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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处天空(九)

作品名称:别处天空      作者:戊子寒      发布时间:2010-07-11 10:08:56      字数:12822

19.

来自西伯利亚的强冷空气,摇身一变,成风,在中国大地上吹来吹去。有点坏,不尽情理。曾经柔情似水,如今面目狰狞。
太阳在夜晚不知去向,清晨,冷风破梦;阿非梦见自己跳入河水救人,不料水寒刺骨,刚与之招呼就迫不及待开溜,拼命往岸边游。狠狠一把抓紧岸边的柳树枝,仿佛将氧气瓶握在手里,可定睛一看,原来是被身体压住的床沿。窗门大开,冷风戴一面盗贼脸谱,偷走室温,连被窝的温暖也不放过。原来,昨晚忘记关窗。
看别人裹厚衣,阿非心生后悔,没带冬衣而不得不衣着单薄;冷风刮走温度,毫不手软。阿非抱紧双手,狠低头,两排牙齿敌我双方一般,深陷战斗的泥淖,冷风呼呼,举步艰难。圣人穿厚衣服,样子却与阿非差不多狼狈,紧抱双手狠低头。阿非虽不喜欢英语,却为英语老师的回信所感动,也不知是被信的内容感动还是被老师回信这一举动感动,不论前者或后者,他认为有必要暂停逃课这一危险事业。权当是给老师一个回礼。当冷风刮痛脸,他觉得这个决定似乎更像一个冲动,后来,事实证明那果然是一个冲动,冲劲十足。大清早,裹暖被贪恋于床,睡个回笼觉,做个漂亮梦,多好啊!
教室比较暖和,幸福时刻来了。还真来了,英语老师温柔的声音再次成为阿非的催眠小曲。他第一次醒来,老师讲得正投入,一脸笑容,于是他掏出好奇心竖直耳朵听。同学们突然释怀大笑,老师似乎在讲一个笑话,阿非没听明白,对爽朗的笑感觉莫名其妙。听着听着,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同学们正忙于收拾东西,老师在关电脑。下课铃声惊扰了梦。阿非倒也厉害,穿短袖也能睡着,莫非教室真的很温暖?
再次单挑冷风,阿非有些怀念教室的温暖与惬意。

寒冷并未削减热情,相反,诱发出更多激情。在热天或暖和天,穿超短裙跳舞,不算厉害;在大冷天,穿超短裙跳舞,才叫够味,能充分体现人们“与天斗,其乐无穷”的高贵气质和那斗志昂扬的气势。若不信,天将大雪,地冻三尺,脱光衣服到户外试试。因此,预期举行的“大学生体育文化节”如期进行。难得一次大型活动,若将日期一拖再拖,难免让人感觉它不够分量,很小儿科。冷就冷吧,没什么大不了,北极熊还终生受冻呢。
由于天冷,圣人和大亮对参赛者的衣着问题作一番探讨,圣人特意打电话向罗一丹咨询,得出结论是:短的照短,是短还短。穿棉袄跳舞,与戴镣铐跳舞没多大差别。
寒风入侵,冷啊,多穿为上,不然,后果自负,凄惨或壮烈。清政府面对强敌,徘徊彷徨,抵抗为上,表示自己还是蛮负责的,不然没法向老祖宗交待,那张老脸啊,没地方搁。二者相同之处是被动,面对外在压力不得已作出表示,不同之处在于清政府的抵抗未起多大作用,而多穿者似乎获得不少实惠。阿非的算盘上有购置厚衣这一出,不料,冷风搞突然袭击,像希特勒搞闪电战,快啊,躲进地窖都不行,结果波兰迅即亡国,阿非瞬间受冻。早上那躺来回,着实享受了一把冷风的滋味,那味道不好受,仿佛体温瞬间被抽走。看来,还得多穿,最好能穿一只大烤箱。有选择才好,可对阿非来说,无所谓好坏,因为只能在一堆短袖T恤中挑选。在一堆次品中挑选上品,挑来挑去,能挑出上品么?再厚的T恤也只是T恤,再长的短袖也只是短袖,好比再肥的猫也只是猫,不是老虎。几经琢磨,挑三件较厚的,穿到身上,感觉良好;大亮翻出一件黑夹克,阿非穿起来,恍若风衣,像电影里走在最前最中间的那个人物。很满意,照镜子,梳头发,笑不已。
准备出发。大亮将望远镜紧握在手,向大伙展示,有点蠢蠢欲动,看来他花票子买它是早有预谋的。“看见没?好家伙。等会儿别跟我抢啊,谁抢,我跟谁急。”“拉倒吧,就你那破玩意,谁稀罕!快,赶路呢。”好钢用在刀刃上,望远镜在关键时候用,起关键作用,把关键的东西收入大脑。
即将开幕,人们纷纷赶往田径场,重金属音乐很亢奋,十里闻声,黑夜抖动。他们在亢奋的乐声中摇晃,身体紧缩,刺猬一样,有点猥琐。冷风像坏小子,致力于掀翻人们的衣服,然后爬上树梢,远观受冻的他们,“咯咯”发笑。
人众多,不似海,亦如山——低矮小山丘;灯光耀闪,竭力奉献自己的青春:整个田径场成为一片欢腾海洋。仰望天空,此时的夜显得更冷清,像刚从冰水里捞起的黑布。舞台搭在田径场横向中央,面朝主席台。主席台两边的看台上散落着稀拉的观众。大多数观众拥在舞台附近,一圈一圈,外圈的向内圈挤,内圈的向舞台挤。戴红袖标的执勤人员努力维持秩序,作出手势,要求内圈观众后退;观众们后退几步,见红袖标离去,又前进几步。纵然有不少红袖标,原划定的警戒线还是在观众的努力下向舞台进发了不少距离。阿非四人赶到时,已无地利可言。圣人建议挤,挤公交车一样,大伙一路看过去,未找不到突破口。大亮高兴了,说:先见之明啊,望远镜,我的宝贝。
“哎哟哟,看他那酸样,望远镜是他亲儿子!”
