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处天空(十六)
作品名称:别处天空 作者:戊子寒 发布时间:2010-07-19 12:01:36 字数:13056
第三章:退一步憧憬与茫然
当悲伤找上门,有人仰望天空,不知下一个愿望会不会被风吹散,下一站在哪里。
当悲伤找上门,有人将其当成米饭或面包,一口一口咽下,然后消化。
当悲伤找上门,有人坐守那属于自己的黎明,哪怕很深很冷的夜,也要坚持等下去。
当悲伤找上门,有人不顾一切,将悲伤进行到底,像唱一首青春的歌曲。
当悲伤找上门,有人笑着说,原来这一切不是我要找的,我得换个地方试试。
36.
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去,带上愁云;愁绪留,仰望欢喜。
教室不同,教室里上演的内容长期保持高度一致性,传宗接代似的,无需多大创新,也创新不出多少内容,干脆懒得创新。学校不同,然而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对孙邵峰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由于父母坚持“孟母三迁”的理,他才不得已换个地方。孙父展开口水教诲时,孙邵峰紧闭双眼,养神,也不知厚嘴唇吐出的文字进入他的脑海没有。2009年高考,一中大丰收,不仅保持多年以来的高升学率,还包揽县文理状元,这对许多家长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像只巨大的烧饼,恐怕老爷子都会为之动容。他们希望子女能在一个好环境取得好成绩,不过,这似乎很一厢情愿。就像单相思,你认为人家是爱你的,可人家打认识你那会儿起就没爱过你,也不会在未来的某个夜晚,黑灯瞎火的爱上你。天才在哪都是天才,就如一只大鹏鸟哪怕掉入死水潭也还是一只大鹏鸟;无才之辈就算登梯入云,也无法逃脱庸才的噩运,就如一头牛拉到天安门广场显摆一通也还是一头牛。
孙邵峰眼里,学校依然是风中摇晃的庞然大物,像沙海中既扎手又开花的仙人掌。他不愿接近,不得不接近。接近就接近吧,毕竟考试尚不是杀人的冷兵器,不至于上演血流成河的悲剧。可真正的悲剧未必血刃相见,某些暗藏的招数更置人于“死”地。
学校见证你的去与我的留,你去了,我留下,有点简单,有点烦。教室阔了些,人多了些;老师的声音高了些,学生们的睡意有增无减。老师欲以洪钟之声敲开所有沉睡的耳朵,事与愿违,所有沉睡的耳朵仿佛筑起一道严实的光滑玻璃墙,声音刚触接便如实而返。班主任给孙邵峰安排一个优越的位置,据说是碍于他父母的面子。他父母在政府当职,在这个县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班主任给他安排个好位置,情理中。
老师的目光很犀利,像无数利剑插向孙邵峰,一只孔,两只孔,无数只孔;纵然有潮水般睡意也不敢太放肆,闭眼、锁耳,拒声千里外。作为老师,见学生六神漫游、摇摇欲睡,总得拉一把,不然对不起三尺讲台,于是苦苦寻来一个比较有难度的问题叫漫游者起来回答,而孙邵峰不喜欢回答,因为回答不上来。所以,为了不至于太尴尬,他自觉得很,不到万不得已皆处于“清醒”状态。可,万一忍不住,涂抹万精油无效,还得遁入空门一样遁去黑乎乎的世界。有句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换句话说,常有睡意在,难免睡一遭。
李飞有所不同,蜷在教室不起眼的角落,硬是可以睡掉整堂课。乡里旮旯,地处偏僻,学者稀稀,师者难及,索性互不侵犯领土,相互尊重主权,师者乐于课,学者安于觉。睡觉者,养精蓄锐也!皆大欢喜。
二人乃同乡,自小一起玩耍,小学五年级后忍痛分开。父母升迁,孙邵峰随至县城,李飞留,之后数年,少有见面。高中,孙邵峰读于二中,李飞一中,不同校,碰头为常。二人关系很铁,若手上只有一支烟,就你一口我一口,分吸过瘾。八月,两人共补习,儿时伙伴,得以团聚,退一步憧憬,乐在其中,不管茫然与否。孙邵峰执意外住,父母阻扰,孙以“冷战”对,漫长数日,终获全胜,从家里搬出,与李飞在一中附近租房住。
栀子消殒桂花香,物是人非耐几何?
