抵达贵阳时,正值夜色浓烈,万家灯火明。假如夜是一块黑布,那么灯火便是点缀在黑布上的花朵,或是戳穿黑布的硫酸性质的斑点。灯火在瑟瑟风中献出青春,夜在灯火抚摸下更老或更年轻。
出站前,目标是出站,出站后,阿非像无头苍蝇,搞不清去向。王正在贵阳上大学,几天前已放假回家,眼下大概在某酒吧兴致勃勃玩耍着。在贵阳的其他同学,阿非几乎不曾联系。离开车站后,仿佛孤身流落至远离大陆的荒岛,看不见过往或前来造访的船只。对这座名字熟悉而内容十分陌生的城市,他无解,如同面对一道奥数题,文字与符号乃老相识,可就算耗去一整天时间也难以搞定。然而,傻愣在车站门口也不叫回事,“慧眼”人一看就明白具体,使出绝招“口水功”,拉去吃饭住店或搞点别的什么服务。阿非不喜欢与口水们打交道,口水的主人不仅自毁形象也毁他人形象,惹得口水喷头,不好,晦气。
阿非注定成为喧嚣中沉寂的元素,就像一场海洋音乐盛会上一只不愿奏鸣的小海螺。

看见摊上小吃,才觉肚子空空,二十几个小时内以水充饥不容乐观,肠胃闹得不可开交;手伸进口袋,一摸再摸,掏了还掏,钱币少得可怜,仿佛落荒已久的广阔地头上散着几株可以收割的庄稼。陌生更陌生,若手上有足够银钱,不至于束手无策。肚子咕噜噜,有春雷的架势,不吃不行啊,此时搞节约,老爷子都不许,吃饱了才有力气谈高尚美德。空着肚子谈节约美德不等于脱光衣服站在露天广场欣赏大雪美景么?还不忘补一句:哇,迷人好风景,风景好迷人!这大可不必。阿非掂量一番,暂时委屈美德,钻进一家粉馆,一个加粉几乎将口袋里的货耗精光。这是一碗十分宝贵的粉,得慢慢吃,好好享受,可再怎么慢,碗就那么大小,内容就那么丁点,早晚是个完。三十分钟,吃一碗粉,就算数起码也可以数完两遍。阿非花掉半小时吃完或享受完宝贵粉,抹嘴拭油,心满意足的离开。
打几个饱嗝,随即点燃一根烟,四处望望,继续溜达。行人匆忙,没几个如他悠闲,即便有,恐怕要属缓缓移动或黑乎乎一团的乞讨者。一路溜达下去,发现一家银行,惊喜万分,赶紧上,别让它跑了。查询余额,不到五十元,对于此时的阿非来说,取款机俨然一副摆设。面露难色,却不甘心,返回取款,输入一百元,余额不足;输入五十元,余额不足。他明知结果如是,可心里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取款机出故障。可惜,他的好运不如许霆。
恋恋不舍,可总不能砸碎玻璃和铁皮,卷款而逃,再说有摄像头记录在案,逃到天涯海角都不好使。阿非再次认真仔细搜一遍包和口袋,剩下不到十元,铁板一样的事实,请刘谦来魔术一把也不会改变。几张一元和五毛面值的钞票里夹着两张火车票,阿非抽出一张,小心翼翼撕碎,狠狠地向空中抛撒。碎屑翻飞,似乎很过瘾。一位清洁工人正在垃圾桶附近清理垃圾,见有人乱丢乱扔,径直走了去。阿非倒还机灵,眼看清洁工人快到跟前,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另一条街,回头看,无追兵,才慢下脚步。突发性与快速性并行,险些弄丢塞满衣服和书本的提包。阿非捂紧包,气喘吁吁,粗壮的气体里暗含幸运。
庆幸之余,阿非感觉阵阵落寞,一个人孤孤单单。繁华和热闹属于别人,他什么也没有似的,如同这座城市无任何收视率的一处摆设。莫法啊,别人再怎么热闹,自己还得继续溜达。以博取陌生人同情的方式去融入热闹,阿非断然不会取。
路过天桥,阿非看见几位蜷作一团的衣衫褴褛者,心底冒出一股酸滋味。“难道我将和他们一样,在此度过一夜?”不行,坚决不行,他告诉自己,哪怕通宵游荡也断然不能与他们为伍。