“何止啊,两圆圈,刚好,老婆儿子都到齐。”
“一妻一妾,找个热炕头,左拥右抱,多具体啊!”
“甭管,总之啊,是宝贝,好家伙。”大亮很得意。
看台,离舞台有点远,却能纵观全局,有“一览众山小”的优势。四人登上看台最高处。
帷幕尚未拉开,场面有点乱,不少观众还在苦苦寻找有利位置。远观未必失利,有些东西远观更具精彩。看台后面,是大块草坪,有点空荡。阿非转身看了看,一股强烈冷风猛扑而来,消受不起,蹲下安全。大亮把持望远镜,进行伟大的搜索事业。圣人放眼望去,眼睛不争气,看不清多少内容,可心痒啊。精彩就快上演。激动啊!
“大亮,好大亮,把你的宝贝借来享受享受。”
“哪有享受人家老婆儿子这一说法!”大亮很投入,一句话堵了圣人的嘴。圣人无语,自己动眼,“丰衣足食”。钟钟蹲下,向阿非讨根烟,一并吞云吐雾。手指不听使唤,阿非抱紧手臂,火光左右上下摇晃;手指抖得厉害,烟掉到了地上。阿非捡起来,朝烟蒂吹几下,又送往两片嘴唇。
主持人开口,声如响雷,精彩快了。阿非说:选秀,十足的选秀;钟钟表示同意。大亮说:甭管,我们图的是有看头;圣人表示同意。大亮还说:上天给了我明亮的眼睛,我要用来寻找美女。阿非三人叫好,将大亮夸赞。美是个好东西,人家摆在哪,不看干吗呢?玩四大皆空?多辛苦!
声音来自舞台,音量超大,从舞台附近几只大音箱里传出,然后进入人们的耳朵,再然后不知飞去了什么地方。或许是看台后面的草坪,在草坪上奔向宿舍大楼的猫听见了,随即奔得更迅速;抑或是人们头上的夜空,路过的飞鸟听见了,随即飞得更仓皇。主持人是有原则的,关键时候把领导啊老师啊感谢一通,然后请一位比较领导的领导作一番高昂讲话,掌声七零八落,再然后,见真功夫的较量才得以抛头露面。
大赛主体内容由集体啦啦操和个人才艺展示组成,前者以院系为单位,后者乃个人表演。学校教职工代表队最先登场,他们作为舞者,尽情展示舞姿,引起场下一片沸腾。大亮掌握着望远镜的绝对主权,搜索半天,未发现多大看头,顿觉无味,将望远镜让给站在一旁的圣人。圣人从这头看往那头,心情与大亮相差无几,倒不如裸眼看,来得直接,尽管模糊,起码神秘,于是将望远镜砸还大亮。大亮有如此心情的一大原因,恐怕是表演者的着装问题,由于他们纯属表演性质,只为助兴而来,没必要在一个大冷天穿得极其之少。如此,很扫大亮和圣人的兴。阿非和钟钟站起来,加入观看行列;其实,他们未必能看清,一些模模糊糊的男男女女在爆炸性乐声里跳来跳去,仅此而已。
“不错嘛,宝刀未老,生龙活虎,差点就活蹦乱跳。”
“就你这眼光,没劲,真没劲。没看头,真没看头。”
“就是,没劲。”
“人家这叫抛砖引玉,等着吧,你们期待的玉啊,玉,很快登场。”
“阿非这话说得在理,总得搞点过度,幸福来得太快,似乎不太好啊。”大亮笑了。
“人家是跳舞,不是搞人体秀,穿着不是主要问题。”钟钟说。
“也是啊,跳得蛮好的,看看无妨。”阿非说。
大亮和圣人似乎被堵了。