迷雾罩山峦,沉厚不舍去,仿佛时间在那里停留。孙邵峰无故发呆,凝望远山,已然深陷其中。拨开一层雾,又见另一层;阳光躲在遥远的天空,时隐时现。
那些日子,夏至未至,树叶纷纷飘落,大概是繁茂的枝头拥挤得不行,才不得已缓缓落下,向往自由的飞翔,换回一地来年的春泥;如今已有秋之韵,理论上的东南季风跌撞千里,以偏西风的面目粉墨登场,弹奏林间音乐,吹落树叶翻飞。恍惚中,看见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如同即将风干的昆虫羽翅,细薄,细薄。孙邵峰掏出手机,将身边的情形作一番描述,深深叹息后,发送。自她离开后,孙邵峰拨打她的号码不知多少次,可每次都未收获预想的回应。他常常发短信,从最先每天好几次到后来每天一次到几天一次到现在时不时发一次。希望与绝望几近一致,努力或执著也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孙邵峰只是未到黄河,心尚没有死,或许就快死去。执著需要执著的条件,当条件所剩无几,难免沦为“顽固分子”。
课后,孙邵峰和李飞闲逛后花园。李飞掏出烟盒,抽出两支烟,一支递给孙邵峰,一支塞给嘴唇。
“我想戒。”有点伤感的认真。
“戒?!”李飞惊讶。
“真想戒。”
“理由?”
“韩美不喜欢烟味。”
“你是说那个陕西女子啊!走了一年多了,你还惦记着,累不累?兄弟,天底下,女子多了去了!凭你这条件,再找一个何难?”李飞摇头。
“搞不清楚怎么会这样。”
“了解。”李飞狠摇头,将手上那支放回烟盒,独自吞云吐雾。孙邵峰东瞧瞧西望望,看有没有危险人物出没。得说明一点,中学生守则上明文规定,中学生不准吸烟。规定,规定,龟腚,乌龟的屁股,有人喜欢,有人厌烦,有人不屑一顾。
天空飘着几朵云,悠闲自得,风来也挥之不去。太阳,山那边去了,给月亮和星辰让出天空。李飞猛吸一口气,问:什么是青春?
“瞧那闲散的云,青春咯。”孙邵峰的回答在他自己看来,若有若无,微风掠过,空空来,空空去,空空而已。
“可是啊,云可以无限青春。百年后,你我的孙辈们也许会以同样的姿势谈论青春呢。”
“那时,你我已为白骨,兴许骨头上还长着野草野花。真的就无所谓什么青春了。”
“不过,我觉得青春无处不在。哪怕睡觉也在青春。”
是啊,随处都是青春,追问什么是青春倒不如一心一意去消受。说不定某天,蜗牛还向天空进军呢,追寻那不着边际的梦想。
“日子去了又回,那么,回来做什么呢?”
“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们不愿准备,让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吧。”
身在教室,心不知去向。李飞说:我们都是孔夫子的门徒,闲(贤)人啊。他甩下这句话,直奔男厕而去,估计烟瘾上来了。孙邵峰点头,表示同意。球场上,尚有不少打球者;操场边和操场上,学生们纷纷赶往教室。
一场“浩劫”结束不久,另一场“浩劫”尚待时日。不急,不急,闲人就闲人吧。仿佛一觉醒来,发现身处大唐帝国,一心要去长安城拜问则天皇帝,却一路老下去,老下去,最终在失望近乎绝望的云朵下返回二十一世纪。不幸的还有,在与云比拼青春长短的赛事中,他们始终处于下风,并长此以往,最终他们必然一败涂地。
李飞打厕所回来,一身烟味,所幸的是未将粪水味一并携带。
孙邵峰告诉她:英语课上,我用练习本为你写了不少文字,满满两页纸,字迹规矩;第三页,只有两个字,想你。本想再写两页纸,可,眼睛习惯性拒绝亮光。
李飞抢着要看手机屏幕,孙邵峰并未如以前一躲再躲,而是顺水推就一把,看吧,看个够去。李飞瞟一眼,笑了起来: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孙邵峰没有顾及芳草不芳草,抓过手机,发送短信,直到成功才将它放回口袋。此刻,铃声响了,本是欢快的调子,却无欢快迹象。李飞拉出一长串哈欠,左手拍两下嘴巴,然后钻进教室,晚自习。
他们在白炽灯下“奋发图强”,为一场不大不小的“浩劫”。夜至何深,全然不知。
不少跳动的心,期盼铃声响,很忧虑,很焦急;最后一道铃声,是结束一天疲累的关卡。假如自愿或被迫,疲累还会继续,搞不好梦里也在做题。喧嚣推动空气,惊起一浪风声,宛如麦浪,此起彼伏,伸向远处。灯光有些失宠,目送躁动的心情。
仰望夜空,月已残缺,淡淡幽幽,在银河里无助漂流。李飞说有事,叫他先回,他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左顾右盼,希望搜索出一张熟悉或漂亮的脸——激起内心扑通扑通跳,好久好久,难以如愿。
房东小女见孙邵峰回来,立刻从沙发上弹起,跑到他面前,拉住他手,请他吃煮花生。他说不用不用,却剥一粒饱满的往嘴里送,还夸味道极好。无功不受“禄”,受“禄”得做事,不然乃无功而受“禄”,不地道。她以娇小的手将庞大的书包提升到桌面上,迅速打开,取出两课本,一左一右摆放,满脸笑呵呵。孙邵峰猛然明白。
高三补习生面对小学六年级数学题目,束手无策,有招难使,久思无果,他没话说;苦苦挣扎半小时还多,未果,更无语。煮花生没敢多吃,默默离开为好。
屋子一片黑。路灯的光芒透过玻璃,散落四处,好比离群流落的孤鸟,不得不选择在陌生天空胡乱飞翔。开灯,屋子亮了,流落的光芒不知去向。
十一点还多,李飞才悠悠而回,口哨挂在两片厚实的嘴唇上。
“干吗去了?这才回来。”
“随便溜溜,去书店看了会儿书。”
“真的,假的?你会去书店看书?”
