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二十四）

　　快过年了，住院的人都陆续出了院，就诊的患者也一下子少了许多，医护人员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忙碌了。护士长查完房看到晓秋，脸上跟开了花似的。
　　“晓秋，一会儿来我办公室一下。”护士长向晓秋招着手。晓秋“哎”了一声，处理完手头的事，敲开了护士长办公室的门。
　　护士长用下额示意晓秋坐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开口问道：“晓秋哇，对像进展得如何了？”
　　晓秋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护士长会不问工作，开门见山问起了她的私生活问题。按惯例，护士长把下属叫到办公室这种正式的场合，那首要的问题就是谈工作，不是这有问题，就是那标准不够，再不就是掐着一封患者的批评信，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有过错的护士。所以，包括晓秋在内的所有护士，只要护士长喊着去办公室，无论距离办公室的门有几步，脑子里都飞速旋转着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我哪错了？没啥大事呀？咋回事呢？
　　今天的例外让晓秋感到吃惊，可也庆幸不是因为有问题而被“请”到办公室。实事求是回答领导的问话，晓秋心里很是坦然，那怕是私生活问题，她都回答得顺溜。
　　晓秋笑着说：“挺好的，小伙子不错，她妈也变得跟以前判若两人了，这得谢谢你呀，护士长。”
　　“哎呀，那感情可好哇，能谈得来就行，我也算放心了，对我那个姐妹也有个交待了。唉，这就是命呀，起初我以为你们怎么也不能成呢，就冲男方妈妈的那方面，你也不会同意的。没想到，嘿嘿，晓秋哇，你真是个性鲜明呀，不一般的人呀。”护士长脸上更是浮现出灿烂的笑容。这一笑，眼角的鱼尾纹也出来了。人都说“笑一笑十年少”，可护士长是不笑脸上光溜溜的，一笑可就皱纹爬满了脸，像摔碎的西瓜一脸的裂纹。
　　护士长走近晓秋，压低了声音说：“傻妹子，谈恋爱时别太死心眼了，该把架子端起来就端起来，给他来个‘老太太抹口红——给点颜色看看’，现在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结婚就傻了，听明白没有？”
　　晓秋傻呵呵看着护士长：“护士长，端啥架子？咋端呀？”
　　“哎哟哟，我的傻妹子，连端架子都不会呀？真愁人。来，姐教你两招。”说着，护士长走到门边，把办公室的门“咔嚓”一下关紧了。扭动着腰肢往椅子上一坐，半趴在办公桌上，和晓秋来了个面对面近距离的交流。
　　“我跟你说，这谈恋爱时，一定要以你为主，比如，约会绝对不能提前到、吃饭绝对不能你买单、亲热绝对不能你主动，要打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基础，现在管不住，将来就甭想管了，记住‘三个绝对’，听明白没有？”护士长盯着晓秋的眼睛看。晓秋晃着头，其实她真的不太明白。她感觉两人真心相爱，干嘛还这样的斗智斗勇的？恋爱就是恋爱，就是体会甜蜜快乐，这咋还像“间谍战”一样了呢？
　　看着晓秋疑惑的神情，护士长有点急了：“你真是个傻丫头，咋这么没心眼呢？看你工作起来条条是道的，这咋一搞对像就这样发傻呢？”护士长索性隔着桌子，又往前趴了趴，两人的头快碰到一块了。然后又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悄悄地说：“跟你这样说吧，不是我吹，我恋爱那阵子，每次约会不迟到半小时不见他面，我偷着看他那猴急的样子，在那团团转就觉得有胜利感，见了面也不表现出过份的热情，让他巴结我。怎么样？现在他啥事不向我请示不好使，这就是权威，懂了吧？”
　　护士长的老公是个出租车司机，是一次护士长打车时被他看中了，这通的穷追猛打才搞到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是护士长一个电话，不出十分钟“的哥”肯定在楼下候着。听说为了执行护士长的命令，老公没少被乘客投诉。有一次为了保证按时到楼下接护士长，他宁可把顾客扔到半道倒找人家钱。
　　晓秋似乎明白了一些，嘴里“啊啊”地答应着，还在不住地点着头，算是给护士长“上课”结果的一个交待。
　　“晓秋，你处对像是不是也有半年了吧？”护士长的话题转到了“正道”上。
　　“嗯，认识快十个月了。”晓秋看着护士长。
　　“那也差不多了，时间不短了，该结婚就结婚吧，别整个夜长梦多的，千万别跟白护士学，马拉松恋爱，时间长了不好。成家后把父母接到城里来，好好享受享受。”护士长给晓秋出着主意，她是真心关心自己的下属。
　　“不能这么快吧？我父母还没见过他呢。”晓秋感觉有些早。
　　“怎么回事？还没见过父母哇！那可得抓紧时间，春节快到了，不行给你串串班，带他去见见未来的老丈人，行了过了年就结婚，我可等着吃喜糖呀。”护士长开始催促了。
　　晓秋心里琢磨着：这护士长也真怪，刚才还劝自己端架子，现在咋又催着结婚了？她的经验是真是假呀？晓秋刚明白点的东西，一下子脑子又给整糊涂了。“护士长，我准备开春带他回去见父母，那时候气候好，春暖花开的。”晓秋说着自己的想法。
　　“那也成，记住姐说的话，端住架子，该考验的就考验，无毒不妖精，还真得……”护士长还要继续往下“传道”，忽然有人推门。
　　晓秋赶忙去开门，进来的是主任。护士长马上站了起来，和主任打着招呼。主任看着两人唠得挺热乎的，就打着哈哈说：“这俩人谈什么呢？唠得这么热乎。”