参赛者隆重登场,红脸白脸,一应俱全,花枝招展,清一色短装备,似乎将这个夜晚当成七八月的某个日子。音乐是温度,掌声是暖风,欢呼是太阳。观众的情绪被一点点调动出巢,他们毫不吝惜欢呼与掌声,只要表演足够精彩,衣服足够少,身材足够标致。大亮迅速掏出望远镜,原本模糊的场景清晰了,近了,大亮高兴了,欢了,乐了,笑了。圣人鼓圆两只眼睛,毕竟距离会阻碍美,看不出多少内容。他有点沮丧,只恨手上无镜,但心不死,再次用漂亮言语攻击大亮,要求分享好东西,说:是兄弟,就得有福气同享,有美女共赏。大亮还能如何呢?不得不忍一时痛割心头爱,十几秒后,以圣人的方式弄回望远镜,还说,乾坤大挪移。阿非和钟钟忍耐不住,相继要求分享。于是,四人轮流从望远镜里,欣赏激情或美女。寒冷似乎在减少,其实温度越来越低,因为时间在精彩的表层渐渐流逝。
法学院代表队登台前,阿非四人的热情走下坡路,当他们的队伍登台时,才又抵达一个顶峰。他们欢呼,尤其圣人,狂吼一声“好”,引来看台上为数不多的回头;他清楚,罗一丹也在,才致忘乎所以,得意忘形。大亮紧握望远镜,作一番细微观察,除去两位男士,他都给予了较长时间停留。他看见同班冯宇,认真观察,嘿嘿笑,笑得两片嘴唇久久不愿合拢。冯宇身材不差,由于身上仅有一上一下两处短装备,更显标致,却也更显“凄凉”。大亮在观察冯宇的同时,不忘记照顾其他“玉”,其中一位,脸蛋俊俏,胸部突出,玉臀微翘,细腿修长。大亮呆了,真的呆了,口中念念有词,嘴角似乎有液体晃动。他的脑海里升起一座灿烂的春天以及由无数娇艳花朵组成的欢快海洋。圣人岂容大亮如此“沉沦”,好兄弟,得拉一把,万一跌入万丈深渊,回头很难。他夺过望远镜,狠狠望过去,落得与大亮同样狼狈或动人的下场。不过,此种下场在他们心里属于褒义性质。真乃美好的季节,美妙的夜晚!欣赏片刻,圣人感觉那张脸似曾熟悉,记忆暂时短路,想不起来,似乎与阿非有关。他赶紧叫阿非。阿非接过望远镜,定睛看,妆太浓,费好些工夫才认出是韩墨宇,心里为其叫好,未曾想这小妮子如此装束还真有模有样。于是,他们再次轮流掌握对望远镜的使用权。大亮提醒圣人,罗一丹在场。圣人幡然醒悟,拍一下脑袋,立即从韩墨宇的光芒里挣脱而出,直奔罗一丹。圣人感觉自己有点犯错,惭愧啊。为了弥补过失,他特意将罗一丹好生观察,说:差不多嘛,没多大差别。阿非三人不笑都不行。
大亮说:这还差不多啊?丘陵溪水对高峰大川,差距啊!
“我看不至于吧,溪水柔情,低矮安全,各有千秋嘛。”圣人通过望远镜再次观察。
“一马平川,毫无险阻。”
“这样才好,不易跌跟斗。圣人怕摔呢!”
“也是啊,安全,安全呐。安全第一。”圣人说。
“我看,还是凶险好,可以磨练大不畏的奋斗精神。”
“还奋斗精神?搞不好迷了心窍,天下只剩这一高峰,其他啥事也没有。”
“正所谓爱情乃事业的坚强后盾,前线的大后方,没了后勤保障,还打个屁仗!孤军奋战,我们不搞,要搞就搞互帮互助团结合作齐心协力和衷共济同仇敌忾……”大亮激动过头。
“还同仇敌忾?难不成谁欠你们家钱了?”阿非打断大亮。
“同仇敌忾……干啥好呢?讨债吧,似乎太夸张,干啥好呢……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完了,完了,好好的一个大亮,全完了,被两座高峰折腾报废了。”
“你才完呢。我啊,向往美好生活,明天更凶险也更美好,你小子偏钟情于瘪穗,没劲!”
“瘪穗?啥玩意?”