“要考试了嘛。还得抱佛脚啊。”
“要真是这样,最好。”
“大侠,长篇如何了?期待你的武侠世界呢。”
“明知故问。万事开头难啊。”
“照你这速度,十年八年都不够你耗。”
“十年磨一剑。”
“你磨你的剑,我睡我的觉。”
李飞如往常一样,到孙邵峰身后溜一遭,抽根烟,说几句闲话,便回自己那屋,要么看书,要么睡觉,多数时候选择后者。不多会,那屋灯灭,黑与静联袂演出。
孙邵峰独坐窗前,琢磨武侠长篇。凉意扑脸,蚊虫嘤嘤。李飞讨蚊虫喜爱,每到夏秋,黝黑的皮肤总会长出不少疙瘩。有医生说,用酒精涂抹,不出半日就能恢复。与政治家相比,有时,医生的话更具权威性,前者主要索取政治利益,而后者在某些时候控制着死生大权。二人所住的两间屋子,虽说有门有窗有墙有壁,但蚊虫兵团猖獗来袭,所有阻挡形同虚设。加之灯光熄灭,蚊虫更猖獗。于是乎,李飞成了蚊虫们的饮食之源。第二天,手臂,脖子,疙瘩耀眼。孙邵峰说:他们确实爱你。李飞报之以傻笑,说:命途多舛啊,我若当时察觉,定将全数捉来,分尸两段,然后搞个集体火葬。可惜,李飞未能逮住一只,而疙瘩天天如是。
孙邵峰不惹蚊虫,可蚊虫们嘤嘤嗡嗡,很是烦人,将他的思绪搅得乱七八糟。
窗外小巷,曲折蜿蜒,放眼望去,难及尽头。白天,巷子口是闹所,买菜的,卖菜的,匆忙的,漫悠的,过往的,你挨我,我挨你。四米不到的宽度除去菜摊所占,剩下无几,车辆通行,慢如蜗牛,更显热闹。夜间,闹的景象仍有。时有男女为鸡毛大小事而纠缠不清,或女哭男哄,或男吼女哭,搞得附近的人们难以入睡;也有些醉疯了的青年为蒜皮丁点事而大喊狂嚎,欲将对方一口吞下,却碍于嘴小而不得不换种方式,于是,提高分贝以示自己乃一不折不扣的江湖好手或告诫旁人“老子天下第一”。唉,那声真高,嗓子遭罪啊。如此景象很难收场,要么夜太深太深,不了了之;要么巡警闻声赶来,狂吼数声,表示“老子才是天下第一”,把那些疯青年吓得屁滚尿流,四处乱窜,哪管老子儿子或夫子,逃了再说。
此巷,给人的印象很坏,仿佛一只饥饿的流浪狗,既脏又臭。垃圾欲堆如山,人尿险汇成河。几乎每个夜晚都能听到哗哗“流水声”,伴随那人狂荡之笑。
李飞那边传来一声大吼:狗娘养的!孙邵峰说:算了,夜已深,任其自由。过了一会儿,没听见李飞下文传来,孙邵峰过去一瞧,那小子睡得很死,两片嘴唇吧嗒吧嗒上下左右纠缠。大概又在说梦话。孙邵峰心想,骂人好比打七伤拳,伤人更伤己,不如比划一套太极,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凌晨一点,关灯,黑夜扑来。闹吧!睡吧!闹吧!梦吧!
37.
曲径深处语幽幽,鸟隐林枝低处啾。
不知空亭何岁月,浅草渐黄看初秋。
课间操,李飞延续春秋梦,孙邵峰溜到后花园,独立空亭,无故发呆。树枝好好的伸向天空,竟无端撕裂它;云朵是天空的雪山,脑海升起白色瓦房。突然,闪出光芒,沉睡已久的记忆之光。记忆之门啊,时开时合,苦折相思之人呐!
