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处天空(十一)
作品名称:别处天空 作者:戊子寒 发布时间:2010-07-12 17:04:51 字数:5091
24.
夜幕降临。513寝室。床铺很乱,堆满衣物。乱就乱吧,懒得收拾。大亮已穿好燕尾服,对着镜子摆弄领结,时不时露出满意的笑。圣人在大亮身边,等着观赏自己那张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的脸。钟钟找了个好位置,尽量避过乱床,站如松,略带微笑;阿非手持相机,捕捉好镜头。
“好了没?快撑不住了。”
“等会儿,马上搞定。”阿非正在调焦距。
闪光,咔嚓,一张严肃而略带笑容的脸定格在相机屏幕。
“不错,不错,很正点。”
“我看看。”钟钟夺过相机,“马马虎虎,再来一张。”
阿非和钟钟轮流拍照,大亮和圣人恋恋不舍放下镜子,争着抢着也要拍。彼此看了看,都说,人模人样,还像那么回事。书桌、椅子和床铺等恐怕羡慕得就快晕倒。羡慕是应该的,这个夜晚注定属于他们。
闫南燕登门,催促大家动作麻利些,时间不等人。大伙一致认为有必要来张“全家福”,说来就来,找好位置后,阿非把相机递给闫南燕。闪光,咔嚓,四张搞怪的脸定格在相机屏幕。又拍了两张,才作罢。
路上,阿非拨通林思容的电话。
“思容,无论如何,你还是过来看看,好吗?”
“阿非,对不起。”
“不管发生了什么,毕竟还可以做朋友。”
“对不起,阿非。”
“再说,我们还没有沦为朋友,还有回旋余地。”
“真是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那好吧。保重。”
挂断电话,一阵莫名的失落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或许是西北风在作祟,抑或是灰蒙蒙的夜空在搞鬼。钟钟问啥情况。
“她不来。”阿非说话的样子,仿佛一瞬间长了十岁。
“林思容?”钟钟说,“既然有不愉快,何必勉强。”
“有时,我以为很了解她,可我似乎错得很离谱。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算了。这种事的关键不是谁对谁错。”
“强求的幸福是王八蛋。”大亮说。
“凡事淡定,不要动不动就王八蛋。”圣人说。
“别在我的世界晃来晃去,当心我一砖头将你拍倒在地,然后将你永久留下。”
“什么?”三人有些蒙。
“没什么,自个说着玩。走吧,时间不等人。”
穿燕尾服就是不一样,连猫都会多瞧上几眼。
二教一楼,106教室,法学院临时化妆场所。阿非他们到时,男男女女们几乎到齐。张天峰在讲台上弹钢琴,李雪兰一旁哼唱。男生或站或坐,女生帮忙化妆。气氛热烈。
韩墨宇主动找阿非,为他化妆,阿非拉把椅子坐下,绷了好一阵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化妆,阿非生平头回遇上,感觉有些奇怪,仿佛在更换另一张脸谱。擦粉,打红,韩墨宇像在精心打造一件艺术品,时不时问轻重适不适合。阿非没话说,任凭她摆弄。完毕,阿非照镜子,险些喷笑。大亮和钟钟见阿非那副模样,弯腰大笑,就差在地上来几个翻滚。轮到他们照镜子时,阿非同样忍不住笑了,笑得放肆,引来在场人员一阵注视。阿非纵观情形,似乎笑过了头:对不起,对不起,打搅各位,对不起。韩墨宇问:阿非,怎么了?
“没什么。”沉默。
有一种哭,叫喜极而泣;有一种笑,是悲伤到极点,情绪和环境有机结合的产物。
这个夜晚,他们很出色,就连最大的竞争对手都将掌声和欢呼送给了他们。第一首参赛曲目,校歌之一,他们唱得气势恢宏,众生豪迈,振奋人心;第二首,《去一个美丽的地方》,阐释敦煌情结,时而持练轻舞,时而高山流水,“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第一名,众望所归。
大家认真欢呼,投入幸福海洋,阿非偷偷溜走,连合影都没留。阿非想在人群中找到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就连他自己都笑话自己,她怎么可能到场呢?看来,他的邀请,真被无情拒绝了。
阿非独自走入潮湿冰冷的夜,风呼呼,费很大劲,才点燃烟。
喜是喜,悲是悲,如何能够叠加或抵消呢?
25.