“大亮的意思是,不够饱满,那稻子扬花不好啊,就会出现这种状况。”
“整不好啊,就一空壳。”
“不至于空壳吧,起码有一半以上,不信?你们看看,仔细看看。”
“看过了,都看过了。留着自己享用,我们啊,看些饱满的,凶险不要紧。”
表演完毕,深深鞠躬;铆劲鼓掌,高声叫好。
啦啦操后,进行“校园十大体育文化明星”大赛。韩墨宇和冯宇通过层层选拔,将在这个夜晚的舞台上,为“十佳”而战。女子组,选手们以一鸣惊人的架势出场,大声狂吼,“路见不平一声吼”,台下一片惊呼,有人为心中的她忍不住快爆了。场面有些混乱,观众极想更进一步,以获“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视觉效果,却遭红袖标强烈阻拦。靠后,靠后,观众不愿。真舍不得啊,多好的位置,多美的风景,多热的激情,多冷的夜晚!
韩墨宇扭动身姿,一路挥手,从后台到前台,对准话筒狂吼数声,然后,扭着身姿返回。虽说有些距离,阿非还是感觉刺耳,心想,平时秀气彬彬的女子居然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想不通啊,想不通。冯宇登台,大亮独霸望远镜,再次作细微观察,收获不少。圣人似乎有些失落,因为罗一丹未能通过选拔。钟钟有点安静,他似乎习惯在热闹时独自沉默。
个人才艺展示,时间很短,即便有才也未必能展示出来,索性大家都玩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功夫,恐怕吵坏了天上正与仙女们鬼混的老爷子。只吼不好使,还得配上适当或不适当的肢体语言,全身上下,能扭的使劲扭,不能扭的勉强为之,连长长的黑发都成了耀眼的招牌。观众当然会喝彩,会鼓掌,会舞旗,会尖叫,还会很多,总之,一直很配合。男子组没这好命,但他们最大的优势不在于扭,在于能赢得台下部分女子最高分贝的尖叫。他们有很多本事,比如玩耍网球拍时硬是将球拍弄丢,比如玩胯下运球然后转身摔倒,有个更猛的,舞姿了得,在“飞”向空中时很高兴,却着陆于台下。

阿非再次蹲下,猛劲抽烟,对台上一切彻底没了兴趣。对他而言,台上的表演已然白开水一杯,淡而无味。连喝的力气都没有,哪来心情喝?
一滴水掉到脸上,阿非回头,埋怨站在身后的大亮,问他是不是又流口水了。大亮说:流不出来啊,全吞了。奇怪,只有大亮的位置最有利于也是唯一可能弄出口水,然后垂直落下,落到脸上。阿非抱定大亮在流口水,再次问大亮是不是真的忍不住了。大亮放下望远镜,向阿非打包票,绝对没有。又一滴水,落到了阿非脸上,而此时他站在大亮旁边,纵然大亮有千百万口水也是没法自动流过来的。阿非恍然明白,下雨啦。圣人和钟钟未察觉,大亮更不可能先于他们察觉,因为他忙于伟大的事业。当阿非说下雨啦,他们才注意到,确实有冰凉的东西从天而降。稀稀拉拉,大概没多少人察觉。大亮觉得有必要向众人宣布,高声喊:下雨啦!看台以及跑道上,不少观众回头,搜索声源,有人不屑一顾,干脆补充道:回家收衣服啦!“切!”哄笑不已。
场面开始混乱,面对突如其来的雨,不少人慌乱失措。还是跑吧,兵家有言在先,走为上策,有时,逃或走并不意味失败。在场的人无所谓失败,无所谓纪律,无所谓规矩,自由之身;主持人或某领导在话筒里激情不减:大家不要慌,把比赛进行到底,风雨无阻是传统美德,要发扬光大再光大!见鬼去吧,美德,见鬼去吧,光大!场面依旧混乱,越来越乱,当务之急是找地方避雨,就像尿急,不找厕所,干吗呢?愣着湿裤子啊?主席台无疑是田径场唯一能避雨的场所,混乱的人群一涌而上,分分钟,主席台爆满,落后的人们很失落很沮丧,像被无情抛弃的难民。雨在下,站着等湿,岂不傻蛋?继续跑,另辟路径。
圣人感觉事态严重,撒腿冲锋,冲向混乱人群。阿非三人清楚,圣人此举定是冲罗一丹而去,上体育课百米冲刺不见他有这股劲。他们一边摇头一边走下看台,现在开跑,已然无用,前路茫茫啊。看台上的其他人早已被混乱人群淹没,剩下他们,似乎很迟钝。雨点越来越密集,不到一支烟的工夫,点串成线,雨点升级为小雨。田径场的四道门,只有一道敞开,其余三道似乎在闭门思过,不然人们不会潮水一样挤向唯一的门。主席台上的人应该庆幸,庆幸别人淋雨时,自己在风可入雨不来的高处欣赏混乱,万分惬意,若有热茶水在手,定当美不胜收。
口多饼少,人多门小,紧缺不免,拥挤难逃。圣人一去不返,阿非三人且挤且行,不料人多力量大,分分钟后,各自为战。阿非举目望去,未发现熟悉的后脑勺,更不消说看到熟脸。小雨在抱怨声中毅然升级自己的版本;人们加紧步伐,热锅上的蚂蚁不急不行,以致拥挤程度倍增。阿非想起坐公交车,未曾想在这种场合也能享受那般优待。拥挤不一定很坏,起码一部分人能享受丝丝暖意。阿非无疑是受益者,他正愁拿冷风无招,有人大公无私,献出身体,献出温度,温暖彼此。他得到实惠,在叫骂与抱怨声中,略显平静。
阿非并未耗去九牛二虎之力,连一虎之力都不足,就顺利挤到了门口。呼吸舒畅了,冷风却无情扑来。欲狂跑,却见一张熟悉的脸,也是一张凌乱的脸。韩墨宇大概与同寝的姐妹们走散了,独自一人,行色匆匆,准备跑,却碰上阿非。韩墨宇上身批一件外套,里面仍是舞台表演的短装备,下身亦然,以致膝盖往上一截和往下全部在风中暴露无余。阿非心疼啊,问冷不冷。她使劲摇头说,不冷。其实,浑身颤抖,不冷才怪。阿非看一眼她的脸,说:你的脸。
“我脸怎么了?”