“韩美!”孙邵峰惊呼,一声接一声,边跑边喊。她在石子路上来回走,大概在享受脚底按摩,听到声音,停下,朝亭子方向瞟一眼,未作回答,又将视线投向别处。孙邵峰冲到她跟前,气喘吁吁,神采焕发。
“你回来啦!咋不告诉我一声呢……”他仔细一看,并非韩美,神采没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一位朋友。背影很像很像,非常像。”
女子不屑一顾,依然望着别处。孙邵峰喋喋不休好一阵,主要赔不是和强调她的背影与韩美极其相像。女子觉得不回答一两句有失礼数,也对不起具备说话功能的嘴。
“我不是你的什么韩什么。你们这种人啊!老套了。”语气有些冷。
“真的很像。真的,不骗你。”孙邵峰有些慌乱,竭力解释。
“甭解释,我最讨厌别人解释。越抹越黑。”
孙邵峰自觉无趣,打算离开。女子见他不像说假话,面无轻浮意,不多加为难。
“我叫卓小萱,文补一班。”语气升温。
“噢。”孙邵峰勉强回答,随即吃惊不小,“一班?我也是,我叫孙邵峰。咋没见过你呢?”
“是吗?你们这些所谓的尖子肯定占好位置,而我们这些差生啊,命苦,沦落到后排。你坐靠前,没见过我,很正常。”
“先声明,我不是尖子。我这学期才转学过来,和大家不熟,也很少关注这关注那,所以……真是不好意思。”
“你很喜欢道歉嘛。”卓小萱笑了笑,没再多说,走了。留下孙邵峰一人。其实,只有那么一点点像,大概想念韩美过度,恍惚中认错人。他左右琢磨,仿佛连绵的雪山再度驾临,并在脑海深处久久徘徊。一个美丽的误会,叫他难以释怀。
早上最末一道铃声响起,意味着开饭在即。民以食为天。孙邵峰和李飞风一般冲向食堂,像极了战争片里的英勇斗士,不顾一切,冲向敌阵。李飞瞧遍所有窗口,愤愤说道:又是这等鸟菜!孙邵峰安慰说:有这些,相当不错咯。抱怨归抱怨,饭还是要吃的,为了下一次抱怨能够顺利上演,填饱肚子再说。李飞懒得选去挑来,索性将饭卡朝刷卡机猛贴过去,是谁便是谁,就其实质都一样。这与古装戏里那些名家闺秀抛绣球颇为类似,年龄已是不小,反正要嫁出去,楼台下人群如蚁,往哪抛呢?顾不了许多,干脆两眼紧闭,用力掷将出去,猫狗鸡鸭鹅,一试便知晓。
“课间操,我在后花园见到了韩美……”
“韩美?!”李飞险些喷饭,“你撞鬼了吧,你?”
“听我说完嘛。是她的背影,很像,真的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后来才知弄错了,她是我们班的一位女同学,叫卓小萱。”
“卓小萱?”李飞吃惊不小,看了眼孙邵峰,就没了下文。
其实,二人大可不必到食堂受这份活罪。他们住在校外,可以与房东家搭伙,也可以自己动手,可偏偏沦落到这步田地。二人曾多次商议自家解决伙食问题,而每次都因罗列出诸多烦琐事而告吹。以李飞的话说:将革命进行到底,吃食堂。
学校门口,在放学后的短短数分钟之内,是这个城市最热闹的地方,仿佛四面八方的洪水涌向一个小小的出水口,有点挤。车辆奔行,喇叭轰鸣,分秒必争,害怕晚一时就会让“洪水”给冲毁;学生们不甘落后,害怕晚了回家不及;卖报的,摆摊的,也争一时,担心过了此村就没了此店。
星期天,下午没课,孙邵峰和李飞将革命搁置一旁,打算找家像样的餐馆,犒劳寒酸的胃。所以,他们也混入了“洪水”。出大门,右拐,街道两旁由菜摊和水果摊占据,放眼望去,场面甚是壮观。一中年妇女与一老人为争一席之地,你推我攘,互不相让;两中年男子为了让各自的横着七块八块猪肉的木板车更加接近人流,不惜破口狂骂,纷纷将对方的爹娘以及祖宗十八代挂上嘴。理发店蹿出一黄发青年,双手抱于胸,两脚拖木屐,呐喊助威来着……这一切似乎早已成为习惯,人们很少对习惯产生别扭之感。除非二人操起明晃晃的刀子,你一下我一下,礼尚往来,不然人们不会停下来充当围观者。
突然,许多人朝巷子口围过去;人们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孙邵峰和李飞未能占据先机,只能望人兴叹。若硬要突破层层阻隔,非得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的功夫不可;不过,登上二楼观看一切,还是很惬意的,单挑或群殴,一看便知。精彩不容错过,错过不叫精彩。李飞以百米冲刺速度一冲到底。孙邵峰尚在楼梯间,李飞以数倍于之前的速度冲回来。扔下一个字。“快!”