“时非!?”三分肯定七分否定的女声。
阿非似乎听到了,可他无半点回头意,他告诉自己,不可能。在这座城市,不可能有位女子,晚上八点还多,大声喊他的名字。老爷子真会开玩笑,不会,肯定不会。他继续往前。一声更加响亮的“时非”钻进耳窝,他停下,触电了似的。阿非想看个究竟,难道在这座城市真有认识自己的女子?转身完成一半,一只女手拍到了肩上。
“是你!?你是卓云?”万分激动。
“是我,是我。阿非。”同样激动。
“真没想到在这碰上你!”阿非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恨不能一把拥她入怀,然后让时间那辆破马车的轮子停止转动。心想,救星啊,救星,难道老爷子真眷顾陷入困境的我?当然不是老爷子流着泪将卓云降落到阿非面前,是错综复杂的现实把卓云带到了他眼前。
………
“自从你离开一中,就没了音讯。也不知你为何……”
“过去的事随风去吧。提也枉然。”卓云一脸忧伤,对过去的事不愿提及丝毫。
“风言风语,风一样,随来随去。”
………
“我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算是本行,不求待遇好坏,也不算稳定,糊弄生活而已。”
“做自己喜欢的事,开心就好。”
………
“我的专业是法学,与以前的想法不一样,不过,已不重要了。”
“你的文学路还得走下去,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你能做好。”
“唉,顺其自然吧。有时,命运是不讲人情的。”
“很多事,冥冥中自有安排。”
“天上的老爷子啊,脾气很怪,摸不透。”
………
车辆从远处来,唰一声,远去。阿非感觉一股叫幸福的东西在体内狂乱奔行,比飞奔的车辆还要快疾,但车辆会奔远,而它始终未逃离身体。
坐在出租车里,阿非一脸满足笑。寒冷没了,疲惫似乎也没了,不用游荡,不笑还能干吗呢?激动得哭么?当然不会,阿非自小不爱哭,也不愿哭。城市的灯火以车的速度向身后排去,仿佛秦国军队的箭阵,杀伤力很强,足以将孤独落寞的心灵击得粉碎。
到某路口,司机停车,不愿往前,口头理由是:进得去出不来。不排除夸张成分。该是进去慢,出来更慢。生意人,谁也不愿在无谓的时间和空间里作无谓的挣扎。阿非可不能由着他去,罗列出一串理由,可人家闷屁不成响,不去就是不去,难不成刀子往脖颈上抹?二人僵持不下,前后左右的车辆们,毫无保留地放屁一样放出阵阵喇叭声。卓云早已习惯这般遭遇,苦劝阿非下车。阿非朝窗外看了看,麻烦正在急剧膨胀,搞不好新一轮交通事故由此而起,思量一番,走为上策。
喧嚣掩饰不住落寞,繁华遮掩不尽穷困。明月装饰了梦,可那梦啊,很苦。
“这地方既脏又乱,可比不上大上海,不过,房租能让人呼吸顺畅。”
“一座城市不可能全住富人,不然谁来打扫大街清理垃圾?上海也有穷困,住在低矮昏暗的房子里仰望富丽堂皇的摩天高楼,那种差距更能置人于死地。同样劳动的两人,一个饿死,一个撑死,上演同一性质的不同悲剧。”
“我印象中的阿非,可不是这样的哟。”
“是吗?全国人民都在变,我总不能紧紧抱住一棵粗大树干死也不放吧?换一棵,说不定能爬上树端,一览众山小呢。”
“也是。换一种姿态,或许会更好。”
经历一段“拥挤繁华”,却见一路“曲径羊肠”。污水从高处流来,心有不甘似的,流向低洼之处。它们想汇成河,奔腾不息,最好是长江黄河;它们想结成冰,长久停留,最好是南极冰川;它们更想成为足以让不少人手舞足蹈的一场大雪,为寒冬平添欢乐。可,他们还是无声无息在这个城市流来流去,注定给人们呈上灰色的记忆。
巷子一拐弯处,垃圾堆燃得有些悠闲,烟尘漫漫。两位老人专心作业,挑选“佼佼者”,放入搁在一旁的竹质背篓。很投入,旁若无人,有人扔出沉重的垃圾砸起一阵尘土,他们丝毫不避。寒冷少了,毕竟那燃烧着的是一堆实实在在的火,并非卖火柴的小女孩望见的梦。虽说在夜晚,巷子却十分热闹,不少小摊小铺在此以一种“不见天日”的方式“苟活”。这一说法不夸张,城管大队一来,他们的日子还会好过么?
想到卓云每天都要经过这样的地方,阿非心里很难受,可又能怎样呢?爱莫能助。他不是财神爷,两手挥挥钱满地;不是慈善家,三言两语送春风;更不是伟大的政府,政策出台高楼起。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老百姓,半个知识分子,或许半个都不算上。

卓云的屋子可以用小巧来形容,一张床占去大半空间,一桌一椅,两只小沙发,所剩的自由空间不足两平米。一间小小的厨房连着精巧的卫生间。其实厨房根本不叫厨房,充其量是通往卫生间的过道,只因摆设一些与厨房相关的内容,才勉强称其为厨房。
刚进屋,一阵浓烈的卓云风韵袭入眼球,随即进入大脑,在那加工产品和附属品,无排污现象。之前的灰色印象不翼飞走。假如外面是生活的荒芜,那么这里算得上生活的小小绿洲。她充分利用白墙,张贴自己的大作或小作。和以前一样,给人以温馨感和优雅美。阿非顿时无话,啧啧声起,全然忘记一路劳顿带来的疲惫。小小空间,有情调,有温度,舒适,温馨……
不过,对温度的感知,要看在何种条件下。当阿非脱光衣服而喷头里无半点热水迹象时,温度也就不复存在了。叫喊无用,先前卓云说过,喷头出了毛病或罐子里已无气,结果一样,热水不正常已好几天啦。硬起头皮,紧缩毛孔,冷水就冷水,只要能除去一身臭味,哪怕是冰水混合物也要迎头而上,明知无热水,偏向冷水行。阿非左右前后胡乱跳,渐渐地,和冷水打成堆,成了朋友或相好。
卓云叫阿非去附近洗浴场所洗,阿非三五次推掉,身上几近无分文,再多花她的人民币,实在过意不去。他心里清楚,回家的路费还得靠卓云接济,这一笔省不了,其他的,能省尽量省。受助者向援助者讨价还价,难免有点反客为主,或脸皮厚,搞厚黑学。