“大概是雨水羡慕,才弄坏你的妆。”
韩墨宇“啊”一声,习惯性的用手往脸上摸一把,不摸还好,这一摸啊,花脸更花,红黑紫不分你我他。阿非想笑,强忍不露,借助路灯亮光,确实看到一张花脸,一张凌乱脸,之所以凌乱全因长发被风雨弄得一团糟。
“是不是很难看啊!糟了……”
“还行,起码我还认得是你。”
阿非本想安慰韩墨宇,却未起到预期效果。听了阿非的话,韩墨宇欲哭无泪,楚楚可怜,以央求的语气说:你可不能说给别人,否则以后我不理你!阿非心想,理我与否并无大碍,可一想到刚才舞台上激情四射的堂堂法学一班的班长以如此语气警示,不表明一下决心,恐怕难以过关。“好,我保证。”
韩墨宇笑了:这还差不多。
经过十几步路的煎熬,阿非将身上唯一的夹克也是唯一的长袖脱下,递给韩墨宇。韩墨宇欣然接受,见阿非所剩唯有短袖,且明显看得出不只一件,她笑了,有点放肆。
“英雄救美啊?!”
“赶快穿上吧,嘴唇都紫了。再说,我也不是什么英雄。穿上,快走,我就阿弥陀佛了。”
韩墨宇没多说,穿上黑夹克,像裙子,尽量跟上阿非的速度,奔向宿舍楼。冷风冷雨很坏,入侵每一寸“领土”;阿非心生后悔,却不可能收回已套在韩墨宇身上的黑夹克,只好以加快速度的方式来增加热量和减少与风雨接触的时间。一路上,二人少话。到了,韩墨宇脱下黑夹克,递还阿非,说声谢谢;阿非接过夹克,迅即穿上,比风还快似的,狂奔。
“谢谢你,阿非。”
“不用!”阿非在跑动中扔出两个字。
风雨同行数分钟,阿非带着乌紫唇奔到寝室,钟钟递上热水一杯。阿非狠狠喝。大亮对着镜子,打理他那短得可爱的头发。
“大圣人呢?”
“没和你一起么?”
“唉,他的春天大概很旺盛。”
阿非放下杯子,赶紧换衣服。钟钟见他短袖湿透,问:咋回事?里面都湿了。
“风雨大,顶不住。”
“不至于啊,我们都没湿。”
“哦,可能是你们跑得太快。”


20.

冷空气招摇两天,两天后被晴空赶走;和珅都有坍塌的时候,何况冷风?
看来,冬天真要来了,阿非不得不考虑购置衣服过冬。
云淡风清,阳光明媚,完全不是头几天的模样,好比男人变女人,反差甚大。星期六,外出购物,阿非着实痛心一把;大亮安慰说,花的不是钱,是痛快,买回幸福。痛心已然无用,阿非说:痛快花钱,痛苦幸福。一路看价,钟钟硬是一路摇头,长叹息,差点就哀民生之多艰。
圣人未外出,全天在学校。阿非推开寝室门,看到一张苦脸,笑不笑,哭不哭,阴云满布。圣人见他们回来,立刻升起长长的叹息,似乎所有愁绪都包含在里头。
“唉,世道啊,世道!”
“咋了,大圣人?情感的火花熄灭了,还是情诗沉海底了?”
“失恋啦!罗一丹被人抢走了?”
“失啥恋啊,还不清楚恋上了没有,说不定就他一厢情愿的吹呢。”
“唉,世道啊!你们可以不相信我的人,可是,要相信我的心啊!唉!”
“我们倒是相信,要她相信才好使,总不能把人家硬往你怀里塞,是吧?”