孙邵峰一头雾水,想问个清楚明白,却见李飞已冲到了人群边,只好跟着往回冲。李飞狂吼:操你妈!可,人们围得紧,谁也不愿轻易放弃有利位置。他急了,火冒千尺,可他那两只愤怒的手依然没能分出一条道来。“那是我爸!”李飞几乎向天怒吼,人们看了看,勉强让出一条道。门开了,李飞冲进去,迅速合拢,将孙邵峰拒于门外。
精彩似乎结束,人们渐渐散去,所谓曲终人散,仿佛树木全给伐入城市,而林子里的鸟雀不得不离开,别图良所。李飞躺地上,怒光炯炯,脸肿鼻青,嘴角流出红色液体,宛如盛季时的牡丹红。孙邵峰傻了眼,剽悍的李飞竟如此狼狈,居然如此狼狈躺在地上。几年前,他见过李飞把人家打倒在地,可现在,是李飞倒地。河东河西,年月轮转。
“谁干的?谁干的?”
李飞他爸连声叹气:一帮混小子!
孙邵峰伸手想将李飞弄起来,李飞摇头说:就这样,就这样,躺着挺好,挺好。
“谁他妈的,居然敢在大白天打人!”
“几个小混混,跑了。没事,没事。让我再碰到,非打他们趴下不可。”
李飞他爸舍不得滚满一地的西红柿,躬着腰,一个一个捡回箩筐。李飞说:算了吧,都坏了,值不了多少钱。
“能丢下么?你妈在家等我回去呢,能空手回去吗?”说完,李父继续捡西红柿。
李飞没敢接他爸的话。几个小学生路过,帮忙捡,孙邵峰见状,也只好舍下李飞,捡西红柿。捡西红柿完毕,李飞他爸挑起担子,走了,没有理会仍躺在地上的李飞。
“你爸,咋就走了呢?”
“由他去吧!”
“想不通。”
“你早晚会明白。”
“对了,你被人打,究竟怎么回事?”
“那几个臭小子,用假钱,我爸不收,就起了冲突。”
…………
人们离不开医院,虽说医院不是个坏地方,却也并非好地方,想必少有人愿往那地方跑;那里有欢悦,更多的是痛苦。也许在某个月圆之夜,你正仰望天空,欣赏明月之美,享受夜之清凉,却从医院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团并非那人的痛哭声击碎夜的安宁。
学校附近有一家颇有派头的医院,玻璃门像一张巨嘴,为来者而张。孙邵峰扶着李飞,一步步向它靠近;他们的样子在玻璃上略有显现,仿佛接近一面模糊的池水。
病者颇多,医生很忙,没空顾及他们。孙邵峰再问医生,何时才轮到他们。她说,等着吧。她那样子像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轻轻描一笔,视力差的人恐怕还得借助放大镜才能判断那确实画了一笔。莫法,只好等。
诊断结果不容乐观,腿伤不是大问题,严重的是面部有轻微变形。李飞真正担心的是后者,他说:人就一张脸,坏掉可不行。医生要求住院观察,李飞不大愿意,与医生争执不下。孙邵峰岂能见状不理,他作决定,住院。李飞似笑非笑,说:我哪住院得起啊!孙邵峰说:住院再说,伤势要紧。
经医生一番摆弄,李飞的脸,除了两只眼窟窿和一张嘴,都由纱布裹了起来。李飞问,像不像木乃伊?孙邵峰说:很像。李飞叹息说:封存几千年,重见天日便是宝啊!
将李飞安置好后,孙邵峰与医生商讨住院费问题,她丝毫不肯退让,尽管他极其不易的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样。各有原则,互不相让。可,天平总有失衡一瞬,况且世上根本没有永恒的天平。数分钟对峙,孙邵峰败阵,投降,投降还不行么?他不得不东奔西走,凑钱。
到银行取款,只有一百出点,加上口袋里几十块,于事无补。打酱油,可以赊账,酱油到手,铆劲用就是,哪怕赖账也只是蚂蚁大点事;住院可不是打酱油,来不得半点含糊,赖账可以,中断治疗就是,看你敢还是不敢。孙邵峰不敢,抓紧时间东借一点西借一点,凑数不少,却还差近三百。做乞丐是不行的,打劫路人是不行的,抢银行更是不行的。莫法,他只好硬起头皮,回家,这才发觉两个礼拜都未曾回过家。
电视开着,他爸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厨房里传来哗哗流水声以及盆碗碰撞声。
“我急需三百块钱。”孙邵峰走近沙发,连坐的想法都没有,直直的站着。
孙父猛抬头,还以为是歹徒上门,却见自己的儿子站在一旁。儿子生硬的语气显然激怒了父亲。“你这不孝子!还知道回来啊!一回来就要钱!你还懂不懂礼数啊!有这样和你老爸说话的吗?你这不孝……”
“不给就算!”孙邵峰显然吃不消他父亲高声教导,转身欲走。此时,正在厨房忙碌的孙母冲了出来,一把拉住正要离去的宝贝儿子。她几乎是哭了。“你们两父子,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两个都是牛鼻子脾气!看把这家弄成什么样了!”