　　护士长给晓秋使了个眼色，冲主任说：“啊，主任呀，我给小丁交待下工作，然后顺便了解一下下面的情况。”晓秋不得不佩服护士长的老练和机智。
　　“好哇，没事多谈谈工作，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咱俩研究下科里明年的工作。”
　　主任冲护士长说完，转身要走。看到晓秋关切地问：“小丁呀，听说你正处对像呢？好哇，也该到时候了，不能只立业不成家呀，那人生就不圆满了。”主任说完伸手去拉门，又停下脚步对护士长说：“安排工作多照顾点小丁，多给点时间谈恋爱，年轻人嘛。”办公室的门“咔”地一声关上了……
　　
　　一阵春风吹得百花盛开，一场春雨润绿了山川秀水。要去见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了，方鑫这心里跟打鼓似的。穿上新买的一套深蓝色西装，还系上了一条乳白色领带，一双擦得锃明瓦亮的黑皮鞋，在镜子前忙活了老半天，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
　　方大娘拿来一条毛巾给儿子擦着脑门说：“儿呀，见了晓秋的父母要有礼貌，眼睛里要有活，手脚勤快一点呀。咱都是农村出来的，别嫌这脏嫌哪不干净的，别忘了自己的农民根。”
　　方鑫松了松领带，喘了口气说：“妈，系这玩意真难受，跟上吊似的，这还能干啥活呀？”
　　“浑小子，穿利索点有什么不好？别让人家看不起咱，干活时再脱下来不就行了，死脑瓜骨，听妈的没错。”大娘边拍打着儿子的衣服，边不住地看看镜子瞧瞧儿子。一回身，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塞进方鑫的衣兜里：“带上，别太抠了呀，男子汉在外边出手大方点，何况这可是你的未来老丈人。”
　　方鑫捏了捏钱：“妈，都买了好多东西了，不用带这么多钱吧？”
　　大娘一瞪眼：“我说你咋死心眼呢？多带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到时候你抓瞎不嫌丢人呀？”
　　
　　两人正在说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方鑫喊了一声：“肯定是晓秋来了。”抢先一步去开门。
　　来的人正是晓秋。一身普通的休闲服装很随意随身，马尾巴头梳得高高的，一双小半高跟的皮鞋，一个简单的拎包，整个人都显得干净利索，青春活力。看到方鑫的打扮，先是一愣，接下来就是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方鑫莫名其妙，脸不知是红好还是白好。笑够了，喘着气说：“我说你这身打扮咋像个新郎呢？整的这个隆重，随意一点多舒服。咱是去农村走走玩玩，再见见我的父母，又不是见领导，没必要这么正式。”
　　方鑫傻傻看看晓秋，又愣愣瞅瞅大娘：“我就觉得难受，可我妈非……”
　　没等他说完，大娘迎了上来：“呵呵，快进屋晓秋，快进来呀。”一把把晓秋扯进了门。晓秋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半杯水喝了一口，她到这里已经不见外了。方鑫看晓秋喝干了水，马上拿起杯子又去给倒。
　　“秋哇，方鑫这孩子就是操心，我就是想把他打扮得利索点。这样，一来是尊重你父母，二来也能让老人家更喜欢上我儿子吗。”大娘又拉起了晓秋的手。
　　“大娘，没事的。我父母很通情达理的，不会为难他的。再说了，我认准的事他们也不会反对的，而且他们早就说过，我的事我说了算，他们没意见。”
　　大娘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晓秋哇，不是大娘多心，这第一次见未来老丈人，可不能马虎的，第一印象最重要。”
　　方鑫端着水走过来：“妈，我就说吗，外表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对晓秋好，能干活，嘿嘿。”方鑫瞅着晓秋傻笑着。
　　“哎，我说方鑫，你都会干什么活？一口一个干活干活的。”晓秋撇着嘴问他。
　　方鑫晃着脑袋说：“啥活？农活我不敢说，可这砌个猪圈搭个鸡舍那可绝对没问题，咱是干啥地呀，建筑公司出身。”
　　“就你这身衣服能干活？”晓秋讥笑着。
　　方鑫斜了一眼大娘：“你以为我愿意穿呢？这不都是老太太指示吗。”
　　“你个没良心的家伙，这不都是为你好吗？那你光着去，死小子。”大娘温怒地骂着儿子。晓秋在边上“嘿嘿”笑着，看着娘俩打着嘴架。
　　看看晓秋在边上捡乐，方鑫急了，咬着牙在晓秋脚边轻轻地踢了一下：“让你看热闹，也不帮着出出主意。”
　　晓秋一瞪眼：“胆大了是不？敢踢我了？去屋里给我换上夹克装，别穿得跟古董似的……”方鑫一缩脖子跑进了屋里。临出门时，大娘把几个包裹塞到儿子手中，叮嘱着：“拿着，你体格好，不许让晓秋拎，细皮嫩肉地别累坏了。到那有点眼力见，按商量的办。”说完，还给方鑫挤了两下眼。
　　大娘生怕晓秋误会，又急忙说：“秋哇，一路上好好管着他，如果回来方便，把你父母请来，老亲家也好见个面。实在没时间我去也成呀，哈哈。”
　　“放心吧大娘，方鑫交给我你就放心，我保证让他快乐去，平安回。”晓秋冲大娘笑着。
　　方鑫瞧瞧娘俩，自言自语道：“我咋像成了什么东西了呢？”
　　晓秋有口无心地说：“你不是东西。”
　　“你说我不是东西？”方鑫鼓着腮帮子。
　　晓秋立马改口道：“不是不是，你是人。什么态度？对了，大娘说的‘按商量办’是咋回事？”
　　方鑫嘿嘿奸笑着，一扭头拎着东西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