“就是,就是。没什么大不了,凭你圣人这副嘴脸,加上鬼一般的文笔,全校有不知多少女子想投入你的怀抱呢。等着吧,时间会给你淘出个大美人的。”
“哎,我说,你们能不能给点安慰的话啊?看我都成啥样了,还有心情胡说八道。不地道啊,你们三个,真不地道。”
“这可都是大实话,要不,用我这上苍赐予的亮眼睛给你寻一个去?”
“别,别,别,就你那眼光,说不准哪天把孙二娘当成是杨贵妃呢。我自己的事还得靠自己,再说,靠你们也是扯淡。”
“莫非你想搞强迫式性教育,被人家无情拒绝了?”
“去去去,哪凉快哪歇着去。”
“莫非,真出了啥大事?凭你圣人这一身抗击打本事,不至于落一张苦瓜脸啊!”
“唉,说来话长。她约我去图书馆,我没多想,去了。在图书馆厌了,那就走吧,好,我跟她离开图书馆。不早不晚的,干啥好呢?她说,陪她逛校园,二话没说,逛就逛。你们也知道,我圣人赤心一片,摆在她面前,她似乎一次次漠视。搞得我这心啊,七上八下,乱糟糟。你们更加了解,当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从无到有,再从一点到很长,那么,难免会生出些事来……”
“到底啥事啊?”大亮打断圣人,递给他一杯水。
“后来,我们就逛啊逛,其实也没啥好逛的,屁大个校园,也就能逛出个屁来。可,事情发生了。情人坡,对,就是那个什么狗屁情人坡。我俩坐在草坪上,能干啥呢?阳光好,风好。不做点事吧,心里放不下,总觉可惜……”
“啥情况啊?今天的圣人满嘴不是狗屁就是废话,赶快,直接点。”大亮实在逼得慌,忍不住再次打断圣人。
“别着急,让圣人慢慢道来,又不赶考,慢慢来。”阿非插话。
“就是,就是,慢工出细活。”钟钟说。
“可惜啊。所以,为了不浪费大好时光,我要求亲她一下。你们猜怎么着?”
“行啊,你小子,到这地步了。全数说来。”
“她笑了笑,我以为靠谱,便主动起来。谁知,就在我心跳加速厉害那会,她举起双手,挡了我的去路,还说要打电话回家问一问。”
这会儿,阿非三人不笑还等啥呢?
“就知道你们会笑,不说了,不说了。”圣人仍在气头上。
“暂停!”阿非向钟钟和大亮做暂停手势。
过一会儿,圣人继续说:
“我呆了,叫她别打,大不了不亲,不亲还不行么?可,那小妮子偏不听,硬是打了电话。她先说,她在谈恋爱,然后这边安静,电话那边讲好一阵。电话终于挂了,我总算缓了口气,一直担心那边会叫我接电话。后来,她说,现在做那些运动为时尚早,过几年再考虑。还说,她妈强调的,要多加考验,不能随意就范。我差点喷血倒地。搞得不欢而散,唉。”
“看来,圣人这恋爱事业受挫不小啊!那女的连她妈都搬出来了,事情不妙。”
“你这乌鸦嘴,人家这是考验,事情妙着呢。圣人,你也不用担心,日久见真招,总有一天,你会功成名就的……”阿非故意将话速减慢。
“还说我呢,你这不也是拆台么?”大亮对阿非作善意批评。
“我看,有点悬,这事啊,以后你得悠着点。不要动不动就那个那个。时间不早了,吃饭去吧,今儿个,脑袋倒是逛得满满的,这肚子啊,还饿得慌呢。”钟钟算是安慰圣人吧。
“走喽,吃饭去。吃完回家想老婆。”大亮这话似乎是故意的。
圣人一脚踢过去,当然,只是象征性踢一脚。
过后几天,圣人因为“工作”上的事,与罗一丹又闹了些不愉快。依圣人的脾气,能够容忍许多,除非罗一丹故意刁难,否则圣人不会有任何怨言。一旦圣人怨言起,罗一丹就找到了发飙借口,也就闹了起来。导致这种状况出现的一大可能是:女方感觉男方是鸡肋一块,食之无肉,弃之有味,食也不是,弃也不是,索性来点刁难,也就是女方所谓的考验;然而一些无谓的考验恰恰收到相反的效果,也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考验被戳穿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是彼此受伤倒地之时。

合唱团面试。人不少。每人吼几嗓子,然后分成高中低三等。韩墨宇、罗一丹、冯宇和陈鹭都报了合唱团。圣人一见到罗一丹,病了似的,差点魂飞魄散,整个人缩一大截。他故意闪到阿非和大亮身后,尽量不与罗一丹对上眼。阿非和她们招呼,说些闲话;大亮找冯宇说话,夸她这夸她那,夸得她脸红。在女生面前显得寡言的钟钟低声问圣人:是不是又吵架了?咋怕成这样呢?圣人摇头加叹息,不提也罢。估计罗一丹手上有圣人的把柄,并且她将它或它们握得很紧很紧。
在阿非看来,韩墨宇的嗓子绝对堪称一流,高音高得像巨塔;时而巨塔飞走,时而深深嵌入耳窝,硬是将耳朵的主人给唬住。她试唱,阿非捂住耳朵张开嘴,心里十分忌惮,眼睛证实她确已停止高嗓门才安心放下两只手。她的歌声足以穿墙遁地,说起话来却像慢节奏飞行的苍蝇,有一处无一处,明一处暗一处,所以阿非不得不在她索求回答之时很难为情的提出将问题重复一遍的请求。她倒也能缓缓重复前问,但这不能说明她耐心十足,充其量说明她对某人或某事尚存耐心。
韩墨宇问阿非,她唱得如何。阿非好不容易从高声国度返回,若有所思一番后,点头,以示肯定,随即补充说:“就凭你这嗓门,足以让南极冰川垮掉好几次!”大亮听了这话有点不服气:“阿非,你不吹牛,能死啊?”