期末近,考试月。
平时悠闲之人也忙活了起来。阿非悠闲贯了,怎么也忙不起来。看一小时复习资料,读两小时小说或写点东西发发短信。他总感觉,这种考试,仿佛是在和自己捉迷藏,把自己给糊弄了都还不知究竟是怎回事。可,毕竟是来上大学,不是来旅游,看够风景吃饱饭,拍屁股走人;哪怕是来混大学,也得赚足混下去的资本。资本就是学分,像市场上的钱币,没了那玩意,等于是被架空了的有钱人。没了学分,你还是大学生么?就如没了钱,你还是有钱人么?阿非不想成为空架子“有钱人”,所以哪怕囫囵吞枣,一副狼狈不堪吞枣相,也要将枣子吞进肚子,然后消化。
阿非消化一阵“枣子”,毫无趣味,毫无营养,索性抓本小说来读。《玩笑》,换一本吧,一看到它就会想起林思容。《海子诗全集》,换一本吧,一看到它难免想起林思容。《生活在别处》,咋又是昆德拉?还是别换了,再换又会再次想起她;十来本书,有八成来自她,还是别换了,将就读吧。读完第一小节,读到:
“再说她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正值春天,丁香开着花;经过几个小时的阵痛后,她的亲骨肉——幼小的诗人滑落在人世间脏兮兮的被单上。”
书的主角雅罗米尔降世。阿非读到这,瞟几眼下一节的开头两句,想了想,还是别读了,赚“钱”要紧。合上书页,又翻开,翻开扉页,看到几行歪歪斜斜的字。其中有三个字是“林思容”,最底端画着某年某月某日。阿非静了下来,表面静了下来,心里大概已云游天外。安静持续好一阵,起码足以认真读上好几页小说。这一状态引起旁边钟钟的注意,他放下复习资料,问阿非:
“咋了?纸都快被你看穿了!”
“没呢。”钟钟问第三遍,阿非才“醒”来,“想林思容。”
“唉,我看啊,你比圣人更严重。想她,就一个电话过去,给她说嘛。”
“她不会接电话,这些天来,我打了不下十次。她不会接的。”
“不接!?那就发短信,短信炸弹一出,炸个底朝天,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发过不少,她不肯回,要么就一两个字。”阿非起身,走向饮水机,接一杯热水,茶叶没了,好长时间没买茶叶了。
“说明短信不够量,不足以造一颗炸弹,再发,发个气势恢宏、山崩地裂。”
“有道理。心里装着事搞复习不等于饿着肚子搞生产么?先解决了再说。”若有所悟。
阿非喝几口水,将《生活在别处》放回书架,把复习资料扔一边,坐在椅子上,排山倒海发短信。钟钟在阿非书架上取下昆德拉的《笑忘录》,兴致勃勃读了起来。
短信炸弹:
“冷啊,这个世界就快成为冰窟窿。在寒冷将我变成冰雕之前,我情不自禁想起你,思容,因为你代表着这个世界上我的一处温暖。千万别让我变成冰雕,因为那时的我恐怕难以再为你写诗,尽管它们单薄瘦弱,可我注入了莫大的心血。”
“思容,我深知爱你很难,比加入共产党还难,可再难我也要试试;思容,我深知爱你很难,比挤公交车还难,可再难我也毫不畏惧;思容,我深知爱你很难,比乞丐大哥吃上一顿饱饭还难,可再难我也不放弃希望和努力;思容,我深知爱你很难,比登天还难,可我做梦也要爬云梯登上那听说风景不错的天堂。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犹如黎明给旭日一次破云的机会……”
“思容,哪怕你的世界隐藏火星撞地球的凶险,我也打算硬起头皮闯一闯,可你又为何狠心于一夜之间关掉所有曾打开的门呢?对我而言,最痛苦的,不是站在门外仰望你的世界而丝毫不能接近,要命的是我被卡在了门缝,我的心在那里难以动弹,有朝一日,恐怕会如碎玻璃,散落一地啊。”
…………
近十点,大亮一副满足相,哼着孙楠、韩红版《神话》,蹦进寝室。
十点,圣人回寝,同样一副满足相,嘴上叼跟吸管,手上一杯奶茶。
问题来了。假如二人当中,只有一人作出这般得意忘形的举动,那么阿非和钟钟是可以原谅的,可二人偏偏前后不到十分钟相继作出类似的对阿非二人来说有些“危险”的举动,所以阿非和钟钟不依不饶,不讲个清楚明白甭想耳窝子清静。
“这可是冬天,外面冷,离春天似乎还有些距离?”
“浪得慌啊,听了大亮那歌声,我这心呐,纠结好半天。圣人你那副傻样,和幼儿园小朋友喝酸酸乳没多大区别。”阿非补充说。炸弹式短信发了一通,他认为得抓紧时间“赚”钱,于是强行将一字字一句句一条条“知识”“吃”进大脑。大亮进寝室,阿非暂停;圣人回寝,他再次暂停。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圣人得意说来。
“咋了?羡慕了,心痒痒了,不服气,也那个那个去。”大亮说完又唱起了《神话》,“梦中人,熟悉的脸孔,你是我守候的温柔,就算泪水淹没天地,我不会放手……”
“停,停,停。”阿非实在受不住,打断如痴如醉的大亮,“我们的好大亮,好大亮啊,你别唱了,再唱,我怕是逼不住,一口气缓不过来,你可要负全责!”