“妈,别这样。是我不好。”
“你还知道是你的错啊!你有本事就别回来!”孙父手上紧紧捏着几张报纸,一副不饶人的架势。“不回来就不回来!”孙邵峰不示弱。
这样的场面出现过不知多少次,在孙邵峰的记忆里,早已数不清,多如发丝。
孙邵峰挣脱母亲的手,狠狠的再一次走了。他母亲追到楼梯间,塞给他五百人民币。他想紧紧抱住母亲,痛痛快快哭一场,却强忍着眼泪转身离去。
孙邵峰急匆匆赶回医院。他走近收银台,报李飞的名字,大声说,住院费。收银台女子查了又查,好半天才甩出答复,交了。他很感惊讶,快速奔向李飞所住的病房,却未发现李飞那颗木乃伊样的脑袋。打听才知,李飞转了病房。他问医生,得知李飞入住120病房。单人间,意味着费用高一个档次。说实在的,孙邵峰起初有些难过,因为手头的银钱不足以应付高档次的开销,可一想到对李飞的康复大有好处,钱多钱少不是问题。取而代之的问题是,究竟是谁支付了住院费?他带着疑问推开120病房的门,一切的一切才浮出水面。韩美。不,是卓小萱。肯定是她。
卓小萱站起来,与孙邵峰招呼,他愣了愣,逼出极不自在的几个字。气氛有点僵。
李飞试图说些缓和气氛的言语,可越是用劲越含糊不清。孙邵峰和卓小萱皆明其意,几乎同时阻止李飞,随即,二人相视而笑。他们的对话很简单,主要围绕李飞的伤。孙邵峰多次想提及韩美,话到喉咙又吞了回去。
晚自习,有十来个空位,其中两个属于李飞和卓小萱。孙邵峰很想待在医院,和李飞说说话,讲讲他们的过去,谈谈以后的打算。可是,卓小萱在场,他似乎看出一些状况,不得已选择上课。
自习后,十点过,孙邵峰匆匆赶往医院。卓小萱见到他,交代一番,放心回家。
十一点半,也就是房东规定的锁门时间,孙邵峰安置好李飞,离开医院。
街道冷清,行人稀稀;偶有车辆飞来,飞去又飞远,直到声音消失尽然。路灯依然亮明,而此时,他只想看看月亮和星辰,她们的一举一动在他脑海里留下过深深的痕迹。他想起远方的韩美,想起那些去了不再回来的日子;掏出电话,拨号,收获的依然是: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38.
接下来的日子,卓小萱很少到医院看李飞,照看李飞的任务全数落在孙邵峰一人手上。李飞住院期间,孙邵峰才得知李飞的一些过去。
初一,校方以“屡次打架还不知悔改”的由头劝其退学,李飞不作申辩,毫不犹豫收拾东西走人。其父很是痛心,可痛心之余还得为儿子寻找出路。年纪轻轻,能做啥呢?找了些时日,未果,其实找到一些苦力活,可李飞干几天就跑回了家。整天在家悠闲。由于母亲身体欠佳,李父一人承担着家庭重负,管几张嘴和医疗费不说,李飞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上小学,还得支付一定的书费杂费以及相关费用。那时,九年义务教育的光芒还没有照到这个地方,一个小学生的费用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仍然是一笔不可小觑的开支。辍学半年后,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李飞重返学校,从初二开始,很多知识难以跟进,每次考试都是班上倒数第一。他发奋过,不见效果。日子得过且过,死水潭里半死不活的鱼,懒得争取潭外的广阔世界。李飞打架次数少了,却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混世,还惹出不少麻烦事。他父亲得知,暴跳如雷,狠心将他“逐出”家门。李飞冷冷的接受了父亲的驱逐令。初三那年,他过得很辛苦,白天一半时间在教室上课,一半在工地上打零工。当然,仅靠零工钱不够开支,一个月的费用也得好几百。生活所迫,自幼聪明的李飞学会了各种赌博方式,并且收获不小,但他绝不沉湎。
也许是苦日子让李飞懂得了许多道理,也懂得了人生应该怎样继续,他开始用功,真正的用心致学。经过一年苦熬,勉强考上一中,这对他来说相当不容易。可他始终不愿向父亲认错,也很少回家,偶尔回去,只是为了看看母亲和小妹,给她们买点药品、糖果和衣服等。
来到县城,李飞如鱼得水,通过各种方式赚来生活费用和学费。可是,高中的课程和初中大不一样,缺课太多会带来极坏影响。漏洞频频,尚未补全,恐怕已水满船沉。
“你应该告诉我你的情况,我也好帮你。”孙邵峰有些痛心。
“没啥大不了,都熬过来了。只是没想到曾经的打架高手居然栽在几个小毛孩手里。哎呀,河东河西,年月轮转呐。想当年,怎么说,我也是一把好手,乡里乡外没几个敢惹。不曾想,城里的这些小屁孩,全是些顽主,敢拼命的,哎,惹不起咯。”
“打架终归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邵峰,你是不知道,这年月,你若一副怕人样,人家就会跑到你头上屙屎撒尿,怎么能咽下这等鸟气呢?再说,现在城里乱得很,那些小屁孩拜有大哥,成天干一些害人害己的勾当。”
“没这么严重吧?还有政府在。”
“你是真不清楚,给你说了也白搭。哎呀,别说这些晦气事,说说你到底为何与家里闹到这步田地了?”