“我这是夸张手法。说不定李白只看到三尺瀑布,却一语‘飞流直下三千尺’,效果不错嘛。千古传诵呢。”
“谢谢你,阿非,喜欢你的夸张。”
韩墨宇显得有些矫情,声音极其柔软,比阳光下轻轻浮动的羽毛还柔软。阿非顿觉反差也忒强烈了,皮肤表层冒出些许鸡皮疙瘩。大亮乘韩墨宇低头之机,在阿非耳朵边嘀咕:
“人家似乎对你有意思哟!”
“扯淡呢!”阿非对大亮的话不屑一顾。然而,这不屑一顾含有不少水分,就像猪肉贩子往猪肉里灌水,让人感觉不打实处去。实在话,韩墨宇在法学院算是有姿有色中的一流,哪怕男眼睛的主人是六根清净的佛家子弟也不免会看一两眼。阿非与大众审美几乎一致,也会时不时看几眼,只是由于近段时间和林思容走得较近,看过后没有顺势往下发展。
“上次……上次,谢谢你的衣服。”韩墨宇盯着阿非说,有些腼腆。
“哦,上次啊,没事,没事。那衣服是我室友的,要谢的话,谢他。”阿非将大亮推到韩墨宇面前。大亮嘿嘿几下:韩班长,你好,我叫陈鹏亮,大家叫我大亮……
“见过的,也听过。不过还是谢谢你。”后一句对阿非说。
大亮感觉这韩女子有点目中无他,干脆让出空间,让她和阿非再次面对面。正好赵笑尘吼完嗓子,大亮迎上去,阿非不敢多看面前这位起伏不定的女子,跟了去。圣人见都跑了,前面没了阻挡,等啥呢?也跟了去。
“老兄,刚听你嗓门,有点帕瓦罗蒂呢。”大亮对赵笑尘说。
“那是!俺这是金嗓子……”
“你就吹吧,还金嗓子喉宝呢。”阿非插话。
“俺这是山东正牌金嗓子,不是广西那喉宝,一听跟耍猴似的。”
“那人家明儿个改名,叫金嗓子大宝。”
“哎,这不错,定能糊弄不少人。人家一听这名,干吗用的呢?搞不好啊,嗓子痒的买,皮肤干燥的也买。不错,真不错。”
“扯淡呢,我是说我这嗓子,厉害着呢……”
“能有多厉害?振聋发聩,还是震耳欲聋?”
“也是啊,万一把人家震聋了或震傻了,可就不好办喽。”
“赵哥,来一个,我对你敬仰可是……”朱有章到来。
“打住,别又长江黄河的乱七八糟!朱啊,来点新鲜的,好吗?算哥求你了!”
“好啊,我对赵哥的敬仰犹如北方的大雪,那不是很厚,那是相当的厚!”
大伙破微笑为狂笑,朱有章乐呵呵站着,未因他们狂笑而改变自己笑的节奏。他有他的原则。钟钟面试结束,也围了过来。大伙似乎对异性话题更感兴趣。
“朱,给大伙说说,那堆女的,谁最凶险?”赵笑尘指的是围在前门韩墨宇她们,而他们围在后门。吼完嗓子,男的聚到后门,女的聚到前门,物以类聚似的。
“什么凶险啊?是不是又搞脑筋急转弯?”
“不是,不是。我是说谁长得漂亮,叫你给大伙说说。”
“好,我看看。”朱有章朝前门望去,很认真,很仔细,“差不多吧,都一样啊。”
赵笑尘大失所望,摇头叹息:看来,你小子不靠谱,还没长大。
“大了,大了,明年三月,我十八岁,已经不小了!”朱有章满怀信心。
“是啊,不小了,在古代啊,可以当爹了。”
“说不定已经当上了,还妻妾成群呢。”
“朱,我不管你当没当爹。我是想啊,假如你愿意,去问问我们班冯宇和一班韩墨宇,问她们谁大。有没有胆量?”