“人家唱歌要钱,你唱歌哪叫唱,简直就是嚎,要命啊!”听了大亮的黄腔,钟钟笑得眼睛成缝,都快成线了。
“我说也是啊,就你这歌喉,居然还合唱,还好你那天刹车及时。”圣人舍不得扔掉吸管,说话时仍叼在嘴里。
“我这是在抒发美好情怀,不是唱歌,你们这些低俗的耳朵,真不会享受,悲哀啊,悲哀。”大亮一阵乐呵。
“拉倒吧,我们低俗!就你那模样,还抒发情怀?谁家女娃见了,不被吓晕就不错喽。”
“就是,就是,说不定还能妙手回春,把死人从棺木里请出来呢。”
“你们啊,太不够哥们,太不够义气。不过,今儿个我高兴,不与尔等计较,所谓“竖子,不足与谋”。大亮很是得意,一边说一边摇晃手指。
“哥们几个,这小子似乎欠揍,让他见识见识熊猫眼是如何炼成的。扁他!”
阿非三人齐上阵,将大亮一顿扁,当然,一场打闹而已,一场笑料。
折腾一通,似乎累了,各自坐入椅子。
“阿非,你和钟钟不地道啊。把我给整治了,圣人呢?他可不是省油的灯。”
“我这事啊,天下皆知,说与不说还不一个样?大亮,你就不同了,你小子背着我们暗度陈仓,说不定哪天带着大堆小大亮回来,一个一个叫叔叔伯伯呢。”
“说啥呐。我那是光明正大谈情说爱,明枪明刀,耍真功夫……”
“到底咋回事?从实招来,不然叫你小子蹲一晚上厕所。”阿非打断大亮。
“别威胁我啊,当心我半夜一个一个找你们单挑。不过呢,实话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可不像圣人,担心有人抢,我啊,有一箩筐信心……”
“啥情况?我招你惹你了。”圣人不服。
“当然没,我随口举例,看我多挂着你啊。你是圣人嘛,大肚量……”
“别扯远,我和钟钟等着下文呢。”
“你们啊,闲出屁来了……”
“当心,蹲厕所!”钟钟指了指厕所。
“冯宇,知道不?我们班的,今天和她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呢。”大亮说话的样子,仿佛手上真抓有一把冯宇的温柔,阿非险些将水喷到钟钟身上。
“了解,了解。”
“厉害啊,大亮,没看出来,你才是正牌不省油的灯。”
“她主动,还是你主动?”
“当然是……”大亮拍打胸脯高声,然后又低声说,“是我厚着脸皮邀请她一起去图书馆深造,眼看就要考试了,一起深造,多好啊。”
“还深造!”阿非三人异口同声,随后狂笑不已。
星期六,通宵供电。
他们在校区门口买些烧烤和瓜子,还买了一瓶500毫升装“酒中酒霸”。回到寝室,摆开架势,主要是吃的架势,一斤酒不足以让他们摆开架势痛饮。
这次喝酒不同以往,四人平等,谁也不吃亏谁。
“为了考试,为了老婆……”
“咋成为了老婆呢?”
“噢,口误。为了考试,为了大学,干杯!”
“考试万岁!”
“干杯!”四人举起杯子碰到一块,齐声喊。
当然,“干杯”只是口号,和许多在全国各地大街小巷流行的响亮口号一样,有名无实,喊喊就是,不必硬是付之于行动。这个夜晚,他们有大把时间在手,所谓长夜漫漫,凡事磨细磨碎,一点一点,以蜗牛的行军速度,足矣。
酒精有一大作用,就是能在恰当的时候充当催化剂,催出一大堆好的坏的东西;而有时,许多眼睛分不清好坏,不明白是非。
醉意渐涌,阿非诗曰:
杜康难入我心,
吾心素向明月。
清风撩拨黑影,
长空问来何去?
圣人摆出架势,诗曰:
一醉方觉万事休,
今朝莫问明日愁。
明日愁,随风走,
浮生冉冉于长空。
大亮酝酿一番,露出两排白牙,似乎打醉拳一样:
“酒这东西啊,和天上住着的美女有那么一点瓜葛。喝到一定程度,就会飘飘乎神往往,一脚踩下去,不是砖瓦也非石头,是软绵绵一堆好东西。真叫那个爽,好似拉着天上美女纤细之手,听轻音乐,跳软绵舞……”
钟钟似笑非笑,几个手指一阵挥舞,无任何指向:
“爱情是生活不可或缺的调味剂,但绝不能当作生活的主食;你乐意花人民币买巧克力买红玫瑰,这是你爹妈给你的自由,但你更应该多花心思去弄来更多的面包和水。随着时光的流逝,人的欲望在增加,而理想在干涸。”最后一句阿非经常挂在嘴上,钟钟再三强调。
最后一句似乎戳到了他们的心窝,都安静了下来。过了不知多久,沉闷的空气被高声“喝”激起又一波生活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