洗完澡,穿好衣,启动吹风机,呼呼响,对着大镜子,仔细梳理。
“哎呀,居然没了路费。相当悲剧!”阿非终究开了口。
“没什么,我有,先拿去用。”卓云似笑非笑。她想笑的大概是,阿非落入这等窘境,或阿非和冷水彻底打了一次交道,浑身上下直冒热气,仿佛刚从云雾山走来。
“我一定会还你,可你现在没用电话,有点麻烦。”
“没关系,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
“会有的,冲我惦记还钱的心情,老爷子也得格外开恩。你咋不用电话呢?”
“清静。”
“也是,也是。一个人,清静,清静。可以省一大笔开支……”阿非还想继续,被一长串喷嚏堵了回去。卓云手捂脸,默默笑。
“喝杯热水,小心感冒。”卓云倒杯热水递给阿非,“要不要喝板蓝根?”
“算了,我与药少有来往,热水就好。谢谢啊。”阿非再次环视房间,感叹说,“卓云和以前一样,没变。”
“你不是说全国人民都在变么?生活是善变的,一层不变的呼吸同样会让人窒息。”
“现实可以王八蛋,人不能总做王八蛋。”
“你啊,还是老毛病。真不知你以后到了单位会怎样。得改改。”
“怕是改不了咯。我本是我,先做好自己吧。连自己都做不好的人恐怕难以与成功握手。”
“随你吧,你们这些所谓的文人啊,一个个都是自命不凡的天子。”
“这可夸张大了,相当夸张,我啊,说不定某天回家种地去咯。与‘天子’这等高尚的称呼,攀不上任何关系。”
“就你啊,还种地?秋收时,不哭鼻子才怪呢。”
“你还别不信,想当年,我也是锄过草,插过秧的……”
“得,你还风雨无阻呢,一声狂吼把闪电给吓回天上去了。”
“再说做家务,那是相当的水准,还记得在你那吧,菜是我洗的。”
“记得,当然记得。”
“不过,当时没给你说,我有幸中奖,夹到一条漂亮虫子,差点送嘴里。”
“你自找的,帮倒忙,不是?”
…………
十一点半,晚了,睡意爬上眼皮不愿下来,在那里依水而居,土肥草美。
“我得睡了,再不睡啊,明天恐怕起不来。”
“是啊,不早了。”阿非掏出手机,看时间。
“你睡床,我睡沙发。”卓云以命令口吻说,并用手指作出规划。
“这不行,作为有点绅士风度的我,坚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我睡沙发,你睡床。就这么定了。”说完,阿非抢先占沙发。
“你睡沙发?你也不掂量掂量你那体积和重量?明儿个我还得找修理师傅来修呢。”
“不至于,不会,不会。”阿非这才将沙发仔细琢磨,确实够小巧。沙发严重沦陷。
“听话,不听话不乖……”卓云突然哭了,泪珠从眼眶滚落。
这场雨下得突然亦必然,酝酿了很久似的。
“咋了?”阿非有点蒙,从沙发站了起来。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样过来的,我一个人……”
“我深知你很辛苦。”阿非走近床沿,轻轻将卓云揽入怀里,“哭吧。”
“我原本在一中待得好好的,可我和你……这也没什么,可那混账主任……实在太过分,太过分,我才不得已……来贵阳,又遇上一些……”
“老爷子瞎眼,将太多的委屈留给你……”
哭吧,哭吧,在这个世上,谁哭都没错,和笑一样,谁都可以拥有。眼泪是一种精华,只有当人极度悲伤或极度喜悦之时,它才夺眶而出。哭是情感的升华,该哭的人,别强忍泪水,别让悲伤占据太多的你。

翌日。阿非醒来,世界在沉寂的湖水里洗澡。几道光芒,破窗而入。
抓过手机看时间,已是九点半。该起床啦。
书桌上,一支黑笔压着一张百元人民币和一张纸条。
阿非:
能再次见到你,我很开心,真的,很长时间不敢想。也许是上天自有的安排,我感谢上天。不敢说后会有期,但我祈求上天安排我们再见面。昨晚,你说要尽快回去,连做梦都说回去,想必是留不住的,你安心回去,无须挂念卓云。要上班,不能送你,抱歉。
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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