“她们啊,肯定比我大,不用问。”
“我是说,去问她们,她们两个谁大,不是和你比。”赵笑尘似乎很耐心。
“没问题,我这就去。”朱有章说完,屁颠屁颠跑了去。
赵笑尘哈哈抽笑,尽量不让跑出去的朱有章听见:摆明韩墨宇大!那傻帽,还真去啦!
这摆明欺负人嘛,阿非说:赵兄,这可是你不地道,我们明白你的意思,可万一她们也明白,叫朱有章如何收场?
“没事,没事,肯定不会出事。”赵笑尘的笑似乎很多。
不到一分钟,朱有章以原来的姿势跑回来,汇报战况似的说:冯宇90年八月,韩墨宇90年九月,所以冯宇大。
大伙先是一愣,然后再次释怀而笑。朱有章不明究竟,见他们笑也跟着笑。
看来,赵笑尘的伎俩未如他预料的那样得逞,因为人家不配合。就如演一场戏,没有配角,主角再怎么有本事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独角戏除外。
面试过后,大亮由于嗓门大分在男高,阿非三人分在男低。男高负责人是大亮,男低由闫南燕负责。这里所谓的负责人,其实就是下达通知的主,通知由上面下达给负责人。

整个合唱训练,由两位大二学生负责,一男一女,一瘦一胖。男的叫张天峰,据说是个音乐全才,瘦得皮包着骨;女的叫李雪兰,有些唐朝美女的韵味,以前学过美声,嗓门和韩墨宇有一拼。张天峰一声狂吼,法学院合唱团正式成立。台下掌声雷动,赵笑尘吹出响亮口哨。动作有些大,大过了头,隔壁教室正在自习的学生派了三个代表过来,与张天峰交涉一番后,沸腾才有所收敛。有所收敛而已,洪水决堤,欲瞬间平息,有点妄想。
对多数成员来说,合唱功夫几乎为零,一切还得从零开始。一些基本功,有些人一学就会,有些人怎么学都不会或只能学会一时,分分钟过后,忘掉,彻底忘掉。这让李雪兰有些摇头,不过这女子倒也耐心,教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不等。朱有章就是一个怎么学都不会的主,像他的同边手一样,经过十来天军训锤炼,依然未能纠正。大伙笑话,他说:这是本事,你们想学还学不会呢。确实,每个人都有特别之处,那是私有财产,别人想占为己有,还得问主人是否同意。又不是搞政治屠杀,动不动就党同伐异,俗啊。秦王嬴政偏要与吕不韦唱反调,活生生的人和好好的书籍硬是遭一次大殃,痛心疾首也好,悲哭流涕也罢,历史就是这般演绎的,莫法。
经过几次训练,阿非发现张天峰确实算个音乐全才,当然,这个全才是指多方面都会或会一点,并非样样精通。得过不少奖,是个钢琴好手,还能作曲写词,就这几样足以让行外人羡慕一阵的了。对真正的音乐,阿非是外行,唱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行歌,只是会唱,不是懂音乐。多年来,他一直想学专业的音乐知识,可每次都是想很多,做得少之又少甚至一点行动也不曾有。阿非想写歌,不过,这个想法始终停留在意识国度,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多少痕迹。若有那么一点痕迹可言,当归功于他写诗这一嗜好。
阿非找张天峰,倒出心中所想。张天峰比阿非还激动,他最大的理想是做音乐人,而眼下最想搞的大动作,是成立一个音乐社团。二人一拍即合,欢喜不于言表。
某次训练,张天峰说出他和阿非的想法。有不少踊跃者,八仙过海,各怀本事。胡志明和赵笑尘表示会弹吉他,刘一耀和闫南燕对架子鼓颇有研究。李雪兰、韩墨宇和罗一丹是大伙认同的好嗓子。阿非、圣人和钟钟,文笔不错,若欲成立社团,他们最大的用处是作词,当然还可以跑腿,干点苦力活。当然,激情归激情,做事还得一步一步来。悲剧恰恰就是这样产生的,人们抱着希望睡觉,醒来却见失望躺在枕边,这不并非红杏出墙那档子事,难免心酸,甚至心碎。鉴于诸多原因,阿非和张天峰谋划的“非天”俱乐部始终处于萌芽状态,如同中国近代社会的资本主义萌芽,萌芽就是萌芽,终究未能形成气候,搞不好萌芽都名不正言不顺呢。后来的日子里,阿非不只一次拉出悲天悯人的叹息,可是未能将其叹息出来。这个美好的想法像一个未出娘胎就去了天国的婴孩,命运何其悲惨!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时间久了,一些事情会淡出脑海,一淡再淡,直到淡而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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