“以前就很想和你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反正就是不想回去。”
“我知道你和你老爸经常闹矛盾,也不至于搞得这样绝吧。再说了,你不想你妈?”
“不想,才怪。可我一看到我爸那副官架子,就很逼气。那可是在家里,总是指手画脚,高喊高叫的,把我和我妈都当成是他下属。很难理解他,很难沟通。”
“你也别怪你爸,也许他有苦衷。”
“唉,我和他啊,很难走到一起。可怜的却是我妈。”
…………
“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谁啊?”
“卓小萱。”
“她啊,在初雪酒吧。不,应该是在班上认识的,我们都坐后排位置,经常打照面。后来在酒吧碰到,就多聊了几句。”
“可,我看她不像经常去酒吧的那种女孩子。”
“那丫的,可厉害了,忒能喝酒,说是去享受他的初恋。可,每次都是一个人。我在酒吧当职,经常陪她喝一两杯,偶尔送她回家。不过,她确实很有原则,宁愿逃课去酒吧,也不愿超过十点半回家。有一次听她说什么,什么阿非,还强调是非常的非,怕人家听错了去。”
“阿非?是不是一中传得挺厉害的那个阿非?”
“对对对,应该是他。今年的文科状元,时非。那小子,人不错,就是不喜欢交往。我本想和他交朋友,却不在一个班,很少见面,也就不用说其他的了。”
“哦,原来是他。”
“怎么了?”
“他写过一些文章骂当局领导,我爸也在其列。挺佩服他。”
“那小子文章写得确实不错,还经常写诗,听说还发表过不少。自从与卓小萱混熟了以后,她经常挂在嘴边。那丫的,只要和她熟,话如磅礴大雨,下个没完没了。”
“人家的原则嘛。”
“不过,依稀能感觉到,她也不好过。和你我一样,努力嘛,可那个分数就是上不去。不努力,似乎又觉得对不住自己或对不起别人。哎呀,反正就是不痛不痒,难啊!”
“三十六行,哪一行都能有一两个出头鸟。读不了大学也就算了。”
“对。这话我爱听。看来我们的邵峰同志还是看得蛮开的嘛!”李飞故意放肆一笑。
“笑我!当心,你这张脸!”
“不打紧。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不上大学,我们又能做啥?”
“到外面闯闯呗。花花世界,无所不有。”
“可终究还得回来,不如就在这地方干点合适的,再说,到外面闯也不容易。”
“唉,这个问题,我还不想多作考虑。凡事养好伤再说!”
“也是啊。对了,那住院费,咋办?总不能让人家吃亏啊。”
“以后再说,慢慢还。若将你口袋里那几张还给人家,那么我们就得喝西北风咯。”
“也是,那以后再说。起码也得打个电话给人家说清楚。”
“你这呆子,若能,早打了。她没用手机有好久了,说是要奋发图强呢。”
…………
国庆节头一天,李飞基本康复,从医院走出,裹着夕阳的余晖,大声宣布:我李飞回来啦!惹得周围人一阵关注,然后又忙起了自己的活。孙邵峰赶忙催走,担心人家扔来乱七八糟的不明飞行物。
中秋节,孙邵峰驾摩托车带上李飞,直奔李飞家。一路上,真所谓风尘仆仆,公路长久失修,尘土们闹起了革命。二人在短短一个小时的行程后,由黑发青年变成了白发老头。
李飞小妹差点没认出是哥哥,当她认出时,一把抱住刚下车的李飞,不肯松手。
“哥,我好想你!”小妹边说边哭。
“老哥我也很想你啊,可是还有位大哥哥在呢,总得把手松开吧。乖啊。”
小妹这才松开手,很礼貌的朝孙邵峰喊一声,哥哥。
“李飞,你真好,还有个乖巧的妹妹。”
“扯淡呢,也是你妹妹嘛。”
小妹顾不及擦干眼泪,高声朝屋里喊:妈,你快来啊,哥哥回来啦!
李飞妈从厨房走到门口,行动十分不便。
“小飞回来了!”
“妈,是我,小飞啊。妈,你的腰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快请同学到屋里坐。快。”
那一刻,孙邵峰不忍去看他们母子俩的表情,害怕自己破坏某种氛围。
李飞在水缸边舀水,他父亲正巧从地里回来。头戴草帽,汗水湿透灰衬衫。不回来还好,这一回来啊,两父子又开始永无结果的争吵。
“你这个畜生,还知道回来啊!这不是你家!”李父一见到儿子,破口开骂,气势汹汹。
“我怎么了?我!”李飞不想破坏一家团聚的气氛,加上有客人在场,愤怒的语气立刻缓下来,“我到底怎么了?”
“你干的好事,心里清楚!老子不稀罕你这样的龟儿子!”
李父见小妹正在翻弄椅子上李飞买回来的东西,一把抓将在手,狠狠往地上摔,猛一脚将它们踢飞,月饼和糖果散落四处。小妹立即大声哭了。李飞妈靠门站着,面露悲伤,不知如何是好。孙邵峰硬是傻了眼,不敢作声。
“还买什么买!你的臭钱,我们不稀罕!带上你的东西,给我滚,滚啊!”看来,李父真是气急败坏到一定档次了,不然不至于在孙邵峰面前如此糟践自家的颜面。
“你爸和我爸有得一拼。”
“别提了,伤心透顶。他向来认为我是不孝子,加上人们道听途说,不知把我说成是什么样的人了。真搞不懂那些人为啥来着,一个个的吃饱了撑得慌,硬要惹出些是非来才顺心。”
“试着解释一下不行么?”
“算了,我爸的脾气我了解,听不进。”
…………
又是一路风尘仆仆,再坐一回时光飞车,从黑青年到白老头。
回到县城,两个糟老头在异样目光下走进一家浴室,大概一小时后,糟老头变俊青年,在欢送目光下离开那家浴室。
孙邵峰本打算回家,可一想起父亲那架势,想想作罢。骑车到小区外,盯着自家窗户看了良久。莫法,回不去就是回不去或不愿回就是不愿回。有些情绪不需太多理由,只一条便足以产生情绪并长期膨胀下去。
“不打算回去看看?”
“我若回去,你一个人过中秋?”
“也是。独自饮酒赏月,乐也是悲啊,何况佳节中秋。”
后来,二人找一家火锅店,火热一顿,喝些啤酒,算是过中秋。
长假倒数第二天,李飞二人在街上闲逛,碰到卓小萱。临走时,李飞邀请她晚上去初雪,还说不见不散。卓小萱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孙邵峰很少进酒吧,也不甚欢喜酒吧里不暗不明的灯光。他坐在李飞身边,很少说话,偶尔插上一两句,总觉不淡不咸。李飞除了爱睡觉,也爱喝酒,更能侃。尤其在女子面前,不侃个天荒地老,也得侃个日月无光。其实,天早已黑尽。
在孙邵峰看来,卓小萱并不像李飞所说,话如磅礴雨,而恰恰相反,连小雨都算不上。她和孙邵峰一样,选择听,掏净耳窝,好好的听。有了听众,李飞毫不吝惜口水。昨天、今天和明天全由他一人包揽,孙邵峰和卓小萱只静静的做本分听众。
十点半,卓小萱准时回家。孙李二人在酒吧待到十一点,灌了不少酒水。
从酒吧出来,李飞已有醉意,却硬撑说没事。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心里大概很受伤。
孙邵峰建议回去,李飞坚持再喝。
吃烧烤,李飞要一瓶白酒。孙邵峰察觉,这小子欲买醉,没敢喝上一口。果然不出他所料,猛烈的酒精不到半小时将李飞放倒。瓶子空一半就做了碎瓶,李飞手一松,它从桌面掉到地面,哐当一声,碎了。碎瓶岂能容烈酒。随即,李飞一阵翻江倒海,秽物四溅,搞得人家没法做生意,几位来客,见此等场面,绕道而去。孙邵峰怀万分歉意向摊主赔不是,人家也懒得领情,催促赶紧走人。孙邵峰扶起死猪一样的李飞,翩翩而回。
夜幽幽,月色明,路人行,车声远;风清凉,叶丝丝,灯火疏,前路茫。
不知明天又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